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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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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重審

“天啊,我們平時吃的居然是這種東西……嘔……”

縣衙外百姓吵嚷起來,一石激起千層浪。

姜卯:“據本官所知,這些東西只在你的鋪子裏售賣過,別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特別是田螺此物,腥臭汙穢,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你家敢賣,真真是沒良心!”

紀瀟:“大人可曾親自去過鄉村,見過山溪裏的螺?我家所用田螺幹凈,絕非如此模樣!這是栽贓陷害!”

姜卯一拍驚堂木,怒斥道:“放肆!你這是在質疑本官?”

“證據取自杏香村,多位村民為證,還敢抵賴!帶證人上來。”

紀瀟看著衙役帶上來幾個村民,此時並排跪著,開始一個個哭訴分說。

倒是熟面孔,眼前這嬌滴滴抹淚的可不正是牛二嫂王氏?

她早該想到的,當初牛家分家,這王氏是恨毒了她們,後來她特意安排牛嫂負責杏香村的食材供應,村裏人人艷羨,這王氏怕是更加懷恨在心。

除了王氏,還有兩個婦人,都是紀瀟手把手教過的,一個負責做米粉,一個負責做西米。這些汙穢食材就是她們遞交的,咬死紀瀟做的害人的吃食,她們實在良心過不去,才向官府告發。

紀瀟冷聲質問:“可敢看著我再說一遍,這些臟東西當真是我讓你們做的?”

倆婦人瑟縮著,頭也不敢擡:“娘、娘子也不必恐嚇,我們知娘子有錢勢大,但做人……還得有良心不是。”

姜卯一拍驚堂木:“莫要威脅證人!”

紀瀟:“……”

人證物證俱在,姜卯結案,紀家食鋪藏汙納垢、禍害百姓,掌櫃紀氏下獄,罰沒白銀三千兩,處杖刑二十,明日執刑。

紀瀟被衙役抓住胳膊拉起來,短暫恍惚了一下。

這事太突兀了,毫無先兆,根本不給她任何反應時間。

這是要一棍子把她打死,叫她再不能翻身啊。

憑幾個鄉野村婦,不可能設得下這種老謀深算的局。

她回頭,公堂外議論如沸,小玉已經按她說的離開了。

……

江亭鈺回到紀家食鋪,門口圍了一大群百姓,臭雞蛋爛菜葉扔得滿地是。

“太沒良心了!你們怎麽能這樣!”

“還有小孩子吃這家的食物呢,居然是臭魚爛蝦做的!”

“沒聽人說嗎?都是爛了的螺,沒人要的肉,這不發財才怪呢!”

方才公堂審定,這消息傳得再快,也不至於滿大街都是了,必定有人蓄意散播。

江亭鈺抿緊唇,臉色十分難看,紀瀟如今身陷囹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新的證人證物,洗清鋪子罪名,明日還有二十棍刑,他必須在那之前把姐姐救出來。

他剛上前,看見牛嫂和陸鶯鶯正在跟官兵哭求,牛嫂滿臉的淚,快要給人跪下了:“官差老爺,不是不配合,我們哪來的三千兩銀子!求求您了,什麽汙穢什麽造假,都是沒有的事!我家掌櫃是冤枉的!求您再查一查……”

陸鶯鶯急得不行,已經讓唐明去錢莊取錢,但他們一時也拿不出這麽多銀子。

官差聽得膩煩了,一擺手:“交不出銀子,你們這鋪子只能先封了,你家掌櫃明日還有二十棍刑,好好一嬌小娘想必半條命沒了,等著去擡人罷。”

牛嫂一激靈,差點厥過去,被牛力和陸鶯鶯七手八腳地扶住。

這是官差?

這分明是強盜!

就是封了鋪子,變賣了所有桌椅器具,再把西市的包子鋪、村裏的茅屋都賣掉,那也連三千兩銀子的零頭都不到啊!

“不能封,不能封啊!”她可如何跟瀟瀟交代!

官差拖開了牛嫂一幹人,強行關了食鋪的門,封條正貼到一半,忽然見人群裏走出一名少年。

江亭鈺眉眼冷清,上前攙住牛嫂,擡手將一張銀票扔給官差,像打發討食的豺狼:“這樣便行了罷。”

那官差楞了楞,一時被他的氣勢唬住,仔細一看,嶄新的銀票,還真是三千兩雪花銀。

上頭交代盡快封了這鋪子,反正對方肯定交不出這麽多銀子,沒想到居然真給出了三千兩,他倒是不好辦了。

一群官差回去覆命了,牛嫂還心有餘悸,直到人真走遠了,才顫巍巍問江亭鈺:“小玉,你哪來的銀子?”

江亭鈺抿唇未答,只道:“阿嫂守好鋪子,姐姐回來前一樣都不能少。我去一趟杏香村。”

……

紀瀟在茅草堆上坐了一夜,這牢裏又冷又黑,她睡不著,也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但她信任小玉,知道他在外面想辦法,所以心裏倒是平靜。

就是今日的棍刑,多少有點讓人憂慮。

她想了一夜這事兒,心裏大概有了個譜,畢竟她也才來棠梨鎮半年,能得罪的人也就那麽幾個。

不論是誰,能這麽往死裏整她,要麽利益相關,要麽深仇大恨。

進公堂之前,她在門口看到了牛家老二,還有些村民,心知不妙便留了個心眼,附耳告知小玉,若出了事可從杏香村那邊入手。

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官府罰沒的三千兩銀子,最壞的情況下,鋪子這會兒已經被封了,也不知牛嫂她們怎麽樣了。

窸窣……

有人來了,紀瀟渾身寒毛都豎起來,想必是來行刑的。

牢門打開,獄卒的臉露出來,紀瀟屏住了呼吸。

“出來罷。”

看牢裏的少女畏縮不前,獄卒催促:“快些,雲知州在等了,你這案子重審。”

紀瀟楞住。

雲知州?永州知州……雲長豐?

知州親自來了?!

獄卒急得不行,生怕外面的大人物等久,紀瀟在催促聲中懵懵地上了公堂。

還是那個公堂,氣氛卻不一樣了。

紀瀟一眼看見了小玉和牛嫂,江亭鈺在看見她的一瞬紅了眼,按捺著沒沖上來,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才略略松口氣。

堂上站了許多人,很多都是熟人。紀瀟看見了杏香村村長田三,桃花屯的木阿酒,小姑娘正跟她揮手。堂上還跪著兩個婦人和牛二嫂王氏,以及另一個沒見過的男人。

“紀娘子,坐罷。”

紀瀟循聲看去,公堂上座,“明鏡高懸”四字牌匾下正坐著一個年輕男人,穿一身緋色官服,溫潤儒雅,正向她頜首微笑。

這就是永州那個大名鼎鼎的知州雲長豐?比她想象的年輕誒。

昨日姜知縣讓她跪,今日雲知州竟為她賜座。

紀瀟瞄了一眼姜卯,他此時站在側方,把主位讓給了雲長豐,一臉的皮笑肉不笑,狗腿樣子。

“謝知州大人。”她便恭敬行了一禮,大方地坐下,不知為何,感覺這事兒穩了。

接下來的審問的確順利得不可思議。

雲長豐此人話不多,神色溫和,但每一句都邏輯嚴密,直指要害。

在他面前回話的一個個神經緊繃,但凡一絲錯漏就會被一針見血指出,不得不吐露真話,連王氏都瞧出這位不好惹,瑟縮著不敢使她那一套淚啼啼的功夫了。

如此一審,很快水落石出。

江亭鈺連夜去杏香村和桃花屯,帶回了真正的幹凈食材,搬來了田村長和木阿酒。田螺和食材制作,當堂對峙,他們是最有發言權的。

田三一個小老頭兒胡子都要氣歪了,紀瀟和紀家食鋪被潑臟水他可能事不關己,但把臟水潑到杏香村頭上,他就忍不了了。

斷人財路便罷了,這種汙名扣在頭上,這是要一村人的命哪。

此時他對著王氏、和那倆婦人一通罵,陰陽怪氣對方不知感恩,夥同外人欺負村裏自家人。罵得三個婦人掩面啼哭,連雲長豐都皺皺眉,輕拍了一下驚堂木,讓他們控制一下情緒。

王氏哭啼啼交代了,是有人塞給她一筆銀子,要她做手腳。紀瀟生意紅火,牛大嫂母子攀了高枝,還分走她家鋪子,她氣不過。

王氏把銀子分給制食材的兩個婦人,一人五十兩,三人故意制了一批臟汙食材作假證,告發紀瀟。聯絡王氏的男人也在堂上了,知州親審是他沒想到的,瑟瑟發抖很快吐了個幹凈,但求戴罪立功。

他多年前在楊記酥點鋪做過工,楊岳之對他還不錯,這回又給了一大筆銀子,就幫了這忙。

紀瀟垂下眼,跟她猜的差不多。

要說利益相關,同行競爭;要論深仇大恨,蕓娘的事兒想必讓楊岳之恨極了。

案子審清了,雲長豐一杯清茶也喝盡,後面的他讓姜卯自行處理。姜卯熱切地攙他起來,吹了一嘴的彩虹屁,就見這位知州大人忽然看向他,笑著閑話了兩句。

一句是,“早聽聞姜大人與城頭食鋪親近,沒成想竟是如此惡性競爭之人,姜大人愛才之心昭然,可識人之能還待提升哪。”

第二句是,“事情尚未厘清,姜大人罰沒的三千兩,未免重了一些,今日既已重審,便自行退還罷。”

一個“親近”,一個“愛才之心”,諷刺極盡,意思相當明確。

雲長豐在敲打姜卯。

身為知縣,姜卯與楊記酥點鋪這般老店走得近,平日沒少得供奉巴結,此番儼然逾界,用官府勢力插手了民間食鋪的競爭。

雲長豐沒點破,但意思很明顯,姜卯這些小心思他並非不知,此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他留了面子。

二則,就算罪名當真成立,三千兩銀子也遠超了應罰數額。某些官府通過這種方式斂財,姜卯並非第一例,水至清則無魚,雲長豐為官多年,深谙其意,也僅點到為止。

姜卯顯然聽懂了,他面色灰白,嚇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眼前年輕儒雅的男人起身離開,他腿一軟差點沒站住。

他撐住案幾,顫巍巍扶了扶自己的烏紗帽,表忠心一般用那位大人能聽到的音調怒喊:“傳楊岳之上堂!”

紀瀟本以為她還要等著跟楊岳之對簿公堂,就見雲長豐一身緋色官服走至她身前,溫和邀約:“紀娘子,可願與本官同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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