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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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時序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顯然不想聽下去。好吧，師父不想就不想。白皎愛好自由，絕對遵從他人意願, 沒有一定要幫龍琛爭取機緣的想法。
她也沒有不高興，老老實實回答師父的問題:“伴侶，妖界的婚姻制度沒那麽嚴格, 不過我們狐貍比人類忠誠，大都是一夫一妻。”
“在天界算什麽？道侶，好像太冷清。夫君, 沒有這種尊卑。丈夫？好像都不太確切。”
白皎撓撓毛茸茸的耳朵，思考著說：“就是不離不棄的夥伴。貼在一起曬太陽，在草地上追逐奔跑，一起覓食、戰鬥、守護領地, 好快樂, 偶爾吵架打架, 打著打著就成了玩耍。”
時序輕嗤了聲，他教導過這麽久, 沒想到白皎還是如此天真。
他看到白皎的圓眼很亮，有掩不住的期待。
白皎不太懂師父的嘲笑, 她昂揚地說：“我們狐貍是這樣的。”
自那天後, 白皎再也不發呆曬太陽了，勤奮到青找不到一點兒錯處, 想要履行監督職責卻無處下手。
“這麽快就背完了？”青晃著竹枝, 同樣的竹枝，在他手裏沒什麽威力。
“不信我背給你聽。”白皎快速收拾桌椅, 看了看不遠處的院墻，“龍琛在外面等我呢。”
又是龍琛。青看過幾眼, 是個好看的人類，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白皎看到那人會那麽高興。
好不容易，白皎通過學習，已經像個沈穩的神仙。可見到那人，就原形畢露，一蹦一跳，像只好動的兔子。
青也不明白，為什麽龍琛要來得那麽頻繁，白皎有什麽好看的？
哼！他寧願白皎不在院子裏，那院子就會幹幹凈凈，只有風會動。
“青，你是在天界出生的嗎？”白皎突然問。
青一楞，傲嬌地點頭，“當然。”
“你想不想去妖界玩？”白皎說，“我喜歡妖界。”
青還在思考該怎麽拒絕。
“妖界歡迎你。”白皎掛上精致的小口袋，蹦蹦跳跳，歡快出了府。
青突然感到自己腦子就像竹子裏那麽空。
院墻外等待白皎的龍琛一聽到腳步聲，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兒。
“餓了沒有？”龍琛展開個大油紙包，裏面是拳頭大的肉包，熱騰騰的氣帶著誘人的香味。
“哇，這是你做的？”白皎一口塞了半個，聲音從幾乎轉不動的嘴裏溢出來。
這帶著煙火氣的肉包，在人間的街頭巷尾很常見，而在天界和妖界幾乎不可能找到。
“是不是你想的那個味兒？”龍琛認真看著白皎的神情。
白皎的嘴塞滿了，忙不疊地點頭，“我還想吃栗子糕。”
龍琛遞上水，眼裏滿是寵溺，“我去問問哪裏有栗子，找到就給你做。”
說出口，白皎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剛來天界那會兒都找不到吃的，龍琛剛剛飛升，沒有根基，還為她做這些。
她掏了掏自己的儲物空間。這些日子九尾狐族讓她放肆吃，朱雀族也會邀請她去吃飯。她就放棄了本來的打算，沒有找人聯系妖界，身上沒什麽好東西。
只得掏出一口袋龍鱗，塞給龍琛。
“這是我親手從龍族六太子身上扣下來的，我還把他兩個角給折了，你看看，我之前沒說錯吧？”
龍琛想到，初見時，白皎說過能夠打贏神龍，那時候她的眼神純真得像是只幼獸。
現在的白皎，滿臉都是得意，眼裏卻有些覆雜，她有隱藏，有糾結，有苦惱。
這樣的白皎，讓龍琛感到既心疼又欣慰。誰不希望愛的人能永遠無憂無慮平安快樂呢？可白皎想要的是自由。若不夠強大，一遇到環境變化，便不得不退縮，談何自由？純真固然令人心動，可經歷過社會規則洗禮的成熟並不失魅力，白皎能扛起壓力在嚴峻的環境裏活著就是極好的，她的堅守讓她的人格顯得崇高，使人尊敬和驕傲。
“我知道你可以。”龍琛接過龍鱗，放在手裏顛了顛，“這頭龍很強。”
“那當然啦。”白皎刷一下抽出刀，狠狠朝前一劈。
刀劃過空中，重重落下。
看上去只是白皎很有氣勢地劈了空氣，用了全力，自己的腳步還有點不穩，被刀扯著挪了兩步。
龍琛深谙劍道，自然知曉其中不凡。這一擊，換做普通小神仙，真接不下來，也是這處有上神鎮住，否則空間都要破開個大口子。白皎果然進步許多，龍琛為她感到驕傲和欣喜。
他伸手接過白皎手中的刀，非常重，刀身也沒有什麽刻畫，仿佛只是塊天然原石。
“這是從師父的兵器架上拿的，普通的劍太輕了，練起來不適合我。”白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她還曾跟龍琛學過一段時間的劍術，龍琛那麽有耐心，此時她棄了劍道總感覺有些對不起他。
“你喜歡這個，就很好。”龍琛托著刀，放入白皎的手中，觀察她的握刀習慣，在心裏為她設計一款最適合她的刀。
“師父的劍法很厲害，可我沒學到多少，你看看我這刀法如何？”白皎說完，又揮舞大刀，給龍琛演示了幾下。
時序未曾給白皎演示指點過劍法。不過，白皎從那輕巧脆弱的竹枝中看出了劍道。飄逸，精準，刁鉆，明明就是普普通通，從青的身上折下來的小枝丫，自己一掰就能斷，可融合了時序的劍法後，幾乎沒有多少神力，就能打得白皎滿地找牙。
那劍法很絕，白皎卻是學不來。她沒有那麽快的反應力，也沒有那麽精準的手法，甚至都沒有那般耐心。她更喜歡迅猛攻擊帶來的快感，她的力量和速度本來就是強項，因而試過時序隨便放在練武場的所有武器後，她選擇了這把刀。
刀法也是在與竹枝的對打下，一點點磨出來的，學到了些時序攻擊的技巧，更多都是白皎的個人風格。
單人舞刀，豈不太寂寞？白皎剛舞起連招，龍琛就加入戰局。
空手能抵得過大刀嗎？一看到對面是龍琛，白皎就有些慌，她怕傷到龍琛。一刀出去，她連忙回撤，慣性太大，差點就讓刀脫了手。
龍琛反手一握，幫白皎托住大刀。
“別怕。”
“哥哥，還是你比較厲害。”白皎的圓眼裏有些委屈。
“我打不過你，你的刀法很厲害，別忘了你還有絕招。”龍琛輕輕捋著白皎垂在腰間的發尾，有些撒嬌討好的意味。
“你反應好快。”白皎說，剛剛龍琛明明在她對面，可一個轉瞬，就到側面，若真是敵人，完全可以在那一瞬間奪刀，或是對她發動攻擊，她來不及回撤刀去擋。
“是我提前想好了那樣去做。”龍琛苦笑，“你這把刀太厲害，我的劍可能一碰就碎，如果想和你比劃，就不能選擇正面作戰碰到你的刀身。”
白皎才想到龍琛剛剛來天界，和她剛來天界一樣一窮二白，她至少還有娘親安排的師父，龍琛只能靠自己，還要弄各種高級靈材給她做好吃的。
“我的寢宮裏有很多好石頭，等我們回妖界，不，我有空去九尾狐族讓他們派妖去妖界取，你可以隨便挑，給你做把好劍，就當是給我做武器的報酬。”白皎說，她知道龍琛一定會送給自己一把最適合的武器。
龍琛輕笑，黑如子夜的眼裏綴了幾簇星光。
“白皎，不用擔心我。”他說，“我找到了不錯的工作，能換靈材給你做吃的，我喜歡看你吃東西的樣子，讓我感覺很幸福。”
“我也能攢下礦石，為自己築一把好劍。肯定比不上將來你送我的那把，不過，不用急著去妖界取，我有時間等你，你可以繼續學習，想什麽時候走，我們就什麽時候走。”
他神情興奮，語調高昂，可讓白皎覺得那麽溫柔。
白皎恨不得現在就回妖界，把她擁有的都分享給他，他們天天粘在一起，哪怕只是曬太陽，都足夠快樂。
可是，此時的白皎已經不是曾經的白皎。在人間的白皎只愁哥哥們管自己太嚴，回到妖界的白皎愁自己沒有實權卻被困在高位上下不得，如今的白皎從天界的二三事裏嗅到了洶湧的暗潮，如果她不能足夠強大，整個妖界都會遭受威脅，覆巢之下無完卵，她不可能幸免。
還有爹爹那句看似隨意的話，自己成為妖王，他才可能回來。很有可能，在這段時間，她得不到來自妖王的實質性保護。爹爹，娘親，朱雀姨姨，把自己弄到天界來，是種保護，也是天大的機緣。
她得抓緊時間好好學習，回妖界時最好能坐穩妖王之位。
想到這裏，白皎沖著龍琛重重點頭。
“你再指點指點我。”白皎說。她有逆天的絕招噬天，可並不能在任何情況下都克敵制勝。龍琛的戰鬥經驗還有練習次數都是她遠遠不能及的，真正打起來，白皎心裏也沒底。當然，她知道，龍琛一定不會傷害她，她更加恃寵而驕，最後贏的肯定是她。這就是龍琛給她的安全感。
“嗯。”龍琛笑著點頭。
這一次，他卻沒站在她的對面。他伸手，覆在白皎的手之上，握住刀把。
“你的刀法威力極大。”
龍琛的另一只手按住白皎躍躍欲試的肩膀，整個人環住白皎。沙沙的聲音就在耳邊，太好聽了，白皎不禁有些浮想聯翩。
此時，龍琛手上發力，把她的註意力拉了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同樣是重重一刀豎劈。和白皎剛剛那下看上去一般無二，估摸著最終傷害也差不多。
可白皎的手就在刀上，她能清晰地感到發力的不同。剛剛自己用盡全力，而現在她尚有餘力。
“就是每一招都太拼命了，不給自己留餘地。”龍琛說，“不是說這樣不好，在絕境的時候必須拼一個機會。但其他時候，若不能保證環境安全，還是要保持身體的控制，給自己留有餘力，才能更快應對環境的變化。”
白皎興奮點頭。她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一擊後時常會有收不回來的感覺。打龍族那種龐然大物，盡力很好使。可在與師父竹枝的對戰中，如果一擊不中，竹枝就能趁著這個時候打她好多下，師父說她是打沒挨夠。剛剛龍琛也正是利用她出刀的間隙瞬間移動到她身側，不僅躲過攻擊更占據了先手。
龍琛松開白皎，站正，蹲好馬步，雙手出拳。
拳快到成幻影，再快，再快，再快。
從模糊到清晰，無數條出拳的路徑完全一致，才會這樣清晰。
白皎吃驚地睜大眼睛，她試著做同樣的動作，很快很猛，就是模糊的幻影，她根本無法做到每下完全一樣。
龍琛停下來，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的整個身體都穩定下來，“控制，控制，不要用慣性。”
墻頭上空，時序垂下眼眸，他沒有看白皎逐漸穩定的動作，目光只落在兩人臉上。少年稚氣，明快敞亮。
在自己教導時，白皎憋著一股勁兒，咬牙皺眉在拼，而此時的白皎，腿可能蹲麻了，微微打顫，可並不影響她的松弛快樂。
天界沒人敢靠近這裏，龍琛能找到這裏，肯定已經知道關於自己的可怕傳聞。可他還是抗著威壓來等白皎。
為什麽沒有趕走龍琛？連時序自己都不明白，就像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會對白皎如此放縱？
或許是問心有愧。時序擡頭看向東方，姑姑這一手棋，下得兇險又巧妙。
他已經陷入其中，身在局內，便無法堪破未來。
“休息會兒吧。”龍琛揉揉白皎毛茸茸的腦袋。曾經那個懶洋洋總喜歡窩在自己懷裏的小狐貍，現在竟然能堅持苦練這麽久。
聽到這話，白皎耷拉的耳朵立馬立了起來。她就知道，龍琛最好了。
她在墻角坐下來，大口大口啃龍琛帶來的果子。
白皎累了，可她想再在龍琛身邊待一會兒。
龍琛也是這樣想，他貼著白皎坐下。
白皎就勢趴在龍琛腿上休息。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木香和金屬氣息，厚重沈穩，總讓她覺得很安心。
很快，她便迷迷糊糊沈入夢鄉。
龍琛僵硬的身體許久後才放松，他安靜看著白皎。
許是因為環境太亮了，白皎伸出尾巴蓋住自己的眼睛，毛茸茸的尾巴卻不聽使喚地滑落。
龍琛取出薄毯子代替尾巴蓋在白皎身上，她往他懷裏縮了縮，眉間閃過焦躁，顯然睡得並不安寧。龍琛攏好毯子，輕輕拍撫白皎的脊背，輕柔地像是在照顧嬰兒。
“娘親。”極為細小的一聲，甜甜糯糯。
龍琛聽出其中的眷戀，他在心中微微嘆息，抱白皎的手更緊了些。
自從龍琛來了天界後，白皎的日子都變得閃閃發亮起來，她時常會突然傻樂。
比如這次時序正在教導她時，邊挨打邊傻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玩物喪志！”時序冷哼。
白皎微楞，她感到自己的進步所以開心，怎麽就玩物喪志了？
“哎呀，師父。”正在她思索間，竹枝如狂風暴雨般落下，打得她難以招架。
白皎揮動手中的竹枝，盡量回擊師父控制的竹枝。這東西既輕又脆弱，更考驗控制力，弄不好就折了武器，或是力道不足以擋住攻擊。
時序看出了白皎的進步，控制力和精準都有顯著提高，可時序高興不起來，反而心中生出隱藏的火。
架出鳳尾琴，手下彈出錚錚之音，仿若千軍萬馬奔騰，殺氣滔天。
白皎的心神受到影響，手上略顯慌亂，便被打得還不了手。
竹枝還是那個竹枝，氣勢陡然提升，攻擊千變萬化，密不透風。
鎮定，鎮定。白皎完全不惱，師父又不可能下死手，而所有殺不死自己的都會讓自己變得強大。
她努力保持從容，哪怕是在挨打。慢慢地，一次比一次更好一點。
這段時光，是白皎最快樂的日子。每天過得充實而又意義，學習完後，還能找龍琛去天界無人的地方散散步聊聊天，撫慰她的疲累和受傷。
可她早該知道，事情不會如她希望的那樣平順。
院外不遠的地方，白皎和龍琛趴在巨石上，看生在苔蘚裏的極小巖桐花。
時序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
天帝五官年輕，和他有幾分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眉眼總是緊張，透著股威嚴。
天帝瞟了眼遠處的兩顆腦袋，輕蔑地嗤了一聲，“那小子是誰？”
時序不答。
天帝看時序時微微收了高揚的下巴，說話語調也盡量壓得平和。
“你覺得白皎怎麽樣？”
時序皺眉，看向天帝的眼神極為不悅，透露著厭煩。
“若沒有重要的事，你可以走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暴怒在天帝眼裏一閃而過，他的手捏碎了自己的袖口。他努力平覆自己的氣息，再張口時帶著明顯討好的意味。
“這便是事關天界的大事。”他觀察著時序的表情，說，“往日那麽多人想拜你為師，甚至只是求指導，其中不乏天縱之才，還有我們關系緊密的親友，你都嚴厲拒絕了。這白皎除了幸運地擁有噬天外，我也沒看出有什麽了不得的。”
“你卻收了她，還對她相當不一般。”
時序的臉上波瀾不驚，眼神冷冷淡淡的，說話時帶著明顯的厭煩，“你想說什麽？”
天帝討好地笑了兩聲，說：“你也知道，妖族一盤散沙，不足為懼，就是這噬天的能耐值得堤防。我時常在想，要是我們擁有噬天，何懼魔界和鬼界啊，就是界外異魔也不足為懼。”
說到最後時，他笑得猖狂了些，見時序面色不對，又急忙收斂。
“我看，你不是對那白皎不一般嗎？”天帝說到這裏竟極為難得地帶上了幾分諂媚，若是天界的其他人在這裏見到，定要驚到眼珠子掉出去。
“不如收了白皎，等想辦法幹掉狐北一後，我們就是唯一掌控噬天之技的。”他得意地挑了挑眉，“那將沒有什麽能威脅到我們。”
接著，他觀察時序的臉色，補充道：“我知道，白皎只是個身份低賤的狐貍精，可只要你控制住她以後，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就比如你姑姑，開始的路是走錯了，後面不就回歸正軌了？只是那狐北一跳脫無度，不好掌控，可白皎還是個小孩兒，絕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收起你的齷齪心思。”時序不耐煩地甩袖，將天帝掀遠了些，兩人之間隔出了難以逾越的虛空，“別妄想利用我。”
“這是最和平的方式！”天帝終於壓抑不住怒火，“難道你想看到三界生靈塗炭嗎？”
“與我何幹？”時序淡淡道，“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天道降下第二只噬天狐，定然有它的用意。你尚在天道掌控之中，就不要再做逆天之舉，小心暴斃。”
他說完，空間推動天帝遠離，天帝張嘴還想說什麽，卻也不能跨越間隔，只能惡狠狠瞪著時序，幾息間便再也看不到時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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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顯然不想聽下去。好吧，師父不想就不想。白皎愛好自由，絕對遵從他人意願, 沒有一定要幫龍琛爭取機緣的想法。
她也沒有不高興，老老實實回答師父的問題:“伴侶，妖界的婚姻制度沒那麽嚴格, 不過我們狐貍比人類忠誠，大都是一夫一妻。”
“在天界算什麽？道侶，好像太冷清。夫君, 沒有這種尊卑。丈夫？好像都不太確切。”
白皎撓撓毛茸茸的耳朵，思考著說：“就是不離不棄的夥伴。貼在一起曬太陽，在草地上追逐奔跑，一起覓食、戰鬥、守護領地, 好快樂, 偶爾吵架打架, 打著打著就成了玩耍。”
時序輕嗤了聲，他教導過這麽久, 沒想到白皎還是如此天真。
他看到白皎的圓眼很亮，有掩不住的期待。
白皎不太懂師父的嘲笑, 她昂揚地說：“我們狐貍是這樣的。”
自那天後, 白皎再也不發呆曬太陽了，勤奮到青找不到一點兒錯處, 想要履行監督職責卻無處下手。
“這麽快就背完了？”青晃著竹枝, 同樣的竹枝，在他手裏沒什麽威力。
“不信我背給你聽。”白皎快速收拾桌椅, 看了看不遠處的院墻，“龍琛在外面等我呢。”
又是龍琛。青看過幾眼, 是個好看的人類，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白皎看到那人會那麽高興。
好不容易，白皎通過學習，已經像個沈穩的神仙。可見到那人，就原形畢露，一蹦一跳，像只好動的兔子。
青也不明白，為什麽龍琛要來得那麽頻繁，白皎有什麽好看的？
哼！他寧願白皎不在院子裏，那院子就會幹幹凈凈，只有風會動。
“青，你是在天界出生的嗎？”白皎突然問。
青一楞，傲嬌地點頭，“當然。”
“你想不想去妖界玩？”白皎說，“我喜歡妖界。”
青還在思考該怎麽拒絕。
“妖界歡迎你。”白皎掛上精致的小口袋，蹦蹦跳跳，歡快出了府。
青突然感到自己腦子就像竹子裏那麽空。
院墻外等待白皎的龍琛一聽到腳步聲，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兒。
“餓了沒有？”龍琛展開個大油紙包，裏面是拳頭大的肉包，熱騰騰的氣帶著誘人的香味。
“哇，這是你做的？”白皎一口塞了半個，聲音從幾乎轉不動的嘴裏溢出來。
這帶著煙火氣的肉包，在人間的街頭巷尾很常見，而在天界和妖界幾乎不可能找到。
“是不是你想的那個味兒？”龍琛認真看著白皎的神情。
白皎的嘴塞滿了，忙不疊地點頭，“我還想吃栗子糕。”
龍琛遞上水，眼裏滿是寵溺，“我去問問哪裏有栗子，找到就給你做。”
說出口，白皎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剛來天界那會兒都找不到吃的，龍琛剛剛飛升，沒有根基，還為她做這些。
她掏了掏自己的儲物空間。這些日子九尾狐族讓她放肆吃，朱雀族也會邀請她去吃飯。她就放棄了本來的打算，沒有找人聯系妖界，身上沒什麽好東西。
只得掏出一口袋龍鱗，塞給龍琛。
“這是我親手從龍族六太子身上扣下來的，我還把他兩個角給折了，你看看，我之前沒說錯吧？”
龍琛想到，初見時，白皎說過能夠打贏神龍，那時候她的眼神純真得像是只幼獸。
現在的白皎，滿臉都是得意，眼裏卻有些覆雜，她有隱藏，有糾結，有苦惱。
這樣的白皎，讓龍琛感到既心疼又欣慰。誰不希望愛的人能永遠無憂無慮平安快樂呢？可白皎想要的是自由。若不夠強大，一遇到環境變化，便不得不退縮，談何自由？純真固然令人心動，可經歷過社會規則洗禮的成熟並不失魅力，白皎能扛起壓力在嚴峻的環境裏活著就是極好的，她的堅守讓她的人格顯得崇高，使人尊敬和驕傲。
“我知道你可以。”龍琛接過龍鱗，放在手裏顛了顛，“這頭龍很強。”
“那當然啦。”白皎刷一下抽出刀，狠狠朝前一劈。
刀劃過空中，重重落下。
看上去只是白皎很有氣勢地劈了空氣，用了全力，自己的腳步還有點不穩，被刀扯著挪了兩步。
龍琛深谙劍道，自然知曉其中不凡。這一擊，換做普通小神仙，真接不下來，也是這處有上神鎮住，否則空間都要破開個大口子。白皎果然進步許多，龍琛為她感到驕傲和欣喜。
他伸手接過白皎手中的刀，非常重，刀身也沒有什麽刻畫，仿佛只是塊天然原石。
“這是從師父的兵器架上拿的，普通的劍太輕了，練起來不適合我。”白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她還曾跟龍琛學過一段時間的劍術，龍琛那麽有耐心，此時她棄了劍道總感覺有些對不起他。
“你喜歡這個，就很好。”龍琛托著刀，放入白皎的手中，觀察她的握刀習慣，在心裏為她設計一款最適合她的刀。
“師父的劍法很厲害，可我沒學到多少，你看看我這刀法如何？”白皎說完，又揮舞大刀，給龍琛演示了幾下。
時序未曾給白皎演示指點過劍法。不過，白皎從那輕巧脆弱的竹枝中看出了劍道。飄逸，精準，刁鉆，明明就是普普通通，從青的身上折下來的小枝丫，自己一掰就能斷，可融合了時序的劍法後，幾乎沒有多少神力，就能打得白皎滿地找牙。
那劍法很絕，白皎卻是學不來。她沒有那麽快的反應力，也沒有那麽精準的手法，甚至都沒有那般耐心。她更喜歡迅猛攻擊帶來的快感，她的力量和速度本來就是強項，因而試過時序隨便放在練武場的所有武器後，她選擇了這把刀。
刀法也是在與竹枝的對打下，一點點磨出來的，學到了些時序攻擊的技巧，更多都是白皎的個人風格。
單人舞刀，豈不太寂寞？白皎剛舞起連招，龍琛就加入戰局。
空手能抵得過大刀嗎？一看到對面是龍琛，白皎就有些慌，她怕傷到龍琛。一刀出去，她連忙回撤，慣性太大，差點就讓刀脫了手。
龍琛反手一握，幫白皎托住大刀。
“別怕。”
“哥哥，還是你比較厲害。”白皎的圓眼裏有些委屈。
“我打不過你，你的刀法很厲害，別忘了你還有絕招。”龍琛輕輕捋著白皎垂在腰間的發尾，有些撒嬌討好的意味。
“你反應好快。”白皎說，剛剛龍琛明明在她對面，可一個轉瞬，就到側面，若真是敵人，完全可以在那一瞬間奪刀，或是對她發動攻擊，她來不及回撤刀去擋。
“是我提前想好了那樣去做。”龍琛苦笑，“你這把刀太厲害，我的劍可能一碰就碎，如果想和你比劃，就不能選擇正面作戰碰到你的刀身。”
白皎才想到龍琛剛剛來天界，和她剛來天界一樣一窮二白，她至少還有娘親安排的師父，龍琛只能靠自己，還要弄各種高級靈材給她做好吃的。
“我的寢宮裏有很多好石頭，等我們回妖界，不，我有空去九尾狐族讓他們派妖去妖界取，你可以隨便挑，給你做把好劍，就當是給我做武器的報酬。”白皎說，她知道龍琛一定會送給自己一把最適合的武器。
龍琛輕笑，黑如子夜的眼裏綴了幾簇星光。
“白皎，不用擔心我。”他說，“我找到了不錯的工作，能換靈材給你做吃的，我喜歡看你吃東西的樣子，讓我感覺很幸福。”
“我也能攢下礦石，為自己築一把好劍。肯定比不上將來你送我的那把，不過，不用急著去妖界取，我有時間等你，你可以繼續學習，想什麽時候走，我們就什麽時候走。”
他神情興奮，語調高昂，可讓白皎覺得那麽溫柔。
白皎恨不得現在就回妖界，把她擁有的都分享給他，他們天天粘在一起，哪怕只是曬太陽，都足夠快樂。
可是，此時的白皎已經不是曾經的白皎。在人間的白皎只愁哥哥們管自己太嚴，回到妖界的白皎愁自己沒有實權卻被困在高位上下不得，如今的白皎從天界的二三事裏嗅到了洶湧的暗潮，如果她不能足夠強大，整個妖界都會遭受威脅，覆巢之下無完卵，她不可能幸免。
還有爹爹那句看似隨意的話，自己成為妖王，他才可能回來。很有可能，在這段時間，她得不到來自妖王的實質性保護。爹爹，娘親，朱雀姨姨，把自己弄到天界來，是種保護，也是天大的機緣。
她得抓緊時間好好學習，回妖界時最好能坐穩妖王之位。
想到這裏，白皎沖著龍琛重重點頭。
“你再指點指點我。”白皎說。她有逆天的絕招噬天，可並不能在任何情況下都克敵制勝。龍琛的戰鬥經驗還有練習次數都是她遠遠不能及的，真正打起來，白皎心裏也沒底。當然，她知道，龍琛一定不會傷害她，她更加恃寵而驕，最後贏的肯定是她。這就是龍琛給她的安全感。
“嗯。”龍琛笑著點頭。
這一次，他卻沒站在她的對面。他伸手，覆在白皎的手之上，握住刀把。
“你的刀法威力極大。”
龍琛的另一只手按住白皎躍躍欲試的肩膀，整個人環住白皎。沙沙的聲音就在耳邊，太好聽了，白皎不禁有些浮想聯翩。
此時，龍琛手上發力，把她的註意力拉了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同樣是重重一刀豎劈。和白皎剛剛那下看上去一般無二，估摸著最終傷害也差不多。
可白皎的手就在刀上，她能清晰地感到發力的不同。剛剛自己用盡全力，而現在她尚有餘力。
“就是每一招都太拼命了，不給自己留餘地。”龍琛說，“不是說這樣不好，在絕境的時候必須拼一個機會。但其他時候，若不能保證環境安全，還是要保持身體的控制，給自己留有餘力，才能更快應對環境的變化。”
白皎興奮點頭。她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一擊後時常會有收不回來的感覺。打龍族那種龐然大物，盡力很好使。可在與師父竹枝的對戰中，如果一擊不中，竹枝就能趁著這個時候打她好多下，師父說她是打沒挨夠。剛剛龍琛也正是利用她出刀的間隙瞬間移動到她身側，不僅躲過攻擊更占據了先手。
龍琛松開白皎，站正，蹲好馬步，雙手出拳。
拳快到成幻影，再快，再快，再快。
從模糊到清晰，無數條出拳的路徑完全一致，才會這樣清晰。
白皎吃驚地睜大眼睛，她試著做同樣的動作，很快很猛，就是模糊的幻影，她根本無法做到每下完全一樣。
龍琛停下來，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的整個身體都穩定下來，“控制，控制，不要用慣性。”
墻頭上空，時序垂下眼眸，他沒有看白皎逐漸穩定的動作，目光只落在兩人臉上。少年稚氣，明快敞亮。
在自己教導時，白皎憋著一股勁兒，咬牙皺眉在拼，而此時的白皎，腿可能蹲麻了，微微打顫，可並不影響她的松弛快樂。
天界沒人敢靠近這裏，龍琛能找到這裏，肯定已經知道關於自己的可怕傳聞。可他還是抗著威壓來等白皎。
為什麽沒有趕走龍琛？連時序自己都不明白，就像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會對白皎如此放縱？
或許是問心有愧。時序擡頭看向東方，姑姑這一手棋，下得兇險又巧妙。
他已經陷入其中，身在局內，便無法堪破未來。
“休息會兒吧。”龍琛揉揉白皎毛茸茸的腦袋。曾經那個懶洋洋總喜歡窩在自己懷裏的小狐貍，現在竟然能堅持苦練這麽久。
聽到這話，白皎耷拉的耳朵立馬立了起來。她就知道，龍琛最好了。
她在墻角坐下來，大口大口啃龍琛帶來的果子。
白皎累了，可她想再在龍琛身邊待一會兒。
龍琛也是這樣想，他貼著白皎坐下。
白皎就勢趴在龍琛腿上休息。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木香和金屬氣息，厚重沈穩，總讓她覺得很安心。
很快，她便迷迷糊糊沈入夢鄉。
龍琛僵硬的身體許久後才放松，他安靜看著白皎。
許是因為環境太亮了，白皎伸出尾巴蓋住自己的眼睛，毛茸茸的尾巴卻不聽使喚地滑落。
龍琛取出薄毯子代替尾巴蓋在白皎身上，她往他懷裏縮了縮，眉間閃過焦躁，顯然睡得並不安寧。龍琛攏好毯子，輕輕拍撫白皎的脊背，輕柔地像是在照顧嬰兒。
“娘親。”極為細小的一聲，甜甜糯糯。
龍琛聽出其中的眷戀，他在心中微微嘆息，抱白皎的手更緊了些。
自從龍琛來了天界後，白皎的日子都變得閃閃發亮起來，她時常會突然傻樂。
比如這次時序正在教導她時，邊挨打邊傻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玩物喪志！”時序冷哼。
白皎微楞，她感到自己的進步所以開心，怎麽就玩物喪志了？
“哎呀，師父。”正在她思索間，竹枝如狂風暴雨般落下，打得她難以招架。
白皎揮動手中的竹枝，盡量回擊師父控制的竹枝。這東西既輕又脆弱，更考驗控制力，弄不好就折了武器，或是力道不足以擋住攻擊。
時序看出了白皎的進步，控制力和精準都有顯著提高，可時序高興不起來，反而心中生出隱藏的火。
架出鳳尾琴，手下彈出錚錚之音，仿若千軍萬馬奔騰，殺氣滔天。
白皎的心神受到影響，手上略顯慌亂，便被打得還不了手。
竹枝還是那個竹枝，氣勢陡然提升，攻擊千變萬化，密不透風。
鎮定，鎮定。白皎完全不惱，師父又不可能下死手，而所有殺不死自己的都會讓自己變得強大。
她努力保持從容，哪怕是在挨打。慢慢地，一次比一次更好一點。
這段時光，是白皎最快樂的日子。每天過得充實而又意義，學習完後，還能找龍琛去天界無人的地方散散步聊聊天，撫慰她的疲累和受傷。
可她早該知道，事情不會如她希望的那樣平順。
院外不遠的地方，白皎和龍琛趴在巨石上，看生在苔蘚裏的極小巖桐花。
時序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
天帝五官年輕，和他有幾分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眉眼總是緊張，透著股威嚴。
天帝瞟了眼遠處的兩顆腦袋，輕蔑地嗤了一聲，“那小子是誰？”
時序不答。
天帝看時序時微微收了高揚的下巴，說話語調也盡量壓得平和。
“你覺得白皎怎麽樣？”
時序皺眉，看向天帝的眼神極為不悅，透露著厭煩。
“若沒有重要的事，你可以走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暴怒在天帝眼裏一閃而過，他的手捏碎了自己的袖口。他努力平覆自己的氣息，再張口時帶著明顯討好的意味。
“這便是事關天界的大事。”他觀察著時序的表情，說，“往日那麽多人想拜你為師，甚至只是求指導，其中不乏天縱之才，還有我們關系緊密的親友，你都嚴厲拒絕了。這白皎除了幸運地擁有噬天外，我也沒看出有什麽了不得的。”
“你卻收了她，還對她相當不一般。”
時序的臉上波瀾不驚，眼神冷冷淡淡的，說話時帶著明顯的厭煩，“你想說什麽？”
天帝討好地笑了兩聲，說：“你也知道，妖族一盤散沙，不足為懼，就是這噬天的能耐值得堤防。我時常在想，要是我們擁有噬天，何懼魔界和鬼界啊，就是界外異魔也不足為懼。”
說到最後時，他笑得猖狂了些，見時序面色不對，又急忙收斂。
“我看，你不是對那白皎不一般嗎？”天帝說到這裏竟極為難得地帶上了幾分諂媚，若是天界的其他人在這裏見到，定要驚到眼珠子掉出去。
“不如收了白皎，等想辦法幹掉狐北一後，我們就是唯一掌控噬天之技的。”他得意地挑了挑眉，“那將沒有什麽能威脅到我們。”
接著，他觀察時序的臉色，補充道：“我知道，白皎只是個身份低賤的狐貍精，可只要你控制住她以後，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就比如你姑姑，開始的路是走錯了，後面不就回歸正軌了？只是那狐北一跳脫無度，不好掌控，可白皎還是個小孩兒，絕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收起你的齷齪心思。”時序不耐煩地甩袖，將天帝掀遠了些，兩人之間隔出了難以逾越的虛空，“別妄想利用我。”
“這是最和平的方式！”天帝終於壓抑不住怒火，“難道你想看到三界生靈塗炭嗎？”
“與我何幹？”時序淡淡道，“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天道降下第二只噬天狐，定然有它的用意。你尚在天道掌控之中，就不要再做逆天之舉，小心暴斃。”
他說完，空間推動天帝遠離，天帝張嘴還想說什麽，卻也不能跨越間隔，只能惡狠狠瞪著時序，幾息間便再也看不到時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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