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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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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背叛

姜蕪又是一整夜沒睡。

晨起枝芝進來見她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夫人,您沒休息好嗎?”

天色這會兒已經亮了,姜蕪向著銅鏡裏看了看。

她從小到現在都是被人稱讚美的,也許是自己見慣了自己的這副皮囊,倒也沒覺著怎麽樣。

可如今看到鏡子裏面那個滿眼血絲、臉色憔悴、唇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的女人時,姜蕪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深切地感受著自己的老去。美人不美人不說,遲暮是真的了。

但她很快就停止了這樣的胡思亂想,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楚淩呢?”

“大人應該在他的院子裏吧。”

姜蕪點頭:“給我梳洗吧。”

***

她來到楚淩的院子,是初一守在外面的,聽她說要見楚淩,初一解釋:“大人這會兒正與吏部尚書商談事情,夫人不若晚一會兒再來吧。”

“吏部尚書?”楚淩人在這裏,但是朝廷上的事務他還是在管。這點姜蕪是知道的,她只是疑問,“不是說山莊現在不是不許任何人出入嗎?”

初一依舊是一板一眼的回答:“大人想見的,自然就可以。”

那也是,規矩不都是楚淩定的嗎?

姜蕪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倒是初一,不露聲色地瞄了她一眼。

若是往常聽到自己這麽說,夫人哪怕嘴上不說,心裏也一定不以為然,然後用忿忿不平想打人的眼神看自己。

可是那雙平日裏總是不知道在想什麽而熠熠生輝的眼睛,這會兒卻像是失去了神采,整個人也仿若被蒙上塵、丟了一魂一般,無精打采。

他想起昨夜,刺客在夫人房裏的時候,他問了一聲大人要不要進去捉拿。大人只是讓撤了兵,語氣也是漫不經心。

“殺人,是最簡單,也是最無效的。”

那現在……就是大人說的有效的方法嗎?

他心裏一絲異樣劃過。

“我在跟你說話,聽到了嗎?”

初一一下子回過神,他竟然走神了,可是在看到夫人恨恨又氣鼓鼓的模樣時,一絲不知名的放松在心裏快速劃過,倒是面上,依舊是正正經經的模樣。

“夫人說什麽?”

姜蕪手緊了緊,新仇舊恨,她真是想給這人兩拳。但因為這會兒心情糟透了,還是沒心思去計較了,也就重新問了一遍。

“昨日的刺客怎麽樣了?”

“刺客沒有找到,大人猜測刺客是山莊的奸細,她身上有傷,現在山莊已經戒嚴,正在挨個排查,很快就能找到的。”

姜蕪的心一緊。

她才想起來,明珠身上的傷就是楚淩傷的,他自然是知道刺客身上有傷口的,若是真的排查起來,想來很快就能找出來明珠。

姑且不論他們到底有什麽恩怨,也不去想明珠對自己的利用和欺騙,姜蕪只是私心裏不想她出事。

她在那等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禁閉的書房門,心裏實在是焦慮,楚淩人是在這裏,下邊的人肯定都辦事排查去了,不能再在這裏耗下去了。

這麽想著,姜蕪馬上轉頭離開了。

她在腦子裏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思來想去,也只有青陽這麽一個可以商量的人,便趕緊往青陽那邊去了。

只是這事事關重大,還涉及到明珠父女二人的性命,便是青陽,姜蕪也不能全好告訴了她,於是姜蕪一邊往那邊去,一邊想著等會兒要怎麽開口,讓她一起想辦法把人送出去。

青陽房門外邊沒有下人守著,這也正好,姜蕪與青陽那是再相熟不過的關系了,原本也不需要通報。

出於禮貌,她還是打算敲一敲房門,手剛剛擡起來,卻突然聽到了裏面的說話聲音。

姜蕪真的不是故意去聽的,她沒有偷聽的習慣,但是在認出那是陽舟的聲音後,手先腦子一步停下來了。

陽舟名義上是青陽的入幕之賓不錯,但介於自己的關系,這兩人平日裏很少交流的,至少是沒有相熟到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程度。

“還能公主施以援手,助明珠出山莊。”

“你們行動的時候怎的不知道問問我的意見呢?現在楚淩挨個排查,你讓我如何是好?”

“我也沒有想到她會貿然行動。”

後邊的話,她已經聽不清了。姜蕪的耳邊在嗡嗡作響,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腦子裏繃緊的弦,像是在繃到極限以後,又被人拉了一把,徹底斷開。

她其實早就該想到的,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在知道明珠就是刺客的時候,腦子裏就已經有一個聲音在說了。

莫陽舟肯定也是知道的,他是明珠的父親,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的接近,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在自己思考著他們的未來,在自己對他內疚的時候,他只是想著怎麽利用自己罷了。

姜蕪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青陽。

青陽竟然也是知情的。

自始至終,蒙在鼓裏的,只有自己這麽一個傻子。

砰的一聲,房門被打開了。

姜蕪恍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她明明是想離開的,但是不知為何,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推開了門。

然後將視線轉向屋裏震驚的兩人。

“阿蕪……”

“夫人……”

他們幾乎是一同出聲,並排而立的兩人,是同樣驚慌的眼神。他們在自己面前裝作不認識,裝作不熟,其實是早就認識了的吧?

姜蕪心想,她大概就是為了看到這一幕,為了徹底死心,才推開折扇門的。

她甚至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只最後看了他們,轉身向外跑去。

“夫人!”莫陽舟臉色一變,想都沒想就要追上去,卻被青陽一把抓住。

“放手。”男人向來溫和的臉上顯露出少見的怒氣。

青陽卻是冷笑一聲:“你追上去?追上去做什麽?要讓整個山莊裏的人都知道丞相夫人與戲子有點什麽嗎?她怎麽樣不一定,但你就別想走出這裏了。”

這話讓男人恢覆了一些理智,只能咬著牙,眼睜睜看著姜蕪消失在視線裏,這才回過頭。

青陽已經放開了他的手。

莫陽舟沈默了一會兒後突然開口:“你是故意引她聽到的嗎?楚淩讓你這麽做的?”

青陽對楚淩的恨意是毋庸置疑的,先帝死得不明不白,到現在還存著許多疑點,青陽更是直接將其歸結於楚淩的陰謀。

但是只要太皇太後在宮裏一天,青陽就得受制於楚淩一天。

聽了他的問話,青陽卻也只是冷笑:“楚淩想要做什麽,還需要我的配合嗎?是我讓你們去行刺的嗎?是我讓明珠去救人的嗎?是我讓你來找我的嗎?”

末了,她又語氣不明地說道:“是痛苦地清醒著,還是快樂地糊塗著。”

莫陽舟眼神一冷,這是他那天晚上對姜蕪說的話,

青陽繼續沈著臉:“這莊子裏,到處都是耳目。莫陽舟,你過界了。這話是你能說的嗎?你我原本就是他的心頭刺,他容忍了你這麽久,你以為是舍不得殺了你?”

莫陽舟緊緊握著拳,再也沒有出聲。

***

姜蕪渾渾噩噩地回了房裏。

枝芝在旁邊一臉擔心,原本夫人的臉色就不大好了,怎的去找了一趟青陽公主回來,越發看著精神恍惚了呢。

“夫人,”她小心地為姜蕪倒了一杯茶,“您這是怎麽了。”

姜蕪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回的了,她見著了枝芝端上來的茶杯,神志恍惚地去拿,結果這水溫稍稍有些燙,她才摸上去,就驚叫一聲甩開了。

“夫人。”

枝芝被嚇了一跳,趕緊去看她的手,微微有些發紅。

“你是怎麽做事的?”

姜蕪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口子,這怒吼一出,屋裏的下人們都趕緊跪了下來。

枝芝也是,一邊跪下,嘴裏一邊說著:“夫人息怒。”

其實下人們害怕姜蕪,多是出自楚淩的緣故,真要說起來,姜蕪本身並不怎麽喜歡發怒,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小脾氣,還多半是沖著大人去的。

這是難得見她生氣沖著下人發火。

姜蕪在說了這麽一句,看到大家都跪下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

水是有些燙,但還不至於燙到挨著那麽一會兒就會怎麽樣的程度。

她就是心裏委屈,委屈得胸口像是要炸開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一團糟,她的人生被自己過得一團亂七八糟,她不管怎麽折騰,都無法逃脫老天爺的捉弄。

不對,也不能怪老天爺,是自己太笨了,自己怎麽能這麽蠢,蠢到被他們騙得團團轉。她的身邊,沒有一個是真的,什麽都是假的,她什麽都沒有。

姜蕪握著桌邊的手都在抖,她按著胸口心尖的位置,可是那裏的疼痛也絲毫不能減輕。

身體找到的唯一替她紓解的方式似乎就是流淚,她的眼淚來得又急又兇,不受控制地痛哭出聲。

枝芝給旁邊的人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們去請大人後,便在一邊安慰著。

但這也沒有用。

以往夫人的情緒就像是永遠蒙著一層紗,那層紗是悲傷,使得夫人無論什麽樣的心情都慘著絕望。

既絕望著,又懷揣著希望,是如此矛盾的情緒。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過,仿若真的沒有一點光亮了。

***

楚淩來的時候,姜蕪還是慣常的鬧脾氣方式,地上一堆她扔的東西。

見著他進來的,早就哭花了臉的女人原本就舉在手裏的手鐲更是對著了自己。

“你還是個人嗎?”姜蕪是氣惱得什麽也不顧了,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她把自己畢生的委屈都想了一遍,而最大的委屈來源,還是楚淩。

要不是楚淩不當人,她至於去養外室嗎?結果養這麽個心懷叵測的人;如果不是楚淩不當人,至於有這麽多敵人嗎?連她唯一的好友也只是想用自己對付楚淩。

她的淒慘,說到底就是因為楚淩。

姜蕪越想越氣,可哪怕是再氣,看到站在那裏就自帶威壓的男人,手裏的玉鐲臨扔出去前到底是控制了力道,只落在了楚淩前面。

啪的一聲,就碎了。

楚淩往地上那碎了的手鐲瞥了一眼。

姜蕪一看他那不淡不鹹的模樣,再想到自己的委曲求全,就更加生氣了。這次是直接抓著一邊的頭枕照著楚淩的身上扔過去了。

男人手一伸就接住了,面上倒是看不出惱,更像是在看孩子胡鬧的長輩,就由著她鬧,看她能鬧出什麽名堂來。

姜蕪的指責一句接一句。

“你就這麽忙嗎?念茵都生病了,你這個當父親的都不去看一眼。”

“她和阿燁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憑什麽要交給你母親帶,念茵若是跟著我,怎麽會因為胡思亂想做出這般糊塗的事情?我知道你母親看不上我,她既然看不上我,你當初做什麽要娶了我?你為什麽不去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

“這裏有刺客,我都說了要回去,我都說了要回去了,你為什麽不回去。”

她平日裏因為害怕楚淩,這些話都是不敢說的,可如今瀕臨崩潰的情緒,讓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姜蕪哭到聲音都啞了,也不知道男人什麽時候走到身邊來的。

楚淩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見她實在是哭得呼吸都不順暢了,擡手在她後背處輕輕拍打了兩下。

姜蕪不願意,想躲開,沒躲過去,想起身,卻被男人緊緊拽住了,她哪裏扭得過楚淩,於是委屈更盛。

“你就知道欺負我!你怎麽總是……”

話還未說完,突然被男人一用力拉入懷中。

“姜蕪。”

他一開口,姜蕪就不敢說話了。

她被抱著,也看不清楚淩的表情,只知道男人在她身後的手,用著輕柔均勻的力道,在輕輕拍著自己的後背。

“你願意說出來,這很好。”他那依舊低沈威嚴的聲音,在姜蕪耳邊響著,不同的是,似乎帶著似有若無的溫柔,“阿蕪,我們是夫妻,也是家人。”他說這話的時候,握住了姜蕪放在腿上的手。

“這個世上,唯有家人,是永遠不會拋棄你、背叛你的。”

姜蕪突然之間就顧不上哭了,她總覺著,楚淩這話,似乎意有所指一般。

還沒細想,就聽他問:“跟青陽吵架了?”

她才反應過來,也是,自己從青陽那邊出來後就這樣了,楚淩肯定以為是她們吵架了。

於是她的腦子,也從指責楚淩,轉回了青陽的那一大堆爛攤子上,勉強點點頭。

楚淩把她從懷裏退了退,姜蕪與他對上了視線。

那雙眼裏,有一種莫名閃耀的光,讓她不自覺害怕,可細看又什麽都沒有了,依舊是深不見底的暗沈眼眸。

“怎麽這麽喜歡哭?”男人的語氣輕得像是嘆息,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姜蕪發現他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帶著手帕,男人將手帕遞過來了,她也就不再耍脾氣,伸手去接。

扯一次,沒扯動,她以為是自己力氣小了,又更加用力了一些。

還是沒動。

正要擡頭看,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姜蕪幾乎是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睛。

眼裏還殘留的淚水順勢而落,閉著的眼皮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她原本是沒反應過來的,直到她的眼睛被舔了一下,她嚇得身體趕緊往後挪了,可男人一手禁錮住了她的動作,身體也前傾著追了過來,繼續方才的事情。

以唇將那睫毛、眼角甚至臉頰上的淚水一一舔凈。

姜蕪只覺得那柔軟的唇在臉上一點點移動,甚至能感覺到男人的舌尖在自己皮膚上劃過。

不……不臟嗎?她簡直無法理解,渾身僵硬得一動不敢動,也不知道是嫌棄楚淩臟,還是替他覺著臟。她的眼睛悄悄瞇了個縫,卻瞥見男人那近似沈溺的表情。

這個人明明很少親吻過自己除了嘴唇以外的地方的。

姜蕪的心顫了顫,她到底是受不了這樣的酷刑,猛得推開他,在看到男人狹長的眼眸瞇了瞇,有幾絲不悅一閃而過時,像是自暴自棄似的,她抱住了楚淩。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楚淩都頓在了那裏。

姜蕪只覺著累,好累好累,她甚至想著,就放棄吧,什麽也不做了,就這樣放棄吧。

她在楚淩的懷裏,就這麽擡頭看他:“大人,我不想看見青陽了,你讓她走好不好?讓她的人都走。”

楚淩的喉結微微滾動,那幽深的眼神仿佛已經看清了她的真實意圖,可片刻後,就還是同意了:“好。”

姜蕪松了口氣,但其實她說的也是真的,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了,送他們離開,是自己最後能做的。

她低下頭。

“大人,”哭過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但已經平靜了許多,“我們回家好不好?不在這裏待了。”

這次,姜蕪等了好半天,終於等到了楚淩慢慢擡起手,回抱住了自己。

“好,”他回應了,“我們回家。”

那回家二字,不知是參雜了多少情緒進去,被壓抑到語調讓人覺著怪異,只有最後的那一絲顫抖是真實的。

但姜蕪無心去想,她閉上了眼睛,回家,哪裏才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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