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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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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安禾懷身孕之事終究瞞不了太久。

太後也不願將公主此事拖著, 她對林氏林小將軍挺滿意的,特別是這兩年,不輸他兄長。

不過公主完婚, 畢竟其中牽扯許多利益,安禾公主身份尊貴,林氏亦是世族將門,茲事體大。

禦書房關起門,首輔大人張殿臣與禮官還有內閣秦大學士爭執不下。

首輔大人認為安禾公主應盡快完婚。

禮官和秦大學士則認為公主先有了身孕,此時完婚不妥。傳出去對皇室與公主都不好。

“有什麽不好?你們這些老古板!”張殿臣直罵不諱, 脾氣一如既往。

禮官平和地開口, “首輔大人,公主何等尊貴, 豈有奉子成婚之理?”

“既知公主尊貴, 試問誰敢說一句奉子成婚?”

“公主未婚先孕本就不該,這是3不負責任!” 秦大學士的聲音擲地有聲,與首輔大人正面相爭, “身為公主, 自該像明宜長公主一樣肩負責任與擔當!”

屏風後的內室,偷聽的寧久微秀眉一擡,眼眸明亮, “秦大學士是在誇讚本公主嗎?”

平常最喜歡批判她的就是這位秦大學士了,處處看她不順眼。

“怎麽這樣說我嘛!”

安禾跺腳, “本公主也很有擔當的好不好, 我也做了很多事的!明宜你說我是不是幫你一起做了很多事——唔……”

林霽一手摟住她, 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噓。”寧久微伸出食指示意她小聲。

安禾當然幫了她很多, 只不過安禾在她背後,她這個明宜公主則在朝堂前。很多她不能做的事都由安禾來推波助瀾。

林霽不讓她亂動, 低聲提醒,“小心點。”

安禾張嘴咬他一口。

外面還在吵。

張殿臣:“林小將軍是公主親自挑選的駙馬,其身份能力也人人共睹,日後必定大有可為。除了他,又有幾個能配得上安禾公主?”

秦大學士:“論大有可為,如何能與他兄長林淵相比?何況這林小將軍從前就是個京城紈絝,世族子弟,最忌享樂!”

張殿臣:“你都說了是從前!明宜公主從前不也是嬌縱不可救藥的公主嗎?浪子回頭金不換,況且林氏何時出過不堪造就的朽木?怎能以過去斷言!”

……

內室,顧銜章輕笑了聲。

寧久微無言看他一眼,挪了兩步靠近小聲問,“我從前是那樣的嗎?”

“嗯。”

“哪有。”她不信。

顧銜章幫她回憶,“公主記得自己以前最常說的話是什麽嗎?”

“什麽?”

他輕著嗓音,學她傲慢的語氣,“你知道本公主的父王是誰,王兄是誰,皇伯伯是誰嗎?”

寧久微倒在他肩上笑。

最終,幾位信臣在禦書房吵了一上午的結果,算是首輔大人更勝一籌。

不過正逢北契王將要回程,秦大學士舉薦林小將軍負責此次率軍護送北契王與蘭華公主之事。也好借此機會再看看他能否擔當大任,畢竟在大多人心中,這位小將軍終不如他兄長。

婚事便定在林霽回來之後。

“本將軍一定很快就回來成婚。”

林霽握著安禾的手認真說。

安禾點頭,“一路平安。”

“就這樣嗎?”

這裏現在就只剩他們兩個人,林霽伸手環住她,望著她的眼睛波光粼粼,倒影著她的臉, “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嗎?”

安禾思索一番,搖頭,“沒有了。”

林霽提醒她,“你就不會舍不得我嗎?”

“你又不是不回來了。”

安禾掩唇打了個淺淺的呵欠,“本公主困了,要回去睡覺。”

事情解決,她就沒有心事了。

但是林霽摟著她不松手,安禾推他手臂, “你幹嘛。”

“公主,我有話想問你。”

“什麽話。”

林霽牽著她在一邊的軟椅上坐下,半跪在她身邊仰頭看著她,有些猶豫地問,“你願意選我做駙馬,是因為孩子嗎?”

“當然不是。”

“真的?”

安禾奇怪地說,“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不知道。”

林霽十指扣住她的手,“不過就算是如此,我也心甘情願。”

安禾了然哦了聲,“你不會以為你是父憑子貴吧?哼,這種事在本公主這裏才不可能。若是本公主不喜歡你,就算有八個孩子,我也想選誰就選誰。”

林霽豁然開朗,輕笑,“不愧是安禾公主。”

他擡手輕輕撫摸她的臉,“等我回來。回來我就要娶你,一刻也不等。”

安禾挑眉,“娶我?”

林霽頓了頓,改口說,“嫁給你。”

安禾不由笑起來,雙眸熠熠生輝。她低頭,在他臉上印下一個吻。

*

月黑風高夜,殺人正好時。

在回北契之前,蘭華終於找機會解決了皇兄的人。

“雖是京城廢宅,也並非能讓人完全銷聲匿跡。”

祁衡悄無聲息地出現,蘭華卻不意外。

她回頭看向他,彎唇道,“那就麻煩二公子幫我收拾殘局了。”

祁衡掃了眼地上沒了氣息的兩個人,遞給她一塊帕子,“交給我。”

蘭華接過幹凈的帕子,低頭擦拭手上的血跡。

月光勾勒她的側臉輪廓,幾分冷意。她擡眸,目光落在祁衡身上時冷意又淡了去,“說實話,本公主真想把你帶回北契。”

“這話公主對許多人說過。”祁衡隨口應和,一邊示意她跟上。

此處荒宅破敗許久,半人高的雜草叢生。最幹凈的地方是屋頂。

祁衡扶著她在屋脊上坐下,蘭華接著剛才的話道,“對別人都是逢場作戲,對你說的可是真的。”

今晚的月亮又彎又細,像一道眉。

“你知道我最羨慕明宜公主什麽嗎?”

祁衡轉頭看向她,等著她說。

蘭華望著月亮淺笑道,“我最羨慕的是她身邊有那麽多忠於她的人。你,顧大人,安禾公主,林小將軍,還有她的父王和王兄……我看到許多人愛她,這種愛赤誠忠貞,權力之上的人,大都很難擁有這種愛。”

愛。的確是愛。

祁衡深以為然。

且這種愛各有各的覆雜。人人不一樣。

時至今日,他對她的愛已風平浪靜。在這之前,更多的便成了忠誠。

不是對他曾經的窈窈妹妹,而是長公主殿下。

“在北契王室,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的母妃,其次是父王。”

這些話她也只有在這樣的月亮下,在離北契遙遠的大郢都城,無人的夜,在此處屋頂上和祁衡這樣的人說。

“在北契,我身側若能有如明宜公主身邊的一二人就好了。”

蘭華的眼睛裝著月光,唇畔帶著輕盈的笑, “其實我在大郢的這段日子,是我最輕松最安全的時候。”

“人生在世,各有險阻。”祁衡的聲音在夜晚的冷風裏,平靜流淌,“卻總有天地同春的一天。”

蘭華笑說,“這不像你說的話。”

她能看穿他。

祁衡隨之揚唇,“是從前明宜公主對我說的。”

只有在盛大的愛中生長的納蘭明宜,才有如此光明的心境。

他以前沒有。

現在算是有一些了。

“今夜也算作是我對蘭華公主的祝福。”祁衡隨手摘下自己隨身的玉佩遞給她,“祝願公主春風無阻,百鳥朝鳳。”

蘭華看著他手上的玉佩,心如翩飛,眸光粲然。

她接過,手中沈甸甸,語氣輕輕,

“定情信物?”

他笑,“世間情義無數,只要珍惜,什麽都可以。”

蘭華將玉佩對著月亮照映月光。

雖鏡花水月,但吾心如玉,自當珍惜。

*

蘭華啟程那日,風光大好。

春日明朗,城門外長隊緩緩遠行,北契王旗一如來時隨風飄揚。

道別的話說不盡。寧久微與安禾在城門下並肩而立,駐足目送。身後是林小將軍率領的一支護送軍隊。

蘭華踏上馬車,回首望向寧久微。

“大郢的公主殿下,我們後會有期。”她笑著,眉目明艷生光,裙袂輕晃。

蘭華彎腰,對她行北契王室禮儀。

“祝願殿下,國運昌盛。”

寧久微勾唇,“同祝。”

車馬離城,林霽率護送軍隊在最後跟上。出發前他勒馬,對安禾說,“乖乖等本將軍回來吧,小公主。”

安禾用力哼了聲,“肉麻。”

寧久微笑著擡頭看他,“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林霽揚唇,“遵命。”

他說罷策馬跟上大部隊,安禾靜靜望著那道漸遠的身影。

寧久微撞撞她的手臂,“舍不得了?”

“誰舍不得了。”安禾嘴硬地轉身,“又不是不回來了。哼,我回宮了。”

寧久微:“裝什麽呀。”

看她上了馬車,寧久微吩咐宮人回去路上慢些,又在城門下站了一會兒。

顧銜章在城外更遠處隨行護送北契王,不久後,寧久微見他騎著馬慢慢回來。

他下馬走到她身邊,“在等我?”

她搖頭,“不是。”

他將馬兒交給下屬牽走,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地問,“那公主在這裏做什麽?”

“吹吹春風。”寧久微說著閉眼認真感受了一下微微拂來的風,和照在身上薄弱的陽光。

顧銜章低頭,湊近到她眼前,“公主就不能對我說些好聽的話嗎。”

眼前遮暗了一些,寧久微睜開眼,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我若說是在這裏等你,你心裏會覺得歡喜嗎?”

“嗯。”

她眉尾一彎,負手而去,“那我一定不是在等你。”

顧銜章笑了聲,“公主殿下。”

她裝聽不見。

“阿寧。”

寧久微停下腳步,回眸等他。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顧銜章站在原地看著她,聲音纏繞在春風裏。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他的目色看不分明。

“有些長,你想聽嗎?”

不知道哪裏的海棠花吹落下來,飄飄蕩蕩。

停在她裙邊又飛去。

她像是沒聽清他的話,卻又眨了眨眼,輕輕笑起來,“好啊。”

落花願長醉,待青鳥銜春來。

她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聽他說。

番外

紅瘦綠肥, 好景悠長。

話說林小將軍順利護送北契王離開大郢邊境,西川境地又爆發一場叛亂。

林霽率軍掃平亂黨,在朝堂掀起波瀾。更為與安禾公主的婚事助了一場東風。

大婚應安禾公主“不能輸給明宜”的口諭, 辦得轟轟烈烈。

婚後安禾仍然暫住在宮裏,一是養身子,二也是陪伴太後。

何況有她在宮裏,寧久微很多事都可以更安心。

日子如常,平也不平。

夜幕降臨已久。

顧銜章沐浴後回到房間,卻不見公主殿下身影。他又輕車熟路地繞去書房, 果然一如往常燭火明明。

寧久微習慣地沐浴洗漱後穿著寢衣, 身披一張薄毯坐在書桌前處理一些公務。

這會兒她認真看著手裏一份折子,顧銜章來也不曾察覺。

直到他擠在一張椅子裏, 挨著她在身旁坐下。

“公主, 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知道了。”

寧久微敷衍地回了一句。

顧銜章低頭在她頸後嗅她身上沐浴後香露的味道,手在她腰上輕捏著。

“在想什麽?”

盯著一本折子看許久。

“建造學院的事。”寧久微合上折子。

“什麽學院?”

“女子學院。”

顧銜章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整理她的頭發, “怎麽忽然想建女子學院?”

“不是忽然。”寧久微垂眸繞著他的衣帶把玩,“很早的時候我就在考慮了,蘭華來了以後更給了我實施的想法和決心。”

“大郢只貴族女子有機會讀書, 君子六藝。這不公平,也不正確。普天之下是百姓, 我想要不管是屠夫, 攤販, 鐵匠, 商人,天下的女兒都可以進學堂讀書。”

“我的本意是不論男女, 同上學堂。少年是國之脊梁,本就該入校讀書。”

“可他們不同意,那本公主就只能硬來了。”

顧銜章若有所思。

她繼續道,“其實我已經和老師談過,他很支持我,秦大學士也支持我。不過——”

“不過那些中樞大臣中還是反對的多?”他了然問。

寧久微點頭。

“除此之外,我還想修訂國律。”

“具體有哪些?”

“這是我大概整理的,你先看看。”寧久微隨手從桌上拿出一份文書。

顧銜章認真掃過,輕笑了笑,“公主殿下與我的想法大多不謀而合。心有靈犀。”

寧久微:“本公主覺得國律不公平。”

世道對女子過分苛責,她要改這樣的世道。

她有這樣的權力。

記得自己每同父王商議那些聽起來幾乎荒誕的想法時,父王看她的眼神都讓她看不懂。

後來寧久微才忽然發現,父王像在透過她看母妃。

父王很少說她長的像母妃,但曾經皇伯伯卻經常提起這一點。

寧久微看母妃的畫像時倒是不知到底像不像。

她也問過顧銜章,他說像。

此刻顧銜章則看著她說,“殿下想做什麽都只需去做。不管有什麽麻煩,微臣都會一一替你鏟除。”

寧久微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明亮的眸光在燭火下灼熱如烈,“本公主還要設立女官。還要改革……”

“顧銜章,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知道。”他說,“我也相信殿下想做的都會做到。”

寧久微笑靨如花,“有顧大人,本公主心甚慰。”

“效忠明宜公主是微臣的榮幸。但是公主殿下,你現在真的該睡覺了。”

顧銜章說完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抱著她起身離開書房。

*

“王爺,公主回來了。”

每次明宜公主回王府,青嵐總能第一時間稟報寧王爺。

“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

正午才剛過,以往都是傍晚或者晚上來。

“不知道。”青嵐說,“但公主是被肅王殿下拎著衣領帶回來的。”

寧王爺終於擡頭,溫和一笑,“她又闖什麽禍了?”

說起來也不算闖禍吧,只不過是男裝假扮肅王殿下去酒樓喝酒而已。

寧久微沒覺得自己犯錯。

但王兄把她抓回來了。

寧塵打量著她從頭到尾的一身男裝。頭發全部束起,露出的眉眼與他七成相似。

“寧久微,你長公主當的不舒服,想和本王換著當?”

“不是不是。”

寧久微討好地笑,“王兄,我不是故意借你名義的。只是男裝好辦事,借你的名義也更方便嘛。”

她貼上去挽手,“你是不知道那些調京上任的新官,一個一個心眼可多了。我得對付他們呀。”

“你想做什麽王兄當然支持你。但為何近日總聽聞肅王流連花樓,又是聽曲兒又是看戲,十分快活。”寧塵手指抵著她的額頭推開貼在他手臂上的人,“你頂著我的名頭都去幹什麽了?”

“沒有。”寧久微略顯心虛地看他一眼,“都是別人帶我去的。”

寧塵正要接著說她,寧久微眼尖地看到不遠處繞過梅花樹走來的身影,立刻跑過去,“父王!”

寧王爺笑著捏捏她的臉,“你怎麽又來了?”

“怎麽,父王你嫌我啊?”

“是啊。三天兩頭不是來蹭飯就是有麻煩事,當初也不知是誰大言不慚地說要讓本王好好休養,不讓外邊的事情打擾。”

寧久微笑瞇瞇地撒嬌,“那我遇事不決只能來找父王和王兄啊,反正父王得幫我。”

“那你今天又有什麽麻煩事?”

“才沒有,今天是王兄找我麻煩。”她趁機倒打一耙。

寧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寧久微,你別以為向父王撒嬌耍賴就能混過去,沒用。”

“父王你看他。”

寧王爺拍拍她的腦袋,“你王兄太嚴格了,父王也幫不了你。”

說罷寧久微便眼睜睜看著父王在一旁坐下喝茶了。

“父王……”

寧久微想跟過去,被寧塵抓住手腕拉回來。

“站著。”

她只能在原地站住,聽王兄繼續訓她。

“你男裝假扮我借我的名義這事且不提,但是這些日子你行事愈發不穩重了。有些正確的事要做起來可以不顧後果,但許多時候你需要顧全大局。中樞大臣不是擺設,你可以對抗也可以任性,但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傲慢。”

“你可以認為自己是對的,但不能說別人都是錯的。君子和而不同,任性過頭就是傲慢無禮。不要給別人留有口舌是非的餘地。”

“何況你現在是長公主,不是從前的小公主。實權在握,身在其位更要懂得守住權力,只有抓緊權力,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否則得不償失。”

……

其實這樣的話來來回回王兄說過許多,寧久微也都聽進去了。

但畢竟年輕氣盛,有時意氣過頭的確不夠沈穩。也正因為她如今上有陛下信任,後又背靠寧王府,父王和王兄都在她身後撐腰,身邊還有顧銜章這樣一位妖臣。

她本性暴露,很多時候實在是難以謙遜。

寧塵太了解她,所以時刻都在敲打。

寧久微小時候就嬌縱慣了,父王又對她心軟,寵的沒邊兒。如果沒有王兄,她現在更不知得傲慢成什麽樣呢。

寧塵:“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

“聽見了撅什麽嘴。”

寧塵輕輕揪了揪她的耳朵,“從今天開始克己覆禮四個字你給我牢牢記住。回去把這四個字寫一百遍。”

寧久微睜大眼睛,掙紮反抗,“我都這麽大了你還拎我耳朵罰我寫字,王兄壞!”

寧塵輕嗤,“你八十歲我也能罰你。”

“寧塵!”

寧久微一時放肆喊了一聲王兄的大名,雖然下一刻視線相對她的氣勢就弱了一半,但還是鼓著勇氣對抗,“本公主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你欺壓的小公主了!你、你給我適可而止。”

寧塵靜靜看著她,“兩百遍。”

“納蘭——”

“三百。”

“陛下的話我都不聽!”

“八百。”

“本公主不寫!”寧久微硬氣地將手裏的折扇狠狠扔在地上。

“一千八百遍。”

“……”

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寧久微深吸一口氣,偃旗息鼓垂下頭,“王兄我錯了。”

寧塵不以為然,“扇子撿起來。”

寧久微蹲下把扇子撿回來。能屈能伸。

“一千五百遍。三天後給我看。”

“……”

即便是青嵐,對這樣的場面也已經習以為常。

她輕輕搖頭嘆了口氣,“血脈壓制啊公主殿下。”

寧久微也嘆了口氣,委屈地望向父王。

寧王爺一如既往地看完熱鬧擡眉笑著,“乖乖聽你王兄的話罷,小公主。”

*

為了寫一千多遍的克己覆禮,寧久微這兩日很少出門。公務多是顧銜章幫她處理。

折枝院海棠飄搖,銀燭整理著公主抄寫的字,仔細數了一遍。

“多少了?”

“已經有九百多張了,公主加油,很快就能寫完了。”

寧久微嘆氣。

陳最:“公主,最近外面傳了一些謠言。”

“什麽謠言?”寧久微放下筆揉著手臂,“本公主不出門也能給我扣帽子?”

“有些覆雜。”陳最組織了一下語言,“公主還記得劉居士嗎。”

寧久微:“當然記得,怎麽了?他不是在四處游歷嗎,是又寫出什麽傳世佳句了?”

“劉照泠是西川一脈後代。如今西川郡王之位無人接手,族中人都想推他上位。”

“什麽?”寧久微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怎麽會是……”

“魏叔查了一下,劉居士出身隱秘,父親是上一代西川郡王的兄弟,母親身份微末,對家族來說算是血脈不正,不過如今只有他能繼位了。”

“但是他不願意。說比起做西川郡王更喜歡自由自在地做個閑散詩人。”陳最頓了頓,“後來不知為何,在外面四處與人說,他是明宜長公主的男寵。”

寧久微正喝著茶,聞言被嗆了一口。

“現在外面關於公主的傳言越來越多了。”

“……”寧久微放下茶杯沈默片刻,“你馬上讓人把他給我綁回上京。”

陳最:“是。”

*

寧久微讓青月在瀟樓留了樓上位置最好的一處廂房,平常找人談事也最常來此。

今日去了趟上左司見林將軍,正好也碰到了林霽。他懷裏一堆吃的,酸糖葫蘆酸棗酸杏,都是給安禾帶的。

順便也和葉家三兄妹一同喝了頓酒吃了頓飯。

至於程千帆還和以前一樣,巧言令色唯利是圖。吃了教訓又像條賴皮狗一樣對她說盡好話。就讓他折騰去罷,遲早把自己折騰死,她扶起他視為死對頭的嫡子長兄就是為了和他作對的。

近來聽聞皇叔身體不好,長姐常去王府看望。

寧久微第一時間遍去探望過,也不知為什麽一個小小的風寒這麽久沒好,還需勞煩長姐常去。皇叔當真柔弱。

傍晚太陽漸漸落山,寧久微回到廂房。

銀燭替她更衣,換下男裝。

“也不知道段少卿的傷好些了沒有,這幾天都沒見到他。”

前段時間在禦史臺外遇刺,段灼奮不顧身替她擋了一刀,傷的不輕。

“那公主待會兒要順道去禦史臺嗎?”

“不用,我召他來了。順便與他說些事情。”

褪下外袍和中衣,銀燭繼續幫她解裹胸。

有樓裏的人暗處註意著,除了她的人這個房間旁人都無法靠近。

一般她若在這裏,陳最都會在外面守著,不過今天她沒讓陳最跟著,派他去做別的事了。

段灼來後在外面沒有見到陳最,便徑自推門入內了。

寧久微沒有在屏風後換衣裳,他一進來就撞見了全部。

她此刻裏衣半褪,露出肩頸一片雪白肌膚,好在裹胸還未解開。

寧久微擡頭與他視線相撞,挑了下眉。

段灼楞住了。

“啊!少、少卿大人!”

直到銀燭先反應過來,連忙用脫下的外袍幫公主裹住身子,他才驟然回神。

寧久微想開口讓他先在外面等等,“段少卿……”

“殿下恕罪!微臣罪該萬死!”

不等她說完,段灼便深深行了個禮慌忙轉身,步伐混亂地大步離開了。

還險些撞上門,寧久微聽到一聲悶哼,估計是碰到傷口了。

寧久微沒來得及叫住他。

“哎。”

“公主,都怪我。”銀燭自責。

“跟你有什麽關系。”寧久微自己動手,“好了,你在門口守著吧,我自己來。”

“是。”銀燭剛走出去,就見到顧大人,“駙馬爺。”

她行了個禮,關上門守在外邊。

顧銜章走到她身邊,靜靜看她換衣服。

“少卿大人怎麽了?方才見他神色匆忙,見了鬼一樣。”

寧久微哼笑一聲,“他撞見本公主在換衣服,我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就跑了。”

顧銜章捏了捏她的後頸,伸手幫她束腰帶, “看到多少?”

他問,“要不要我讓元青去挖了他的眼睛?”

“不要。”寧久微拆下發冠,烏發如瀑垂落傾瀉下來,忽而襯得她更膚白眸明。“左少卿可是本公主的左膀右臂,你不許動他。”

顧銜章繞了圈她的腰帶,微微用力將人帶進懷裏,“他是你的左膀右臂,我是什麽?”

寧久微摟著他的脖子,擡頭看著他,“你是本公主的心肝兒啊。”

顧銜章勾了勾唇,“不信。”

他就著腰帶捆住她的腰身,“段灼原本是我的人。”

“現在是我的了。”

寧久微一只手把玩他腰上的玉佩,挑釁地說,“段少卿這樣端正刻板的真君子,連忠心都比別人更純粹。他這樣的人,就算本公主讓他去死,他也能立刻拔刀自刎。”

她笑地明媚,“多謝上卿大人慧眼如炬。我明日找時間還得去開導開導他。不然不用你動手,他自己都能鉆牛角尖到要自毀雙目來贖罪的程度。”

“負心人。”顧銜章輕聲說她。

他低頭親她的脖子,又慢慢去找她的唇。

“不許管他。他能為你死,我也能。你怎麽只能看得見別人的忠心?”

寧久微不說話,任他啃了一會兒,提醒道, “該回去了。”

顧銜章充耳不聞,她推開他的胸膛,“顧銜章。”

他嘆氣,埋首在她頸側,“那再抱一會兒。”

“好吧。”

寧久微在他懷裏靠著,看到窗外夜幕上掛起了星星,“今天晚上好多星星,明天天氣一定不錯,我們去城外踏青吧。”

“好。”顧銜章抱著她,呼吸都落在她耳畔, “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不是,我要叫上大家一起去。”

“能不能只我和公主一起去?”

“不能。”

他又輕輕嘆氣,“好吧。”

寧久微低聲笑起來。

“顧銜章。”

“嗯。”

“春天來了,記得過生辰。”

“…嗯。”

他只抱著她,像要把自己融進她身體裏。

寧久微望著窗外皎潔的圓月,想起幾句詩。

於是對顧銜章說:希望你今晚做個好夢,我的駙馬。

說完又想,應該是夜夜好夢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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