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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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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陽春三月, 萬物泛青。

北契王尚未離京,顧銜章少有時間再常去王府。

另外也是因為蘭華公主經常找他。

顧銜章難得找到機會去寧王府,才到府外便見迎面也停下一輛馬車。

掀開車簾, 蘭華跳下馬車。

“顧大人!”

“蘭華公主。”顧銜章微微頷首低眉以示禮數。

安禾跟在後面,“顧大人也在。來找明宜嗎?”

顧銜章應聲,“是。”

安禾:“我也是,林霽有事抽不開身,讓我來給明宜送信。”

顧銜章目光不明,“安禾公主和林小將軍的關系似乎愈發不錯了。”

“哪有。”安禾即刻反駁, “顧大人切莫亂講, 本公主和他能有什麽關系。”

顧銜章但笑不語,安禾搖搖團扇。

“蘭華公主為何而來?”顧大人問。

“我跟著安禾來的。”蘭華說, “皇宮無趣, 人也無趣,還是明宜公主好玩。”

安禾笑了下,話落下一刻, 王府中傳來一陣打鬥聲後, 隨後橫空飛出一群人。

安禾楞了會兒,認出其中被保護著的,“小爵爺?”

蘭華轉頭, “誰啊?”

安禾:“承宣伯之子,程千帆。”

王府大門外, 陳最執劍立於階上, 如一座高大固守的墻。

程千帆悶咳了兩聲, 躺了一會兒不緊不慢地站起來, 順便回頭慰問在地上墊著他身體的手下。

“沒用的東西。”

門外,陳最側開身, 便見明宜公主慢條斯理地走出來。

“陳最還是這麽厲害。”程千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整理了一下衣著,笑意深邃地擡頭道,“長公主殿下真是一點也沒變。這是第二次了,公主對我還是這麽特別。”

“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公主與我真是情意綿綿。”

寧久微居高臨下看著他,神色倨傲,“小爵爺,你的才學還是這麽爛。”

程千帆負手而立,“公主小時候可還親過我呢。”

“放肆。”寧久微不跟他廢話,“別再來了。”

“不就是想送幾個歌姬給肅王殿下,公主何至於此。”

“你大可以繼續送,下次王兄出手,恐怕就要斷幾根肋骨了。”

“原來公主是在擔心我。”

寧久微懶得理他,轉身欲走,程千帆叫住她,“公主。”

“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殿下這般在上京城可不是好事。過去在金陵便罷,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收斂幾分笑意,聲音認真,“還望公主好好考慮,寧王府不再是從前的寧王府。許多事情也不一樣了。”

寧久微冷笑,回眸看向他,“那又如何。”

程千帆道,“皇室宗族之力,公主應比我更清楚。牽一發動全身,特別在如今陛下根基未穩之時。”

寧久微眉眼如霜,“這麽說,小爵爺也要拿一等伯爵之力威脅我寧王府?”

“怎敢。”程千帆唇邊含笑,目光坦誠,“我對公主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只是寧王妃一脈宗戚沒落,支撐薄弱,寧王府背後,只有三等伯爵之力是萬萬不足的。”

“公主殿下。”程千帆朝她彎腰行禮,“只要你想清楚,承宣及所有一等伯爵之勢,都會是寧王府的支撐。”

寧久微無聲攥了攥衣袖,程千帆直起身看著她,“至於歌姬,肅王殿下既然不喜歡,那我以後不送就是了。”

“或者,為表真心,我為公主除了臨安郡主如何?”

寧久微擰眉,“什麽?”

“她不是想殺你嗎。”程千帆道,“臨安郡主想殺你,公主卻放過了她。公主殿下真是心善如天上的仙女。”

寧久微:“本公主沒那麽心善。該死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臨安罪不至死。”

“可她被陛下放歸西郡後,並不安分哦。”

“那也與你無關。”

“怎會與我無關。想殺公主就等同於想殺我,我怎能放任想殺我的人活著。何況總覺得她在西郡會壞我的事,畢竟遠興一族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沈默片刻,“程千帆,你有病。”

程千帆笑了笑,“好,那我不殺她。毀了她總可以吧。也是替公主出一口氣。”

寧久微冷冷看他,“什麽叫毀了她。”

他輕描淡寫道,“一個窮途末路的郡主而已,何況一個女人,毀了還不容易,只需要幾個男——”

話音未落,陳最的劍已經抵在他脖子上。

程千帆瞇了瞇眼,“好快的身手。”

寧久微往前一步,嗓音似冬日冰河水,帶著清澈的寒涼。

“程千帆,遠興一族若真是犯到你手裏,那與我無關。但你若用什麽骯臟的手段對付臨安郡主,本公主就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你。”

“本公主最厭惡的就是骯臟的男人。”

和他們的無恥與卑劣。

“你自己陰暗無恥,還敢冠冕堂皇地說為了本公主。”

程千帆垂眸彎了彎唇,“好,是我錯了。我答應你,不會對臨安郡主做什麽。公主殿下恕罪。”

“我們不聊這個。聊點別的。”

“聊什麽。”寧久微神色淡淡。

“就在這聊嗎?多不好意思。”

“就在這。”

寧久微站累了,過了會兒,銀燭和輕羅便很懂公主心思地搬出了一把椅子。

寧久微提裙坐下,優雅懶散地倚靠著。

程千帆擡眉,“那能先放了我嗎。”

她擡眸掃了眼,陳最收回劍,回到公主身後。

“你想聊什麽?”寧久微眼簾輕壓地睥睨他,語氣散漫,“看在你承宣伯爵府一脈忠勇的份上,本公主給你機會。”

“我想聊什麽公主不知道嗎?”程千帆上前兩步,語氣深情真摯,“公主殿下,選擇我吧。我對公主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顧銜章配不上你。”

寧久微手執團扇,欣賞著精致的扇面,聞言搖頭嘆道,“小爵爺,這種話旁人說本公主或許還能聽一聽,你就不要來這套了,說點有用的。”

“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程千帆道,“當初若非公主非要顧大人做駙馬,你我許才是夫妻。公主,我比顧銜章有價值。承宣伯爵府比起他一人顧氏,這還不容易選嗎。”

寧久微唇漾幾分笑意,“說的有道理。”

“比起國公府,我同樣不相上下。祁世子便罷,祁二公子,只是祁世子同父異母的兄弟而已。顯然也沒什麽價值。何況公主殿下只把他當哥哥。”

“小爵爺知道的還不少。”

“那是自然。我從未放下對公主的真心。”

……

不遠處顧大人與安禾公主所在的距離不遠不近,正好能聽清對話。

一同旁觀的蘭華哇了聲,“情敵。”

他扯扯顧銜章的衣袖,“顧大人,你不出面嗎?”

顧銜章眼底映著那一抹淺色身影,眉尾輕擡,“公主殿下不會選他。”

更不需要多餘的“保護”。

安禾默默地點頭讚同。

那邊,程千帆繼續道,“顧銜章是什麽樣的人公主比我清楚,年紀輕輕的權臣都是很可怕的,心狠手辣,城府極深。”

寧久微嗯了聲,頗為讚同,“說的對。”

“況且,顧銜章不止一次招惹是非了。誰知道他有沒有背叛公主,畢竟當初他可是差點成了安禾公主的駙馬。”

安禾豎著耳朵正好聽見自己,生氣地跺了下腳,“他竟敢造謠!”

蘭華看熱鬧看的起勁,挽著她的手臂,食指抵在唇上,“噓。”

又聽程千帆說,“男人,多是賤骨賤皮,心不正潔。特別是做駙馬的男人。尚公主一步登天,依舊什麽都想要。欲壑難填。”

寧久微笑了聲,“那小爵爺也是這樣嗎?”

“我當然不是。我對公主的心——”

“停。”寧久微打斷他那些真心告白,故作苦惱地抵著額,“可我就是喜歡顧銜章那樣的,怎麽辦。”

“為什麽?”程千帆走上臺階,“他用了什麽手段迷惑公主?”

“當然是臉啊。”寧久微理所當然地說。

“可能正是因為他不臣服本公主罷。”她語氣天真,“本公主就想征服他。”

程千帆難得沈吟,“公主,色衰愛弛,容貌都只是一時的,便如短暫花期。”

“此言差矣。”寧久微認真道,“絕色容姿是永不雕零的花期,美麗的容貌和幹凈的身體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程千帆挑了挑眉,“這兩樣我也有。我可是為公主守身如玉至今。”

寧久微拿扇子指指他,“可你美則美矣,還是不足顧大人。至於身體,要不你現在脫了衣服,讓本公主看看身材如何。”

程千帆嘆了嘆,語氣放低,撒嬌一般,“公主。小時候公主還和我喝交杯酒,拉著我說以後讓我做駙馬呢。”

寧久微擺擺團扇,“這種話本公主說過太多次,不記得了。要認賬也認不過來。”

“公主——”

“好了,今天就談到這。你走罷。”

“那我今天和公主說的話,公主一定要好好考慮。好嗎?”

寧久微垂眸不應,“快走。”

“好,我走了。”程千帆轉身走了幾步,回眸一笑,“公主殿下,我還會再來的。”

*

程千帆走後,安禾總算將林霽的信交給明宜。本想和顧大人一起聽她講講小爵爺今日來意,和他說的那些話到底什麽意思,但礙於蘭華公主在,明宜也不好說清楚。

三言兩語,又差點和蘭華吵起來。

安禾只能和明宜交換了個眼神,找機會將蘭華公主帶走了。

“承宣伯爵府的小爵爺,今日到底是來做什麽?”

院子裏,寧久微將煮好的茶倒入瓷杯,聽顧銜章問,冷哼一聲,“程千帆當真放肆。”

寧久微想了想該怎麽說,“你記得西川郡王嗎。”

顧銜章:“嗯,宗親大族,若非當年被陛下收了兵權削弱大半勢力,原本應當能與端親王抗衡。”

“是。”寧久微道,“西川郡王一脈與我母妃一族的矛盾,自皇爺爺那時便存在。當初父王上戰場,被人陷害,戰死的消息傳到了上京,母妃那時正懷著孕,一時悲痛過度,險些難產,也因此落下病根,身體柔弱。後來母妃故去,他們趁勢攪局,構陷外祖父攏權,甚至敗壞母妃聲譽。”

“西川郡王同父同母的王弟,激怒父王的本意是想逼迫父王交出兵權,也因為父王是不受寵的皇子卻盛名漸起,認定皇爺爺心存不滿與忌憚,最後一定會順水推舟。”

“但他們算錯了。”

顧銜章看向她,“父王殺了西川郡王的王弟。”

“沒錯。”寧久微道,“當街斬殺。”

“之後父王自願交出兵權,皇爺爺卻沒有重懲。而是收了西川兵權,借此一舉削弱了西川郡王一脈的勢力,一勞永逸。”

顧銜章:“宗室之中西川郡王的勢力本也就被忌憚已久,對帝王而言,不管是寧王爺還是西川郡王,哪一方受損都是收回兵權的好時機。”

“是。”寧久微垂眸道,“如今的西川郡王應是承襲第三代了。”

“程千帆,他是想要陛下重放西川兵權。這件事,只有父王能讓陛下做決定。”

顧銜章目色沈了沈,“他想籠絡西川郡王的勢力。”

寧久微看向他,“我也是這麽想的。”

“而且。”她將安禾帶來的信給他看,“這是林霽的信。我懷疑,西川郡王已經暗中與前首輔,高執高大人聯手了。”

顧銜章掃了眼書信,“若真如此,兵權之事,一定是高執的手筆。”

“程千帆很聰明,知道找本公主談。本來我很生氣,但冷靜下來想,他說的話沒錯。”

“如今的寧王府,支撐不足。皇室宗親之力若聯手撼動皇權,就是大麻煩了。”

寧久微靠在椅子裏嘆氣,“可是要歸還西川兵權,豈非等同於和解。何況這種時候放兵權,無異於與虎謀皮。”

她拍了下桌子,“我寧王府與西川郡王一脈也絕無可能和解。父王更不可能原諒他們。”

寧久微心煩意亂,托著下巴註視顧大人,“怎麽辦啊顧銜章。”

他擡手撫上她的臉,“不著急。”

“不過,此事與承宣伯爵府有何關系,小爵爺為何想讓公主選他。”

顧銜章想到程千帆的話,“公主小時候真的親過他?”

“就親了下手而已。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都是胡扯。”

寧久微哼了聲,“縱是如今,寧王府也有著絕對勢力。有父王與王兄在,又輔佐了新帝即位,明宜公主駙馬這個位置怎麽算都不吃虧。”

“他承宣伯爵府倒是聰明的很。程千帆也不是今天才打這個主意,他從前沒找到機會罷了。”

寧久微搖搖頭,“不想了,頭疼。”

她用臉蹭了蹭他的手,將腦袋的重量都放在顧銜章手上,“到時與王兄商量再議。”

顧銜章理了理她的頭發,“嗯。”

他低眉認真替她整理鬢發的樣子映在她眼中,分外勾人。那雙冷傲的眼睛眼尾的弧度柔和了許多,擡眸垂目之間皆是繾綣漣漪。

高度和弧度都精雕細琢的鼻梁,怎麽看都好看極了,近看更是肌膚如玉,讓人想變成一只蝴蝶停落在上面。

柔光暈出他的輪廓,如朦朧的剪影一般。

海棠般的唇色恍惚變得妖冶。

寧久微的目光落在那裏,慢慢靠近。

顧銜章垂眸看著她。

寧久微不知不覺越靠越近,身子也傾倒過來,仰著纖長雪白的頸,貼到他微涼的唇瓣。

“公主殿下。”

他忽然低聲開口,氣息相纏,說話時柔軟的唇時而碰到她,酥酥的,“當初公主選我做駙馬,不只是因為要和安禾公主賭氣,也不只是因為我的容貌,是嗎。”

寧久微快要覆下的眼睫動了動,她退開,回去坐好,拿團扇擋住半張臉眨著眼睛望向他,“什麽?”

顧銜章眼神帶著鉤子似的拽住她的目光,“公主是因為我孑然一身,無族無勢,家世背景再找不出第二個比我更幹凈的了,才非要我做駙馬,對嗎?”

“公主行事作風一向那般,倒是連我都騙過去了。忘記去想這一層。”

今日小爵爺這一遭,才讓他驀然想到這點。

他伸手拿走她擋臉的團扇,寧久微只能擡手掩唇。

“哎呀,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不重要。”

她站起身,翹著蘭花指輕輕拍拍他的肩,從他身側溜走,“不要無理取鬧哦,駙馬。”

顧銜章順勢拉住她的手腕,將人帶進懷裏。

寧久微跌坐到他腿上,對視一眼,在他開口前捧住他的臉親了一口。

顧銜章勾了勾唇,“公主喜歡我嗎。”

“喜歡。”

“喜歡什麽。”

寧久微認真地想了半天。

顧銜章等不到答案,又問,“如果我有一天毀容了也喜歡嗎。”

“呸呸,說什麽不吉利的話。”

顧銜章啟唇又止,寧久微連忙拉著他的手敲了敲木桌。

他無聲嘆息,“算了。”

顧銜章摟緊她的腰,“公主只答應我,不可對我始亂終棄。”

她晃晃腿,“你放心好了顧大人,我不會對你始亂終棄的,要是你一發瘋又禍亂朝綱,那可就麻煩了。”

寧久微嘆了嘆,“本公主為了大義,只好犧牲自己收住你了。”

他輕聲笑,低頭吻住公主殿下那張說不出好聽話的唇。

手掌下是他寬闊有力的胸膛,和撞在她掌心一下一下的心跳。

春風又度,長拂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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