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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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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彼時春風拂過湖面, 時而蕩起漣漪。一層又一層,映著淺淺波光。

顧銜章一身蒼色長袍,衣袖隨風浮動, 獨立湖岸,淡而著目。水天景色太過襯他,寧久微越靠近時,反而不願意打破眼前的畫面了。

她不自覺地放慢腳步,下一刻卻見他身體輕晃,顧銜章驀然咳了起來, 聲音沈悶隱忍。他退了兩步, 伸手扶住身旁的柳樹。

寧久微頓時回神,“顧銜章!”

她跑過去扶住他, 赫然見他唇邊一抹刺目血色。寧久微心口緊了一瞬, “你怎麽了?”

顧銜章沒想到她會在這裏。他在聽到她聲音的一刻將手中信紙緊緊攥入手中,收入衣袖。

“你怎麽來了。”

元青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你為什麽咳血了?”寧久微只看著他,“是上次——”

“沒事。”顧銜章沈著眉, 緩過胸膛方才瞬間翻湧的疼痛, 站直身子。

寧久微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太醫之前已經說過毒性不深,並無大礙,好好喝藥就可以。

她想要拿走他手中的帕子去擦他唇邊的血跡, 顧銜章卻拽的緊緊的。

寧久微看了一眼,發現是她給他繡的那方羅帕。

她真不明白他。

既然這麽在意, 那為何他生辰那天她送他時又要那樣。

但現在她也沒心思和他掰扯, 寧久微找出自己隨身的帕子, 替他擦幹凈唇角。

顧銜章垂著眼眸, 微微偏過頭避開她的手,他握住她的手腕, 嗓音低沈,帶著沙啞的尾音,“公主,回去罷。”

遠處的湖面上,無聲漾開漣漪。一圈一圈,散開很遠。

寧久微看著他慢慢遠離的背影,攥緊手中的帕子。

他又這樣。

她真想讓人把他關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好好教教他到底該怎麽做駙馬。

拂風下,寧久微恍惚想起最初,他見她時眉目清高的樣子。

眼尾低斂,聲音淡薄,“微臣顧銜章,參見明宜公主。”他說著字句恭敬的話,低眉頷首,卻連衣袖都未曾擡一下。

那時她便在想,她要他,她要這孤高雲鶴折頸俯身,在她裙擺俯首稱臣。

……

回到宅邸,太醫再次把脈看過後改善了顧大人的藥方。

太醫說顧大人只是一時氣血逆亂,加上體弱未愈才會吐血,與之前的慢毒沒有關系。

寧久微放下心,吩咐銀燭和輕羅去煎藥。

午後祁世子與林將軍有事前來相談,寧久微原本想讓顧銜章先休息,但他更衣之後便徑自去了。

寧久微在書房憤憤寫信,給父王告狀。

一條一條狀列駙馬的罪過。

過了會兒,元青忽然過來見她。

“公主。”

元青猶豫幾許,如實告知。

“屬下不願看大人總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因此懇請公主想辦法。”

“什麽?”

“每次受傷生病,大人從不按時喝藥,否則也不會一直體弱未愈。公主在時還好,其他時候就——”元青頓了頓道,“從前大人便一直如此,但屬下勸不住。”

寧久微蹙眉沈靜片刻,“我知道了。”

她倒是從不知他還有這樣的壞習慣。

*

明日便要啟程前往景州,許是要商談之事過多,一直到天色漸昏顧銜章才回來。

他一回來就又到書房去了,寧久微端著藥過去,見他在寫折子。

“顧銜章。”她走到書桌旁,“喝藥了。”

他應了一聲,未曾擡頭。寧久微直接合上他寫的折子。

“喝藥。”

她端起碗,看著他說,“我餵你。”

顧銜章低著眉,“微臣自己來。”

他伸手去接,寧久微把藥碗放回書桌上。動作不溫柔,澀苦的藥灑了些出來。

“你故意的,你又想惹我生氣是不是?”

他沒說話。

寧久微拍了下桌子,“顧銜章,你看著我。”

他擡眸,目光迎向她。

“你給本公主說清楚,為什麽又鬧別扭,為什麽又這樣?”

她眉眼慍意生動,生氣時眸光粼粼,總像帶著幾分委屈的淚,但其實她從不輕易掉眼淚。

“本公主待你夠好的了,你忽冷忽熱給誰看。”

“公主殿下誤會。”顧銜章平靜地說,“微臣沒有鬧變扭。”

“你、”

“公主殿下只是因為微臣沒有做好一個隨時都要迎合公主的駙馬而生氣,但微臣從來如此。”他看著她,目色微深,“對人對事,全隨心情。微臣心情不好或者不願意時,便沒有多餘的情緒討好公主殿下。”

“你、顧銜章——”寧久微指著他,氣的不知說什麽。

“既如此,你大可永遠不必做討好本公主的駙馬!何苦還要時而委屈自己!”

她轉身大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質問他,“你既這般有脾氣,從一開始就和本公主做陌路夫妻就是!還與我和好做什麽,還管我生不生氣做什麽,還送本公主戒指做什麽?”

照明宜公主以往的脾氣,她現在就能把戒指摘下來扔掉。可是她忍住了。

因為知道不能這麽做。

顧銜章喉結動了動,沒說什麽。

“你敢說你不在意本公主,不喜歡我嗎?你喜歡本公主,為什麽不認認真真喜歡?你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

她今天像是非要問清楚是非因果一般,最後一句話更令顧銜章心口驟然發緊。他移開目光,聲音冷淡,“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事情瞞她,還是沒有在意她?

“公主殿下雖玉葉金柯國色天姿,也非人人都要喜歡。”

看,她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麽真話。

“可是本公主和你說過,我很在意你。”寧久微凝視著他的眉眼,“顧銜章,你不在意我嗎?”

他眼睫微不可察地顫了一瞬,緘默回應。

寧久微深深看他一眼,“我才不信。”

她跑出門去,顧銜章沒有追,沒多久院子裏傳來銀燭緊張的聲音。

“公主——!”

此處院落裏假山錯落有致,陡峭鋒壁,很具觀賞性。

這之間有一座最高的小山大概有一顆海棠樹那麽高,摔下去怎麽著也得傷筋動骨。

顧銜章一過來便見公主殿下提著裙擺走到了那座假山最高處。

“公主你爬那麽高做什麽,快下來。”輕羅急得都要哭了。

“不許跟上來。”寧久微小心翼翼地走到最上邊的石頭上。

她往下瞧了一眼,心突突地跳。

寧久微忍住害怕,看到他,“顧銜章,你有本事再把剛才的話給本公主重覆一遍。”

她看他要走上假山來,連忙扶著旁邊的石頭道, “不許上來!”

顧銜章怕她亂動,停在原地。“你先下來。”

“不下。你今天不給本公主說清楚,我就不下去。”她任性地說。

從前她也是用這招對付父王和王兄的。

顧銜章神色冷靜,心跳聲卻在胸腔無比清晰。

她怕高。

五歲生辰那日,明宜小公主後來追蝴蝶追到王府假山上去,蝴蝶飛走以後她待在上面卻下不來了。

她為了帶著小郎君單獨玩,不讓侍衛哥哥跟著,當時身邊一時沒人。她怕摔下去,便坐在上面哭了起來,哭著喊父王。

那石頭其實不高,但小公主小小的,不管從哪邊往下看都很高,她待在上面一動不敢動。

小公主哭的傷心,好在有人安慰她。

“別哭。”

小郎君踩在底下石墩上,朝她伸出手臂,“不怕,我抱你下來。”

小公主看看他,也不知哪來的信任,淚眼朦朧地牽住他。小郎君不高大,抱她卻綽綽有餘。他將小公主穩妥地抱下來,再溫柔地幫她擦去眼淚。

小公主臉蛋粉粉的,哭過之後更是粉嫩,很是可愛。小郎君心裏的話沒有說出來,卻聽見小公主軟泣的聲音說,“你身上好香。”

小郎君耳朵發熱,“是父親幫我熏的衣裳。”

“你父親是誰呀?”

“我父親是——”

……

“顧銜章。”

那柔柔的裙袂輕擺。

他回神,仰頭看她。

“你說,你在意本公主嗎?”

她站在那麽高的地方低頭看著他,好似他敢說一句不在意,她就能跳下去。

不過公主殿下當然沒那麽傻。

就算她不小心掉下去,她也知道自己不會受傷。陳最隨時都會出現保護她。

顧銜章也能。

可她都這麽問了,他還是不回答。

“你——”她生氣地又想說什麽,一時沒站穩,身子晃了晃。

“公主!”

銀燭和輕羅的心都揪在一塊兒了。

“寧久微!”

寧久微穩住身子,聽見自己的名字楞了半天。她低頭看到顧銜章又沈又深的目光,都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

“下來。”他聲音冷冰冰地,動怒的樣子讓寧久微想起了小時候對她生氣的王兄。

寧久微咬了咬唇,“你敢兇我。”

顧銜章不再理她,從假山底的路徑直走上去。

他大步流星,寧久微威脅他的氣勢都弱了。只能眼睜睜望著他走近。

顧銜章站在離她最近的石頭上朝她伸手,“過來。”

寧久微抿抿唇,沒有反抗。畢竟她也怕待在這,有點腿軟。

她伸手去牽住他,顧銜章接她走下來,將人抱起。

牽住他的時候,寧久微恍惚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可也不知熟悉在哪。

顧銜章將她抱回房,房門被重重關上,寧久微不自覺地縮了下肩膀。

窗未關,有蝴蝶飛舞,在窗臺停留後翩翩遠去。

不過寧久微沒有看見。她被壓在榻上,顧銜章禁錮著她的肩膀,一只手緊緊地扣著她的下巴。他眼眸深暗,呼吸沈重灼熱,看她的目光仿佛要將她卷入深淵,“你……”

他像是氣得不輕,氣的不知該說什麽,眉也緊鎖著解不開。

寧久微反抗地推他的胸膛,“幹什麽,你弄疼我了。”

“你知道疼?”顧銜章松開她的下巴,手在她身側用力打了一下,“那怎麽不怕從假山上掉下去摔殘廢?”

她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打的不是她的腿,是臀側的位置。

不知是氣的還是羞憤,她臉頰緋紅,“顧銜章!你放肆——唔”

他這回確實放肆。

將她兩只手腕都舉過頭頂牢牢扣住,又深又用力地吻住她。

身為臣子不能放肆,他只能用駙馬的方式懲罰她。

時至濃夜。

窗中春賬裏,公主殿下嬌斥的語句從一句句不服氣的‘放肆’‘過分’一直到漸漸服軟地變成‘錯了’‘不敢了’,方才停歇。

夜鶯婉轉,月暈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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