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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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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巧克力含在嘴裏沖我一笑,回了座位。

這個笑倒是撥開陰雲了。

雖然我好奇他到底為什麽心情不好,總不能真是為了標志桶吧,但他不說我也不想問,不管他為了什麽,最後能開心起來就好。

學校裏種了一半落葉樹一半長青樹。

到年底,北風卷了一輪又一輪,落葉的大都禿得只剩枝杈,羞澀地藏在常綠的林木中間,倒是不顯蕭瑟,只有操場邊的銀杏,獨此一棵,光著頭,孤零零的,很是寂寞。

原先系在紅繩上的銀杏葉大都幹枯了,脆弱的很,冬天的風也無情,把它們擊碎了,刮到不知道哪裏去,後來繩子也被風雨摧殘得不成樣子,被人解下。

好像華安的秋天在這一刻才真正地結束。

我想那些美好的願望也被風帶去了遠方,總能實現的。

12月31日,全校學生都在期待三件事。

一是中午食堂供應小熊伴嫁。

二是下午各班自己組織元旦聯歡。

三是聯歡結束後的美食節。

每年的最後一天,華安都敞開校門迎接來客,除高三班級外,每個班一個攤位,能做出來的吃的都能兜售給參觀者,盈虧自負。

今年我們班準備在美食節賺一票大的,除了文藝委員外的人對聯歡會都不怎麽上心,我身邊只有一個谷陽報了節目,他要吹陶笛。

其實學校食堂做的小熊伴嫁算不上好吃,高中食堂能做出什麽好吃的食物呢,但小熊伴嫁槍手的原因就在於物以稀為貴,食堂裏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這個菜,只有年底的時候一定供應,所以大家都忍不住在盼它。

生活很單調,除了能期待期待自己會長成什麽樣,還能盼一盼小熊伴嫁。

迢迢和谷陽同我商量,等到吃飯的時候,我們三個人排三條隊,見機行事。

我們最初的計劃很簡單,就想著,或許這條隊賣完了,剩下的隊伍還有。

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天上午最後一節課,王老頭抓了三個壯丁去改默寫,我們三個因為上次沒好好罰站,光榮地被剝奪了吃小熊伴嫁的權利。

風蕭蕭兮易水寒。

任恪去辦公室兮不覆返。

臨行前,我抓住了正在慢慢收拾的傅懿行的衣袖,谷陽和迢迢看著我,眼裏全是期望。

本來我不想把傅懿行拉入夥的,他並不執著於食物,但眼下狀況突變。

我拉著他,喊:“傅傅。”

班上男生都很服他,喊他傅總;唐城也服他,喊他行哥;聖誕以後我就開始喊他傅傅了,不是奇跡傅傅,不是機智傅傅,就是傅傅,除了我沒人敢這麽喊。

大概因為他們都沒有我帥吧。

我也並不是特別喜歡這種稱呼,聽起來很娘,但是這種很娘的叫法確實在我們這一片兒叫開來了,一開始因為迢迢名字是疊字,喊起來也不覺得奇怪,某天迢迢突然開始喊我恪恪,然後谷陽成了陽陽。

大家都很娘。

傅懿行看了看他的袖子,點點頭對我說,“我知道。”

我立即笑了,“三塊啊,三塊,加上你自己的,四塊。”

他背負著希望走了,走出了樓道裏的陰影,走向了光裏。

我們註視著傅懿行的背影,覺得既高大又偉岸。

等我們飛身到食堂,果然沒有小熊伴嫁了,只剩下全是土豆的土豆燒肉。

但我們還有希望。

他就坐在空調下面,餐盤裏有小熊伴嫁,只有兩塊,其他什麽也沒有。

傅懿行還沒吃飯。

我們把剩下的菜全打走了。

迢迢端著餐盤時嘆了口氣,說:“小熊啊,下次相見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你一定要好好等我啊。”

谷陽失望地與他對視了一眼。

我終究是不忍心,把屬於我的那塊貢獻了出來,“我們分一分,都嘗嘗味兒。”

那塊兒神聖的小熊伴嫁移到了谷陽盤子裏,他是唯一一個手裏握著湯勺的人。

傅懿行也沒說話,卻在谷陽切的時候把他那塊兒不動聲色地夾到了我的盤子裏。

被炙烤得火紅的雞胸肉,連帶著雞架子,一整塊兒色澤均勻的骨肉。

迢迢還在巴巴地盯著谷陽盤子裏的,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白色雞絲。

我猛地擡起頭,對面的傅總勾了勾嘴角。

迢迢看見了這一幕,驚得睜大了眼睛,他反應地很快,迅速夾走了谷陽盤裏的小熊伴嫁。

“你他媽幹的是人事嗎!”谷陽立即罵出了聲。

路迢迢,一個畫風清奇的少年,一口咬下雞胸肉,把雞架子夾進了谷陽盤子裏,然後鎮定自若地說:“你看看傅總怎麽對恪恪的,我不奢求你和傅總一樣好,你只要有他一半好我就滿意了。”

他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口,邊嚼邊制造誇張的音效,一副沈醉的樣子。

谷陽被他氣樂了,反而笑著說:“你吃肉我啃雞架子,這是一半??”

“怎麽的,你看不起雞架子啊?”路迢迢作勢要把雞架子也夾走,被谷陽保護住了。

我想他倆今天是說不上話了。

小熊伴嫁好吃嗎?我還是覺不出它的滋味,雞胸肉被食堂師傅做得老,在嘴裏怎麽嚼也嚼不爛。

我們想要的只是一個盼頭罷了,學習一整年,給自己一點獎勵,明年還有新的希望,繼續盼望來年的小熊伴嫁。

吃完飯往回走,有工人正在往學校的樹上掛小燈籠,籃球場上也在搭建舞臺,與美食節同步進行的是社團巡演。

谷陽終於想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向我吐槽路迢迢狼心狗肺,他吃不上小熊伴嫁根本原因在於路迢迢語文課上那嗓子,迢迢不僅不認錯,還忘恩負義,全然不感念他在辦公室為迢迢拖住解老板的恩情。

我笑了笑,說:“你幫他難道不是心甘情願?”

谷陽說他再也不幫了。

迢迢轉過身來對谷陽說,“你怎麽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呢?為什麽傅總就能把他的小熊伴嫁全給恪恪呢?你怎麽不反省反省你自己,還來挑我的刺?”

谷陽指著他鼻子說,“行,我向傅總學習,那你說說你哪點比得上恪恪?你是給我送書簽了還是運動會給我做後勤了?恪恪有時候還給傅總帶包子,你給我帶包子了?你有恪恪的長相嗎?”

他倆橫在路上吵,我與傅懿行慢慢地往前溜達,他忽然開口問:“一塊小熊伴嫁就是對你好了?”

我說,小熊伴嫁對他倆來說就是全世界了,你把全世界都給我了,對我還不好嗎?

傅懿行說,小熊伴嫁又不是你的全世界,或許是我不喜歡吃呢?

我看向了傅懿行,冬季校服的呢子外套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好看,我忽然想起了那個高到犯規的甜筒。

“不管你喜不喜歡,那都是我想要的東西,你把它完整地送給我,我就覺得你對我很好。”

聯歡會上,谷陽憑借一曲陶笛獨奏的《女兒情》獲得了全場好評,他演奏的樣子很認真,把迢迢驚呆了。

等到校領導到班上來發過棒棒糖,張渺渺便領著我們下樓去玩游戲,一部分人在班上準備等會兒要賣的食物。

這個班組建到現在也快有一個學期了,一個班的人從陌生走向親近,凝聚力不斷加強,一同獲得了不少榮譽,

渺渺給到場的人準備了卡紙,別針和筆。

她要我們把卡紙別在身後,讓其他同學寫寫評價。

我與傅懿行幾乎是滿載而歸,紙都差點寫不下。

我是瞧著平日裏不敢和傅懿行說話的女孩子們借著這個機會給他發了不少彈幕的,也知道傅懿行在我身後停了三四次。

沒有人能真正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而我更想知道,與我親近的人是怎麽看我的,尤其想知道傅懿行會給我留下怎樣的描述。

我明白雖然我身邊圍繞著許多人,迢迢,陽陽,唐城,傅懿行,只有傅懿行是特殊的那一個。

我只給他看了情書。

雖然當時是想哄哄他,但我也確實覺得只有傅懿行能看。

傅懿行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至今我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個夏日,蟬鳴不絕於耳,我坐在槐樹下,他舉著甜筒向我走來,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也踏在雲上,美得像夢,又引著我進入一個又一個幻境。

他像天神,給人間光明,而我,是他虔誠的信徒。

我在地獄向往天堂,是他伸出手來,把我拽了上去。

不過,現實點來說,他給我感覺這麽好,可能完全是因為他帥吧,顛覆我認知上限的帥,就像他背上的那塊卡紙,充斥著“帥”“英俊”“男神”“顏值高”這樣的字眼。

而我的紙上內容很豐富,占了半面的是迢迢狗爬一樣的字“gay裏gay氣”。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我忽然理解了谷陽罵他狼心狗肺時的心情。

許多人在迢迢巨大的字下面排列“yo~~”,波浪號一個比一個多。

我耐起性子尋找傅懿行的字,其實不用仔細找,雖然散在紙的各個角落,但是形式上非常統一,一筆一劃地想好好寫,也寫不好看,用得都是些樸實無華的詞匯,清新脫俗,卻讓人看得想落淚。

善良,樂觀,勇敢,堅強,仗義,體貼,溫柔。

我仿佛是一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中最傑出的五好少年。

傅懿行說過,“你比她形容的還要好。”

他語文這麽差,比不上她遣詞造句的能力,也沒積累過高深莫測的詞語,那麽短的時間裏,想起我,他只能夠想到這些詞了。

原來在他心裏,我是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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