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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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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結束的時候,唐城纖弱的愛情也結束了。

非常諷刺的是,寧馨兒選擇了華安的國際部,她為了提前體驗在國外讀書的感覺,在英國進為期一個月的游學,回來之後就與唐城說了分手。

她說她想做的事情很多,不想被愛情束縛了手腳。

我是頭一次見唐城這樣郁郁寡歡的樣子。

他的悲傷都寫在臉上,惹得舅舅與舅媽擔心不已,勸說他以後總會遇見更好的女孩兒的。

我也是頭一次發現舅舅和舅媽是如此的開明,不僅開明,還極其地護短,當即與寧馨兒一家減少了往來。

家長們終於發現我比唐城要穩重得多,舅媽與我進行了一次談心,說雖然我是弟弟,但唐城從小被寵得心智不夠成熟,舅媽懇請我在學校裏多照顧照顧他。

舅媽雖然是一個灑脫的女人,但到底也還是一個母親。

母親總會偏向自己的孩子,如果我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我會覺得委屈,明明我要小一點,為什麽還要承擔關懷者的角色,但我在這方面非常大度,首先是因為我想理解母親的心情,其次是我也很喜歡唐城,雖然我會嫉妒他生活美滿,但我還是喜歡他的。

他很甜,對我也很好。

我願意和這樣單純美好的人相處。

我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一臉真誠地答應了下來,盡管我確實沒辦法照顧他。

高二生雖然搬進了國際部旁邊的教學樓,但兩邊作息完全不同,我與唐城沒法一起吃午飯,每天比他多一節早課,放學也要晚一個小時。

唐城想著他可以稍微早點起,然後與我一起騎車上學,放學也可以在教室等我一會兒,再和我一起騎車回家。

他在失戀之後就變得非常黏人,每天都要在我房裏呆著,或者讓我陪他在客廳看電影,直到我困得兩眼打架——那段修行確實有益於身體健康,讓我的作息健康得不像個年輕人。

我沒空搭理他的時候他就會去騷擾傅懿行。

我很高興,雖然我出現得有些遲,但與傅懿行享有相同的分量。

開學那天唐城就沒起得來,我準備出門時他才急匆匆地和我道了早安。

他們放學後也有很多活動。

後來他的自行車被偷了,與我一起上下學的計劃便徹底泡湯。

他有些失望,便想著讓我與傅懿行結成同行的夥伴。

我當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墨菲定律裏有一條,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我不想與傅懿行走得太近,座位就被安排成了前後桌。

其實也並不是前後桌,我後面的座位沒有人,他在我隔一排的後座。

我必須要解釋一下這種情況形成的原因,單人單座在普通高中裏並不現實,我的新班級高二九班有47個學生,所以一定會有一個人落單。

通常情況下老師不會把落單的學生放在前排——這樣會使他看起來過於孤單。

所以後兩排出現空座的可能性會比較高。

我坐在倒數第三排。

剛開學時我後面有一對同桌,那時候還有人能把我和傅懿行隔開。

一周以後,我後桌的倒黴蛋路迢迢就把腿摔斷了。

他的腿打了石膏在狹窄的座位裏顯得過於憋屈,班主任解老板就把他的同桌調走了。

於是並不想和傅懿行打交道的我一轉身從包裏拿點兒什麽的時候就能看到他。

他常常擡頭沖我笑笑。

每次他微微勾起嘴角的時候我都忍不住讚嘆他長得實在是帥氣。

每當我開始讚嘆的時候就會立即在心裏罵自己膚淺,並提醒自己不能進入他的生活——與我交好的路迢迢摔斷了腿就足夠能證明我大概真是一顆天煞孤星。

仔細想來,老爸走了之後與我生活關聯度比較高的人都受了些影響,唐城感情失敗,迢迢平地摔成了骨折。

我並不想這樣迷信的,但我還是忍不住揣測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他們會不會更順利一些。

即便這些真的只是巧合,完全與我無關。

我不願意破壞過於美好的東西,也不願意影響過於美好的人——雖然傅懿行目前已知的美好只在於他的外在條件。

我不了解他,所以並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唐城一樣美好。

我和他的地理位置讓我不得不從各個方面認識他——

老師喜歡一組一組地改作業和試卷,這樣容易分辨有沒有抄襲的情況發生,傅懿行的本子或卷子不可避免會被傳到我的手上:

傅懿行的數學和物理好到令人發指,卷子上往往沒有扣分項;我的物理老師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老頭,他喜歡在錯的地方打鉤,學不好物理的人作業上大多是紅艷艷的勾,而他的作業每次都像被老頭遺落了一般,收上去什麽樣發下來就是什麽樣,一開始我和我同桌還被這種現象蒙騙了,畢竟一次作業總得有那麽兩三個勾吧,便一起給傅懿行判卷,才發現他的答案就是標準答案,所以不需要老師再指手劃腳了。

路迢迢也最不喜歡照他的卷子給自己訂正,傅懿行總有辦法省略他覺得沒有意義的解題步驟——這往往是他得不到滿分的原因,思維方式又極其跳脫,難一點的題看他的解答也沒有用,根本看不懂的。

與他過分優秀的數學和物理相比,傅懿行的語文水平就很一般了,古文學得尤其差,迢迢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在傳卷子時拿著他的卷子向我展示傅懿行這次又把翻譯題糟蹋成什麽樣了。

當然,這種分享只能趁他不在的時候進行。

他在的時候我是不會回頭聽迢迢瞎掰扯的。

傅懿行其實算比較沈默的類型,也不愛笑,班上女生說這個男神就像高嶺之花一樣,只可遠觀,沒法褻玩,嫌棄他給人的距離感太強烈了。

我覺得這種距離感和傅懿行的性格應該沒什麽關系,他話不多,但並不高冷,後排的男生都覺得他人挺隨和的,女生們大概是因為都在前幾排,坐得太遠了才會對他有這種不客觀的評價。

不愛笑這點倒是真的,誠然我常常因為回頭拿東西沐浴在他淺卻認真的微笑裏,其他情況下的確很少看到他笑。

我想我大概是沾了唐城的光了吧。

很奇怪,我原以為自己這樣不太正面的人會很難和同學融入到一起,加上我又是一開始時唯一沒有做自我介紹的那個人,原本我對正常的校園生活已經不抱期望了,但我和我的新同學們相處得都很好,至少我周圍一圈人都很友好。

也許是我把自己的負面情緒掩飾得很巧妙的原因吧。

時間的確能夠治愈一些傷痛,比如我稍微大了一點兒之後就很少想起我的親爸媽了,還能自由自在地享受和警察叔叔一起的生活,但是警察叔叔的去世硬生生地扯開了我那條隱秘卻真實存在的傷口,二次創傷真的很痛啊,三個月過去了,我還在反反覆覆地做同樣的夢——一聲巨響之後,我爸媽滿頭是血地倒在了車前排的座椅上,我從車窗裏爬了出去,看著被撞得辨不出形狀的車頭發楞,然後那車竟然動起來了,警察叔叔扒著車門喊停下,車卻越開越快,越開越快,駛入一片白茫茫的霧,我不知道我在哪裏,也不知道車在哪裏。

每次醒來我都覺得很茫然。

感覺身子輕得很。

友好的同學們、單純善良的唐城、乃至那個被我刻意忽視的傅懿行都在給我的生活增重,每天早起時的虛無感卻依然把我困在了時間之外。

好在我清醒時的心理活動少了很多——這是不錯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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