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下）

唐歷靜元八年，桃花江決堤，兩岸五州十六府被淹，洪水持續半月方退，夏糧絕收，洪災之後瘟疫肆虐，原本的千裏沃野幾成死域。

二品威遠將軍燕驚雲奉旨帶兵封鎖疫區，百姓得信後一片嘩然，以為朝廷是要將他們圈禁起來等死，便有青壯聚集起來沖擊關卡，想要謀一條生路。

一群烏合之眾怎能成事，關卡前血流成河。有老嫗抱著兒子的屍身在關卡前大罵燕家軍狼心狗肺，吃著百姓種的糧，穿著百姓織的衣，卻把刀槍對著自己的衣食父母。

燕家軍軍心不穩，竟發生了好幾次私開關卡放疫區百姓逃離的事，燕驚雲一方面要派人追回逃離百姓，一方面要穩定軍心，在朝廷的壓力和軍中將士質疑眼神的雙重夾擊下，真正是焦頭爛額。

就在此時，疫區內傳來消息：靈州陶源府有位柳娘子獻出抗疫藥方，活人無數。

又數日，陶源府知府求見燕驚雲，隔著關卡獻上了抗疫藥方，希冀朝廷派太醫驗證後能夠指派醫官前來救災，還有柳記糧莊獻上的銀票，以及柳依依要柳記各分號籌集糧食送往疫區的書信。

“她還好嗎？”燕驚雲摩挲著書信，啞著嗓子問。原來她的字是這樣的，圓融之中風骨隱現，一如她的人，那麽外柔內剛。

“誰？”知府大人一時沒弄明白，一臉迷茫。

“就是柳娘子，她的藥方可信嗎？”燕驚雲定了定神又問。

“可信，可信！如今我陶源府百姓大多已經歸家，重建家園了。這柳娘子可是我陶源府的大恩人哪，除了這抗疫藥方，她還拿出了柳記的存糧分給災民，帶著大家撐過了最艱難的時日。“知府大人樂呵呵的道，可以預見，此次災情過後，他們陶源府一定會得嘉獎，他的位置一定會往上挪一挪的。

……

經太醫院驗證，柳依依的抗疫藥方有奇效，不過一個多月，瘟疫便已完全控制住了。

威遠將軍燕驚雲將靈州柳娘子的功績、連同早年柳記糧莊送軍糧、柳長安曾經救過他性命的事一並上奏。

靜元帝封柳依依為五品宜人，賜號“仁心娘子”，並親筆為柳家題匾“滿門忠義”，翰林院編修向桐生特意請旨代天子回鄉宣旨。

靜元帝大喜，封他為巡察使，著令燕驚雲護衛，以觀桃花江兩岸五州十六府災後的民風。

……

陶源府柳宅，接過聖旨的柳依依在後花園設宴招待巡察使，酒過三巡，向桐生屏退左右，定定的看著柳依依道：“你就是柳長安吧？”

柳依依一笑：“如今世上已無柳長安，只有柳娘子了。”

向桐生雙目灼灼，盯著柳依依道：“如今柳娘子已是自由之身，我與長安相交莫逆，不知可否代他護你餘生？”

柳依依搖了搖頭：“我有家業，有幼子，人生足矣。向兄前程無量，當配貴女！”

“大多貴女空有一身皮囊，無你的才幹，也無你的胸懷見識，非我心中良配……”向桐生努力想要說服面前佳人，只恨他當年一心撲在書卷了，錯過了良緣。

柳依依卻只是含笑敬酒不再多言，向桐生失意而去。

柳依依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向桐生的眼神太灼熱，神情太誠摯，拒絕他並非易事。

“你很開心？”燕驚雲從陰影中走出來：“我剛才看見你的孩子了，真是聰明乖巧，他本來應該是我燕家的寶兒吧？”

柳依依霍然起身，挺直脊背，尖銳的回擊：“曼陀公主不會允許別人的孩子成為燕家長子的，若你對這孩子尚有幾分愛護之情，就應該知道留在哪裏對他才是最好。”

燕驚雲就像一個被針紮破的皮球，滿身的氣勢洩得一幹二凈，連脊背都佝僂了幾分，那裏還有半點威遠將軍的風華。

曼陀公主好妒，他在家中擡了兩個妾室，眉眼有幾分似柳依依，一個被她尋了由頭杖斃了，另一個整天在她身邊唯唯諾諾，連看都不敢看他，他這威遠將軍真的是名副其實：只能威震遠方，對內宅無能為力。

“依依，跟我回上京吧？你有誥命，有名望，可以為良妾，公主也不敢把你怎麽樣的？”他的聲音滿含祈求，姿態比方才的向桐生還要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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