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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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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她學著他的樣子靠坐在墻邊,安靜了一會兒,又問。

“林朔,我們明天是不是就要被賣掉了?我們會不會賣去同一個地方?我們會不會分開啊?我不想和你分開。”

她小小的腦袋靠在他肩頭上,聲音弱弱的,聽得林朔鼻頭泛酸。

他摸了摸她的頭頂,掌下是她厚密柔軟的頭發,腦後的馬尾早就亂成一堆,原本柔順的頭發早已亂七八糟,還有些餿臭。

他擡手輕輕取下她的皮筋,動作溫柔,將她蓬亂的頭發歸順到一起,笨手笨腳的給她紮了個勉強能看的馬尾,連發梢都沾著他指間的血。

做完這一切後,他重新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

“別怕,要賣我們也是一起的。”

“你放心,我不會拋棄你。”

黑暗中,談錯看見林朔直勾勾的盯著她,眼神堅定不移。

“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

“一、信我,我會帶你逃出去。”

“二......”

話到嘴邊,卻突然頓住了。

他低頭問她。

“你信我嗎?”

談錯心下了然。

連他自己都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卻依舊在絕地裏硬扳扯出兩個理由安慰她。

黑暗中林朔感覺到到肩頭的人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始終沒有說出第二個選擇。

又或許談錯也知道,根本就沒有第二個。

他能做的只有盡量的安撫他,盡管連他都覺得希望渺茫,尤其是女孩逃走後,男人的戒備心變得更強。

黑暗中一片死寂,過了很久,林朔突然附在她耳邊輕聲說。

“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跑,我的腿是個累贅,你能跑出去帶人來救我最好,不一定非拉著我跑。”

談錯不說話,林朔硬逼著她回答。

“你聽見了沒有。”

肩頭的人還是不說話,林朔嘆了一口氣。

“我媽一直說我比你大,我是男子漢,要有責任感,我要做個好哥哥,照顧好你,就算只有最後一口飯,只有最後一口水,也要留給你喝,雖然我不認,但你從小就是她認定的兒媳婦,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媽也不會放過我,你乖一點,聽我的話好不好?”

“你還從來沒叫過我哥呢”

他動了動腿,嘴邊又傳來一聲短暫的抽氣聲。

“叫聲哥哥我聽聽。”

談錯聲音哽咽,哭哭啼啼的聲音在黑暗中斷斷續續。

“哥、哥哥。”

林朔滿意的點點頭。

“所以你得聽我的話,有機會你就先跑,聽到沒有。”

“我是男孩,他除了打我、賣我沒有其他辦法,你不一樣,你和我不同。”

他聲音武斷。

“有機會你必須跑,聽見沒有”

談錯靠在他肩頭,思緒朦朦朧朧,他說的話也似懂非懂,那句讓她先跑的話到底還是聽進去了,過了半晌才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

過了夜,天還沒有大亮,男人就將他們挨個叫起來,重新坐上了那輛空間逼仄的面包車,

車子一路飛馳,逐漸往城外開。

透過擋風玻璃,林朔看見了高速收費站上紅色的大地名越來越近,那顏色太亮眼,像一團火燒得他心慌,也逐漸變得著急。

即將出城,這意味著只要過了高速口,他們將徹底和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沒有任何聯系。

蘇青、談書平、學校、他爸他媽。

所有的一切,都將和他沒有關系了。

不知怎的,今天路邊的警察格外的多,收費口左右兩邊各擺了幾輛警車,三三兩兩的警察正在逐一排查來往車輛,大大小小只要能裝人的都不放過。

前面不短的堵了一串車。

林朔坐立難安,不時的偷看男人,敏銳的註意到他的心情變得暴躁起來,一雙眼睛警惕的盯著前方,表情十分嚴肅凝重。

等快要排到他們的時候,男人忽然打消了出城的念頭,一踩油門準備掉頭。

林朔看著不遠處的警察心底開始躁動起來。

這或許是他最後的機會。

打定註意後心下一橫,猛地從座位上竄起來,張開嘴朝男人的手臂咬過去。

原本井井有序的車道上突然爆發一道尖銳的剎車聲。

男人吃痛,打偏了方向盤,拿起手邊的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

林朔手腳並用的箍緊他,大喊。

“快開車門!小尾巴!快開車門!”

他看著車裏的一堆孩子,大聲敕令。

“跑!快跑!別管我!”

場面變得十分混亂,後座的談錯和其他孩子趕緊去拉車門,但他們力氣太小,車門又是鎖住的,任憑怎麽使勁兒楞是扒不開一條縫。

手裏的車門始終不動分毫,前座的林朔又不斷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喊聲,談錯一下急哭了,雙手猛烈的拍打著車門,絕望的哭喊。

“打不開!”

“我打不開啊林朔!”

林朔被電棍電得雙眼翻白,撐著最後一口氣給她出主意。

“窗戶!”

“搖窗——”

他話沒說完,就徹底昏死過去。

一邊的警察從剛才那聲急剎聲起就註意到這邊。

一個入行多年的老刑警,剛走到車前就聽見一車孩子的哭鬧聲,當下就覺得不對,沒等他靠攏,跟前的面包車一個急轉彎,猛踩油門跑了。

毫不猶疑,他轉身跑上了警車,按開手裏的呼機大聲提醒同伴。

“發現疑似目標!發現疑似目標!”

“正向進城方向逃竄!”

他熟練的在耳麥裏報了一串車牌號,準備實施攔截,隨即拉起警報,瘋了一樣追上去。

出城的車流不斷,面包車開得瘋,跟不要命似的,擔心車裏孩子的安危,老刑警好幾次摸了摸手邊的槍又再次放下。

自從孩子失蹤後,陸琴就向學校請了假,拿著兩人的照片在城裏沒日沒夜的尋人,逐漸的,鄰居們都認為她已經瘋癲了。

她每天天沒亮就出門,半夜才回家,各個路口都貼滿了林朔和談錯的照片,但半個月過去,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蘇青整天在家裏以淚洗面,談書平剛開始還請了一周假,見警局沒什麽進展,又繼續回單位上班了。

林峰放心不下家裏,每天陸琴出門的時候都會跟著。

當那輛面包車瘋狂的跑過廣場面前的紅燈路口時,陸琴幾乎一眼就認出了趴在車窗內哭叫的談錯。

只楞了一下,就失心瘋的朝著車尾追上去。

從超市買水出來的林峰一看情況不對,也撒開腳跟在她後面跑。

陸琴邊追著面包車邊哭,不停向路邊的行人求救,喊聲悲戚又無助。

“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啊!”

面包車越來越遠,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朝路邊的車流招手,但沒有一輛車為她停留。

“誰來幫幫我!我的孩子被人搶走了!”

“求求你們了,誰幫幫我!”

面包車已經到了路盡頭,陸琴腦海中升騰起一股絕望。

正在此時,一輛機車穩穩的剎在她面前。

穿著年輕的男人沖她喊。

“快上車!”

陸琴臉色掛著淚,不敢猶豫,利落的爬上後座。

她指著遠處拐角處的面包車,急切的說到。

“就那輛車子!我孩子在上面!”

男人不敢猶豫,一踩油門風一樣追了過去。

這時候,身後鳴笛的警車也追上來了。

年輕男人把油門踩到底,一路趕在警察前頭,直逼向道路盡頭的面包車。

談錯從後窗玻璃看見後方追上來的陸琴,把臉湊到上面瘋狂喊叫。

“琴姨!琴姨!”她激動的沖她招手“我在這!”

男人眼見形勢越來越不妙,下了高架橋幹脆把車甩在路邊,扔下一群孩子跳下綠化帶,野狗一樣往樹林深處鉆。

等警察趕到的時候,已經沒了蹤影。

機車剎在面包車前,陸琴哭喊著從上面下來。

“談錯!談錯!”

她淚流滿面的往面包車上鉆,見到了談錯,還有其他四五個孩子,就是沒有林朔。

見她臉上一陣慌亂,談錯趕忙說道

“琴姨我沒事”她哭著,鼻涕淚水攪做一堆“林朔在前座,他好像暈過去了。”

警察趕到,將一堆孩子送去了醫院,又在醫院做了筆錄。

當初那個逃走的女孩也慢慢的被找出來。

原來當時她逃走後,並沒有立即去求救,因為她自身過於難堪和難以啟齒的經歷,家裏人也選擇隱瞞。

沒有報警,所以硬生生拖延了最佳救援時間。

一股被背叛的恨意縈繞在談錯心頭。

有一瞬間,她心中甚至開始後悔為那個女孩創造逃跑的機會。

林朔手腳的傷並不算嚴重,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好。

倒是談錯上臂的傷口過深,就算勉強縫合,也會終身留下疤痕。

蘇青和談書平趕到醫院時,談錯和林朔已經處理好了傷口,在病床上睡死過去。

這件事情讓兩家人心有餘悸,林峰此後天天開車上班,每天都會把孩子送到學校,放學又是陸琴和蘇青輪流去接,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兩人小學畢業。

蘇青時不時的就告訴談錯。

“你琴姨對你好著呢”

“我生你的時候她救過我的命,也救過你的命,你被拐了也多虧了她救回來。”

“你以後一定要對琴姨好啊”

每次她這樣說,談錯都會重重的點頭。

經歷過這次事情後,感受過同伴之間深切入骨的背叛,談錯變得不愛和同齡人交流,到了學校也不愛交朋友,整個人獨來獨往,看起來十分陰郁。

林朔也變了,他出院那天,到了街上第一件事,就是要剪掉陸琴一直給他留的波波頭,換成了板正硬氣的寸頭。

無論陸琴怎麽央求他都不肯妥協。

談錯沒有將她追去出租車那天的所見所聞告訴任何人。

她逐漸長大,突然有一天就明白了林朔當初口中的那句‘不同’是什麽意思,明白了當年那女孩和她家人為何不報警,明白為何林朔拼了命也要讓她先跑。

總之那件事,似乎成了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塵封多年,伴隨著兩人長大。

談錯回來後的一個周,偶然間撞見談書平和林峰子在院子裏喝酒。

談書平滿眼醉意,桌上擺著一袋他才拿回來不久的石榴,剖開了半邊,露出的石榴籽紅得刺眼。

他手裏捏著張單子,笑容滿面的對林峰說。

“蘇青又有了,這回是個兒子!”

“我談書平要有兒子了”

他對林峰笑。

“哎!吃石榴真的有用,你們也試試!”

很奇怪,他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居然也會迷信這樣的偏方。

林峰無奈的搖搖頭。

“我喜歡女兒,實在得了兒子也沒轍,就這一個也挺好。”

他滿心滿眼都是那張檢驗單,沒有看到身後的談錯一臉幽怨的站在角落。

以前她總愛聽談書平跟林峰開玩笑,如果她和林朔換著生該多好,林峰想要女兒,自己就給他,自己想要兒子,生的是林朔就剛剛好。

她一直以為,這是談書平的玩笑。

談錯默不作聲的從兩人身後走過去。

她的心碎成無數瓣,恍惚間覺得自己短時間內就被拋棄兩次。

第一次,她被人拐,蘇青和談書平沒有找過她。

第二次,談書平當著她的面說,他真的很想要一個兒子。

這時的談錯懵懵懂懂的開始思考,談書平給自己取的這個名字究竟是什麽含義。

或是上天有意,或是命運使然。

蘇青在懷到五月份的時候從樓梯摔了一跤,那孩子沒保住。

而且以後都不能再生育,連她那條命都是陸琴又去醫院輸血,才得以保下來。

談錯永遠記得那天的樓梯口。

除了血跡,還有談書平買回來的石榴,沾著血滾了一地。

在他們小學畢業那一年,不知道哪裏來的路子,談書平從原單位辭了職,拉著林峰一道去了海南做生意,自此以後,就很少再回家。

上了初中的林朔也開始越來越野,漸漸地連陸琴也開始管教不了。

談錯依舊會每天站在院兒裏梗著脖子叫他起來去上學,林朔雷打不動的同行,但到了校門口,他總會摸進路邊的游戲廳。

即便如此,她還是會每天在院裏叫他,等他去上學,兩人始終會一起出門,一起回來,從不意外。

談錯一直以為兩人的關系會一直這樣保持,直到初二的時候,他發現林朔放學後不會再等她,問了李劍才知道他居然早戀。

一股熟悉的背刺感再次卷土重來,他背叛了他們的友誼,當天回家她就在陸琴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當晚林朔被陸琴打得鼻青臉腫的在陽臺罰站,甚至沒允許他吃晚飯。

後悔莫及的談錯半夜站在陽臺開始心疼,回家偷偷從冰箱拿了飯,又偷偷翻墻過去拿給林朔吃。

自此之後,這似乎成了兩人之間的默契,只要林朔被陸琴罰了,半夜談錯總會端著一碗飯翻墻過去。

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現在。

談錯做完晚飯,站到陽臺看到一邊的陽臺冷冷清清,屋裏也是黑暗一團,心裏當下就覺煩悶,回屋換了身衣服,下樓攔了個車就往濱河路趕。

這次她記著了上次的教訓,規矩的帶了身份證來。

酒吧門前的保安沒再攔她。

一走進去,遠遠的就看見卡座裏依偎而坐的兩人,女生一雙白色腿襪,在昏暗的酒吧環境裏紮眼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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