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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為了排演《滅周》，已連續兩日沒回宅子了，夜間直接宿在了樂坊的格間裏。
參演《滅周》的幾位伶人見都尉都如此賣力，自然也不敢懈怠，拼盡全力將自己調整到最好狀態，終於以最快速度排完了整場戲。
署令斷斷續續看了《滅周》的些許情節，心下隱隱不安，將容瑾拉到一邊：“都尉啊，這當真是皇上要你排的麽？”
容瑾清淺一笑：“莫非署令覺得本官有膽假傳聖旨？”
署令尷尬地搖了搖頭：“在下倒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他壓低了聲音：“這戲裏的洛庭玉可是皇上的兄長啊，皇上對他向來是諱莫如深，如今你堂而皇之地將其搬上戲臺，讓全城百姓來觀看，這不是觸了皇上的逆鱗麽，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呀。”
容瑾不疾不徐地解釋：“在戲裏呈現洛庭玉的功績乃是太後的意思，請問署令，得罪皇上與太後中的哪一個，腦袋才不會搬家？”
署令腿一軟，洩了氣：“罷了，罷了，此事乃都尉操持，與下官無半點關系，下官先告退了。”說完捂著“突突”跳的胸口轉身走開了。
容瑾目光幽冷，唇角卻隱隱揚起，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第三日辰時，《滅周》正式在樂坊場館面向全城百姓公演，排隊購票的人從樂坊大門一直排到了馬路對面。
年輕女子們皆身著盛裝聞風而來，烏泱泱地堵在樂坊大門前高喊著“容公子、容公子”，甚至還有人繪制了容瑾的畫像，再將畫像用長長的桿子豎起來，迎風招搖。
一名貴女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往樂坊大門內張望，嘴裏嘀咕著：“聽樂坊相熟的朋友說，今日這場戲，容公子並未參演。”
另一名貴女立馬反駁：“你可別亂傳，容公子乃是樂坊的臺柱子，哪回演藝會沒有他，我可是沖容公子才會買票的。”
旁邊一老頭兒接下話頭：“姑娘有所不知，聽說眼下容公子已被擢升為宮中的協律都尉，成了大官兒了，老朽估計他不會再輕易登臺演出了。”
那踮著腳的貴女挑了挑眉：“那又如何，我可聽說《滅周》這出戲是容公子親自寫戲本、親自選角排演，夙興夜寐地忙了好些時日才完成的，這裏面滿滿的可全是容公子的心思，不管他參不參演，本姑娘都須得過來支持他。”
幾人爭執一陣，又閑聊一陣，那說話聲很快被更大的喧鬧聲所掩沒。
洛染也坐著馬車來看戲了，還沒下車，便聽到樂坊門口眾多女子仰慕的歡呼聲：“容公子，快出來，容公子，快出來……”
她“嗖”的一聲放下窗簾，不開心撅了撅嘴，嘴裏嘀咕著：“這些人都是白日做夢，容哥哥才不會理她們呢。”
馬嬤嬤則挑起另一邊窗簾，看著外頭人山人海的陣勢，百思不得其解，嘴裏也小聲嘀咕著：“這些人都是被豬油蒙了心麽，對一個短命鬼竟也這般癡迷。”
少女一聽到“短命鬼”三個字，霎時來了小性兒，氣咻咻地嚷著：“馬嬤嬤你再敢胡言亂語我便撕爛你這張嘴。”
馬嬤嬤嚇了身子一僵，忙擡掌打自己的嘴巴：“老奴自己掌嘴，自己掌嘴，三公主別氣。”
容哥哥可是她的心頭肉，她怎能不氣，嬌俏地“哼”了一聲後，腰身一彎，自顧自地下了馬車，直往購票的窗口擠過去。
許是容瑾已提前打過招呼，今日少女一往那窗口前亮相，便有樂工特意出來接待他，不只不用買票，還特意將她領至離戲臺最近的一處雅間，擺上糕點與茶水，囑咐她靜等戲臺開幕。
雅間外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看客們正陸陸續續入場，繼而按票面對號入座，有人在揮舞著手臂呼朋引伴，還有人在扯著嗓子大聲喧嘩，如此一直鬧騰到辰時，戲臺上棗紅色幕布才徐徐拉開，樂鼓手就位，劇目很快便要開演了。
此時太和殿裏。
夏德急匆匆進殿稟報：“皇上，那位容都尉排演的《滅周》正在樂坊的場館公演，城中許多百姓都買票入場了。”
燕帝正在批閱奏折，聞言蹙起眉頭，好似沒聽明白：“《滅周》公演，何時的事？”
“就現在，已經開演了。”
燕帝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旁邊硯臺裏的墨汁都濺了出來，“他怎沒知會朕一聲就貿然去公演了，”他氣急敗壞地咬了咬牙，思量了片刻，“嗖”的一聲從寶座上起身：“速速備輦，朕要去樂坊親自看看。”
夏德應了聲“是”，轉身出了殿門。
此時慈安宮裏。
張安也踩著碎步急匆匆進殿：“太後，皇上出宮了。”
太後正在擺弄眼前的棋局，那棋子乃是先前壽辰時洛宏基所贈，每一顆皆由上好的和田玉所制，晶瑩剔透純潔無瑕。
她拿了一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嘴裏不緊不慢地應著：“出宮了麽，出宮了好啊。”說完將那顆棋子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棋盤上，“洛承業眼下在何處？”
張安躬身答：“皇上一出宮，他便僑裝成太監的模樣，也偷偷出宮去了，估計是去城南的賭坊了。”
太後笑了笑，笑得額間的幾縷白發也跟著顫了顫，“自宏基過世，皇帝便堂而皇之地讓那二皇子住進了東宮，如此也好啊，倒方便哀家隨時隨地盯住他了。”她長舒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吩咐：“那還等什麽，趁機動手吧。”
張安應了聲“是”，也轉身出了殿門。
太後重新拿起一枚黑子，堅定地放在了棋盤的另一邊，嘴裏沈沈低語：“敢讓哀家這般痛苦，哀家便要十倍地還回去。”
坐無虛席的樂坊場館裏，看客們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跌蕩起伏的《滅周》，四下裏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燭火輝映的戲臺上，身著華服的周帝容仕哲被自己最信任的將軍洛庭軒所背叛，軍隊節節敗退一潰千裏，周國眼看就要在傾刻間分崩離析。
容仕哲雙膝跪地對天起誓，“朕要用自己的性命，來護住周國江山、護住周國子民。”
倏忽之間，臺上鼓聲齊鳴弦樂陣陣。
容仕哲以最快速度集結起京城所有禁衛軍及男丁，集中力量奮起反擊，戰勢漸漸轉敗為勝，眼看他就要擒獲洛庭軒為周國贏取決勝局，但就在此時，對方軍營裏突然殺出一個戰無不勝的洛庭玉。
洛庭玉一口氣拿下周國十城，並風馳電掣般地前來支援其弟洛庭軒，隨後率重兵圍巢京城。
周國的防守再次坍塌，容仕哲被困在了宮墻林立的皇城裏。
洛庭玉意氣風發，直逼皇宮，就在他即將斬殺周帝奪取周國江山時，卻不慎被負隅頑抗的周國餘部亂箭射死，所向披靡的年輕將軍自此一命歸西。
戲臺上激烈的鼓聲變成悲傷悠揚的骨笛聲，幕布下方燭影閃爍柳絮亂飛，蹈鋒飲血的英雄終是一去不覆還。
洛庭軒為報兄仇，大喝一聲：“給我火燒周國宮殿。”
更多的燭影在戲臺上閃爍，恍若熊熊燃燒的大火，將整座場館照得火光灼灼，身著華服的周帝窮途末路倒在了火光中，終被燒成了一具看不出人形的焦炭，曾經巍峨聳立的京城盛景父子塔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子塔。
洛庭軒高歌猛進氣勢昂揚，在萬人敬仰的目光中稱帝，建立燕國。
作為開國帝王，他大筆一揮，厲聲下達第一道命令：屠城。
屠殺京城一切容姓餘孽，寧可錯殺三千，也不可放過一個，斬草除根方能換來盛世安穩。
霎時之間，曾經繁華的京城血雨腥風屍橫遍野，家家戶戶緊閉門戶互不來往，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殺的會是誰。
臺上的鼓聲再次密集地響起，一聲高過一聲，恰如一塊塊石頭砸在人的胸口，燭火閃爍，映得伶人們的臉五光十色斑駁陸離，恍如一場夢境，也恍如真的回到了過去。
隨後鼓聲徐徐減緩，戲臺上的燭火也次第熄滅，最後只剩了幾盞瑩瑩的光亮。
伶人們先後下臺，只餘幾名主角在完成剩下的臺詞，演藝會已接近尾聲。
臺下的看客仍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戲臺，好似意猶未盡，又好似久久無法釋懷，偌大的場館鴉默雀靜寂然無聲。
此時容瑾正立於後臺的門廊下，高大的廊柱擋住了他的身影，涼風穿堂而過，拂得他的烏發輕輕起伏。
他側過頭，隔空靜靜凝望著戲臺上的表演，面容冷峻，鳳眼裏滿溢著戾氣，雙手在袖間握成了拳，握得雙臂也跟著微微發顫。
雅間裏的洛染也看得思緒起伏，雖沒見容哥哥上臺，但她深知這《滅周》乃是容哥哥夜以繼日排出來的。
少女眉毛皺成一坨，轉頭問旁邊的馬嬤嬤：“你可看懂了？”
馬嬤嬤苦著一張臉：“老奴好似看懂了，又好似沒看懂。”
少女撅了撅嘴：“你且細說。”
馬嬤嬤拍了拍自己的嘴：“老奴這張臭嘴，不敢說。”
少女沒好氣地斜睨著她：“我要你說，你便說嘛。”
馬嬤嬤警惕地朝雅間外瞄了兩眼，這才低聲開口：“老奴瞧著這戲……咋像是在罵皇上呢？”她梗著脖子，仍是無比膽怯地看著少女：“若老奴說錯了，三公主可不許生老奴的氣。”
少女壓根兒就沒有生氣的意思：“你繼續說。”
馬嬤嬤松了口氣，這才壯著膽子道出實情：“三公主你看哈，這戲裏，一開始是皇上背棄了周帝，後來又是皇上借著兄長的軍功稱帝，再後來又是燒宮又是屠城的，殺了不少無辜之人吧，感覺就像是……沒做一件好事……”
少女撅著嘴沈默片刻，隨後竟也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我瞧著那個周帝就挺可憐的，那個洛庭玉也可憐，父皇可是踩著他們倆人的骨血登上的龍椅。”
馬嬤嬤見少女越說越起勁，忙朝她“噓”了一聲，又朝雅間外瞄了幾眼：“小祖宗啊，你且小點聲兒吧，可別叫有心人聽去了惹大禍。”
“我才不怕呢。”少女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作為公主都有這般想法，外頭那些人估計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馬嬤嬤憂心地捂著胸口：“咱好歹別讓人聽了去。”
此時臺上的演藝已全部結束，燭火重新亮起，所有伶人再次上臺，朝臺下的看客鞠躬答謝。
看客們仍有些回不過神，好似還沈浸在剛剛的劇情裏，議論聲也此起彼伏，如同汩汩的沸水覆蓋了整座場館。
一上了年紀的老頭低語：“當初屠城當真是嚇人，我旁邊的鄰居不過是與容姓人說了幾句話，便被拉去砍了頭。”
另一個接上話引：“可不是嘛，據說有些容姓人還被扒了皮，削了骨，活活淩遲而死。”
一年輕的貴女滿腹不解：“如此說來，咱們如今這位皇上可就坐實了是個篡權奪位殘忍冷酷的暴君了？”
旁邊幾位看客同時朝她“噓”了一聲，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忍不出提醒：“姑娘，小心禍從口出，否則腦袋搬家。”
那貴女卻是興致未減：“今日這戲雖沒有容公子參演，卻也看得格外刺激。”
此時僑裝成商人模樣的燕帝就站在場館的角落裏，館內大大小小的議論聲皆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咬緊牙關，冷眼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下頜處松軟的面皮也跟著暗暗發顫，“你說他這是不是故意的？”
旁邊的夏德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燕帝的面色更冷了：“容瑾。”
“可能……是？”
燕帝緩了口氣，轉背匆匆往回走，“回宮。”走了幾步又沈聲吩咐：“傳朕旨意，讓容瑾速速進宮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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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令斷斷續續看了《滅周》的些許情節，心下隱隱不安，將容瑾拉到一邊：“都尉啊，這當真是皇上要你排的麽？”
容瑾清淺一笑：“莫非署令覺得本官有膽假傳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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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不疾不徐地解釋：“在戲裏呈現洛庭玉的功績乃是太後的意思，請問署令，得罪皇上與太後中的哪一個，腦袋才不會搬家？”
署令腿一軟，洩了氣：“罷了，罷了，此事乃都尉操持，與下官無半點關系，下官先告退了。”說完捂著“突突”跳的胸口轉身走開了。
容瑾目光幽冷，唇角卻隱隱揚起，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第三日辰時，《滅周》正式在樂坊場館面向全城百姓公演，排隊購票的人從樂坊大門一直排到了馬路對面。
年輕女子們皆身著盛裝聞風而來，烏泱泱地堵在樂坊大門前高喊著“容公子、容公子”，甚至還有人繪制了容瑾的畫像，再將畫像用長長的桿子豎起來，迎風招搖。
一名貴女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往樂坊大門內張望，嘴裏嘀咕著：“聽樂坊相熟的朋友說，今日這場戲，容公子並未參演。”
另一名貴女立馬反駁：“你可別亂傳，容公子乃是樂坊的臺柱子，哪回演藝會沒有他，我可是沖容公子才會買票的。”
旁邊一老頭兒接下話頭：“姑娘有所不知，聽說眼下容公子已被擢升為宮中的協律都尉，成了大官兒了，老朽估計他不會再輕易登臺演出了。”
那踮著腳的貴女挑了挑眉：“那又如何，我可聽說《滅周》這出戲是容公子親自寫戲本、親自選角排演，夙興夜寐地忙了好些時日才完成的，這裏面滿滿的可全是容公子的心思，不管他參不參演，本姑娘都須得過來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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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染也坐著馬車來看戲了，還沒下車，便聽到樂坊門口眾多女子仰慕的歡呼聲：“容公子，快出來，容公子，快出來……”
她“嗖”的一聲放下窗簾，不開心撅了撅嘴，嘴裏嘀咕著：“這些人都是白日做夢，容哥哥才不會理她們呢。”
馬嬤嬤則挑起另一邊窗簾，看著外頭人山人海的陣勢，百思不得其解，嘴裏也小聲嘀咕著：“這些人都是被豬油蒙了心麽，對一個短命鬼竟也這般癡迷。”
少女一聽到“短命鬼”三個字，霎時來了小性兒，氣咻咻地嚷著：“馬嬤嬤你再敢胡言亂語我便撕爛你這張嘴。”
馬嬤嬤嚇了身子一僵，忙擡掌打自己的嘴巴：“老奴自己掌嘴，自己掌嘴，三公主別氣。”
容哥哥可是她的心頭肉，她怎能不氣，嬌俏地“哼”了一聲後，腰身一彎，自顧自地下了馬車，直往購票的窗口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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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太和殿裏。
夏德急匆匆進殿稟報：“皇上，那位容都尉排演的《滅周》正在樂坊的場館公演，城中許多百姓都買票入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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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安也踩著碎步急匆匆進殿：“太後，皇上出宮了。”
太後正在擺弄眼前的棋局，那棋子乃是先前壽辰時洛宏基所贈，每一顆皆由上好的和田玉所制，晶瑩剔透純潔無瑕。
她拿了一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嘴裏不緊不慢地應著：“出宮了麽，出宮了好啊。”說完將那顆棋子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棋盤上，“洛承業眼下在何處？”
張安躬身答：“皇上一出宮，他便僑裝成太監的模樣，也偷偷出宮去了，估計是去城南的賭坊了。”
太後笑了笑，笑得額間的幾縷白發也跟著顫了顫，“自宏基過世，皇帝便堂而皇之地讓那二皇子住進了東宮，如此也好啊，倒方便哀家隨時隨地盯住他了。”她長舒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吩咐：“那還等什麽，趁機動手吧。”
張安應了聲“是”，也轉身出了殿門。
太後重新拿起一枚黑子，堅定地放在了棋盤的另一邊，嘴裏沈沈低語：“敢讓哀家這般痛苦，哀家便要十倍地還回去。”
坐無虛席的樂坊場館裏，看客們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跌蕩起伏的《滅周》，四下裏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燭火輝映的戲臺上，身著華服的周帝容仕哲被自己最信任的將軍洛庭軒所背叛，軍隊節節敗退一潰千裏，周國眼看就要在傾刻間分崩離析。
容仕哲雙膝跪地對天起誓，“朕要用自己的性命，來護住周國江山、護住周國子民。”
倏忽之間，臺上鼓聲齊鳴弦樂陣陣。
容仕哲以最快速度集結起京城所有禁衛軍及男丁，集中力量奮起反擊，戰勢漸漸轉敗為勝，眼看他就要擒獲洛庭軒為周國贏取決勝局，但就在此時，對方軍營裏突然殺出一個戰無不勝的洛庭玉。
洛庭玉一口氣拿下周國十城，並風馳電掣般地前來支援其弟洛庭軒，隨後率重兵圍巢京城。
周國的防守再次坍塌，容仕哲被困在了宮墻林立的皇城裏。
洛庭玉意氣風發，直逼皇宮，就在他即將斬殺周帝奪取周國江山時，卻不慎被負隅頑抗的周國餘部亂箭射死，所向披靡的年輕將軍自此一命歸西。
戲臺上激烈的鼓聲變成悲傷悠揚的骨笛聲，幕布下方燭影閃爍柳絮亂飛，蹈鋒飲血的英雄終是一去不覆還。
洛庭軒為報兄仇，大喝一聲：“給我火燒周國宮殿。”
更多的燭影在戲臺上閃爍，恍若熊熊燃燒的大火，將整座場館照得火光灼灼，身著華服的周帝窮途末路倒在了火光中，終被燒成了一具看不出人形的焦炭，曾經巍峨聳立的京城盛景父子塔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子塔。
洛庭軒高歌猛進氣勢昂揚，在萬人敬仰的目光中稱帝，建立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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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之間，曾經繁華的京城血雨腥風屍橫遍野，家家戶戶緊閉門戶互不來往，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殺的會是誰。
臺上的鼓聲再次密集地響起，一聲高過一聲，恰如一塊塊石頭砸在人的胸口，燭火閃爍，映得伶人們的臉五光十色斑駁陸離，恍如一場夢境，也恍如真的回到了過去。
隨後鼓聲徐徐減緩，戲臺上的燭火也次第熄滅，最後只剩了幾盞瑩瑩的光亮。
伶人們先後下臺，只餘幾名主角在完成剩下的臺詞，演藝會已接近尾聲。
臺下的看客仍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戲臺，好似意猶未盡，又好似久久無法釋懷，偌大的場館鴉默雀靜寂然無聲。
此時容瑾正立於後臺的門廊下，高大的廊柱擋住了他的身影，涼風穿堂而過，拂得他的烏發輕輕起伏。
他側過頭，隔空靜靜凝望著戲臺上的表演，面容冷峻，鳳眼裏滿溢著戾氣，雙手在袖間握成了拳，握得雙臂也跟著微微發顫。
雅間裏的洛染也看得思緒起伏，雖沒見容哥哥上臺，但她深知這《滅周》乃是容哥哥夜以繼日排出來的。
少女眉毛皺成一坨，轉頭問旁邊的馬嬤嬤：“你可看懂了？”
馬嬤嬤苦著一張臉：“老奴好似看懂了，又好似沒看懂。”
少女撅了撅嘴：“你且細說。”
馬嬤嬤拍了拍自己的嘴：“老奴這張臭嘴，不敢說。”
少女沒好氣地斜睨著她：“我要你說，你便說嘛。”
馬嬤嬤警惕地朝雅間外瞄了兩眼，這才低聲開口：“老奴瞧著這戲……咋像是在罵皇上呢？”她梗著脖子，仍是無比膽怯地看著少女：“若老奴說錯了，三公主可不許生老奴的氣。”
少女壓根兒就沒有生氣的意思：“你繼續說。”
馬嬤嬤松了口氣，這才壯著膽子道出實情：“三公主你看哈，這戲裏，一開始是皇上背棄了周帝，後來又是皇上借著兄長的軍功稱帝，再後來又是燒宮又是屠城的，殺了不少無辜之人吧，感覺就像是……沒做一件好事……”
少女撅著嘴沈默片刻，隨後竟也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我瞧著那個周帝就挺可憐的，那個洛庭玉也可憐，父皇可是踩著他們倆人的骨血登上的龍椅。”
馬嬤嬤見少女越說越起勁，忙朝她“噓”了一聲，又朝雅間外瞄了幾眼：“小祖宗啊，你且小點聲兒吧，可別叫有心人聽去了惹大禍。”
“我才不怕呢。”少女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作為公主都有這般想法，外頭那些人估計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馬嬤嬤憂心地捂著胸口：“咱好歹別讓人聽了去。”
此時臺上的演藝已全部結束，燭火重新亮起，所有伶人再次上臺，朝臺下的看客鞠躬答謝。
看客們仍有些回不過神，好似還沈浸在剛剛的劇情裏，議論聲也此起彼伏，如同汩汩的沸水覆蓋了整座場館。
一上了年紀的老頭低語：“當初屠城當真是嚇人，我旁邊的鄰居不過是與容姓人說了幾句話，便被拉去砍了頭。”
另一個接上話引：“可不是嘛，據說有些容姓人還被扒了皮，削了骨，活活淩遲而死。”
一年輕的貴女滿腹不解：“如此說來，咱們如今這位皇上可就坐實了是個篡權奪位殘忍冷酷的暴君了？”
旁邊幾位看客同時朝她“噓”了一聲，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忍不出提醒：“姑娘，小心禍從口出，否則腦袋搬家。”
那貴女卻是興致未減：“今日這戲雖沒有容公子參演，卻也看得格外刺激。”
此時僑裝成商人模樣的燕帝就站在場館的角落裏，館內大大小小的議論聲皆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咬緊牙關，冷眼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下頜處松軟的面皮也跟著暗暗發顫，“你說他這是不是故意的？”
旁邊的夏德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燕帝的面色更冷了：“容瑾。”
“可能……是？”
燕帝緩了口氣，轉背匆匆往回走，“回宮。”走了幾步又沈聲吩咐：“傳朕旨意，讓容瑾速速進宮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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