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翌日清晨，雨露點濕了行人的眉毛，迎著暖軟的朝陽，葉心才盼來了一道淺紅而 嫵媚的身影。

“等急了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幫你引開了那些跟屁蟲喲！”媚兒一出現就像個孩子，迫不及待的邀功，從其風塵仆仆的額頭鬢角間倒是能看出這一晚上她也是累壞了。

“媚兒姐對我的好，我實在是無以為報，總之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葉心面露笑顏，與媚兒苦中作樂的調侃，可彼此卻深知一言一句都是發自肺腑的情真意切。

“跟誰學的這麽貧嘴！我還以為你會說以身相許呢，不過我可看不上你這種小屁孩哦！”媚兒白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掙紮，隨即就沈默了下來，似又跳到另一個事情上思索去了。

葉心的臉皮本就不厚，被媚兒這麽調侃回來後鼓了鼓嘴不知如何反駁，也沒去打斷她的思索，只是很納悶，這幾句話裏有什麽字詞讓她想起了傷心事嗎？

直到晌午，二人都感覺到了炎熱，來到一株闊葉巨樹下乘涼，媚兒才眨著美目哼哼了兩聲：“我曾經說過，等你突破了天武境就給你講我的故事，你現在還想聽嗎？”

“想啊，求之不得呢！”這個問題早就在葉心心裏結下了奇癢無比的疙瘩，難得今日媚兒主動提及，他怎會遲疑和拒絕。

媚兒理了理裙擺，席地坐下，透過樹葉，稀灑下來的陽光點綴在她淺紅的霓裳與發絲上，被風微撫，熠熠搖擺。妖艷異常，像一簇紅透的櫻桃惹人犯饞。

“我也不記得我今年多少歲了，但我出生的時候。這片天地間，諸神還尚未離去……”

只是一個開端。就讓葉心難以消化，倒吸一口涼氣，準備發問，媚兒卻搖了搖頭：“有什麽疑問等我說完再問，不然我可就不說了！”

葉心連連點頭，瞪大了眼睛豎直了耳朵，聽她繼續說道：“那時，諸神中最為厲害的兩個不知為何。分為了兩派，其中一個名為邪神，他蠱惑金烏九位先祖，焚滅人間。另一個則是以輪回之神洛菱紗為首的勢力，她們歷經數百年，才得以聯手斬殺了邪神。然而在大戰落幕之後，天地間已是一片狼藉，為了讓大地能夠重新孕育生靈，她們賜予了人類一把神弓，射落了九位金烏先祖。

媚兒說的很緩慢很低沈。葉心卻一字一句聽得真切，甚至都能想象到故事中的場景是多麽驚世駭俗，絕對不是媚兒一言帶過這般平靜無波。

“歷經無數滄桑。天地再次穩固，諸神決定遠去，因為這片天地經過大戰已經不再完整，根本就再也容不下神靈的重量，可是她們仍然不放心，金烏是接近神靈的存在，他們害怕有一天，金烏的後裔再次成長，到時就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報覆這片天地。”

“於是諸神選中了他。他有一個悲傷的名字，他有一顆世間最慈悲的心……。”

“他也是離神靈的道路。只差一步的存在，他叫憐天。他是一個半神修為的武者，他修的是慈悲之道，修行千年都未曾殺過一個生靈，他也正是需要踏出這最後的殺道去完整武道，才能真正的踏入神靈之列，於是他被選中，帶著天地間最強大的武者們，領命去滅盡金烏一族。”

盡管葉心還聽得雲裏霧裏，媚兒卻已開始淚眼婆娑，幾近重覆起那名為憐天的特點來：“他是慈悲的，盡管其他人，毫不留情的殺戮著，只有他在諸神的註視下，為金烏的種族，公然落淚，他獨自寂寞的修行無數歲月，只要經過這一次，便能獲準踏入神靈的國度，他不曾殺過任何生靈，只是寂寞的苦修，一千年，再一千年，只為成為那慈悲之神。”

“直到最後一只金烏，那是一個初生的嬰兒，它已經被無情的殺虐，破碎了靈魂，泯滅了身形，奄奄一息的望著他……後來他說透過嬰兒純凈的瞳孔，有一個畫面折射進了他的眼簾和心窩，他看到自己就像是一個令人懼怕的猙獰魔鬼。”

“他的慈悲心，終於讓他背叛了諸神的威嚴。他用一半的心血，為金烏的嬰兒結成繭，抱著它，逃進無盡的火焰中，才得以暫時躲過諸神的眼睛，然後他花費千年，將那繭內生靈的靈魂改變成了狐貍的形態，想要以此瞞天過海。”

“他說他沾染了殺戮，不配成為慈悲的神。”

“他對繭中的嬰兒說，若願意就化成人吧！一個平凡的人，不用去背負任何仇恨。”

“繭中的只是一個單純的嬰兒，沒有種族的感情。也隨著時間，忘卻了一切悲傷。聽著他，在繭邊述說了千年的寂寞；看著他，守候了自己千年；承著他，給予了千年的溫柔。是他征服了那片無盡火獄，那火獄便是火之魂的初生結界，他足足蹲在那兒耗費三千年，給了嬰兒覆活的機會，但只因他不是真神，能力有限，最終只能遺憾的將嬰兒的靈魂化作了依舊是獸類的火狐，終究沒能助其為人。”

“繭中的嬰兒，以自己的意願，化作了人間女子的容貌，且擁有經過無數次幻化而成的唯美面龐。她千年後破繭，微笑著吻上了他稚氣的臉龐……。他輕撫著她的發絲，滿眼慈愛，像是父親對女兒般說，你的笑容很美！你就叫做媚兒吧！”

葉心的思緒一陣淩亂，他想過媚兒的種種來歷，卻都不及這雷人程度的萬分之一。

媚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簾，這個故事的每一個字眼，都是她心裏深藏的痛，可她此時的嘴角卻是幸福的彎曲著的，關於這一吻的記憶或許就是這故事裏唯一的美吧！

“他們隔著一層繭，相守了千年，卻只換來淺淺一吻！”

“因為他們來到人間，諸神已經遠去，卻留下了天罰，天罰鎖定的偏偏是金烏獨有的熾焰之力，所以我換成了火狐的靈魂形態依舊無用，我和憐天被天罰鎖定著追逐，只要現身在這天地間，就會被轟殺。接連數年，我們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我們都累了，終於他用僅剩的一半心血，參合半神之力，悟出神魂九封之法，封印了我的血脈氣息和修為才得以瞞過滅魂天雷的感應。”

“可他成全了我的性命，自己卻耗盡了心血，唯有化作塵土……”

“他怕我會隨著他一同死去，也怕修為被封的我難以在世間存活，所以在最後一刻，他再次將我困繭深藏在那火海之中。”

媚兒依舊笑著，幸福的笑臉上，淚痕泛濫成雨：“萬世之後，媚兒再一次破繭而出，可是已經沒有了憐天在身邊呢！只剩她自己一個人……”

我從沈睡中破繭

睜眼

是你稚氣的臉龐

給了我靈魂的形狀

癡癡念起

卻終成一人……

媚兒盡管笑著，每一個字的語氣都很淒涼，回憶起這些，註定是痛苦比幸福多些。葉心靜坐著，心頭同樣在滴血，他此時已經明白媚兒的歡笑一直都只是偽裝。

媚兒安靜了下來，側頭直視葉心的胸膛，緩緩擡手，火之魂便一陣躁動，葉心有所感應，將之放了出來，它立馬跳上媚兒的掌心，如見老友，親昵的蹭了蹭：“哎，可憐的丫頭，這段往事我看著都難受，你又何必還要去回憶！”

火之魂的感慨宛如是對這個故事的真實性的一種肯定。媚兒盯著火苗出神的笑了笑：“還有一點，我也一並說給葉心聽吧！”

“當我第二次破繭後，的確生了尋死之心，可就在那時，洛菱紗的一縷意念出現在了火焰之中，她對我說在我和憐天躲藏的那段時間裏，天地間又發生了更恐怖的大戰，這一切都與金烏存在與否毫無關聯，所以她覺得自己錯了，要彌補我與憐天，所以她讓我好好活著，說我終有一天，還會見到憐天的，這是她為我們種下的輪回之因，而她那時已經身故，那縷意念無法為我做什麽，只說冥冥中已有因果，她的傳人將來會將我從火獄中放出。”

“於是我在火之魂的結界中孤獨長眠了無數歲月，直至你出現將我帶出。”

媚兒的一輩子竟是如此枯燥，除了中間幾年在與天罰對抗，其它光景全是在火海與繭中沈睡，這種悲慘的命運，聞著心碎。

“那你信她的話嗎？”葉心不知如何安慰，許久之後問出了這句話，他已經坐實了身為洛菱紗傳承者的身份，可他卻還不如媚兒對其了解得多。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跟著你，若是我永遠多尋不到憐天，那麽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達到洛菱紗曾經的境界，然後送我到輪回之中去看個究竟。”媚兒弱弱的搖了搖頭，像個可憐無助的孩子，輕聲懇求葉心。

“雖然我不知道，要將武道修煉到什麽層次，才能達到所謂神靈的境界，但我今日對你保證，只要我不死，就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完成心願！”葉心屈指向天，做了個發誓狀。

媚兒抹去臉頰上的淚珠，仿佛看到了希望：“謝謝，這一世我見到他後，我要告訴他，我要做他的妻子，和他生死不離，而不是像曾經那樣被他當做子女來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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