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望著正逐漸稀疏的雨雲，似在為風家死去的人們默哀，又像是在回憶什麽，深邃的眸子裏閃動著淡淡的失落，低喃道：“我本以為已看破生死，此生都不會再為誰難過……哎，苦命的女兒，當初若不是你一心堅持家給風家那個平凡的小鬼，如今也不會跟著橫死了！”

話裏的意思，似乎老者當初是很反對風思彤的母親嫁給其父親的。即使是時過境遷他多少還是有點耿耿於懷，這麽多年來都未曾去迎風城探望過親生女兒，只是風思彤出生後他去見了一兩次孫女而已，所以這塵封多年的往事也只能繼續灰藏下去了。

“外公，您告訴我該怎麽做，只要能找到滅我風家的人報仇，思彤做什麽都願意。”一臉堅決的風思彤並未聽清老者的自語，這半年來她和王姓姐妹顛沛流離，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那顆充滿仇恨的心，卻愈發的茁壯了，直至今日見到了世上僅剩的親人這才哭出聲來。

被風思彤的叫聲扯回思緒，老者不自然的幹咳了一聲，盡管未被人聽見，但在孫女面前表露出對其生父的不屑讓他自覺尷尬。

老者點點頭並未立即作出回答，只是用平靜得讓人心虛的目光看向眾男女，一一細細掃過後說道：“多謝幾位小友陪了思彤半年，如今她已經找到我這個外公了，你們接下來打算何去何從，老夫想聽一聽可否？”

幾人皆是一楞，老者表現的極為慈和，可他一身仙風道骨，和那連呼吸氣息都近乎收斂住了的手段，讓張浩等人本能的就感覺到了壓力。與其說是他們找到了老者，不如說是老者找到了他們。因為他是主動現身在幾人落宿的這院落中的。這半年來幾人不知找過了多少地方，風思彤對於這個印象不深的外公也尋不出丁點痕跡來。

然而從父親生前口中的記憶，他們尋到了風思彤母親的娘家故地。早已物是人非，尋著這僅有的線索。以及風思彤說出的名字來，他們徹底震撼了，因為她的外公有著一個響亮的名字——沈天宇，更有一個響徹神州的外號——第二紅名。關於這個人的各種事跡，在中州都城幾乎是人盡皆知，只是沒有一個人找的到他罷了。

“回……回前輩話，我兄弟二人出來是為歷練，眼下並無計劃。應該會留在中州都城等葉心師弟前來會和！”張浩在天宗的時候遠遠的見過幾次宗主和那些通天殿裏的長老，或許是因為那些是自家長輩比較親切才只敬畏而不畏懼，而眼前沈天宇那不怒自威的神韻太過深邃，輕聲一問都讓他唯有懼意，不自然的結巴起來。

“不必拘束，你們與思彤經共過患難，不介意的話稱老夫一聲爺爺亦可！”沈天宇點點頭，也領悟過來，不僅是修為，連那異於常人的神韻也收隱了起來。咋一看去就是個樸素的老翁，不過他忽然目光一轉：“你們那個師弟叫葉心？可是雲天城中葉家的那個小娃？”

“前輩您怎麽知道葉師弟……？”駱璐、張浩又是一陣愕然，都沒能順著沈天宇的好意換過稱呼來。

沈天宇沒有回答他們。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溺愛的撫摸著風思彤的頭頂發絲：“思彤啊，別怪外公說話太直接，當年你母親嫁給你爹，我是千萬個不悅，卻不料風家那個……咳咳，你的爺爺也是如此糊塗，竟然你還未出生就將你許給了葉家那個毫無作為的小家族。”

“那小子十五歲的時候，我悄悄去過。發現他竟然是個……是個廢物一點修為都沒有，若不是念在你們兩家老爺子的交情。我當時只怕就結果了他。如今風家遭逢大變，你出來了也好。這樁婚事就此作罷，日後外公親自給你找個令天下女人都羨慕的好歸宿。”

沈天宇的話再度驚掉一地眼球，他因疼愛孫女去查探過葉心不足為奇，只是這種事葉心身為當事人，被人將一切都探視了個透徹竟從未察覺提及過，可見其修為高深到了何等地步。

沈天宇也的確檢查的很仔細，包括了葉心的大腦，只是他又如何能想到那是洛菱紗，那是煉心訣這等神靈神物所致的！最終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只能將葉心歸於天生的凡夫俗子，也就是武者眼中的廢材。

“外公，他不是廢材……”風思彤忽然變了個人似的，目光都柔然了下來，貝齒起合著，毫無保留的說出了她與葉心間的種種經歷，包括血月嶺，包括她男扮女裝，也包括葉心在風家滅門之日所做的一切。

沈天宇沈默了下來，或許是不解葉心為何又能修行武道了。他也相信風思彤不會信口開河去讚美葉心，葉心在她們落難之時，還能舍身斷後去阻攔那屠滅風家的紅袍人，這倒也是大丈夫所為。只是沈天宇依舊不看好葉心，不覺得他此生能配得上自己的孫女。

“不說他了，半年前發生在雷源之巔的傳聞如果屬實，那葉心應該已經死了！”

他的話讓眾人不禁吸了口涼氣，特別是風思彤，早在風家她就默許了這樁婚事，做好了追隨葉心回葉家的打算，此刻聽到未婚夫身亡當真是心痛無比：“外公，怎麽回事？”

這半年她們一直全心在尋找沈天宇的下落，所以未曾留意過神州大地上的其他事跡，而且只能暗地裏進行，試問誰敢光明正大的說第二紅名是她親戚，想要找到他呢？

“這件事一般人倒是不曾耳聞的，早被一些勢力有意隱瞞了下來，外公我也是無意間在都城裏聽一些大宗門的人交談起的。”以他的修為就算走在街頭巷尾，能聽到一些細膩而隱秘的話音也不足為奇，而都城也確實不乏高強武者來往於此：“當日我是聽無極門的兩名長老說起的，他們說的也不太詳細，似乎是那叫做葉心的小子得到了開啟什麽寶藏的鑰匙之一，於是膽大妄為的向全天下發出了一道不署名也很隱晦的邀請。讓同樣持有鑰匙的人前往寒中相聚，而那寶藏就在青州邊上的雷源之巔，天宗和靈寶閣的人都參與了進去。只是不知為何，最終活下來的人都出來了。那片山脈也化為了平地，單單那葉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想必是被活埋在了裏頭吧！”

“這……不可能！”不僅風思彤不信，張浩駱璐等也是一臉震撼和懷疑，甚至張浩還潺潺咧咧的說道：“或許只是同名之人吧！”

這話倒讓幾女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很顯然她們也是這般想的，或許只是情願這般想。

沈天宇皺了皺眉頭，對著這兄弟二人道：“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不認為他還能活下來，因為現在所有叫做葉心這個名字的人，都是各方勢力的必殺對象，勸你們就算見到他也莫要接近，這是為他好也是為你們好。”

“這是為何？”張浩不解，急忙追問，可沈天宇揮了揮手不願多做解釋。

他拋過來一個靈囊袋，嚴肅的說道：“老夫的修為已經用不上這些靈玉，所以也沒有怎麽去收存，這裏有一萬塊。權當多謝兩位小友這半年來對思彤的照顧，莫要推遲！”

“謝謝沈爺爺，那我二人就先告辭了！”駱璐正要拒絕這個好意。張浩卻搶先將他拉到身後欣然收下了禮物，然後對著風思彤和王家姐妹微微一笑：“三位妹妹保重！”

“兩位大哥，若是見到葉心，請代為轉告一聲，思彤現在很好，日後……如果他還當婚約作數，那麽我做完該做的事，會去找他的！”風思彤低著頭說道，卻不見臉紅。這是已故父母、爺爺定下的婚約。她不想主動違背，況且葉心所做的種種也深深觸動過她的心。

看著二人笑呵呵的離去後。沈天宇才將目光落在了王家姐妹身上：“你們兩個呢？”

“我們的命都是思彤姐姐救的，她以後就是我們唯一的親人。我們自然是要跟她在一起！”王夢琴、王夢婷姐妹不懂修為，在沈天宇完全收斂身上的一切波動後，她們早已不再害怕，反而生出了莫名的親近感、慈祥感。

“確定不後悔？”他再次強調道：“思彤要報滅族之仇，你們跟著她，知道會面臨什麽嗎？”

“死也不後悔！”二姐妹倒是爽快，不約而同上前拉住風思彤的玉臂以表決心。

“不管面臨什麽，都沒有比滅族更讓我痛苦的，所以就算不惜一切代價，我也一定要報仇！”風思彤先前還保留著一絲小女孩的單純，幻想著報仇以後美好的人生還可以繼續，但此時面對沈天宇的嚴肅質問，她毫不遲疑的更堅定了心腸。

“好！”沈天宇也不再廢話，揮手在面前掐出一道光華，整片院落似抖出了一瞬漣漪，便完全隔絕了外界的聲息，不亂是鳥語蟲啼還是*風舒。

“據思彤的講訴，滅風家之人來頭定然不小，而眼下我們對他們的行蹤毫無端倪，若是想報仇，想找出仇人，只有一個地方可去……”沈天宇柔色一斂，澎湃的戰氣夾著少許殺意洶湧散出，直壓得三女面色瞬白：“從今日起，你們都是思彤的姐妹，老夫會竭盡所能護你們周全，但老夫背著第二紅名的稱呼，為了不讓外人打你們的主意，必須和我分開，我會送你們去一個地方，那裏在神州大地之外，在那裏你們必須不折手段的活下去，然後我會返回神州，在這邊也著手搜尋，看看有沒有那些人的蹤跡……”

在這隔絕了一切氣息的院落中，三女默默聽沈天宇說著一項驚天動地的計劃，而最終的目的，只是為了完成風思彤的覆仇目的，線索僅僅是那繡著火雲的紅袍造型之人。

江湖就是這麽其妙，你永遠不知道，會因為殺死一個陌生人而得罪另一個多麽強大的老者，以及一個覆仇之心如此決絕的女子。

“師兄，我們答應葉心師弟護衛思彤妹子，你現在卻收沈爺爺的好處，是不是有點不仗義啊！”帝都的某條大街上，繁華之景無法形容，可駱璐卻沒有半點欣賞的意思，在某些方面他的確比較迂腐愚鈍，此時正不滿的在責問張浩。

“你懂什麽，沈爺爺剛才那是在下逐客令，給我們報酬那是想撇清關系，也是為我們好，我們再怎麽說也是天宗弟子，若是傳出去與紅名令上的二號人物相交那還得了，再說了人家公公孫女要商量覆仇之計，我們不能鐵了心留下幫忙那就是外人，幹嘛不識趣點離開？”

張浩無奈的勾著駱璐的脖子，苦口婆心的講解道。在這條街道上，行走的武者比比皆是，當然商賈平民更是不計其數，所以根本沒人註意到這不起眼的兩人。

“原來如此，還是師兄反應快。”駱璐不好意思的撈了撈腦勺，他堅持以勤補拙的修煉效果倒也真點成效，只是依舊不解天塵為了將他二人趕下山來歷練：“師兄，你說師父為何傳訊，要我們在外歷練五年不得回宗？”

天塵的確是毫無理由的就將他們趕下了天極峰，跟逐出師門差不多，一句交代和告別都沒有，後來或許是擔心這兩傻小子亂想些什麽，這才又傳來訊息，定了個歷練五年的命令。

“天曉得那怪老頭是吃錯藥了，還是腦袋被門夾了。”張浩嘴上雖然不滿，可心裏早樂開了花。不用成天被鎖在丹房中受苦受累，反可以無法無天的闖蕩，正是他向往的生活。

就在他高興五年內無人管制的時候，忽然看見不遠處的墻沿邊圍了好些人，那是一面此片區域內官府發放通告的布告墻，有武者也有平民圍著，更是夾雜了不少驚呼聲。

“過去看看！”他使勁摟著駱璐一拽，就一股腦鉆了過去，引來不少人的抱怨，幸運的是那些人裏雖然也有武者，卻沒有和這兩個看上去乳臭未幹的大孩子計較。

“這……我終於明白沈爺爺剛才為什麽說，師弟他死定了！”二人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回神。那裏貼著一張金漆裹邊的白布，而最上方赫然印著三個朱紅大字“紅名令。”這在不少城池中都能見到，而今日這塊正是月前重新貼上去的，下方還有註解：經證實，第五紅名蕭靖歌已死，故而紅名令重新排名。

並不是第六名往上取代第五，而是重新排名，因為現在的第五紅名，是一個他們極為熟悉的名字，也正是這個名字的出現讓他們出乎意料的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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