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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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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青

淑妃之子溫沚的額上有龍紋胎記是沂澤皇宮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儲君之位是沅皇後之子溫衍的也是毋庸置疑的。祖上有訓,嫡長子為儲君。除非太子失德,就算是沅皇後的次子身上有一百一千個龍紋胎記,也是不可能成為儲君的。

溫沚與溫衍同歲,較溫衍年長月餘,因伴有龍紋胎記出生,一直自命不凡。兩兄弟能力也不分伯仲,明爭暗鬥了許久。少年年輕氣盛,對於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有滿滿的不甘心。若說是尋常之物,爭不到也就算了,而儲君之位,非尋常之物,得到與不得到,實在差之千裏。溫沚從小就以未來沂澤天子自居,雖礙著禮義從來沒有說過,可一旦有這個念頭了,就很難從這種欲望中脫離出來。

溫衍也不傻,知道溫沚已經覬覦他的儲君之位許久了,哪容他散布什麽“有龍紋胎記者天子之命”的謠言,幾番在他父皇耳邊譴責皇兄溫沚居心不良,借著自己的胎記硬說是龍形的來妖言惑眾。這可難壞了老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兩眼一翻,當什麽都不知道,任由兩兄弟腦來鬧去的。兩兄弟鬧歸鬧,老皇帝的初衷是讓兩兄弟在各種比試中都有所長進,成為可用之才,可最後鬧出了人命,是老皇帝萬萬沒想到的。

那是個秋天吧,本來那年沂澤收成大好,老皇帝高高興興帶著一家子去獵場圍獵,還請了諸多玟原和北丘的王公貴族,想要一展他沂澤的雄厚國力。誰料本該在獵場場上意氣風發的沂澤皇帝,最後卻變成了了最狼狽落魄的那個人。

“刺客!有刺客!快護駕!”

沂澤的老皇帝正優哉游哉地品著茶,同身旁的沅皇後說笑,林子裏突然闖出一只麋鹿,直奔老皇帝的方向去。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本來從容不迫喝茶看年輕人駕著馬圍獵的王公貴族們登時驚慌失措起來,驚叫聲、珠寶掉在地上的聲音、馬兒嘶叫的聲音,現場亂得就像一鍋沸騰的粥。

“是刺客!快放箭!”麋鹿竄出的地方有一道黑影掠過,溫沚率先叫嚷起來,然後擋在老皇帝前眼疾手快地放了第一箭,候在一邊的侍衛像是早有準備,得了信號一樣跟著溫沚齊齊放箭。那箭雨下了大概有一刻鐘的工夫,溫沚才一聲令下停止放箭。

“父皇,您無大礙吧。”溫沚放下弓箭,跪在老皇帝跟前,一副孝子的模樣,然後給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你,去看看,把刺客給本宮找出來。”

那侍衛跑進林子中半晌,從林子中拖出一個手臂和下肢中了數箭、渾身是血的人,稟報道:“回陛下,找到了。他躲在一匹死馬的身下,還沒死。”

人群中傳出倒吸涼氣的聲音:“陛下,好像是太子!”

身上還插著數支羽箭、被侍衛抓著兩臂的少年艱難地擡頭,臉上有斑斑血跡,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死馬的。他張了張嘴,聲音因壓抑著巨大的疼痛而格外沙啞:“溫沚,你好大的膽子,好狠的心。”

“刺客”被確認了身份,沅皇後在看到自己兒子被汙泥血跡染臟的臉的那一霎就哭了出來,也不顧什麽儀態了,沖到溫衍身邊喊隨行的太醫和宮人,顫抖著聲音讓老皇帝為他們娘倆做主。

突然竄出的麋鹿、早就拉弓準備放箭的侍衛、被汙蔑為刺客的太子、救駕的溫沚……沂澤的皇帝雖然上了年紀,但到底是見過幾十年大風大浪的人,把這些聯系起來,哪能猜不出溫沚整的什麽幺蛾子?剛要說些什麽,發現隨行的侍衛大半都把手按在了刀鞘上。再一看,那些侍衛都是沂澤的人和不知哪冒出來的玟原的人,曉得自己真是年紀大了,這沂澤皇宮中的勢力,竟不知何時都到了溫沚的手上,甚至還縱容了溫沚取得了玟原的支持。前些日子他看溫沚和玟原的人關系密切,還以為是金錢往來,畢竟那陣子溫衍和北丘談了一筆大生意。誰知道這場宮廷政變,溫沚早有預謀。他想啊,罷了罷了,溫沚要什麽,他還能不明白嗎?都是自己寵愛的孩子,給誰都一樣。儲君之位,溫沚想要,給他就是了。他若不給,憑溫沚現在這股狠勁,弒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忙活了一輩子,該做的都做了,也算是問心無愧,以後旁人要是談起這場政變的是非對錯,被指責的也只會是溫沚,不會是他。

“阿沚……”也不知是悲傷還是氣極了,老皇帝整張臉都顫抖起來,嘴巴剛囁嚅了一下要說什麽,先前拉弓放箭的侍衛都拔刀架在了溫衍那派的人的肩上。而溫沚更是過分,起身拔劍直指向自己的父親,先前孝子的樣子已經煙消雲散。

“父皇,我是您的長子,是伴著龍紋胎記出生的皇子。”身姿挺拔的少年對著老皇帝勾唇一笑,眼中的戾氣漸漸化去,轉而變為勢在必得。

“罷了。阿沚,你要什麽,父皇能不明白嗎。”老皇帝胖胖的手指一點,“沂澤的儲君,今後就是淑妃之子溫沚了。”

話音剛落,溫沚那派的人齊齊下跪:“陛下聖明,有龍紋胎記者天子之命。”

“讓諸位見笑了。”一場宮廷政變就這樣突然到來,又這樣輕易地以極其可笑、懦弱的方式結束。老皇帝向那些個賓客賠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他望向那個滿身血汙不再是太子的溫衍的那刻,眼裏凈是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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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只是龍紋刺青,平乾帝額上的,才是真正的龍紋胎記。”

“是真是假,誰又說得清呢?”溫珩放下手,墨色的發再次將那白凈的額頭上突兀的黑色刺青掩蓋住,“為什麽不能是我額上的是胎記,溫沚額上的才是刺青呢?”

“朕不懂你的來意。”

溫珩好像沒有聽到聞人厲在說什麽一樣,自顧自繼續道:“那年,我十六歲,身中十六箭,四肢近一年動彈不得。為我擋箭的,是陪伴我近三年的坐騎。如果不是它,我早被那箭雨射成篩子了吧?我看著太醫把那箭一支支拔出來,痛暈過去,又痛醒來。那十六支箭,七支刻著沂澤的圖騰,另外九支,刻著玟原的圖騰。憑溫沚在沂澤的勢力,還沒能到無懼於父皇的程度……”

“是陛下您,幫助溫沚發動政變的吧?自己的皇位已經是用非常手段得到的了,還要幫助溫沚搶奪不屬於他的東西。”溫珩直直地盯著聞人厲的眼,“我被關在沂澤皇宮中最偏僻的宮殿裏療養了一年,傷一好就被已經登基的溫沚放逐。他太自負了,以為沂澤已經是他的了,以為我會在流浪中死去。他永遠不會想到的,江湖神醫溫珩就是曾經的溫衍,也永遠想不到,現在的我也擁有與他一樣的‘龍紋胎記’。”

“可是你沒有任何籌碼來要挾朕。”聞人厲輕笑,“就算朕的皇位來得不仁不義,你又能怎樣呢?”

溫珩從過往的被怨恨籠罩的回憶中醒來,不自覺地挺了挺胸,幾番輾轉才開始表明他來到玟原的目的:“我知道陛下也被所謂的龍紋胎記所困擾。坊間關於公子越的流言可比當年溫沚擁有龍紋胎記的傳聞要荒謬的多。”

“朕沒有什麽困擾的,聞人越已經是玟原的儲君了。”

“可是陛下真的心甘情願嗎?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在竑州城裏,在曄妃的娘家,有一名為‘赳’的小公子。”溫珩故意把話說得很慢,好讓聞人厲聽得明明白白,“好像是曄妃兄長的遺腹子吧?該叫他陳赳呢,還是聞人赳呢?”

聞人厲面上的風輕雲淡終於有了一絲裂痕:“朕不懂你在說什麽。”

“在下怎麽覺得,陛下怎麽記性不太好了呢?先前同陛下講六年前沂澤的宮廷政變,陛下不懂何意,現在同陛下講那位被隱姓埋名的玟原皇子,陛下也不懂。”溫珩看著聞人厲漸漸蹙起的眉,又笑了笑道,“陛下真的把他保護得很好呢,這陳府上下,沒有一個不以為陳赳就是陳榮遺腹子的呢。只是陛下千算完算,到底還是算漏了一個人。也不知道陛下還記不記得一個叫春熹的侍女?”

“春熹……”聞人厲念著這兩個字,努力從回憶中找到這個人。

“陛下若是記不起來了,那在下也不妨直接告訴陛下。春熹,曄妃的侍女,從陳府來的。”溫珩說得直白,“她兩眼的窟窿,我可永遠不會忘。她找我替她治眼睛的時候,我也不過是隨口一問。她剛講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疼得腦子都不靈清了呢。”

“溫珩,這又如何了呢?朕只要一聲令下,這些往事都會和你的屍體一樣,永遠爛在這兒。”

“是,陛下當然可以讓這些秘密都爛在我的肚子裏,可陛下沒法子找到春熹,沒法讓這些秘密也爛在春熹的肚子裏。陛下若是草草地將我一殺了之,實在是辜負了我千裏迢迢來到玟原。這樣吧,陛下助我重新以‘溫衍’這個名字活在沂澤,我就告訴陛下一個秘密。”

“秘密?你憑什麽以為朕會對你的秘密有興趣?”

“有沒有興趣,陛下先聽一半再說也不遲。”溫珩朝著聞人厲走近了些,“這幾年有關‘龍紋胎記’的傳聞愈演愈烈,就算陛下不相信鬼神之說,可那些百姓迷信得很。我想有關‘龍紋胎記’的人和事,陛下應該不希望錯過的吧?畢竟一旦錯過,就會養成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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