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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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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萬貫

劉博玉把瓜子仁剝的好似小山堆,掃到掌心裏,隨後竭力張開嘴,一口倒進嘴裏,開始艱難咀嚼。

嚼嚼完,喝點涼掉了的茶水:“只要莫家能讓我們繼續動用騾子——”

他不剝瓜子了,拍了拍手上灰塵,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鄔家兄弟眼前晃動:“每年一萬貫,如何?”

鄔瑾還沒有任何動作,鄔意已經張大了嘴:“一萬貫!”

一萬貫在鄔意腦子裏轟隆做響,眼前燈火都冒了金光,令他目眩神迷。

鄔瑾的聲音,幾乎是用盡全力,才擠進鄔意的耳朵裏,起先模糊,逐漸才變得清晰。

“……殺人之財,不取。”

劉博玉伸出右手在臉上揉了一把,很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其實這全是外人危言聳聽,騾子都是無家可歸之人,若是沒有我們劉家收留,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早就凍死了,我們其實也是做好事。”

鄔瑾冷笑:“城中有慈幼局,若真是心善,遇寒僵之徒及無衣丐者,可送至慈幼局,再以錢米救濟,也好過被你們剃肉而食,研骨丸藥。”

劉博玉凍的打了個噴嚏,茶已冰涼,喝之無用,他搓手站了起來,跺了跺僵硬的腳:“不談善惡,你看在一萬貫的份上,多考慮幾日吧,每年一萬貫,足夠讓你們家改頭換面了,想想你的父母兄弟,他們想不想過上好日子。”

走到鄔意身邊他拍了拍鄔意的肩膀:“是不是?”

鄔意讓他拍的往下一縮,心裏響起震耳欲聾的回答:“是。”

他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讓這聲音從心裏鉆出來。

“不必送,”劉博玉帶上劉博文,“二十九那天,我再來聽你的回覆。”

說罷,他帶著弟弟離開了鄔家,只留下滿桌瓜子皮。

“哥……”鄔意悄悄看一眼鄔瑾,上前去收拾茶盞,“哥,要是你不答應,會怎麽樣啊?”

平心而論,劉博玉今晚禮數周全,說的雖然是歪理,但也輕言細語,大有和氣生財之意,可鄔意就是覺得如果鄔瑾不答應,劉博玉一定會讓他們過不好這個年。

鄔瑾掃瓜子皮:“你可有做錯事,將把柄落在劉博文手上?”

鄔意臉色一白,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和劉博文在一起,只是玩……沒有做過別的……”

他顛三倒四的表明自己清白無辜,最後打了個哆嗦:“他們會不會把我們弄去做騾子?”

鄔瑾搖頭:“不會。”

有莫聆風警告在前,劉家不會做這種事。

鄔意還有滿肚子話要問,但是對著鄔瑾,一個字都不敢往外吐,直到鄔瑾回去看書,他才溜到正房,依偎在鄔母身邊:“阿娘,一萬貫是不是很多?”

鄔母穿針引線,給兄弟倆做裏衣:“那可不是,聽說濟州山賊索要萬貫贖金,莫節度使拉了幾十輛馬車裝呢。”

鄔意托著腮幫子感慨:“要是咱們有一萬貫就好了,一句話,一萬貫。”

鄔母埋頭咬斷線,收起細布:“你又發什麽瘋?那劉博文兄弟都和你哥說什麽了?”

鄔意不答話,還在想一萬貫能買多少猊糖。

鄔瑾對這一萬貫沒有絲毫猶豫,對著燈火,他寫道:“元章二十二年臘月二十四,祭竈。

程廷未攜朋友至,甚是遺憾,右手痊愈,又得李一貼診治,沒有任何僵直之感,萬幸。

父親的小輪車今日也做好了,自從父親雙腿斷了之後,今日是他最開心的一日,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志,應是如此。

亥初,劉博文兄弟到訪,讓我為其說情,心惡之,劉博玉先禮後兵,只是不知兵為何物,又說臘月二十九再來,這個年,難過。”

過了今夜,整個寬州的年味越發的濃,連州學也放了假,滿街都是放炮的小孩,鄔意漸漸將害怕之心拋在了腦後,又按捺不住貪玩,央求鄔母也買了一籮筐鞭炮,每天夜裏在院子裏放“地老鼠”。

他又聽說從洛水碼頭下了許多煙花,有飛星、水爆,還有成架的,除夕那夜城中必定熱鬧,於是摩拳擦掌,只等除夕夜去看熱鬧。

臨近過年,各家子弟也不出去亂晃,只在家中玩樂,程廷和莫聆風都未出門。

臘月二十九,下著大雪,亥時初刻,劉博玉帶著弟弟,再次前來。

坐在鄔瑾沒有生火的隔間裏,劉家兄弟凍的牙齒打顫,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熱茶從廚房裏端到桌上,劉博玉端起來喝一口,已是溫的,等再喝,就涼了。

屁股下面的凳子是長條凳,既沒有扶手,也沒有靠背坐墊,坐在上面,寒意順著脊梁骨一直爬到天靈蓋,連靈魂都縮了起來。

劉博玉看著面色如常,坐的端端正正的鄔瑾,心想:“是個狠人。”

他原本還預備了無數甜言蜜語,要來勸鄔瑾就範,然而凍的臉色發青嘴唇發紫,舌頭也跟著打了結,說不出幾句整話,只能直白起來:“你們考慮的如何了?”

鄔瑾言簡意賅:“不去。”

劉博玉吸了吸鼻涕,不再廢話,從懷中取出一張宣紙,試圖攤開鋪平,然而手僵住了,只得囫圇著遞給鄔瑾。

“很可惜,做不成朋友,這帳咱們就明白算,這都是你弟弟這兩年吃喝玩樂的開支——其中的一張。”

鄔意聽在耳朵裏,心頭一跳,看鄔瑾接過宣紙,鋪平在油燈下,連忙湊頭去看,一眼就看到上面寫著:“元章二十年九月初一,劉博文與鄔意進燕館同食,酒、菜、茶、曲,共錢五十八貫,鄔意二十九貫。”

鄔意猛地奪過紙,繼續往下看。

“元章二十年九月初三,上陽養馬苑替鄔意賃上等馬滿川花一匹,錢兩貫。”

“元章二十年九月初三,城西北赫山腳店食羊肉、蜜水,共錢八百文,鄔意四百文。”

“元章二十年十月初一,雄石峽觀紅巖,寺中食齋,錢三十文,鄔意十五文。”

“元章二十年十月初一,猊糖三塊,共四貫。”

如此零零總總,不計其數,記的詳實,一文錢都不落下。

他讓這一張紙震動的直打哆嗦,通身熱血都湧到了腦袋上,面孔紅的幾乎滴血。

“劉博文,這都是你請我的,怎麽反倒來問我要錢?”

劉博文凍的直哆嗦,牙齒“咯咯”作響,也說不出許多的話,只道:“我沒說過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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