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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美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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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美人22

夏芒一個電話, 衛峻風又從省城趕了回來。

剛回到村口,衛峻風就探著脖子開始張望,直到隔著一條小路看到站在外公家門口的夏芒, 他幾天沒睡好, 眼睛裏全是紅血絲, 視線有些不清晰,他揉了揉眼睛, 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這才加快腳步,一如既往地奔向夏芒。

就在快要跑到跟前的時候, 衛峻風意識到自己身上有點臭, 不好意思地停下腳步,盡管隱約察覺到夏芒的態度和以前不太一樣,變得有些冷漠,但是能確定夏芒全須全尾人身安全就很好了,衛峻風眼眶立即紅了:“小芒,你這幾天去哪了啊?你還好嗎?你突然跑了, 我都嚇死了。你住在誰家啊?為什麽要躲著我啊?我都快擔心死了。”

看吧。

衛峻風是個心很淺的人, 喜歡的時候喜歡是洶湧而來,傷心的時候傷心也是浩浩湯湯。

他藏不住喜怒哀樂。

與自己是截然相反的人。

夏芒低下頭,並不作回答。

衛峻風甚至還為他開脫說:“你不想說?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不強迫你。”

夏芒鼻尖有點發酸, 他是真的很難抵抗衛峻風對他的溫柔,越喜歡越煩躁, 他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真想擡頭直接罵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好了?我可是不辭而別好幾天,故意不見你, 甚至原本打算一直不跟你見面,我得了你那麽多好處,卻這樣對你,難道不像是白眼狼嗎?你還對我這麽好作什麽!

又要保持體面。

夏芒說:“進屋說吧。”

衛峻風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兩天沒洗澡了,身上臭,要麽我先洗個澡再說吧。”

他覺得自己現在又憔悴又醜,本來就是需要拾掇才算是個帥哥,哪能這麽邋遢,前幾天他都沒什麽感覺,今天一見到夏芒,“偶像包袱”瞬間又回到身上了。

夏芒按捺不住地煩躁,越是在衛峻風身邊待得越久,他就越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違抗理智,擅自非要飛到衛峻風的手心去。想逃走,很想逃走,逃走見不到衛峻風就不會這麽喜歡了,他生硬地說:“沒事,幾句話就說完了,很快的。”

衛峻風怔了一怔,想傻笑,但已經傻笑不出來了,幹巴巴地問:“幾句話?只有幾句話嗎?小芒,你不是來找我和好的嗎?”

夏芒低頭看腳尖,心想,我們又沒有那種好過,何來的和好一說。

夏芒:“我是來給你道歉的,我不辭而別,讓你們擔心了,是我不好。”

衛峻風:“沒事,沒事,我不怪你。……是不是這就完了啊?”

夏芒:“我也不想去你的學校讀書,你不用給我張羅了。”

衛峻風:“……,……,你不想,那、那就不去吧。我來看你也可以。”

夏芒:“你不用來看我。”

衛峻風:“沒關系的,我拿了全國冠軍,有大學特招的名額,定下來以後會比較空,我就可以去看你了。”

夏芒:“不是你空不空的問題,是我不希望你來。”

衛峻風感覺自己的手腳在不知不覺間被一寸一寸地凍上了冰,他問:“為什麽不希望我去啊?小芒,你不想見到我嗎?”

心臟像是被瞬間攥緊,夏芒閉了閉眼睛,並不給理由,只是執拗地說:“是,我不想見到你了。”

夏芒聽見衛峻風亂了節奏的呼吸聲,似乎在竭力地讓自己保持平靜,已經快要保持不住好聲好氣了:“小芒,為什麽啊?”

夏芒就沒想到這輩子還會聽到衛峻風這麽卑微委屈的語氣,他想,我可真壞啊,驕傲陽光的衛峻風都被他逼成這樣了,他竟然還能繼續狠下心來。

夏芒:“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有什麽為什麽?我們本來就遲早要漸行漸遠的。”

衛峻風:“這不是理由。小芒。”

衛峻風試探地問:“小芒,是不是……是不是你聽見我跟我爸媽在書房吵架的時候說的話了?我們是吵得有點大聲。”

夏芒不吭聲。

衛峻風小心翼翼地說:“對、對不起啊,我說了一些沒有分寸的話,明明,明明我們只是朋友。我是說了什麽想和你結、結婚的話,你別把那些狗屁話放在心上,我當時腦袋發熱,順口亂說的。我對你抱著的不是齷齪的心思,我是真的想要幫助你,並不是想要從你身上得到那種好處。你還小,我不幹涉你,你可以自由地選擇,等到成年以後再說,你要是喜歡別人,那我也會祝福你的……”

話沒說完,夏芒忽然覺得心頭翻湧出一股尖銳的煩躁,他擡起頭,滿腔怒意地說:“祝福我?祝福我什麽?祝福我和別人在一起嗎?我自從明白自己的身體生下來就是這個情況開始,我就沒想過要跟誰在一起。和別人結婚幹嘛?禍害人嗎?”

那麽大個子的衛峻風楞是被嬌小的夏芒罵得不敢擡頭:“好,好,不結婚,你不想結婚就不結婚。”

罵都罵了,夏芒索性都說了:“你低著頭幹嘛?你有必要對我低聲下氣的嗎?你一直為我花錢,為了我費心思,你又沒做錯什麽,你為什麽要向我道歉?衛峻風你為什麽要這樣?”

夏芒打死不肯哭的,只紅著眼睛,瞪向衛峻風。

衛峻風就沒被夏芒這麽兇過,他腦子一片空白,這時候他就很懊悔自己為什麽不好好學語文,要是學好語文的話,也不至於在這時候說不出一句適合的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只能想到什麽說什麽,哽咽地說:“因為,我看你很難過,小芒,我只希望你開心起來。”他用袖子角擦了一下眼淚和汗水,臟成一塊,他問,“小芒,要怎麽樣才能讓你開心起來呢?是我哪裏做得還不夠好嗎?”

夏芒咬緊下唇,發抖,快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他別過臉,實在是無法繼續面對衛峻風那雙過於真誠清澈的眼睛,每看一眼就是穿心一箭,他說:“沒有,你做得夠好。是我太糟糕了。我接受了你的幫助那麽久,現在才來說我有自尊心。衛峻風,其實我一直很有壓力,你懂嗎?你越是給的多,我心裏的壓力就越大。我沒辦法在你的面前跟你保持平等。

他違心說:“我不想一直仰望你。”

衛峻風挪動腳步,想要湊到他視線所朝的方向去:“小芒,我沒有那種意思的。那你總得治病啊?最好現在治好,等你長大了就不妨礙了。你要是實在不樂意,你就寫欠條。”

夏芒:“我才16歲,衛峻風,你要我一下子欠下幾十萬嗎?就為了做這個矯正手術?你知道在我們鄉下幾十萬很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嗎?我要是欠了你那麽多錢,我以後怎麽面對你?”

衛峻風又被罵哭了,落淚說:“那你說,你說怎麽辦好?我給你錢你不要,算是借你的也不行,我只是想給你治病。”

夏芒都佩服自己竟然能這樣鐵石心腸:“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根本不需要治療呢?我為什麽非得選擇一個性別。我生來就是個間性人,那我為什麽不能就做間性人。我討厭手術,就算別人覺得我很畸形,我也喜歡我現在的樣子,我想要就這樣活著難道不行嗎?”

最讓他害怕的是,衛峻風的第一反應是自責,誠懇地和他道歉說:“你說得對,我沒想到這一層,你在生活上又沒什麽問題,用不著專門做手術,你生來就是雙性人那就做雙性人,不管你怎麽樣,我都喜歡的。我真、真沒有要強迫你控制你的意思,我就是怕你自卑,我想,假如你想要做手術,那我就給你出錢。”

衛峻風不停地擦眼淚,粗聲粗氣地說:“我這人從小比較笨,除了個子長得比別人壯一些高一些,他們都說我就沒有優點了,自從遇見你以後,小芒,遇見你以後,只有你會誇我,把我誇得都忘乎所以了,所以,可能有時候在無意識的時候我對你好像高高在上了。我又是要你轉學,又是讓你到我家來住,要你做這做那,什麽都是我做決定,你聽從我,我深刻反省,我以後再也不這麽霸道了。以後不管要做什麽事情,我都會好好問過你的意見,你的事情讓你自己來做決定,不再亂做主了。對不起。”

夏芒撐不住了,他捂住臉,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在哭泣。

他覺得自己連站都要站不住了,慢慢彎下腰去,說:“算我求求你了,衛峻風,你不要再跟我道歉了。你又沒做錯什麽,真的,你不用道歉。”

衛峻風:“小芒,你怎麽了?”

夏芒蹲在地上,雙手捂臉,眼淚多到手心接不住,從指尖的縫隙漏出去,他說:“你真的喜歡我嗎?衛峻風,你還是現在有一點喜歡我的話,那我請求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衛峻風不想答應,他只默默也跟著蹲下來,握住夏芒的手腕,想要看夏芒的臉。

但不知為什麽,夏芒的力氣今天格外的大,兩人較勁到臉都漲紅了,他才看到夏芒哭得通紅、淚跡縱橫的臉。

衛峻風用雙手珍惜地捧著他的臉,靠過去,額頭抵著額頭,夏芒哭得要喘不上氣來了。

衛峻風已經止住了淚意,不知過了多久,他問:“小芒,是我只是站在你身邊,就會給你帶去壓力嗎?”

夏芒垂下眼睫,一咬牙,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衛峻風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回答得更像一個成熟穩重的男子漢:“那我知道了。”

他一直想要保護夏芒。

但他從沒想過原來夏芒最怕的人是自己。

衛峻風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溫柔:“其實我一直知道你很厲害的,你又漂亮又聰明,你能為自己做打算,別人也欺負不了你,但我就是總還覺得你是我們剛遇見那時候被人圍著欺負都不敢還手的小孩,我以為需要我來保護你。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了,小芒,你能保護你自己嗎?”

夏芒點頭。

衛峻風:“不能放棄學業,知道嗎?好好念書,你要讀大學,讀碩士。也要好好吃飯,你長得太瘦小了,不要為了省一點錢就不吃飯,多吃肉,喝牛奶,長得又高又強壯才好。”

夏芒又點頭。

說到這,衛峻風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自嘲地說:“哎呀,我才說了以後改改毛病,不要跟你說教了,結果這麽快又犯了。你聽不聽隨便,小芒,就當耳邊風也沒事。我知道你很有主意的。你這麽聰明哪裏需要我來教。你早就不用我教了。

“反正,反正以後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要是什麽時候你真的特別需要幫忙了,我的電話反正沒有變,你隨時可以打給我。真的需要幫忙的時候也不要太逞強?只要你找我,我肯定幫你。”

衛峻風在自己身上找筆,摸了幾個兜都沒有,他說:“我把我的手機號寫給你,我的筆呢?我記得我帶了一支筆的,我找找啊,你等一等……”

夏芒說:“不用找了,我會背你的電話號碼的。”

衛峻風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然後慢吞吞收了起來:“那你什麽時候需要找我了,你就打電話給我,你願意找我了,我再來見你。”

夏芒蹲著不說話,好像又哭了。

衛峻風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可才想到跟夏芒說了自己要改變霸道的習慣,只好說:“小芒,要不要起來了?我在這裏是不是讓你很不自在,那我走吧,我走,你冷靜冷靜。”

夏芒再次拒絕了他,搖頭,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蹲了太久,腿有點發麻,他最後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盡量平靜地對衛峻風說:“不用,就這麽一小段路,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要是我真的遇上自己沒辦法解決的困難,我再聯系你,你不用送我了。”

但衛峻風還是跟著他走到門口,直到要跨出門檻了才停下,靠在門邊眼巴巴地看著夏芒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他想,要是夏芒回頭,他就沖過去。

但是夏芒一次都沒有回頭,連腳步都沒有慢半步。

-

衛峻風當然希望夏芒可以一切順利,無災無難,但是……但是……他真的很想念夏芒。

只要夏芒叫他一聲,就算在地球的另半邊他都立刻飛過去。

然而這次分別以後,夏芒都沒有再找過他。

他從春等到秋,從冬等到夏,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青春年少的時光流逝得太快,他沒有再長高,比和夏芒分別的時候只高了一厘米,就好像他一直原地不動地停在那個夏天了。

有時候,衛峻風會覺得那個夏天只是他做過的一場夢。

夏天過去了,他的夢也結束了。

夏芒從沒有說過喜歡他啊,或許一直都是他在一廂情願。

可他還是悄悄地打聽著夏芒的消息,聽說夏芒就讀在市重點高中,成績優異,年年拿獎學金,三年後,夏芒高考考上了一所位於首都的大學,是一所國內頂尖的醫科大學,本碩博連讀。

而衛峻風當初選了離家近的一所大學,雖然偶爾會去首都比賽,但是並不是長期,還歸在省隊,代表他們大學。大四,他交了畢業論文,過了答辯,就等到時候領學業證了。他應國家隊召喚,前往首都,住進了國家隊的宿舍,成為一名全職運動員。

出發那天,朋友們來送他,問他在想什麽。

他在想夏芒。

他想,夏芒也在首都讀書,首都有2180萬人,那他偶遇夏芒的概率就是2180萬分之1,總比沒有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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