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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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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南笙露出個假笑:“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說完轉身就走。

走了一段後, 她忽然轉身說了句:“南二叔,南糖只比我小一歲吧。”

“我走啦,不送!”

留在原地的南向前抖著手指著南笙的背影氣得說不話來。

青山鎮駐軍軍營。

衛勝拿著兩個飯盒敲開了唐望寢室的門。

“你最近怎麽了?吃飯都不積極了?”衛勝有些擔心地問道。

他把飯盒打開:“昨天老汪帶著後勤的兄弟們上了趟山, 今天食堂加餐, 你看!”

“燉肘子!”

“香吧,趕緊開幹啊。”衛勝遞了雙筷子給唐望後,就不說話了,開始埋頭幹飯。

吃著吃著, 他就覺得不對勁了,怎麽沒人跟自己搶?

他索性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 正經嚴肅地問道:“唐望, 出什麽事了?”

燉肘子都不香了,困擾唐望的事情很嚴重啊。

“唉!”唐望開口先嘆了聲氣,“你不懂。”

說完,他夾走了飯盒裏最大的一塊肉, 啊嗚一口放進嘴裏。

燉肘子還是香的。

“嘿!一口肉,你跟我玩這心眼, 至於嗎?”

衛勝立刻拋開對戰友唐望同志的擔憂,甩開膀子大口吃了起來。

兩人就著燉肘子的湯汁把最後一口飯咽下。

衛勝對戰友的擔憂勁就又上來了。

“我說唐望,是爺們不?”

“你說呢?”唐望挺了挺胸。

“是爺們就把事情跟兄弟說了, 別磨磨唧唧的。”

唐望沈默。

就在衛勝失去耐心,決定幹脆拉著唐望去訓練場練練的時候,唐望開口了。

“你不是一直好奇,好好的京城我不呆, 為什麽來這兒嗎?”

“是啊,為什麽啊?”

“京城雲家。”唐望頓了頓, “算了,這個你應該不知道。”

“嘿,看不起誰呢!”衛勝反駁。

他壓低聲音說道:“京城出過軍政兩界大佬的四戶人家,大家私下稱四大家族。”

見唐望看過來,衛勝得意地說道:“雲謝穆盛。”

唐望豎起大拇指。

衛勝得意:“今天的飯盒,你洗。”

“我就是雲家人。”唐望淡定地放出一顆雷。

衛勝:!

“少爺,請放下飯盒,讓我來!”

衛勝一把搶過飯盒,又一想:“不對啊,你姓唐啊。”

“我是我爸戰友的兒子。”

“啊!伯母……?”衛勝腦子短路了一下。

“亂想什麽呢!”唐望捶了一下衛勝。

“我是我爸收養的,我親爸姓唐。”

“小時候,我一直以為是跟著我媽姓的。”

直到他決定參軍,他爸看他的目光就有些覆雜。

他解讀不出那眼神的具體意思,但他覺得他爸是舍不得他。

離開的前一天,他爸給他準備的禮物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破舊軍裝……

“你爸,就是穿著這身軍裝,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雲平江的眼神充滿了懷念,“你爸壯著膽子第一次把你媽約出來的時候,也是穿著這件軍裝的。”

“是嗎?那太有意義了,我要好好收藏起來。”

“是,你是該好好收藏著。”

“希望未來你能堅守本心,成為一個跟你爸一樣優秀正直的人。”

“是!”唐望立正敬禮,鄭重應下。

他以為雲平江的“你爸”是激動下的口誤,沒有放在心上。

明天就要離開家裏了,唐望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幹脆起床去樓下喝了杯水。

路過雲平江書房的時候,發現門是半掩著的。

他爸也還沒睡,太好了!

他的手放到門把手上,準備推門而入。

“老唐啊,唐望長大了,走了一條跟你我一樣的路。”欣慰傷感的聲音傳入唐望的耳中。

他推門的動作一頓。

他想轉身離開的,但他的腳仿佛在門口紮了根,挪動不了半分。

雲平江看著手中已經有些褪色的照片。

“你放心,唐望會長成跟你一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的。”

“爸。”唐望在門口輕聲喊道。

“你聽到啦。”雲平江平靜的聲音從門後傳出,“進來吧。”

“這是你小時候拍的全家福。”雲平江把照片遞給唐望。

唐望看著照片裏和他長相相似的男人,又看向依偎在他旁邊溫婉的女人,她的懷裏還抱著穿著開襠褲,露出,嗯,略過。

那應該是小時候的他。

“爸?”

“就是你以為的那樣,你親爸是個英雄,哪天你立功了,我就把他的事跡跟你說說。”

“爸,你就不怕我接受不了嗎?”唐望看著照片,有些難受地說道。

“怎麽會?”雲平江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和老唐的兒子,怎麽可能連這點事情也扛不住。”

“行了,去睡吧,明天事情多著呢。”

說完這句,雲平江就走了。

好了,唐望明白了,他爸是故意要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又是軍服,又是照片的。

“所以,你跟你爸置氣,給自己發配到這山旮沓來了。”衛勝點頭,認真說道。

“胡說什麽?”唐望輕拐了衛勝一下,“我是覺得,我應該艱苦樸素,吃苦耐勞,鍛煉我的心智和實力。”

“以後回了京城,才不會給我爸他們丟臉。”

“行,夠爺們!”

“兄弟看好你。”

“那必須的!”

看著衛勝樂呵呵去洗飯盒的背影,唐望苦笑了一聲。

這固然是他離開京城的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跟自己的哥哥們爭奪資源。

這幾年,他很少和家人聯系,他希望自己能載譽而歸,能成為他爸的驕傲,給他一個驚喜的。

但那個和他小姑相像的女同志的事情,他不能瞞著。

“鈴鈴鈴~”

“餵。”

“爸。”

“臭小子,多久沒跟家裏聯系了?”雲平江聽到唐望的聲音笑罵道。

“爸,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說。”

“小姑有沒有來過青山鎮?”

“問這個幹嘛?”雲平江拿起搪瓷杯喝了口茶。

“我前兩天看到了一個女同志。”

雲平江放下搪瓷杯,立刻正襟危坐了起來,這是大事。

“她某個角度跟小姑很像。”

雲平江:……他孫子孫女的名字都起好了!

同時,他的神色嚴肅了起來,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孩子什麽性子他最清楚。

他能這麽鄭重其事地說出這話,就說明,這件事情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你表妹,就是在那裏出生的。”

他把當年的事情大概跟唐望說了一下。

電話兩頭的人都沈默了。

“爸,我把這幾年的年假請了,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就回來。”

“好。”

“這件事情等確定了再跟你小姑說。”雲平江叮囑了一句。

這不是小事!

當年雲挽月生孩子的時候,是有蔣行洲在場的。

如果蔣芷穗的身份存疑,那麽蔣行洲在這裏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如果他不無辜,那雲蔣兩家……

想起跟雲家人沒有一點相似,卻像足了蔣家人的外甥女,雲平江深吸幾口氣,才平覆了情緒。

“這樣。”雲平江考慮了一下,說道,“我讓小傅立刻出發去青山鎮協助你,他偵查經驗豐富,你們兩人一起行動,早點把真相查出來。”

“好,我等傅哥來,爸,那你早點休息。”

“好,查到真相後,也不要沖動。”

“我知道了,爸,放心吧。”

人參給出去了,十八年前發生的事情南笙也知道了。

她現在可謂是身心放松。

關於她的身世,只要她立場堅定,應該不會有問題。

參與換孩子的人都是希望把這件事情捂住的。

當然,也有不怕這件事情暴露的,但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想從中得利的人絕對不會主動去暴這個事情。

那人和她同齡,只大了兩三個月,今年也是十八歲,正是人生最重要的時刻。

所有知情人都不會希望在這個檔口有什麽意外發生的。

是啊,工作,擇偶,關乎未來人生的最重要的時候呢。

所以,所有人都會為這件事情三緘其口的。

單憑長相相似,根本沒有什麽說服力。

認親什麽的,謝邀啦。

她的十八歲,也會有屬於自己的精彩。

“南笙,車間裏有個工友跳河了,你不是跟她們處得很好嗎?趕緊去看看吧。”朱雨鶯跑進辦公室,對南笙說道。

南笙豁地起身:“人救上來了嗎?現在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好像在醫務室,孔梅同志陪著呢。”

“我馬上去,主任如果問起,麻煩你幫我說一聲,謝謝。”

南笙快步跑出辦公室往醫務室奔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邊會有人跳河,她和工友們排練之餘擠在一起興奮說著八卦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每個人都是熱情鮮活的。

南笙無法想象,在呵口氣都要結冰的天氣,是怎麽樣的絕望,才會讓人義無反顧往冰冷刺骨的河裏跳的?

醫務室裏,孔梅和另兩個工友正在勸說臉色蒼白,身體還發著抖的呂蓮。

“南笙同志,你怎麽來了?”孔梅正端著搪瓷杯勸說呂蓮喝幾口熱水,看到南笙跑進來,疑惑地問道。

“聽說廠裏有人做傻事,我過來看看。”南笙見到呂蓮平安,輕輕籲了口氣。

“謝謝你特意過來,你現在是上班時間吧,趕緊回去吧。”孔梅說道。

“沒事,這事工會本來也該過問的。”南笙低聲問孔梅,“發生什麽事情了?”

“呂蓮姐為什麽會想不通啊?”

孔梅把搪瓷杯遞給另一個勸說呂蓮的工友,拉著南笙去了外面。

“呂蓮她男人要跟她離婚。”孔梅說道,“這些事情,我們一開始都不知道,剛剛她被救上來,還想往河裏爬,我死死抱著她,問她為什麽,她才哭喊出來的。”

呂蓮是家裏的長女,底下還有兩個弟妹,父母沒有很明顯的重男輕女。

他爸到了年紀退休,弟弟年紀還不到接班的時候,他爸媽二話沒說,就讓她接班了。

他們也沒有讓她保證以後會把工作讓給弟弟什麽的,就是讓她每個月往家裏交十塊錢當作夥食費。

一開始呂蓮每個月的工資就只有十二塊多一些,交了夥食費,就剩下兩塊多了。

但她很開心,這些錢是完全屬於她的,她可以自由支配,父母不會過問。

呂蓮是個有上進心的人,有了正式的工作,她就想著進步,到休息天的時候,她就會去鎮上的書店裏蹭書看,拓寬知識面。

在那裏,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施原。

施原長相端正,樂於助人,看上去意氣風發。

兩人在書店碰上的次數多了,見面的時候也會點頭打個招呼。

再後來,施原就主動指點呂蓮不認識的字,或者看不懂的語句。

施原基本功紮實,給呂蓮解釋的時候,臉上洋溢的自信非常吸引呂蓮。

漸漸地,兩人從偶遇,變成約定時間在書店見面,然後,一起看書,軋馬路,看落葉。

很快,兩人就確定了戀愛關系。

不過,呂蓮的父母並不看好施原。

“媽,施原識字,懂的東西又多,你為什麽反對我們?”呂蓮問道。

“你光看到他有些學識,他沒有工作,那些學識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服穿?”

“結婚不是兩個人住在一起過日子就行了,柴米油鹽醬醋茶,哪樣不花錢?”

“我有工作,我能掙錢。”

苗月季瞥了呂蓮一眼:“你沒結婚只養活自己就好了,結個婚還要養男人?”

“沒腦子!”

“媽,你見見施原吧,他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好好說話,不要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我聽不懂。”

“嫁人不能光看臉,看學識,更重要的是要看人品,看實力。”苗月季耐心說道,“實力是什麽?看他有沒有工作,手上有沒有錢,舍不舍得給你花錢。”

“人品就更重要了,他以後萬一有什麽機會飛黃騰達了,會不會拋棄已經人老珠黃的你。”

“這才是選男人的標準。”

“那我也沒看我爸把錢花在你身上啊。”呂蓮小聲嘀咕。

“那不是有你們幾個討債的嗎,錢都花你們身上了,還不省心。”

“你趕緊跟施原斷了,我廠裏有個小夥子,人勤快,嘴又甜,關鍵是年紀輕輕已經是一級工了,每個月三十多的工資呢。”

“他是我看著一路走過來的,人品絕對沒有問題。”

“找對象就要找這樣的。”

“媽,你不懂!”

呂蓮見說不通苗月季,跺跺腳,跑出了家門。

“去哪裏?不準去書店,聽見沒有!”苗月季追出去,對著呂蓮的背影喊道。

“他們那會兒好得跟什麽似的,呂蓮爹媽怎麽反對都沒用。”孔梅嘆氣,“做父母的哪裏拗得過孩子。”

“最後,呂蓮還是如願嫁給了施原。”

“呂蓮是個死心眼,嫁給施原後不僅要上班,還要操持家務,照顧施原父母,人自然就老的快。”

施原的父母自詡知識分子,略有些家底,一直看不上呂蓮。

等後面,他們因為身份問題,用所有家產保命,什麽都要靠著呂蓮後,才對她有了幾分好臉色。

但呂蓮養家糊口的壓力也更大了。

“也就前幾年,施原父母去了,她日子才松快一些。”

施原就不一樣了,從前有父母養,後來有呂蓮養,什麽都不用操心。

每天寫寫東西看看書,吃飯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家用有人給。

隨著年歲增長,不見蒼老倒是多添了幾分儒雅。

可他忘了,他的儒雅,他的自在都是呂蓮的功勞。

“施原那個陳世美,搭上了縣委會一個小頭目的妹妹,跟人打得火熱,就逼著她離婚。”

這略熟悉的劇情,讓南笙有些尷尬,裏面的人物換一下,再修改一些情節,不就跟她前世的經歷差不多嗎!

南笙手又有些癢了,想打人。

“那呂蓮姐也不至於跳河啊。”南笙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呂蓮不肯說。”孔梅說道,“不過,施原他那張嘴,壞得很,可能是他對呂蓮說了什麽。”

“我進去問問她。”

“沒用,我們剛剛勸了半天,她屁都沒有放半個。”

話是這麽說的,孔梅心裏還是希望南笙能勸服呂蓮的。

以呂蓮現在的狀態,隨時可能再往河裏爬的。

“呂蓮姐,你家裏還有多少存款,錢都在誰的手上?”南笙進去就問道。

孔梅:……不是,說好來勸人呢,怎麽問人家存款啊?

呂蓮能理南笙才怪呢!

果然,年輕人就是幹不來勸人的活,還得是她來。

“這幾年用錢的地方多,我只存下來五十,錢我收著。”呂蓮說道。

孔梅:……她腦袋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這就開口了?

她怎麽這麽不信呢。

這個話題果然能挑動呂蓮的神經,看來這麽多年的婚姻生活讓呂蓮深刻認識到當年苗月季勸說她的話才是真理所在了吧。

“呂蓮姐,做錯事情的人是施原,就是跳河那也該是他跳。”南笙看著呂蓮的臉色試探著說道。

她想知道,呂蓮對施原的感情還有多少,會不會因為施原跟她爭辯,再決定要不要勸她離婚。

如果呂蓮自己不想離婚,她也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她試著用前世的自己去帶入呂蓮。

被救後奔潰,她會怎麽做?

她不會閉口不言,她會哭訴委屈,她會希望得到認同,一起討伐渣男。

越想越氣,代入不了一點呢,她根本不會想著去死!

所以,她被自己氣死了?

怎麽感覺自己的記憶有哪裏不對?

南笙握了握拳頭,讓自己平靜下來,先解決呂蓮的問題要緊。

“呂蓮姐是不是施原怕被人說成負心漢,逼你做傻事的啊?”南笙再次問道。

呂蓮沈默。

沈默等於默認。

“那王八蛋,他怎麽敢?”孔梅氣咻咻挽袖子,“別讓老娘看到他,我揍不死他!”

“是因為那個縣委會的妹妹?”南笙又問。

呂蓮點點頭:“施原希望我能讓他清白地從婚姻裏出去。

“所以你用自己的命來成全他?”

“我跟他結婚後,跟家裏聯系就漸漸少了,我只有施原了,沒想到,他那麽絕情。”

“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只換來一句,年少的時候不懂愛情。”

呂蓮哭道:“她還說我粗俗,沒有生活情趣,跟他沒有共同語言。”

“那個女人也跟我說,施原是高潔的月亮,而我是地上的泥沙,我配不上他。”

“我真的想不通,年輕的時候,我們那麽堅定,父母都反對,我們也沒有分開,怎麽現在生活安定了,他反而有了外心了呢。”

呂蓮問出這句話後,就想起了她媽當初跟她說的挑男人要看人品的事情。

事實證明,她媽的話是對的。

沒錢,沒人品的施原確實不是良配。

南笙有些怒其不爭,但事情已經這樣了,她也不想看著呂蓮出事。

“呂蓮姐,我就直說了,施原現在的所謂高潔都是你澆灌出來的,別人只看到了他光輝的一面,卻沒有看到他陰暗的一面。”

“離開了你,他從天上掉下來是遲早的事情,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回去把值錢的東西都收拾出來。”

“然後振作起來,處理你的婚姻關系。”

“南笙同志,我想離婚,你能不能幫幫我?”呂蓮說道,“我聽佩娟說了,是你幫她趕走了周大蘭母子,相當於救了她的命。”

“你能不能也救救我?”

南笙點頭,把搪瓷杯遞給她:“首先,你要恢覆體力,然後,我們陪你回家把值錢的東西都收拾出來藏好。”

“既然施原跟你結婚的時候什麽都沒有,這幾年也都是你在養家,那他走的時候,也不準帶走什麽。”

“對,就該這樣!”孔梅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我也是這個意思,我陪你去。”

“對,我們陪你去,不能便宜了陳世美!”另外兩個工友也義憤填膺地說道。

說做就做,等呂蓮恢覆一點的時候,他們就往呂蓮租住的地方走去。

巧了,呂蓮家裏有人。

他們進去的時候,施原和一個年輕女同志正在朗誦詩歌。

你一句我一句,眼神都能拉出絲了。

“哦呦,孤男寡女大白天關著大門,唱戲呢?”孔梅陰陽怪氣說道。

“呂蓮,你的朋友思想太齷齪,太粗俗了,家裏不歡迎她們。”施原說道,示意呂蓮趕人。

施原用這樣的語氣和呂蓮說話已經很多年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呂蓮就想按他的意思做。

“這裏好像是呂蓮姐租的房子吧?”南笙說道。

呂蓮清醒過來,對,她回來是有事情要做的,不是來繼續給人當老媽子的。

“對,施原,房子是我找的,房租是我付的,該走的人是你,你們。”呂蓮鼓起勇氣說道。

“呂蓮,你瘋了?這麽跟我說話?”

“怎麽著,呂蓮跟你說話還得跪著敬著?”孔梅氣道,“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你配嗎?”

“施原同志估計還沒有從封建社會走出來。”南笙冷冷說道,“他以為自己是哪家大老爺呢。”

“哎呦,這可了不得,這是思想有問題啊。”孔梅立刻配合。

施原明顯有些慌張,就是旁邊一直沒出聲,裝委屈的女同志,臉色也不好看了起來。

“你們這樣隨便給人扣帽子,太過分了!”她說道。

南笙沒搭理她。

這才哪到哪?

她哥縣委會的,給人扣帽子那才叫狠呢?

她輕輕推了下呂蓮的胳膊,示意她說話。

呂蓮會意,說道:“你們出去,這裏不歡迎你們!”

施原沒想到呂蓮會趕他走,這麽多年,呂蓮跟他說話都是放輕聲音的。

他想叱罵呂蓮,又忌憚南笙再往他頭上扣帽子。

“好,我走,呂蓮,你別後悔!”

說完這句,他甩了下衣袖,直接走了。

那女同志見狀立刻追了出去。

“呂蓮姐,趁他沒有反應過來,趕緊收拾。”

“對,快點,我幫你。”孔梅也說道。

這麽些年下來,呂蓮的工資要養家,還有給施原買書,除了她說的五十塊錢,就只有剛結婚的時候,施原買給她的一個已經發黑了的銀鐲子。

呂蓮苦笑道:“結婚多年,沒想到最後只有這些。”

“把你給施原買的東西也全部收拾走。”南笙說道。

“啊?”呂蓮呆了一下。

“啊什麽?”南笙反問,“你給他買的衣服就是做抹布也不留給他。”

“那些書,你願意留著就留著,不願意留著賣到回收站去,哪怕換幾毛錢呢,也別便宜了他。”

“對,就該這樣,呂蓮你就是傻,楞著幹什麽,趕緊收拾啊。”

“對了,這些家具是你置辦的不?是的話,咱也拉走。”孔梅立刻舉一反三。

呂蓮:……雖然有些不太好,但心裏莫名很舒暢是怎麽回事?

最後,她們借了輛三輪車把所有東西拉去了呂蓮的娘家。

呂家父母聽到呂蓮的事情後,一開始還罵她沒用,後來,苗月季就抱著呂蓮哭。

最後,呂蓮和家人抱頭痛哭,把心裏積壓的情緒全部都釋放了出來。

見呂蓮有家裏人陪著,情緒也穩定了下來,南笙和孔梅她們才離開。

南笙回到工會的時候,同事們都已經下班了,只有獨立辦公室那邊的燈還亮著。

“南笙,你進來一下。”

“主任。”

“呂蓮那邊怎麽樣了?”

“人送到她娘家了,她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後續就是離婚的事情。”

南笙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你們把她家裏搬空了?”吳晴霞意外問道。

她擔任工會主任後也解決過幾次夫妻矛盾。

其中也不是沒有鬧死鬧活要離婚,反目成仇的。

但都沒有婚還沒離,先把家裏的所有東西帶走的。

還是女同志帶走的。

就,很好!

“昂,搬得可幹凈呢。”南笙驕傲地說道。

施原自詡讀書人,身上都是不帶錢的,這回一氣之下從家裏走出來,也是口袋空空。

他的暧昧對象於渺又被她那兇神惡煞的哥哥帶走了。

在外面晃蕩到了晚上,施原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無奈的回了家。

剛剛呂蓮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給他難堪,他其實是不想回家面對呂蓮的。

算了,回就回吧,他再跟呂蓮說說離婚的事情。

他也不是無情的人,這麽多年,呂蓮跟著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到時候,就讓她把當年送給她定情的銀鐲子帶走好了。

希望她盡早想明白,不要糾纏他才好。

施原嘆了口氣,打開門,屋子裏除了空氣什麽也沒有。

施原:!

誰把他家抄了!

幾天後,孔梅特意找了個時間來找南笙,把呂蓮的事情跟她交待了一下。

“他們離婚了。”

南笙看向孔梅,用眼神催促她趕緊說來龍去脈。

孔梅得意一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施原凈身出戶。”

“那就是個紙老虎,呂蓮他爸他弟他妹夫把人堵住打了一頓,他就慫了,什麽條件都答應了。”

“呂蓮再休息幾天,就回來上班了。”

“那他跟那個?”

呂蓮的事情順利解決,南笙就放心了,一放心,她的心思就拐了一下,八卦了起來。

“你是說於渺啊。”孔梅謹慎地看了眼周圍,湊近南笙,低聲說道,“於渺的大哥是個狠人,施原沒離婚就拐帶他妹妹,肯定沒好果子吃。”

果然,幾天後,南笙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又遇上了孔梅。

孔梅一臉興奮地過來跟南笙說:“施原那廝竟然厚著臉皮去求呂蓮覆合了。”

南笙一驚,這個時候的人可都是勸和不勸分的。

“那呂蓮姐怎麽說,她家人怎麽說?”南笙急問道。

孔梅一臉幸災樂禍:“被打出去了。”

“哦呦,你是沒有看到施原那個落魄的樣子,渾身臟兮兮的,胡子拉渣。”

孔梅一臉嫌棄:“也是,他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主,從前有呂蓮這個傻子伺候得面面俱到的,自然人模人樣的。”

“現在啊,可慘嘍,該!”

南笙點頭,呂蓮不會再跳火坑,她家人也支持就太好了。

呂蓮恢覆了心情後,就安心回機械廠上班了。

她從繁重的家務和壓抑的生活中脫身出來,本身底子也不差,家裏的父母又舍得給她補身體。

沒多久,整個人就肉眼可見變得年輕有活力了很多。

聽孔梅說,已經有好幾個媒人上門想要給她牽線了。

不過,她這個年紀,媒人介紹的,也都是喪偶的,或者離婚的,家裏有孩子,負擔重的。

呂蓮一個都沒有答應。

她又不犯賤,給人當保姆沒夠的。

沒有合意的人出現前,她就單著,她把從家裏收拾出來的東西都賣了,得了些錢,又有工作傍身。

因為離婚的事情,家裏對她的幫助很大,她對家裏的老人孩子手也很松。

家裏就沒有人不歡迎她的,她在家裏住得很舒服。

等覺得住得不舒服了,她就在家附近租個單間,日子不要太悠閑。

“這樣挺好的。”南笙由衷說道。

當天晚上,南笙做了個夢。

“阿笙,我做錯了。”賀鴻志端著一碗甜粥推開房間的門。

此時的賀鴻志已經成了威名赫赫的將軍,略顯滄桑的臉和耳鬢的白發襯得他越發的成熟穩重。

南笙擡頭看他,卻覺得有些陌生。

“阿笙,我們夫妻多年,我一直知道你的好。”賀鴻志把甜粥放在床頭櫃上。

“早些年,家裏條件不好的時候,多虧你支撐著,我才能心無旁騖地在軍營裏打拼。”

南笙神情並沒有軟化。

“現在,咱們日子過的好了,我卻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賀鴻志語氣真摯誠懇,“阿笙,是我的錯,是我一時糊塗,我只是太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阿笙,明天他們母子就會離開京城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賀鴻志握住南笙粗糙幹裂的手,微微皺了下眉後立刻放松:“阿笙,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真的?”南笙懷疑地盯著賀鴻志。

眼前一副好丈夫樣子的賀鴻志讓南笙覺得非常違和。

就像賀鴻志說得那樣,夫妻多年,她很了解賀鴻志,他對她,可從來沒有這麽好的耐心。

而且,從知道他跟南糖有一腿,到她撕破臉鬧騰,到給最後通牒,要舉報他男女關系混亂,和小姨子通·奸,威脅到他最看重的事業。

最後,他妥協答應送南糖母子離開。

他對南糖的情義,她看不明白,但對那個孩子,他的父愛一點也沒有摻假的。

她讓他們父子生離呢,賀鴻志能這麽快回心轉意?

她不信。

“當然是真的。”賀鴻志重新端起甜粥,“這是我親手熬的,味道不好,但代表了我的誠意。”

“阿笙,我知道你現在還不相信我,你放心,我會用實際行動來打消你的懷疑的。”賀鴻志說道。

南笙看著懟到自己面前的甜粥,下意識避開了。

自從出嫁那天喝了甜粥後,她就對甜粥很反感。

賀鴻志真的有道歉的誠意嗎?

這麽多年了,她不知道自己不喝甜粥的嗎?

“我現在不想喝,你放在那裏吧。”南笙說道。

“好,那你早點休息,我還有一些文件沒有處理,先去書房。”

南笙點頭。

賀鴻志走後,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看著床頭櫃上她不會喝的甜粥,有些迷惘。

她在這段婚姻裏得到了什麽?

她真的要因為不甘心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報,因為夫家娘家的背刺,賭上自己的下半輩子,跟他們耗到底嗎?

時代已經不同了,她是不是可以有不同的選擇呢?

把南糖母子逼走,看著是她勝利了。

但她真的贏了嗎?

床頭櫃上的甜粥給了她答案。

南笙拉開窗簾看著漆黑的天空,黑夜過後就是黎明了。

她不如用離婚作為條件換些錢,出去走走?

庸碌忙亂了這麽多年,如果把剩下的時間都留給自己,會不會好一點?

南笙吐出一口氣,等南糖母子離開吧。

這口氣,她總要出一出的。

至於她跟賀鴻志離婚後,他們一家團圓還是別的,就跟她沒關系了。

南笙因為甜粥錯嫁,最後又因為甜粥想通,著實有些諷刺。

想通之後,南笙就睡下了。

這是知道賀鴻志和南糖背叛她之後,她睡得最安穩的時候了。

半夜,南笙痛醒!

賀鴻志一臉猙獰死命捏著她臉頰,強迫她張開嘴,灌她甜粥!

南笙直覺不對,用力掙紮。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人制住了。

是賀家人!

南笙目眥具裂,恨意滔天,這就是她辛勞大半輩子用心對待照顧的家人!

南笙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她不是氣死的!

她是被賀家人合力弄死的!

那碗甜粥!

南笙露出又哭又笑的神色,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瘋魔。

原來真相是這樣。

是不是因為她怨氣沖天,所以死後才會去了那個神秘的地方,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南笙怕自己沒忍住沖去賀家直接把人都噶完,再賠上自己,憑借著最後一絲清醒,進了空間。

當空間的白霧把南笙包圍的時候,她的心情才慢慢平覆了下來。

她重生了,她有了跟前世截然不同的際遇,她還有這麽厲害的金手指。

她不能沖動,賀家和南家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都沒有她的一根手指珍貴!

說服了自己很久,南笙才從乍然知道前世死亡真相的瘋魔中走了出來。

她回想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應該是呂蓮跟前世的她有類似的經歷,刺激了她。

才讓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那本《逆襲人生》還真是三觀不正啊,賀鴻志殺妻滅口,南糖當小三破壞別人家庭。

這樣的人竟然是男女主角,還大團圓結局?

南笙的眼神漸漸清明堅定。

她要改變之前的打算了,不能只在旁邊看南賀兩家的熱鬧了。

還有賀鴻志,這輩子,她不會讓他有機會再登高位的。

南賀兩家人就在小重山,南笙可以想辦法報仇。

可賀鴻志是軍人,她鞭長莫及。

如果這輩子賀鴻志仍舊出人頭地成了將軍了,南笙餘生睡覺都不會安穩的。

這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十八年前,蔣木頭回到青山鎮,就已經有人幫他張羅汽車了。

這說明,蔣家在京城應該也不是無名之輩。

借力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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