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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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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還未問過阿兄, 到底是如何受的傷。外面傳言說是你練兵之時遭了自己的人的暗算,可真是如此麽?”

秦國公翻了幾頁她帶來的那本書,“唔, 校場上刀劍無眼, 受傷也不是怪事。”

“是麽?”雲枝覺得奇怪, “正在這用人的檔口, 怎麽偏就傷著你了。”

她不懂他營裏的事情, 只是他人才到南淳, 立馬便受了箭傷, 那南淳府是什麽龍潭虎穴不成。

“若我說是有人特意針對,你信不信我?”

雲枝果然大大皺起眉頭, “我自然信你, 那是誰傷你?”

天理昭彰, 青天白日之下蓄意傷人, 簡直豈有此理。

“上位者想要捆綁, 平級者要競爭,要拉我下馬之人何其多。”

“上位者,”雲枝立刻想到那人, “武都王婚事告吹, 你同五王沒了利益捆綁, 齊王對此很不滿意麽?”

“此次受傷同二王並無關系。不過, 此前我不想受二王擺布,朗越的婚事要退, 其餘的事情自然也會拒絕,齊王怨懟早在意料之內。”

“怪不得你此次遭貶, 齊王半點不曾為你說話,拉攏不成便心生不滿, 虧他二王也是讀書人!”

他對此事反應倒是淡淡的。

他又笑道,“讀書人也是人罷了。”

雲枝琢磨他這話,“竟白受了那麽些年的儒學教育,官家若是將天下交到這樣的人手上,豈不要大亂。”

又怕他因此叫二王繼續針對,“諸如此類的暗算,硬碰硬恐怕更要受傷,你暫避一避風頭,照咱們才說的,近來不要出頭可好?”

獨孤及信瞧她仰著脖頸,大概是真的殷切盼望他能好,眼中滿是清澈希冀。

雖不忍,可也已經預見未來怕是要同人鬥個你死我活,倒不如叫她心裏有個數,“宜都,以你之見,咱們乾朝以哪家學派治國?”

這有什麽可疑問的。

雲枝想也未曾多想,“自然是儒家,自鄉試到京試,所考範圍盡都是儒學經典。”

“那儒家的思想又是什麽?”

這問題也不難回答。

“自然是仁、義、禮、智、信。”

獨孤及信點了點頭,“以你之見,乾朝上下可做到了這幾字?”

“那自然是……”

她本覺得這是極正常簡單的,可又覺得阿兄似乎話中有話。

“若官家以‘仁’,便不會因朗越偷情遷怒於我;若二王守‘義’,便不會因我無心攀附而兩面三刀;若魏登年知‘禮’,又怎會到我府上大放厥詞……”

雲枝忽然覺得恍惚,竟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官家,二王,他們重‘利’重‘益’。朝中內部仗勢欺人,攀龍附鳳,陰謀詭計者數不勝數。咱們只站在那兒,不動不進都有人嫌棄咱們占了地方,所以要鬥要戰,無所不為。”

“儒學治國只是上位者偽裝的一層皮罷了,先教化了讀書人,再讓讀書人去騙那些大字不識的百姓。”

雲枝叫他這番言論震懾住,他允文允武,這些多年來的經歷叫他思想再不似從前單純。

“我可能需要好好想想你今日之言,”雲枝頭一次接觸這般言論,同她從阿爺口中和書上得來的東西全不相同,“實在叫我震驚。”

“說了這許多,你不必全部消化,也不必讚同,”他捧著雲枝的腦袋,“這是外面的事,也是我要成的事。”

雲枝似有所感,“阿兄……”

“不必擔心。”

……

安執白自齊王那裏退了出去,原本的如沐春風漸冷了下來。

他在廊中穿行,船上卻聽不到除海浪之外的聲音,這裏門戶同外邊不同,哪怕刻意附耳到門前,也聽不得裏面的動靜。

可他還是腦中隱隱作痛。

下午來得那宮中的寺人,指了個才到船上的童子作伴,那孩子並不知要面對什麽,寺人給了他一支面人便將人領走。

他離得遠了卻仿佛仍舊能聽到那淒厲的叫聲。

沒了根兒的人,有比常人更為陰損惡毒的法子,能叫人生死不能。

安執白狠狠揉了揉額間,想要心腸冷硬如常,誰叫他托生在安家這骯臟的商賈之家。

“安郎君——”

安執白整理心情,緩緩回身,“何事?”

“宏寺人走了,還如往常一般處理?”

“知道了,”安執白想了想又多嘴問了一句,“那小郎君,可好?”

“——人已經沒了。”

他審視了下小廝的眼睛,方才確認他剛才確實說了那句話。

“咱們的人問,安郎君要不要前去確認,還是——直接拋了?”

他突然想起那張令他厭倦的臉,將船上生意交給他後,讓他謹慎處理,上了船的‘貨’,沒有活著下船的道理。

縱然是沒了性命,也要將身上所有痕跡抹去。抹了指紋,花了臉,要保證這生意如常做下去。

安執白掙紮了一瞬,“——你去。”

“是。”

有人從後拍了他的肩膀。

安執白不必轉身也知來人是誰,“伯父不是要休息,怎麽也有心情出來看熱鬧。”

“你還是這般怯懦,不堪大用。”

那人天生一副笑面,從他身後轉到身前來,“你當你那舉人是自己能力卓著才得的?若不是安家出資替你平了主考,憑你那空談的本事還以為當真能救國救民?”

那人將安執白推去一旁,“書讀得多了人卻蠢了,明著跟你說了,這次春闈安家給你花的力氣不小。”

“安家使力?”

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安執白大笑三聲,“伯父看起來比我還要天真。”

那人果然將笑臉收了回去,故意還要激他,“你也莫張狂,到時候沒臉,就只剩巴上武都王身子……”

“伯父不必宣教,誰不知道安家發家史下賤,不正是你們這些做長輩的賣,屁股才掙下的產業。”

那人提手要給他巴掌,卻叫安執白一把捏住,“趁咱們還能在一條船上,伯父還是小心說話為好。”

他知道安執白愈發控制不住,安家卻也早有打算,“你以為金榜題名便能將安家一腳踢開,卻也不要妄想,安家若是被披露家底,你登得越高便摔得越重。”

安執白就是知道一輩子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才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我自然知道逃脫不了,伯父不必一再提醒,”安執白松了那人的手臂,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須知若是把我逼得魚死網破,也並非是兩全之法。”

他想要做之事,從前做不了,今後也由不得旁人來指摘了。

……

隔日便是春闈放榜之日,安執白連著出去了幾日,瞧著也不甚在意的模樣,反而雲枝和大娘子心中七上八下。

獨孤及信正喝著大娘子送來的補湯,瞧著雲枝不時起身在他房中走動,心中有些吃味,“你倒是比安郎君還上心些。”

雲枝坐下望著他,頗有些無奈,“舒溫阿兄放榜前我也這般上心,這卻也由不得我。”

他瞥她一眼,“對大師兄卻不見你這般用心。”

這也要攀比,在她心中師兄們都一樣重要,“我拿阿兄當自己親阿兄一般對待,這樣說我,我可要不高興。”

雲枝自認在他面前無需遮掩,“我阿娘昨日還提起,說咱們親兄妹似的,我黏著親阿兄的時間都不如黏著你多。”

卻見他楞了一楞,方才的笑容收斂幾分。

雲枝正疑惑,洪四海卻閃身進了門來。

“國公爺,煮水城失守,梁王的人攻到大檔城下了。”

雲枝立馬起身,“此事當真?”

秦國公到底有大將之風,並未如雲枝這般失態,“你仔細說來。”

“梁王閃電出擊,打了魏登年一個措手不及。在下接到消息之時,煮水城中人馬已經撤到大檔城去了。”

雲枝便問,“我聽聞大檔城城墻低矮,城門年久失修,並非是能固守之處。”

她忽而想到,當日他便是在大檔城墮馬才送回了京城。

“阿兄一早便料到會有今日不成?”

實則,是他同戚如敏二人共同商議的計策。

“此前不是同你說過,他們要鬥要爭,咱們也絕不能只等著別人出招,總歸要先把自己摘出來,再一個一個收拾了不是?”

雲枝相信他定然有這本事,“那如今咱們要做些什麽,若是梁王真的攻到了南淳府,阿兄要再出征麽?”

他身上傷處還未好,這會兒去南淳也是要命。

“不急,咱們未接到旨意,師出無名。”

雲枝這才放心。

“但願魏都督能多撐上一陣,至少叫阿兄能再靜養幾日。”

說不好會如何,畢竟那南淳府同京城還有一程子距離,縱然快馬來信也需走上五六個時辰,許這時候那大檔城已被攻破也說不定。

雲枝將春闈放榜一事早拋到了腦後,這會兒又替獨孤及信緊張起來。

第二日散朝之後,戚如敏回府同秦國公又商議起來。

“大檔城怕是守不住,官家急火攻心今日病倒了,下午幾個王爺進宮侍疾,我瞧你得做些準備,可想好了?”

秦國公撫了撫患處,“就依先生之計,若不能收回兵權,輕易不要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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