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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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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跨越十五年的科技考察是星雲和諧穩定的成果, 且收獲顯著,有人提議舉行一個慶功宴,慶祝星雲這十五年的祥和。

祝衡元帥自然在邀請之列。

可他下飛艇之後一如既往地處理軍務,早出晚歸, 回到祝家時一沓文件從裏面飛出來, 正中祝衡元帥胸前的徽章。

“你到底想幹什麽!”

祝衡看過去。門後還是那雙眼睛, 門前還是祝家的門楣。他已經沒有心力去反抗,彎腰將文件撿起來, 居然還是會因上面叛變區三個字感到熟悉的心悸。

他很, 想念她。

哪怕這些年越來越不能回想起清晰的畫面,依然想念。

“南域有軍務要處理。”祝衡把文件放在金絲鑲紅玉的桌面上。哪怕星雲時代, 祝家厚重古樸的深紅裝飾還是一以貫之。“我先走了。”

聲音怒喝:“科技考察是會議庭牽頭,東西域關系都緩解了你這個時候退出是想幹什麽!”

祝衡不答話。

那聲音似乎更厲:“你要因為一個三等公民和我鬧一輩子嗎?”

“她不是三等公民了不是嗎?”祝衡進門以來對他怒罵充耳不聞,現在卻轉過身來,盯著那個身影。“會議庭答應替她脫籍了, 就是脫籍了。”

後面聲音再說再罵,他都置之不理了, 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直到第二天深夜。

軍務繁重時忙倒是常有的事, 他習慣性地想拿玻璃杯喝水,卻拿了個空。“精衛。”他本來想讓作戰輔助系統自己定位,又沈默, 自己起身,在冷清的房間裏轉了幾圈。

納米房屋會根據季節自動調節布局,有一次他發現了, 幹脆關了。他走到書架前看了看繁殖箱裏的種子,看到竟然發了小小的芽, 讓精衛以後把保溫箱的繁殖情況放在第一個優先級,然後自己把種子移出來。

小心栽種。沒傷到芽,但是加了營養液也不見它生長,不是註定被淘汰的未進化種,根本適應不了星雲環境,就是內裏已經被蛀空。

兩種條件都活不成。他拿著繁殖箱看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再試試。這個時候聽到精衛說更改優先級失敗。

祝衡從當上元帥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賬號不只屬於自己,所以沒有再嘗試。繼續處理軍務。處理到一半,畫面閃爍一下。

光變暖光了。

“元帥.”

【時隔十五年,那時的祝衡第一次見到蔚期。】

她還是一樣的神態,在部隊中間,顯得格格不入又充滿生氣。

黑色的大衣,沒有駝色大衣的口袋扣子,她也就拿了個包,頭頂帶著黑色的毛絨帽,在副官介紹下和他拘謹地打招呼。

雖然如此,但嘴角仍然微微翹著,很膽小但又狡黠的模樣:“祝元帥,你好。”他知道她是動植物繁殖中心外聘的記者。不算正式崗位,能來這估計是有人開了特殊通道。

按規定李殊已經可以記過了。

祝衡看了她一會兒,說得旁白這兩個字都像是沁水浸染出來的一樣:“你好。”

【祝衡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這行旁白像是故事的又一次重演。但祝衡不再帶她見任何人了,知道星雲的冬季是非常寒冷的,新人類只是因為精神力加持可以禦寒,即便在指揮艙裏也會陪她穿很厚的大衣。

星際元帥不懼這點重負,但是蔚期伸手把他拉下來的時候總是能一下子就把他拉到自己身上。蔚期就會眨眨眼,不滿嘀咕:

“你是在碰瓷嗎?”

祝衡總是不說話。她有時候覺得他無趣,就會睜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著他,戳他的衣領——這個地方是他渾身軍裝上下最軟的地方:“你怎麽不說話?”

祝衡就會和她說自己巡視的事:“南域的前線往前推了十三光年。”

蔚期碰碰小花的葉子,自從知道這花前幾天還是粒種子之後總想逗它:“那很好啊,你怎麽還是不開心的樣子。”

祝衡:“科技考察也很圓滿。”他輕輕地握她的手腕,重覆了一遍:“很成功。”

蔚期就打量著他。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她伸出手捧他臉,只是因為祝衡每次都能預判似的自己低下頭來,所以她想往上揉,也每次都不成功。

蔚期有點氣悶,收回手不揉了:“這些明明都非常好啊。”不過她很快就沒耐心了,自己嘆了口氣,念叨著他真難懂,拿著一本紙質動植物圖鑒到旁邊翻。

祝衡走過去說動植物繁殖中心的預案通過了,她才眼睛一亮站起來,很開心地和他慶祝。

後面這段是以文字旁白的形式呈現的。

【要怎麽才能參與進她的生活裏呢?】

【他的位置總是很少。祝衡把她的物品覆位,重金買回了流光,並且改回了精衛的提醒優先級別。精衛開始實體化服務蔚期。

他還定制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銀色手環,正戴著自己的作戰手套下面,參會的時候,他會隔著作戰手套摸那個手環。】

【像摸自己丟失的肋骨。】

【但他知道,回不去了。】

祝衡對待蔚期比從前更小心翼翼和沈默謹慎。第一次回中央星系的時候他像是站在萬丈深淵和峙立孤峰之間,其實往前一步未嘗不是永恒。

但現在。現在。

蔚期睡著的時候他俯身去吻她的臉頰,停住了。精衛的作戰輔助系統最智能,不停播報他的心跳加速,瞳孔放大,體溫過熱。

【原來新人類也會有相似癥候。】

動植物繁殖中心給了專題,蔚期要去采訪。

他安靜地坐在流光裏,回憶起了很多事。

他回憶起舷梯上他和她並肩,回憶起她在客廳裏等他從父親出來時對他露出的笑,回憶起那艘捐贈廳裏的流光,回憶起那份報告。

【他想了許多次,還是覺得,報告實在不能說明什麽。】所以祝衡低頭,對睡著的蔚期說:

“我不喜歡你。”

他又重覆一遍,沒有看著她的臉:“我不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了。”

說了好幾遍,蔚期醒了。祝衡像從前一樣低下頭,蔚期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捧他的臉,祝衡清醒地慢慢抓住她的手。

【他想著那段記憶對他來說是那麽重要的一部分,對她來說卻未必。假如那段記憶重要,就不會被她捐贈。】

【他總是當局者迷。】

【總是幹擾她為自己選好的路。】

【祝衡感覺心裏一片空洞,但心裏卻又沈靜下來。他想著,他一個人浪費了十五年,還好。蔚期一向聰明,不需要任何人教會她不要浪費時間的事實。】

“這樣也好。”

十五年前他們分別的時候他站在艙門前目送她走開。他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他不愛她。說的就是這句話。

現在他和蔚期久別重逢。他感覺到蔚期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和他相守,和上一次仍然一模一樣。說的還是這句話。

十五年的等待太過漫長了。

連父親和最高庭都變相放棄轄制,他又不肯讓其他任何一個人知道她回來。這喜歡就變成了一個秘密。

【他一個人的秘密。】

那年父親的怒吼在回響:“你就是被一時的感情迷昏了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們越阻撓,你越要忤逆是不是!”

怒吼重覆播的時候,祝衡正握著清醒的蔚期的手,在她面前幾乎和那聲音一前一後地說:“我就是被一時的感情沖昏了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蔚期驚詫,然後放松地看著他。

祝衡也放松地看著蔚期,然後慢慢地放緩了聲音:

“他們越是要阻撓我,我越是想讓他們知道沒有人能阻撓我,所以對不起,這段時間,是我連累你。”

蔚期疑惑地搖搖頭,又收拾東西,要走的時候指著那盆才開花幾天的花:“這個是我送你的嗎?”

他說過蔚期一向聰明,她也坦然:“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心跳加速,體溫過熱,瞳孔放大。

祝衡移開手。

“沒有。”他平靜說:“你記錯了。”

蔚期點點頭,毫不遺憾:“那好吧。”

她轉身就走。祝衡這次艙門都沒有走出去。外面是風是雨,是恒星還是衛星碎片在轟鳴,是有流星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精衛提示他到了花澆水的時間,祝衡走過去拿起花灑,學著她的樣子撥著那花的葉片,讓水順著根莖流下去,一直流到花盆裏的最下面一層土壤的最裏面的顆粒裏。

他想,他是學不會怎麽養花了。

每年都抽取那麽高劑量的胺啡肽,想忘掉她教的錯誤方法,依然學不會。

“回來了?”

視頻徹底安靜下來,漆黑環境裏只有一只手在摘手上的橘色手環,她動作很隨意,對問她話的人“嗯”了一聲。

“不是說去見你備忘錄上寫著的人?這麽快?怎麽,不認識了?”

蔚期笑笑:“不是,是我不認識他了。”

熄燈之後蔚期無意中翻開自己捐贈胺啡肽之前留下的筆記本,在看了無數遍的筆記本上竟然看到了一頁紙。

是她的畫。

畫上宇宙磅礴,畫中人有一雙深黑色的眼睛。穿著軍裝,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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