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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為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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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何為對錯

第九章何為對錯

於是,虞秋露穿了一身黑,趁著月黑風高,偷偷溜進了一處府邸,她也不知道這處府邸是誰的,反正看著富麗堂皇,定是個有錢人家,只要有錢,管你是誰呢?

可不巧,虞秋露準備潛入一處屋子時屋子裏的燭火陡然亮起來,嚇得虞秋露趕緊老老實實蹲在房頂上,祈禱著別被發現。

虞秋露稍微等了一會,正準備走,就聽屋內傳來嘆氣聲。

“唉。”這是個男人的聲音,有些沈重和沙啞。

“怎麽了?信上寫什麽了?愁眉苦臉的。”又傳來女子的聲音,應該是那男人的妻妾。

“亡國了。”男人嘆了口氣,語氣倒不悲痛,只是有些遺憾。

“什麽?”女人倒是大驚失色,“這麽快?皇城那邊這麽不堪一擊?”

“別談了,按理說確實應該不會這麽快,都是那個北平公主,開了城門,放了叛軍,這才沒費什麽力氣的攻下來了。”男人道。

“天啊,”女人驚嘆一聲,“居然是這樣!那個公主也太不是東西了。”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男人冷哼一聲,“成王敗寇,那趙思全來勢洶洶,亡國本就是早晚的事,那公主開了城門,讓當今聖上得了天下,指不定文官要誇她識大體,重大局呢,落得個好名聲,之後說不定還能繼續做她的公主,這筆買賣不劃算?所以說人家是公主啊。”

“原來如此。”女人恍然大悟,“公主果然還是有手段的。”

“不過可惜,”男人繼續說,“那公主還是死了。”

“啊?怎麽死的?”女人問。

“誰知道?關心這個幹什麽?現在要想的是改朝換代了,要怎麽保住我這個官!”男人沒好氣的說道,語氣裏有些煩躁。

“也是,只是可惜了那些賣命的將士,這城門一開,那些兵不都白死了?”女人突然感嘆了一句。

“你多愁善感什麽呢?哪個朝代不是這樣過來的?這種時候那些人的命值幾個錢啊?就是王公貴族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何況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兵小將?”男人嗤笑一聲。

“是啊,這亂世的命哪裏是命?”女人微微惆悵。

“不過你說的也對,這一亡國,那些前朝的兵可不都白死了?什麽為國捐軀不都成了笑話?那些掙的功名也半點沒個用,全都塵歸塵土歸土了,指不定史書上還得貶上一貶呢。”男人又道。

屋頂上的虞秋露身心俱震,腦子裏一片混沌。

什麽?亡國了?怎麽會?

虞秋露有些站不穩了,怎麽會這樣?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嗎?難道真的如那個人所說,什麽為國捐軀都成了笑話?

是了,成王敗寇,歷史史書只會讚賞贏的一方,只會褒獎贏的一方的將士,而輸的一方,大都泯然於眾,更甚者是臭名遠揚。

那自己的父親呢?他算什麽?他也是為國捐軀的,難道之後還要背負罵名?

憑什麽?憑他選錯了陣營?憑他觸犯了勝者的利益?

可是,終歸他父親是愛國的,是為他的國家奉獻的,憑什麽就因為立場就被埋沒,功績就被一筆勾銷,反而要去襯托那些叛軍?

一股無名的怒火猛地在虞秋露心頭生起,緊接著就是不甘與憤懣。

“那我們要怎麽做啊?”女人的聲音又響起。

“還能怎麽辦,趕緊弄幾車金銀財寶,寫書一封送往京城,以表效忠之心啊。”男人迅速的回答。

“說不定皇上一高興,不僅我的官保住了,還能在皇上面前得個識時務的好印象,以後升官發財不就有機會了嗎?”男人語氣裏是滿滿的貪婪。

“對啊,有道理!”女人一拍手,“不過這錢從哪裏出啊?”

“這還用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當官這麽些年,不知道怎麽從那些刁民身上搞點錢?”男人理所應當的說著,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虞秋露只覺得腦袋“嗡”的一響,怒火攻心,為什麽,為什麽這種貪官可以升官發財,平平安安的活著,而自己的父親卻落得了這個下場?憑什麽?這世間,奸邪小人就是活的比英雄更久,更好嗎?就是有這樣貪婪的官員,挪用軍餉,中飽私囊,才會讓軍隊無以為繼,才會守不住城池,自己的父親才會死!

這一瞬間,虞秋露的身體仿佛不受控制,她跳下屋頂,猛地踹開房門,隨即秋露刀就出鞘,不計後果毫不猶豫的朝那個官員砍去。

然後就是鮮血四濺,一個驚恐的頭顱落地,一陣死寂後,一道女人尖細的尖叫刺破夜幕。

虞秋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的戾氣如此之重,她一心就想殺了這個貪婪的官員,好像這樣就能填補自己心中的悲涼與無助一樣。

她知道,她這麽幹不會改變什麽,只會讓自己陷入麻煩,這只不過是她的悲鳴與發洩,是她一廂情願的期待,是她恍然大悟後的逃避。

之後的事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官兵圍上來逮捕了虞秋露,奪走了她的秋露刀,當時虞秋露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幾乎沒怎麽反抗,再後來就是三秋寨的營救,以及遇到呂瀟然。

呂瀟然默默的聽著,沈默不語,而一旁的虞秋露已經是哈欠連天了。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這麽討厭北平公主嗎?”呂瀟然的聲音很輕,宛如煙霞般,獨自飄在這夜幕中。

“啊?哦,差不多吧……我好困啊。”虞秋露隨口道。

呂瀟然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夜空,那裏有幾顆星星有一下沒一下的閃爍,似也是倦了。

呂瀟然很能理解虞秋露的感受,改朝換代,註定會有人為此付出代價,畢竟,只要站在不同的立場,總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理由,但,既然如此,便沒有對錯嗎?

呂瀟然微微仰頭,夜幕一如從前,靜謐而幽深,讓人永遠都看不透。

呂瀟然也有些瞌睡了,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了起來,思緒也漸漸飄遠,落入無邊的混沌之中,在那片混沌中,她似乎窺見一點過去。

呂瀟然當上公主後,發現生活不僅沒有變好,反而更加糟糕。

這種糟糕並不來自物質上的匱乏,而是精神上的壓抑與痛苦。

周厲王是暴病而亡的,按照他的遺詔,立了純王,也就是呂瀟然的父親為皇帝。

可是此時,天下已經苦厲王久矣,但奈何厲王身邊的鷹犬著實有幾分厲害,大部分人敢怒不敢言,現下厲王一死,各地都蠢蠢欲動,大有準備揭竿而起,推翻昏庸朝廷的趨勢,只不過少個契機罷了。

而呂瀟然的父親偏偏是個軟弱的人,在呂瀟然看來,他會是個溫和的好父親,但絕對不會是個好皇帝,他慣會忍讓,在政治上又一無所知,這對一個皇子來說或許是可以保命的優點,但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卻是致命的弱點。

純王軟弱無能,被朝中的奸臣拿捏,要不是有母親的幫襯,早就被架空了。如果純王早個幾代當皇帝,後世或許會勉為其難的給他個中規中矩的評價,但這是在大周命數將盡之時。

純王執政期間一直想用懷柔政策安撫百姓,但根本不管用,百姓日子早就不好過了,帝王軟弱無能,貪官汙吏橫行,天災人禍爆發,具不完全統計,純王執政的五年期間,起義軍人數就有百萬之多,不可謂不亂。

同時朝廷這邊也是亂成一鍋粥,那些高官屍位素餐,根本不管國家死活,只註重自己的利益,逼迫著純王頒布各種蠻不講理的命令,以中飽私囊,純王也知道不妥,但渾然不知如何應付,才開始的一段時間,秦皇後還幫助他教他如何應對這些官員,純王勉勉強強可以不出大錯。

後來那些官員知道了真正不好對付的是這位皇後,就聯名上奏後宮幹政,外戚亂朝政,總之七七八八列了一堆罪狀,純王知道不是這樣的,但他頂不住壓力,只能關了皇後禁閉。

關禁閉的那幾日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皇後的宮殿,連呂瀟然都進不去,呂瀟然很氣憤,她覺得母親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關禁閉?

呂瀟然去找父親,父親只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他蒼老了許多,歲月壓垮了他的肩,染白了他的頭發,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有風霜籠罩。

呂瀟然見了這樣的父親,質問的話語被心中的悲涼壓下,堵的心慌,最後呂瀟然只悲戚的喊了一句:“父親。”

她應該喊父皇的,可是呂瀟然卻不想,她私心裏不想讓他的父親當皇上,只想讓他做自己的父親。

“北平,你來了,”純王扯了個笑,臉上的陰霾微微散去,對她揮了揮手,“來,讓朕好好瞧瞧。”

呂瀟然走近,坐在父親身邊,一時無語凝噎。

“幾天不見,我們的北平小公主都瘦了。”純王故作輕松的打趣。

呂瀟然眼眶一酸,想哭,卻忍住了,只勉強一笑:“哪裏,女兒可是公主,不胖都是好事。”

呂瀟然的聲音有些幹澀,此時此刻,那些質問的話語已然說不出口,心裏的不甘也都化為無助與悲涼,是啊,她是公主,她可以任性,可以享受,可以毫無顧慮,但父親呢?他是個皇帝,父親給她保護,阻擋風雨,如今父親力不從心了,撐不住了,一點雨水落到她身上了,她有什麽資格去指責質問父親?

父親為她遮風擋雨,她不應將這風雨視而不見,而應接過父親手中的傘,撐起這一方天地才對。

可她有這個實力嗎?

呂瀟然知道她沒有,她能做些什麽呢?不知道,不過如今,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朕知道你為什麽來找我,是為了你母後吧?”純王苦笑一聲。

呂瀟然低頭不語。

“對不起啊,是父親無能。”說完這一句,純王更顯蒼老,讓一位帝王承認自己的無能,是何其悲涼。

“我沒有怪父親。”呂瀟然囁嚅道,她有些忍不住要落淚,只能低下頭。

“唉……”純王長嘆一聲,他摸了摸呂瀟然的頭,道,“嗯,我們瀟然是個好孩子,你母親也是我的好妻子,你們都沒做錯什麽,只是可惜,有罪和有錯有時不掛鉤啊。”

呂瀟然不語,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澀,眼淚終於還是滴落,打濕她的衣裙。

“悄悄的,去陪陪你母親,好嗎?”純王輕輕的道,目光看向遠處,那個方向正是皇後的住處。

呂瀟然眼淚止不住的流,用力的點點頭,想壓下嗓子裏的嗚咽。

“去吧。”純王拍了拍她的背,聲音有些沙啞,不再看她。

呂瀟然渾渾噩噩的離開宮殿,殿外是一片蕭瑟,秋風掃落葉,一切都歸於塵土。

呂瀟然努力讓自己堅強一點,不要哭泣,她抹了把淚,繼續走著。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去哪,不知道要幹什麽,當了公主後呂瀟然突然覺得空虛起來,曾經的好友被宮墻擋在外,曾經的家庭也被皇權整的支離破碎,呂瀟然身上穿著華麗的衣服,心裏卻一片荒蕪。

以前的日子回不去了,呂瀟然想,要堅強啊,不要當個天真的孩子了。

秋日的陽光落下,沒有暖意,倒有幾分蒼涼,呂瀟然微微擡頭,心裏想著要堅強,便咧嘴笑了,卻笑的比哭還難看,淚也順著臉頰滑下,晶瑩剔透的,最終落入塵土。

或許,成長就在這一瞬吧,在這深感無力的一瞬,在這強顏歡笑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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