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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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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吠》

抽煙?她會抽煙?

可齊涵從來沒在她身上聞到過煙味。

他快步跟上她一瘸一拐的急促腳步往馬路對面走,心緒有些說不上來的奇妙。

難道她要和他分享什麽秘密了?

還是說,她心血來潮,想學了?

“我從二十三中轉學之後就沒再抽過。剛剛我去買水,看到收銀臺的煙櫃裏有賣我那時候抽的那款煙。很少能看到有賣的。”眼見著綠燈進入10秒以內的倒計時,楊思珈拔腿就跑,在綠燈轉紅的那一瞬,順利拉著齊涵跨上人行道。

一擡頭,就見小超市的電動卷簾門已經放下去一半了。

“等一下等一下!”楊思珈急忙沖進去,對著已經走到後門準備關燈鎖門的老板說:“老板等一下,我要買煙!”

老板聞聲,又走回來,“要什麽煙啊?”

楊思珈指著一盒印著荔枝圖樣的進口煙,“這個。”

老板把煙拿出來,擺到玻璃櫃上,“35。”

楊思珈正要掏手機付錢,老板的微信就響起到賬35的播報。

側頭一看,齊涵已經玩著打火機往外走了。

楊思珈一面往外走一面拆掉煙盒上的那層塑料膜,扔進小超市門口的垃圾桶裏,掏出來一根煙,正要跟齊涵借打火機,他就打著火遞過來,替她點了煙,“二十三中?”

“嗯。”楊思珈淺淺吸了一口。久違的味道。

但太久不抽,都有些忘了怎麽抽了,第二口一加深,被嗆得差點沒斷氣。

楊思珈一屁股坐到超市門口的臺階上,趴在膝蓋上咳了半晌,背都要被齊涵拍斷了才緩過勁來,兩眼放空地長舒了一口氣,才接著說,“我高中轉過兩次學,第一次是從江華中學轉到二十三中,待到高二下學期,又從二十三中轉到通江摯誠實驗學校,讀高三。”

楊思珈看著手頭已經燃了大半的煙,想放進嘴裏接著抽,又有點後怕,猶豫著說,“你那煙圈怎麽吐的?”

“……你會被嗆死的。”

“哎呀,不會。我已經完全想起來怎麽抽了。”楊思珈連忙給齊涵示範了一遍——吸了一大口,然後把煙全吐到齊涵臉上。

只有荔枝味,沒什麽煙味。

“行。”齊涵拿過楊思珈那半截煙,先淺淺吸了一口嘗了個味道,“你先吸上一大口煙,能吸多少吸多少,同時也要吸氣,閉嘴,憋氣。然後就把嘴巴張成O型,用舌頭和那口氣把煙推出來,完事。”*

說完,齊涵演示了一遍,把煙遞回給楊思珈。

楊思珈接過去,把最後一截煙全部吸進嘴裏,照做——雖然不算太明顯並且很快就散開了,但好歹一次就成了。

楊思珈笑著,把煙頭踩滅,撿起來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

“走吧。”楊思珈賊笑著說。

“什麽啊!怎麽能這麽賣關子啊!”齊涵氣得直跺腳,“我都準備好聽故事了!”

“什麽故事?”楊思珈笑看著齊涵,眨了眨眼,“能有什麽故事?”

齊涵挑眉,“那當然是有我的故事。”

楊思珈昂起頭,高傲地哼了一聲:“不就是一封情書嘛,有什麽可講的。”

“我明明送了楊思珈同學七封情書。三首泰戈爾三首席慕蓉,還有一首原創——”齊涵的唇角深深勾起,“楊思珈同學說的,是哪一首呢?”

但不等楊思珈回答,齊涵就自顧自地快速說道:“我猜——是第七封情書,也就是那首由齊涵本人,原創首發的,《鳴吠》。”

齊涵潤了潤嗓子,揚聲道,“楊思珈同學,下午好。我是齊涵。今天和你分享第七首詩,也是最後一首。希望你能喜歡。”

“《鳴吠》

優游歲月

如炎夏聒噪的蟬

蔭涼遠鳴

如遺守危巢的犬

仰躺短吠。”

已經晚上十點過了,又還是大年初二,這條遠郊的街已經了無行人。

路燈很舊,發出的光不怎麽亮,沒有暗到頭發發光,但人也落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風吹過,卷起寧靜的寒涼。

齊涵的聲音莫名響亮得振聾發聵,像是一口大鐘把楊思珈罩住,發出針對於她的轟鳴,每一次發聲,都震得楊思珈全身顫栗得發痛。

“難怪。”楊思珈喃喃自語了一句,又坐回臺階上。

難怪都過了七年,穿衣打扮天翻地覆,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他。

難怪後來她找了個遍,也沒能把這首詩的出處翻出來,居然是他寫的。

那些已經模糊得差不多的記憶,又一一重現眼前。



在還和景和還無話不說的8歲,楊思珈收到了第一封情書。

她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回家上交給了景和。

景和看過後,一臉慎重地告訴她:“要是讓爸爸知道了,他會很生氣。所以,如果以後佳佳再收到情書,就原封不動地扔進垃圾桶裏,好嗎?”

楊思珈問過原因,景和說:“因為爸爸和媽媽覺得,外面的人都是壞人,只有爸爸和媽媽才是永遠無條件愛你的。我們要遠離壞人,杜絕危險,好嗎?”

楊思珈自然奉為圭臬,從那以後,別人遞給她的情書,永遠都是不拆封就進了垃圾桶。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不再有人送情書給她。

這中間,只有過7次破例。

7次,都是同一個人。

破例的理由也很隨意。

因為楊思珈顏控。

而那個送情書的人,是截止到那個時候,楊思珈見過的人裏,長得最標致的。

按理來說,那種顏值的人肯定是被人追慣了,拉不下臉來追人的。

所以,楊思珈莫名好奇,裏面到底是什麽內容。

[楊思珈同學,上午好。我是國際部高一2班的齊涵。最近讀到7首詩,個人很喜歡。我將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與你分享一首,希望你能喜歡。]

這是寥寥幾句的開頭,後面就會跟上他所說的詩——這些就是情書全部的內容。

打在一張A4紙上,詩的部分還搞了個左對齊的排列方式。

和印象中的情書不一樣,更像一張演講稿。

因為全文都沒提到或者傳達喜歡她的意思。

楊思珈大致掃了一眼,用黑色碳素筆把她的名字塗成黑漆漆的一團,撕碎後扔進垃圾桶裏。

第3次收到這種都算不上情書的情書的時候,‘國際部的那個二世祖齊涵和他朋友打賭,要在7天之內追到平行班的月考第三’這個話題在學校裏傳開,陸陸續續有人跑到教室後門看楊思珈,楊思珈才確認,那些文學經典,確實被他拿來充當情書了。

這樣一來,楊思珈就撕得更得心應手了。

忘了是第5次還是第6次,齊涵是在她在教室裏掃地的時候沖進來送的,那個節骨眼上楊思珈正好在撮垃圾,就一言不發地接過,拆開掃了一眼——席慕蓉的《祈禱詞》。*

然後撕碎,扔到腳邊的垃圾堆裏,掃進撮箕裏,拎著撮箕倒垃圾去了。

除了擡頭和齊涵對視的第一眼,楊思珈沒再看過他。

他仿佛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走。

但,這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不回信就表明態度了。

然後是最後一封。

和以往一樣,用素白的信封裝著,但摸上去,好像比之前的軟一點。

楊思珈拆開,掃了一眼,眼神有一點點的停頓。

這次不是打印的,是用沾了金墨的毛筆寫的,寫在一張和普通實體小說尺寸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熟宣上。

開場白用的很板正的宋體,詩的部分,是占據幾乎整張熟宣的非常漂亮的草書。

再配著《鳴吠》短短幾行話的內容,那些金色的字仿佛化作一團烈火,在她掌中燃燒,透過浮蕩的火光,蟬鳴狗吠,近在眼前。

鬼使神差地,楊思珈用課本把這封信壓好帶回了家藏進書架裏,並在周末,帶去照相館做了塑封,把它夾在書架最高層,她幾乎沒有碰過的一本書裏。

但還是被楊清逸翻到了。

也當著她的面燒了。

齊涵急促的問詢把楊思珈拉回神:“難怪什麽?”

“不告訴你。”楊思珈說完,又自顧自地咯咯咯咯笑個不停。

“什麽啊?什麽啊!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嘛!”齊涵喊叫著拱進楊思珈懷裏,在她肚子上蹭個不停。

“齊涵。”楊思珈虛虛捧住齊涵的頭,笑得直往後仰:“我發現我這麽多年都理解錯了你這首詩的意思。”

“啊?”齊涵不明所以,坐正身子看她。

“剛剛聽你念了一遍,再結合這一個多月和你接觸下來,對你性格的了解,我才反應過來,你的《鳴吠》,講的是自由快樂的人,在對抗逆境的時候仍舊是身心舒暢的。蟬乘好涼罵天氣好他媽熱,被遺棄的狗翻著肚皮睡大覺給自己守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楊思珈總算笑累了,長長嘆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但你知道我是怎麽理解的嗎?”

齊涵只全神貫註地看著她,不講話,不幹擾。

她的眼裏亮晶晶的,是兩滴淚在滾動。

“天熱罵天,人來咬人,我要做最兇的蟬,最瘋的狗,幹翻所有對我不好的人和事。”

說完,那兩團碩大的液體就從她眼中滑落下來,她也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

“站起來抱我好不好。”她的聲音從胸口傳來,震得齊涵的心嗵嗵跳個不停。

“我鉆進你的衣服裏,你把我裹起來。和在通安的時候一樣。”

“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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