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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太傅阮元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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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太傅阮元誕生

然而,圓明園中的道光皇帝,卻尚不知這些民間因開港通商所發生的變化,但道光也漸漸清楚,沒有更好的船只槍炮,只怕清王朝在未來還是無法面對變局。是以幾年之內,道光一直下令讓十三行商人建造大船,自己則在京中試制新式火槍。這一日領侍衛內大臣僧格林沁來報,言及火器營已然制成數百桿新槍,道光便也讓僧格林沁陪同,一同試射槍彈。

“砰!”一聲槍響,道光面前的靶子應聲而碎。道光少年時便多用槍械,自然清楚,新槍威力要比原本的火繩槍大很多。

“這就是廣州那邊所言……火帽槍,是嗎?”道光向僧格林沁問道,所謂火帽槍便是擊發槍的別稱。

“是的,皇上,如今火器營那邊,已經試制了二百桿火帽槍出來,奴才親自試過一些,試射起來,確實靈便得多。”僧格林沁向道光匯報道。

“這槍確實不錯,所以朕也想問問你,如今你們是試制了二百桿新槍,這件事可有難為之處?若是火器營那邊,匠人手藝俱皆靈便,朕可以讓你們多造一些。”道光又向僧格林沁問道。

“回皇上,這火帽槍鍛造之法,奴才也曾問過的,機簧、銅帽,咱們的匠人都能造。”僧格林沁向道光答道:“只是他們試制之時,尚有一事不便,便是這種火帽槍,無論機簧、火門、槍底,都要用上好的精鐵,最好是純鋼。這精鋼鍛造,不是不能,但每一支槍都要耗費不少工夫,試制這些火槍,便耗去了數千兩銀子。而且精鋼打磨從來困難,火器營一年能鑄幾百支槍,便也算不易了。”

“是嗎……”道光聽聞大量鑄槍頗為不易,心中熱情便也消散了大半,沈吟半晌,便向僧格林沁道:“這些槍就給火器營的兵士分發下去吧,至於以後鑄槍的事,你看看火器營經費是否夠用,若是經費充足,再鑄一些卻也無妨,若是經費不足,朕也不勉強你了。”

僧格林沁聽著道光之言,自然會意,而此後京中火槍鑄造,亦是成品寥寥。更何況擊發槍使用不久,在西歐各國便被擊針式步槍取代,並未成為長期流行的槍械。缺乏足夠武器競爭環境的清王朝,在武器制造方面,也遲遲追不上歐洲各國的腳步。

“還有,朕先前讓你去查那個張集馨,你查得怎麽樣了?”僧格林沁本是以蒙古藩王身份入京補任領侍衛內大臣,是以道光對他頗為信用,也將許多機密之事交由他暗中辦理,而這時已然升遷為陜西督糧道(即西乾鄜道)的張集馨,顯然成了一個道光需要視察的目標:“朕聽說他入京覲見之後,給每個軍機大臣都送了一份禮,更有甚者,六部卿貳,他也一一皆有饋贈之事,這件事可是真的?他送這些禮,是嫌一個陜西糧道還不夠高,還想托那些大臣舉薦他不成?”

“皇上,張集馨的事,奴才查探過了,他送禮是確有其事,如今五個軍機大臣,除了何大人不在京中,其他幾位,就只有賽大人沒收,其他每人收了四百兩,六部尚書那邊,也各有百兩贈禮,侍郎五十兩,這樣前後算下來,少說也得有七八千兩銀子了。”僧格林沁也向道光匯報道。

“七八千兩?穆彰阿、潘世恩、祁雋藻、文慶,都收了禮嗎?”道光不禁喃喃念道:“他進一次京,送這許多銀子,這銀子是哪裏來的,他陜西糧道哪有這麽多廉俸?還有,他送禮究竟是為了什麽,你可清楚?”

“皇上,奴才聽聞,張集馨送這些禮,其實……不為什麽。”僧格林沁也只好向道光解釋道:“其實不光是張集馨,其他道府官員入京,也往往會有所饋贈,他們送禮,也不是為了自己升遷,畢竟若只是升遷之事,給幾位樞臣送禮便也夠了,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呢?奴才聽聞,他們之所以送禮,是因為這十幾年間,道府入京饋贈,已然……已然成了風氣,大多數道府官員進京,都會……會預先備上幾千兩禮金,若是不送禮的,反而會被看成異類。或許他們送禮,一半是風氣如此,另一半便是也不想京中大臣忘了他們。至於這些禮金的來源,張集馨是陜西糧道,那裏是陜西五道之首,商人士紳贈給官府的津貼從來不少,下面府縣也會拿出不少津貼給各道,還有巡撫藩司,張集馨一年所得,拿一部分入京應酬,剩下的在陜西糧道也夠用了。下面也是一樣的道理,商人士紳一直給官府送禮,官府才會記得他們,也能對他們優待一些,而那些從來不知送禮的士紳,一旦遇上什麽麻煩,官府本就諸事繁忙,應對不暇,哪裏還顧得上他們?長此以往,即便僅僅想著在民間鄉裏圖個心安,便也要……也要送禮了。”

“風氣如此,只是圖個心安?商人士紳如此送禮,那下面做官的,還不得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陜西那邊就算士紳,又有多少家資?這些錢到了最後,又是出在誰的身上?他們這些道府之人入京送禮,就僅僅是為了朝中大臣不把他們……不把他們忘了嗎?”道光聽著僧格林沁講述各省官府境況,民間實情,亦自惱怒不已。

“皇上,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其實下面的人想什麽,奴才還是能夠揣測出一二的。如今別說道府,但凡要沖之地的知縣,哪個官缺不是至少六七個候補呢?若是他們在道府任上不能同京城禮尚往來,那只怕許多道府之人,就一輩子也再難有升遷之日了。”僧格林沁也向道光答道。

“哼,長此以往,朝廷又待如何?這些人……這些……”道光想到如此規禮饋贈之事,若是不加抑制,只恐清王朝將徹底變成官紳、官商相互勾結的朝廷,那時天下之間,還有何太平可言?然而即便如此,沈吟半晌,道光卻還是找不到一個根治規禮饋贈問題的辦法,又過得片刻,只是長長嘆息了一聲,又向僧格林沁問道:“那張集馨在陜西,可有主動向商人士紳索取規禮之事?他入京之後,見了那幾位軍機大臣,除了送禮,可否另有他求?”

“回皇上,這些都沒有。”僧格林沁也向道光答道。

“罷了,那你也不用再跟著他了。若是他沒有主動索求規禮,入京之後,亦無他圖,那……那就既往不咎吧。”道光無奈之下,也只得同僧格林沁道:“只是這規禮之風,絕不可長!朕也會再發一道上諭,嚴禁規禮之事,你做得很好,就先退下吧。”

僧格林沁應聲而退,果然數日之後,道光便即下旨,責令各府縣嚴禁規禮之事,然而面對愈演愈烈的饋贈送禮之風,這樣空疏的一紙禁令,其實並沒有什麽實際效果。

或者說,這一年已是六十四歲高齡的道光,也終於沒有雄心壯志,再來重振清王朝了……

先前數年因戰爭之故,清王朝中斷了對英貿易。但廣州一帶,甚至包括部分湘桂邊界地區,在上百年的廣州通商影響之下,已然出現了大量依賴通商生活的無地百姓,戰爭的影響讓大量百姓突然失業,而人地矛盾的日益尖銳,也導致清王朝不能向這些百姓提供耕種的土地。盡管戰爭之後廣州通商漸漸恢覆,但貿易遲遲不能恢覆舊日之狀。更兼福州、上海等地對英開港,許多舊有貿易被轉移到閩浙各省,廣東地區,尤其是湘桂邊界的大量百姓,都只能在貿易萎縮、覆業艱難的狀態下勉強度日。

艱難的生活也讓越來越多的百姓對清王朝不滿,許多小規模民變也開始在湘桂粵三省頻繁出現。道光二十四年,廣東潮陽有天地會起事,道光二十六年,廣西又出現胡有祿起事,盡管經過清軍征剿,這些起事相繼被平定,但清廷卻遲遲不能擒獲胡有祿。此後湘桂邊界的反清之事便即時有發生,無法根絕。在雲南,這時也出現了大規模互鬥,即便不論戰爭帶給南方各省的影響,此時清王朝內部的人地矛盾,也已經到了難以掩蓋的境地。

戰後清王朝的威信,顯然也已經大不如前了。

或許這時官場之上少有的令人欣喜之事,便是林則徐經過數年伊犁放逐,終於得到道光開釋,得以返回中原,暫署陜西巡撫。林則徐在新疆多年,一直受到伊犁將軍布彥泰照料,此時得道光釋還,心中欣喜的同時,也不免多了一絲不舍。然而,此後布彥泰聽到的,卻是林則徐的一個更為重要的警告:

“將軍,林某在伊犁受將軍照料多年,自當答謝,可我如今身無長物,也只得就新疆之勢勸諫將軍一二。將軍之後在伊犁,務要勤修武備,善治屯田,以備不時之需。英吉利雖是國朝之大患,然邊疆之禍,尚不盡在於英吉利,新疆同樣是外人覬覦之地啊。”

布彥泰素來與林則徐相善,便也記住了這番勸告。可此後不久,布彥泰也被道光調任陜甘總督,林則徐的這番預警,也很快在伊犁將軍的變遷之中消散,並未起到多大作用。

道光之末的清王朝,就這樣在內憂外患之中,勉力支撐著最後的太平歲月。

進入道光二十六年,阮元在家安居的生活也沒有太多變化,阮元入夏便前往北湖避暑,秋冬之際則回到康山,盡管到了這時,阮元左足也已然不覆康健,行路只得二人扶持,但阮家之中素有輿轎,出行自也並非難事。能在這種平安的氛圍中繼續安度餘年,阮元自也愜意,自以一生至此,再無遺憾。

不過這一日,阮元看著文選樓送來的幾部新書,卻還是嘆息了一番,似乎略有惆悵之情。

“夫子,今日又是怎麽了?我看這些新書刻的都不錯,夫子卻為何還要嘆氣呢?”一旁的劉文如也不解問道。

“書之,文選樓那邊,如今也只能將我最初議定的三十二部書刻下,除此之外,咱們家中,卻也沒有餘錢大興刻版,繼續刊刻其他書籍了。”阮元也向劉文如道:“這幾年你也清楚,我讓仲嘉在文選樓,為我和裏堂書作重新刻版,也就是這些《文選樓叢書》。但我最初之念,尚不在於我和裏堂這些書作。本是想著《皇清經解》未收之書,後進學子難以刊刻的佳作,我都幫他們刻一部分,總不能只想著我自己吧?可今年仲嘉那邊把賬冊給我,我才發現,以前家中積蓄,如今賑災、出捐、修書、助學幾近十年,所剩已經不多了,這三十二部書還是能刻完的,但我去年還寫了另一份書目,想著再刻三十部書出來,仲嘉說,這……這已經做不到了。沒辦法啊,再怎麽說,幾個孩子,宗族那邊,還得留一部分家產,剩下的……確實不夠了。如今看來,我一己之力所能做的事,確實還是不夠啊?”

“夫子,你怎麽能這樣說呢?夫子的一己之力,可是多少讀書人終其一生,都不能望之項背的啊?”劉文如也向阮元安慰道:“夫子這一生作為,還不夠多嗎?光是那《皇清經解》,我看除了高宗、仁宗皇帝敕修圖書,國朝還有何人能夠獨自刊刻這許多經籍呢?至於其他,我想年輕一代的督撫裏面,也應該有那麽一二雅好學問之人,可以幫夫子完成這般未竟之業啊?夫子都八十三了,難道家門之外的事,如今還要讓夫子操勞不成?”

“哈哈,是啊,我……我如此安度晚年,本也樂在其中,又何必想那麽多呢?只是……”話雖如此,可是阮元回想著此時天下,還有許多讀書人不能將自己所成書作刻版留存,終是有些遺憾,也只得笑道:“只是為什麽我們所做的事,總也趕不上天下人之所求呢?”

“爹爹,大喜之事啊!”不想就在這時,阮孔厚竟然從門外走了進來,向阮元拜道:“孩兒方才聽聞,江蘇巡撫陸中丞到了揚州,正要來看爹爹呢。聽說陸中丞那邊,帶來了皇上的諭旨,說是……說是今年爹爹重逢鄉舉,要……要加封爹爹呢!”

“是嗎,那……那你快去請陸中丞過來吧?”阮元退隱之後,漸已不問官府之事,但這一次是道光親自頒下諭旨,自沒有不接旨之理。便也當即令阮孔厚前往迎接使者,自己則和劉文如一道,在家中等待諭旨。

不過半個時辰,使者便已到了阮元家中,那江蘇巡撫名為陸建瀛,見了阮元,自也少不了寒暄一番。隨即阮元便即請陸建瀛宣旨,一家人共同聆聽上諭。陸建瀛便即念起道光諭旨,道:“致仕大學士阮元品端學醇,勳勤懋著,年逾八秩,重遇鹿鳴,洵屬熙朝盛事,著加恩晉太傅銜,準其重赴鹿鳴筵宴,在籍支食全俸。妾劉氏誥封恭人,欽此!”

阮家眾人聽到阮元加封太傅,劉文如亦升恭人,各自欣喜,當即接下了諭旨。

太傅一職,秦漢之際便已有之,進入隋唐時代,太傅成為文官序列中的最高一級職銜,千餘年來皆是正一品之位。太傅本身往往僅為榮譽職銜,但歷朝歷代文武百官,非勳績過人者,不能得授太傅。進入清代,太傅與太師、太保二職一樣,合稱“三公”,但太師一職在清朝,就只有遏必隆和鰲拜二人曾經得授,且二人太師之職在生前即被剝奪,終清一朝無一人以太師終老。其下便是太傅,有清一代,至阮元得授太傅之前,一共只有範文程、金之俊、洪承疇、鄂爾泰、曹振鏞、長齡六人在生前得授太傅之職,阮元之後亦只有潘世恩一人(此外亦有人認為,乾隆老師福敏、年羹堯之父年遐齡、杜受田之父杜堮曾得生授太傅,然此三人或因帝師之故,或父憑子貴,往往不被清代士人承認)。而慶桂、董誥等人便只得生授太保,其餘清人多有去世之後加授太傅者。生前即得授太傅,以太傅終老,又為清代公認者只有阮元等八人。

換言之,作為乾嘉道時代的儒臣,這時的阮元,已然達到了文臣的頂點。

至於劉文如的加封,一是因阮祜已然成為候補知府,隨時待用,這時也加了從四品銜,母憑子貴,劉文如自有加恩。另一方面,道光二十五年本是太後七旬壽誕,道光也早有為大臣命婦升賞之意,是以這次阮元加封太傅,劉文如便也一並升為四品恭人。這日阮家眾人眼見雙喜臨門,也自是大擺筵席,竟日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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