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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最後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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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最後一計

這日入夜,劉文如看著一旁的阮元沈吟不止,清楚他也一直記掛著沿海戰事,便也主動上前安慰道:“夫子,你都致仕三年了,外面的事,就別操那麽多心了,當年你不也說過,把後面的事交給年輕人,年輕人去辦才辦得更好嗎?還有……這英吉利人的事,難道……難道真的沒什麽辦法了嗎?”

“年輕人,唉……我現在都糊塗了,如今這些年輕人,到底在做什麽呢?”阮元也向劉文如嘆道:“如今皇上倒是想起老將了,以前跟著我征剿蔡牽的玉峰,都致仕多少年了,結果皇上還要讓他起覆,去守澎湖。可話說回來,年輕人……論海戰經驗,你說哪個還能比得過玉峰呢?”原來就在這時,道光已然告知致仕的王得祿,請他暫時負責澎湖防務,七旬高齡的王得祿也只得再次披掛上陣。因年事已高,王得祿在澎湖駐守不過半年有餘,便即過世,終年七十三歲,謚曰果毅,昔年參與平定嘉慶海盜的一眾名將,也至此悉數隕落。

“那……王老將軍能守住澎湖嗎?”劉文如也向阮元問道。

“不知道,如今也只能盼著英吉利人不去打澎湖了,否則……”阮元也不禁搖了搖頭,無奈地向劉文如嘆道:“書之,英吉利人……對你說句實話吧,我認為,如今沿海炮臺對峙,朝廷已經……已經沒有勝算了。”

“怎麽會這樣呢?那不是……”劉文如也不敢相信,阮元竟然也會有如此絕望的一天。

“書之,我話還沒說完呢。”阮元見劉文如亦有驚惶之色,卻是話鋒一轉,對她笑道:“我方才只是說,炮臺對壘我們沒有勝算,但我沒說這一仗,我們就一定會輸啊?兵法之道有三:伐謀、伐交、伐兵。如今前線船炮咱們不如洋人,而且相差太多,所以這用謀之道、用兵之道,或許用處都不大,可還有一條路,既然都到了如今這個困境,那……為什麽不試試呢?”

“伐謀、伐交……那夫子的意思是……”

“書之,英吉利距離我大清數萬裏,卻能夠派遣兵船前來進攻我們,那我們為什麽不能……不能把火燒到英吉利家門口呢?”劉文如卻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的時間裏,阮元竟然向她展示了一個她從所未聞的計劃:“的確,僅憑我大清如今的情況,想要去反攻英吉利是絕無可能,但這不是說,別的國家就不會幫我們做這件事啊?你可還記得海外有個國家叫……米利堅?不錯,這個國家從來與英吉利便有仇怨,米利堅之北,正是英吉利所屬的加那!而這米利堅國,當年我聽十三行之人說起,從來地平多米,英吉利那邊,據說糧米之事,還要米利堅售米與他,方能充足呢。那若是我們能夠與米利堅結盟,一同對抗英吉利,我們自可想些辦法,譬如以後米利堅的貿易,我們一概不再征稅,再多給他們一些優待。這樣就可以讓米利堅出兵北上加那,讓英吉利後院失火,再斷掉對英吉利的米糧供應。若是到了那個時候,英吉利自顧不暇,便極有可能撤兵,即便他們還想再戰,那我們便堅壁清野,放棄沿海炮臺,只在內陸和他們決戰,沒有堅船利炮,洋人又沒有馬,他們靠什麽在內陸和我們對抗?若是能堅持到那個時候,或許這場仗就會有轉機。”

“夫子,咱們和這米利堅國來往也不多,若是這樣找他們結盟,他們會答應嗎?”劉文如不解問道。

“不好說,但如今形勢,能用的辦法,總該用一用啊。”阮元也繼續推演道:“這米利堅人雖然也有違法犯禁之事,但相較於英吉利,米利堅尚屬恭敬,最起碼咱們在廣州九年,也沒聽說米利堅把兵船開到南海之事啊?其實也用不著他們出兵,只要他們能幫我們斷掉英吉利的糧食,我看英吉利多半就會自亂。因為這英吉利本就是無義之國!我們在廣州的時候,就經常聽聞英吉利在小西洋欺壓土著,聽聞他們這次帶來的船炮,有不少也是強行裹挾劫掠而來,那英吉利軍中多半也有被強征入伍之人,他們會心甘情願打這一仗嗎?換言之,只要這場仗陷入膠著,英吉利那邊看不到贏下來的可能,那英吉利軍中,我看多半會自亂!到那個時候,那些小西洋土著也起兵反抗他,海上那些兵士,他們又未必信任,這場仗對於他們而言,還有什麽機會?我們只要在內陸堅壁清野,哪怕只打贏一仗,或許、或許洋人也就要退兵了。”

“夫子,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妥啊?”劉文如卻也向阮元問道:“所謂前門驅虎,後門進狼,若是按夫子所言,米利堅受我們厚恩,打贏了英吉利,那米利堅若是志得意滿,竟又成了下一個英吉利,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書之,我方才說過,米利堅多半是沒有能力派兵船到咱們大清的海上的,既然如此,即便他們志得意滿,想要取英吉利而代之,那需要多少時間?少說也要十年二十年了,那個時候,我們自然也有了時間重建海防,也就不會像今日這般被動了。可說起時間,如今……如今我們已是一刻也等不起了,若是還不能尋個盡快制住英吉利的法子,以後……誰知道以後這場仗會變成什麽樣子呢?”阮元也向劉文如嘆道,聽著阮元這一番分析,劉文如也漸漸理解了阮元之意。

即便阮元之計不是一個完美的策略,但對於僅憑一己之力,已經逐漸無力再戰的清王朝而言,這或許已經是最容易在短時間內見效的辦法了。

至於長遠打算,在戰爭不能結束的情況下,還有什麽“長遠”可言呢?

除了“伐交”之道,此時的清王朝還有什麽辦法呢?

抱著嘗試的心態,這日夜裏,阮元也在書案上奮筆疾書。不久之後,這封書信便即到了阮元舊友,兩江總督伊裏布的手中:

……素知在粵通市各國,英吉利之外,惟米利堅國最為強大,其國地平而多米,英夷仰其接濟,不敢觸犯。而米夷在粵,向系安靜,非若英吉利之頑梗。若優待米夷,免其貨稅,又將英夷之貿易移給,米夷必感荷天恩,力與英夷相抗。且英夷之船炮多向海外各國租賃裹挾而來,若米夷為我所用,各國聞之,無難瓦解。至米夷既經受恩,英夷心必不服,各省口岸必有一二處被其沖突,然其勢既衰,我堅壁清野,來則應之,亦不難於卻退……

伊裏布接到阮元書信之後,不敢怠慢,當即將書信轉抄入自己奏折之中,上呈道光。然而奏折送出之後,道光卻並未在外交方面嘗試任何新的變化。

而不久之後,伊裏布也因先前在定海與英軍言和之故,被道光罷黜總督之任,阮元之策很快便即無疾而終。

道光二十一年之秋,是一個意外的別離時節。阮元托伊裏布上疏之事尚無結果,便又收到了一份訃告,數日之前,寓居常州的龔自珍竟突然染病去世,終年五十歲。而之前一年,俞正燮也因興辦惜陰書舍積勞成疾,以六十六歲之齡壽終,二人俱有經世之才,學問亦自過人,可終其一生都未能得償青雲之志,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人世,阮元想到這裏,亦不覺嘆息良久。

……

深秋之際:

這日兩淮鹽運使司之中,人聲鼎沸,竟是一時不絕。原來,聽聞浙江戰事,兩淮鹽運使沈拱辰也慌了起來,無奈之下,沈拱辰只得在運司衙門召集了揚州大小官員,甚至包括許多揚州致仕隱居的耆宿,一並商議迎敵之策。

“各位大人,各位老大人,昨日浙江的戰報到了,咱們……咱們又敗了一場。”沈拱辰也拿著一份公文向各人嘆道:“洋人和兩江裕制軍所部,半月前在鎮海激戰一日,結果……我軍再敗,裕制軍當場殉國啊?各位大人,咱們……咱們現在應該如何是好呢?依我之見,如今之法,當是沈船塞江,咱們將無用漕船拿出一些,鑿沈了堆進江中,這樣……這樣能不能禦敵於長江之外呢?”

“沈都轉,此言不妥!”很快,一個蒼老的聲音便從左首上座之上發出,正是阮元。那都轉乃是鹽運使的別稱,阮元便以此名稱之:“如今英吉利人尚在浙江,能不能進犯江蘇沿海,會不會進入長江之中,這些我們都無法預料,沈都轉如今想要沈船塞江,那老夫請問都轉,如此一來,難過的會是洋人嗎?真正被都轉耽誤了生計的,還不是沿江行船為生的百姓?!更何況洋人兵船甚大,沈船之法對於洋船而言,其實用處甚微,如此耗民力而傷民生之法,恕老夫不能認同!”

“這……阮太保,您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要麽,您也給大家講講,如此局面,計將安出啊?”沈拱辰也向阮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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