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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訣別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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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訣別之痛

“理初,科場之事,就是這個樣子了。我雖然不能把那份卷子拆開,看一看其中之人姓名,但你這些文稿,我都讀過,我能看出那就是你的試卷。”阮元也將自己與曹振鏞等人的爭執,以及自己力主取錄俞正燮一事詳細告訴了他,不覺嘆道:“話說回來,這件事也是我不對,若是我還能有更好的辦法,想來他們即便與我不熟,也應該能聽我一言,既然如此,是我對不起你啊。”

“阮中堂,您已經盡了全力,剩下的事,便在於天意了。既然天意不讓我登科中式,那又怎麽是阮中堂可以扭轉的呢?”俞正燮原本聽著自己再次落第,心中也是不平,可是聽著阮元將克成之爭悉數告知自己,卻也明白了阮元對於自己,已經是竭盡全力,無奈之下,反而也有些釋然了。

“理初,你生的晚了啊,若是嘉慶四年的會試,就憑你策論那般詳瞻,怎麽也不可能落第啊?”湯金釗也向俞正燮安慰道:“不過如此一來,你參加會試也有四次了,若是還有舉人大挑,自可得到保薦,我畢竟還在京中,大挑之事,可以幫一幫你,只是不知理初,如今你……你可還想著去應舉人大挑啊?”

“湯大人,如今學生對於這科試、為官之事,看得已然淡了,若是大人不介意,學生想著再過幾日,便即離開京城,去江寧看一看。”看來俞正燮連續在科場遭遇打擊,也已是心灰意冷,對湯金釗道:“如今學生聽聞江寧陶總制幕府多有賢才,陶總制也是禮賢下士之人,又想著興辦書院,學生願意去那裏一試,若是能夠在治學之上另有進益,於江寧興學之事有一二裨益之處,學生心中卻也無憾了。”

“可惜啊,理初這般賢才,竟不能為朝廷所用,這曹振鏞真是……真是誤國之輩啊!”程恩澤也在一旁憤憤道:“不光是老師如今覺得這一榜中式之人,多不如意,就連我在裏巷茶坊之間,聽那些文人品評今年金榜,他們一樣覺得榜上之人,或庸碌無為,或藉藉無名,竟是見不到幾個真正的名士!所幸老師還是有識人之才,這不,子彜還是被老師發現了,這一榜如此說來,也就是子彜一人,尚屬得人了。”原來,阮元在杭州做學政時認識的學生端木國瑚,在這一榜中被阮元取錄,終於考中了進士,端木國瑚這日也到了衍聖公府之中,特意拜謝阮元取錄之恩。

“子彜,確實不錯啊。只是……”阮元想著端木國瑚年紀也不小了,即便考中進士,只怕為官之日也不會長了,便向端木國瑚問道:“若是你分了六部,或者進了翰林,這官場之內,你可能待得住啊?”

“這……學生自當盡力而為。”端木國瑚也只得如此向阮元答道,事實上,由於年事已高,端木國瑚雖考中了進士,也未能久任於京城,數年後便即辭官歸裏。

“唉,如今這朝廷啊,真是……和仁宗皇帝親政那個時候比起來,變化太大了啊?”湯金釗也感慨道:“不過老師,今日咱們這裏,可還帶了一位當年您的舊友呢,您或許還不知道吧。芝軒大人就在幾日之前,已經晉升大學士了。如今,芝軒也是潘中堂了!”

“芝軒?”阮元訝異之間,幾個學生已經扶了一位老者前來,阮元見到這人時,也不覺百感交集,老者看來尚比自己年輕,卻也是六旬開外之狀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與自己同值南書房,也曾一度在杭州貢院辦理鄉試之事的潘世恩。

“芝軒,你……你回來做官了?”阮元當即問道。

“是啊,我……先前家父老邁,所以我便在家服侍了他老人家十年,不過如今,我也回來了啊?”潘世恩也對阮元笑道,原來就在阮元離任漕運總督之後不久,早已升任尚書的潘世恩因母親病故,開始居家守喪。但喪期過後,潘世恩眼看父親年邁,便即上疏稱不願按時歸京任職,而是想著服侍父親終老。直到道光九年,因潘父病故,且潘世恩已然除服,他方才回到京城,重任六部尚書。聽湯金釗所言,如今潘世恩已然補了盧蔭溥的空缺成了大學士,反而要高出自己一級了。

“是嗎,芝軒,你回來也好。這些年輕後生啊……以後還要勞你多加扶持了。”阮元也向潘世恩言道,不過說到這裏,阮元也不覺有些惆悵,自己比潘世恩更早成為協辦大學士,但道光卻將潘世恩先行補入內閣,顯然是道光又忘了自己。然而……

既然曹振鏞已經年近八旬,潘世恩也成了大學士,那軍機處一邊……

這時阮元自然不會知道,僅僅一年以後,潘世恩終於進入了軍機處,成為穆彰阿入主樞廷之後七年,又一位新的軍機大臣。

潘世恩這時也不清楚阮元所想,只答允了阮元。可就在這時,一名衍聖公府仆從忽然奔上,手中還拿著一封帖子,阮元看這仆人之時,只覺他神色驚惶至極,也趕快迎了上去。仆人見了阮元,也一邊將帖子遞上,一邊向阮元哭道:“老爺,不好了,保定的大公子他……他去世了!”

“你說什麽?!”阮元聽著仆人稟報,也當即大驚失色,連忙取了帖子,果然竟是一封訃告。阮元驚心之下,連忙打開訃告,取了信箋出來,方才看得兩行,阮元已是淚流滿面,只無神地看著府邸之外,哭道:

“常生,常生啊,你怎麽……怎麽就去了呢?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的啊?!”

“老師,這是怎麽回事啊?”湯金釗大驚之下,也從阮元手中拿過了訃告,看得半晌,卻也楞在當地,向阮元嘆道:“老師,這……看這訃告,常生公子過世之事,應當是真的了。老師,學生們都知道常生公子才學過人,這也太可惜了啊?可是老師您年紀也大了,您可千萬不要……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啊?”

“是啊,阮中堂,您可一定要保重啊?”俞正燮、潘世恩等人眼看阮元遭此巨變,心中也是難過不已,卻也只好如此勸慰阮元道。

“常生,常生……這到底是為什麽啊?”可是這時的阮元,一時卻根本不能從震驚和悲痛當中走得出來,只在原地站著,喃喃道:“爹爹知道,知道你這些年做官,一直都好,官府的事,百姓的事,你辦得都不錯,你如今也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卻怎麽……怎麽就去了呢?你這……這可讓爹爹怎麽辦啊?我……”

忽然之間,阮元只覺右腿之上一陣刺痛,勉力擡腿走了一步,竟已堅持不住,隨即各人便聽得“砰”的一聲,阮元竟摔倒在了地上!

“老師、阮中堂!您沒事吧,您可千萬要撐住啊!”

……

阮常生的過世,讓阮元一連數日都沈浸在悲痛之中。可是無論家中之事如何,阮元本職仍是雲貴總督,不能在京城久居。是以這一日阮元也前來圓明園入覲,向道光匯報會試取錄貢士一事,並將南歸之情告知道光。

“皇上,臣今日前來,想著向皇上請罪。”阮元想起會試之事,也主動向道光承擔了責任,道:“臣年邁昏庸,才學見識早已大不如前,此次選錄中式舉人,雖然和曹太傅,那、恩兩位大人多加斟酌,可仍是覺得今年會試取錄之人,經義策論俱皆出彩者不多。臣以為,如今臣取錄的新科進士,實在是……不如三十四年前的會試了。或許舉人之中,仍有許多才學見識過人之輩,臣未能及時發覺,是臣有過,還請皇上責罰。”

“阮元啊,你何必對自己要求如此苛刻呢?”不想道光對阮元還是頗為敬重,並不認為阮元所言便是事實,道:“朕也知道你才學過人,如今督撫天下九省三十年,論實幹之才,你也是朝中數一數二的了,你再看年輕人的文章,覺得不滿意,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你可能說得也沒錯,但那是因為去年本有一場會試,或許這幾年學問出眾的舉人,去年就已經登科入仕了,想等下一批新人出來,還要幾年工夫呢。朕這幾日也在準備殿試和朝考之事,看著新科士子之內,也還有些是不錯的,你就不要自己苛求自己了。”

“皇上寬仁,臣慚愧無地。”阮元也只好如此答道。

“還有啊,你兒子阮常生的事,朕也知道了。你……你這幾日,心裏也不好受吧?”道光說到這裏,倒是主動想起了阮常生,看起來道光對於阮常生也有一些印象,竟向阮元勸慰道:“阮常生的事,朕知道一些,琦善在直隸考察道府官員,經常會向朕舉薦其中有能之人,阮常生是第一個,也是他多為盛讚的後輩,朕也遣人去保定視察過,他確實有守有為,是個好材料,如今不到五十歲就去了,可惜了啊。你若是心中確有不快,不妨再留京幾日,等到你心緒平覆了,再回雲南,如何?”

“皇上念及犬子之名,臣自然感激,只是……”阮元聽著道光能稱阮常生一句“可惜”,心中感動,這時也已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只是臣的家人在保定,還需要將犬子靈柩運回揚州,擇日安葬。臣老了,也有五年沒見過臣的大兒子了,臣舍不得他,想著他棺槨南歸之前,可以去保定再見他最後一面。所以臣今日辭別皇上,明日便要南下,皇上厚愛,臣自當肝腦塗地,竭力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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