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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車裏之役(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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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車裏之役(前篇)

聽聞連州之役已經結束,雲南的阮元等人也為曾勝慶祝了兩日。阮元自然清楚,如果各地不能太平,整頓各省軍政之事,也會被無休止的戰事拖累,難以有效實行,如今連州已平,即便是雲貴之地,也可以變得更加安穩,阮元遂與伊裏布、潘恭辰等人一道,繼續對雲貴兩省冗官、冗兵情況進行調查,適當裁削,這一日潘恭辰也將雲貴裁減官兵之議定下,交由阮元一並審閱。

“阮中堂,雲南的守兵情況我等已經詳查過了,一共可以裁減守兵八百人,貴州那邊我也看過了,有七百人的兵缺並無實用,一樣可以裁去。這樣咱們雲南一省每年可以省出餘銀一萬兩,米大概三千石。官缺這邊,曲靖府的水利同知、彌沙井大使,曲靖、大理、永昌三府司獄,這些官職如今都已變成了閑職,沒有實用,自可一並裁去。”潘恭辰向阮元匯報道,所謂“守兵”是清代綠營一種基本不會參與作戰的兵種,平日僅駐防於各處要隘,並在一些關要之地設立營汛駐紮,久而久之,許多守兵都失去了戰鬥能力,有些營汛要隘也變得不再重要,是以阮元方有裁削守兵之議。

“這些準備裁掉的守兵,確實都是無益之地的營汛兵士嗎?”阮元尚不放心,又向潘恭辰問道。

“是的,這些營汛,有些早已荒廢,有些時過境遷,也沒有多少行人來往了,再維持下去,下官看來也無用處。”潘恭辰答道。

“也好,無用官兵職位,即便留著,也無益處,就按你擬定之議,上奏皇上予以裁削吧。”阮元清楚這些官職已經漸漸失去作用,便也同意了潘恭辰的計劃,又向他問道:“如今昆明城裏糧價如何,你可有查探?”

“下官打探過了,如今昆明米價,粗米百斤可值千錢,若是精米,可能要更貴一些。”潘恭辰對於民政之事,顯然一直多有留心。

“粗米百斤千錢……如今人口增殖,尚能有如此市價,不容易了啊?”阮元也不禁感嘆道:“這一轉眼,我做雲貴總督有六年了,六十九歲了,哈哈,自知心力也不如壯年之時了,凡事記得快,忘得也快。要不是你做這個布政使,雲貴兵馬錢糧、鹽務市價俱皆清楚,只我一個人做總督,可要誤了不少事了。這樣說來,我要多謝潘藩臺才是。”

“中堂客氣了,這些年下面的事都是下官在辦,可居中定策,還是中堂之功,中堂督撫九省三十年,廟算之才,下官亦是嘆為觀止。”潘恭辰也向阮元謙辭道。

“潘藩臺,你以前也做過廣西布政使吧?你在京中做官之時,可有人舉薦啊?”阮元眼看雲南尚屬太平,心中自也寬慰,便與潘恭辰攀談起來,道:“我記得先前你說起自己履歷,是在六部為官,並非我這樣的翰林,若是在六部,無人賞識,想做一省藩臬也不容易吧?若是京中先前也有薦舉之人,不妨你告知於我,我如今也想著到了明年,再次北上入覲,到了那個時候,我可要登門拜謝,感謝那位大人為我選了你來做雲南藩司,可是幫了我大忙啊?”

“阮中堂,這……下官也不知當年有無薦舉下官之人,只是嘉慶之末,下官也曾遇到一件難事,險些丟了官職。當時下官聽聞,是如今的盧中堂力保下官無過,下官方才能夠繼續在六部任職,或許也是這個原因,下官得到了仁宗皇帝外放,才能在直省有所作為。”潘恭辰也向阮元答道:“下官進六部那幾年,開始是在工部做主事,那時候下官也是年輕氣盛,眼看工部有些陋規,就想著提請仁宗皇帝明斷,將陋規盡數裁去,平日與其他工部之人往來也不多,後來下官才知道,當時工部其他司官,有不少都嫉恨上了我。有一日,這些人忽然向仁宗皇帝檢舉,說……說下官侵吞公帑,當時仁宗皇帝也沒有偏私,而是讓軍機處調查於我。那個時候我一直被軟禁在家,清楚托中堂盧中堂都是執法嚴格之人,我雖然沒有侵貪之舉,可萬一他們不顧實情,只一概嚴辦下來,又當如何是好?眼看只要他們的誣陷坐實,我便是遣戍之罪,我當時也絕望了。可是就在此後一日,朝廷竟然傳來諭旨,說我並無貪賄之跡,將我放了出來。仁宗皇帝此後召見我時,還說起我辦事認真,為人清廉,很快我就升了員外郎,改任同知,一直到了今日。”

“我當時也很疑惑,不知竟是何人定了我無罪,直到後來我才清楚,原來是盧中堂在軍機處之內,見了我案卷之上,多有含混不清之處,又對我工部之事多加打探,這才確信我並無貪賄可能,正是盧中堂力主我無罪之言,讓其他大人改變了主意,最後才定了無罪。這樣說來,下官若是見了盧中堂,也要稱一聲恩人了。”只是潘恭辰這邊是據實相言,一旁的阮元聽了,卻已是面色凝重,竟然遲遲不能言語。

“盧中堂……南石兄啊?沒想到冥冥之中,竟有如此天意,南石兄,你……是你幫了我啊?”阮元回想起自己幾十年來與盧蔭溥的種種恩怨,不想到了最後,盧蔭溥當年的一個無心善舉,竟還能夠為自己尋得一個輔弼能臣,也是感嘆不已。或許,自己和盧蔭溥之間,原本就沒有那種水火不容的沖突,究其根本,只是二人所任內外之職不同,故而所見所感,也各有差異罷了。

“阮中堂、阮中堂!”不想就在此時,伊裏布的聲音也從外面傳到了阮元耳畔,隨即阮元只聽得腳步匆匆,竟是伊裏布帶了兩個人上前。其中一人乃是四品官員打扮,而另一人阮元居然認識,正是上一年間,前來昆明向自己求援的車裏土司頭人刀太康。

“莘農,今日是何事這般著急啊?還有,這刀老寨主怎麽……怎麽也到了咱們昆明呢?”阮元上前迎下伊裏布,便即問道。

“阮中堂,不好了,那車裏的土司刀繩武,如今的樣子,是……是要反了!”伊裏布方才平覆氣息,便向阮元說道:“就在之前半個月,那刀繩武帶著大批人馬,襲擊了刀老寨主的別寨,老寨主如今沒有辦法,只好投奔了迤南道的胡道臺,現在這刀老寨主,也已經是無家可歸了。”

“你說什麽?!”阮元聽得伊裏布之言,也當即吃了一驚,忙向一旁的刀太康問道:“刀老寨主,如今車裏那邊,究竟是什麽樣子?”

“阮中堂,還是下官說吧。”一旁的那名四品官員向阮元說道:“下官是迤南道胡啟榮,去年的時候,這刀老寨主便與那刀繩武結怨,當時中堂認為這些都是刀家自家之事,就托下官居間調停,所以,下官很快護送老寨主回了車裏別寨,此後下官便即準備調停之事,前去車裏大寨約見了那刀繩武。誰知……誰知那刀繩武,竟早有犯上之心!下官帶了綠營兵過去的時候,那刀繩武不僅神情倨傲,對下官不行拜見之禮,而且還把寨中之人盡數召集了起來,在他大寨列隊迎接我等。那些人一半以上都帶著兵器,這……這顯然是在對我們示威啊?下官也看得清楚,其中有一些人,樣貌打扮根本不是本地寨民,他們都是緬甸和南掌邊境部落之人,可那刀繩武對於此等境外之人,卻是無比信任,一直充作親隨!我把總制之言都告訴了刀繩武,勸他不要和刀老寨主開戰,可那刀繩武卻說:‘你們總督的話,我聽到了,但我會不會對我叔叔動手,這件事由不得我,我叔叔從來奸詐狡猾,想著謀奪我土司之位,所以我集結這許多人,乃是為了自保。我可以對我叔叔客氣,但只要他有什麽奸猾之念,那我也為了自己的性命,還能顧得上他的性命不成?至於這車裏土司,不管是我做主,還是我叔叔做主,總之都是我刀家的車裏,你們總督就不要多管閑事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還問起屬下,這一日有無違法犯禁之人,很快他們就帶了個人上來,說是那人昨日犯了盜竊之過,那刀繩武更不答話,一刀便把那犯人人頭砍了下來,還跟我說:‘胡道臺,我眼裏最容不下沙子,這人做了壞事,那就該死,即便做壞事的是我叔叔,我也不會留情!’中堂您看,這刀繩武之言,不就是在威脅我們嗎?”

“是啊,更何況……”阮元聽了胡啟榮之言,一時也是沈吟不語,他心中更為清楚,刀繩武一旦有了不軌之念,那麽接下來便不是車裏土司一寨之事,刀繩武手下既然已經有了不少緬甸南掌邊境部落之人,若是他與朝廷公然對抗,直接帶著車裏之地投奔外國,都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事。想到這裏,又問胡啟榮道:“那胡道臺,我讓你在車裏附近安置綠營,你有沒有聽我之令?若是有了綠營駐紮,那刀繩武不應該如此囂張,竟然真的進攻了刀老寨主啊?”

“阮中堂,那刀繩武收容邊外亡命,如今已經有了將近兩千人,咱們綠營就算分兵到車裏駐紮,最多分出一二百人,這根本不夠啊?”胡啟榮又向阮元嘆道:“咱們能做的,也就是把刀老寨主保護起來,一旦車裏有變,就帶著老寨主來昆明求救了。果然,就在今年春天,刀繩武非要說老寨主的寨民到他們車裏大寨那邊砍樹,說是老寨主想要侵奪他的地界,便即召集了寨中之人,大舉進攻老寨主的別寨。老寨主這沒了辦法,才到咱們綠營寨中求援,下官……下官這也把老寨主帶回了昆明,保他安全。可如今的車裏,已經完全是刀繩武的地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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