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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廣州灣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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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廣州灣的陰霾

“那……英吉利呢?”阮元卻忽然向他問道。

見蘇兆熊不解,阮元也向他解釋道:“英吉利兵船,從來船堅炮利,我們多修炮臺,也不過只能操五六成勝算,若是海上真的有警,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啊?不過我這幾年與他們對峙,也總算讓英吉利兵船都撤出了南海,至少如今伶仃洋上,已經三年沒有洋人兵船了。可這就是結束了嗎?我這一代人已經老了,可是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呢?他們不僅需要和英吉利人繼續打交道,而且……若是後代督撫才能還不如我,那他們只怕要吃虧啊?英吉利人如今不敢派兵船前來,我看也是因為我還在廣州,那有朝一日,若是我不在這裏了,又或者後任總督一時昧於洋情,竟又同意了他們開來兵船,那不就又回到八年之前了嗎?當然了,我們如今有備無患,總也能讓洋人知道,咱們並非因循怠惰之人。我估計著……蘇副將,你我應該都是幸運之人,至少十年,或者幾十年內,英吉利人尚不敢有什麽大動靜,幾十年後……我今年都六十二了,應該可以瞑目了吧?哈哈。”

“是啊,總制這一任殫精竭慮,總也能為後代人留下些恩惠嘛。”蘇兆熊也認同道。總之,這時候的阮元,對於十年,甚至二十年間廣州當屬太平這件事,是堅信不疑的。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誰知就在這時,城墻之上突然多出了一名綠營兵士,徑向阮元和蘇兆熊直奔而來。見到二人,這兵士當即拜道:“二位大人,虎門那邊傳來快報,說一艘想要進入虎門的英吉利商船,被人檢舉帶了鴉片,如今虎門方面已經下令,不許洋船入港。但洋船那邊,卻一直說要廣州的大人給個說法,阮總制,這事可怎麽辦啊?”

“是嗎……”阮元想著虎門之事多半還是要自己決定,便即向那兵士道:“你去告訴虎門來人,回去轉達我督院之令,那艘洋船要想進口,可以,但必須同意進入黃埔,便即開倉接受檢查!如果它不同意,就不放它進來!正好我也準備再次南下閱兵,去虎門再看一看,你就跟那邊綠營說清楚,我五日內必到,這幾天的時間,要他們嚴守號令,不得有誤!”

“遵命!”那兵士得了阮元指示,便即離去了。

果然,五天之後,阮元便以閱兵為名,搭乘水師兵船出現在了虎門口岸。

“就是前面那艘洋船嗎?”阮元所乘兵船一點點向南而行,很快,這艘被阻攔在虎門之外的“瓦萊塔”號便即出現在阮元的望遠鏡視野之中。

“是的,總制,那洋船上之人言辭極為傲慢,說是……說之前的總督訓令的假的,沒有總督加印的官府文書,他們不相信咱們不許他們進港。還說,要是再沒有督院加蓋官印的文書,他們要強闖虎門。”一旁隨行的一名虎門兵士說道。

“那就把這份文書給他們看看!”阮元果然是有備而來,當即讓船艙之中兩個隨行兵士取了一張加印文書出來,道:“你們去告訴他們,這就是我督院訓令,若是這艘洋船想要進港,我們派一艘兵船隨行,一到黃埔就地開艙,沒有歇息餘地!若是他們不同意開艙,就立刻把這艘船開走,要是他們真敢強闖虎門,從外人擅犯邊境之例,允許水師登上洋船,直接扣押商貨!”

“是!”幾個兵士帶了阮元訓令,當即下船準備去了。

果然,在與阮元對峙了一日之後,“瓦萊塔”號消失在虎門海域之上。

阮元眼看洋船暫時消失,也在檢閱了虎門炮臺之後離開虎門北上,繼續到肇慶、順德、香山等地閱兵去了。

但阮元不知道的是,一個月後,聽聞自己已經不在虎門,“瓦萊塔”號再次出現在伶仃洋上。這一次他們直接在一處山島卸貨,與走私鴉片的“快蟹船”交接之後,便即攜帶大量白銀離去,即便沒有進港貿易,“瓦萊塔”號依然盈利而歸。

阮元的一己之力,根本無法阻擋越來越多的走私船只。

依官制而言,兩廣總督兼治廣東、廣西兩省文武要事,諸如錢糧虧空彌補、水利興建、新田開墾、西洋外交、綠營閱兵之事,皆需由兩廣總督負責,總督並非專職的緝私官員。這時的清王朝,也缺乏設置有力緝私緝毒官缺的行政能力。阮元當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投入整治鴉片,不說其他,僅每年的閱兵一事,就要耗去阮元不少心力。所幸道光五年的兩廣地區,整體而言尚屬安穩,並不需要道光擔心。

當然,道光五年的議事重點也不在廣東,而在於江淮運河。這一日,勤政殿內重臣齊聚,兩江總督魏元煜也親自北上參與議事,而殿內商議的關鍵,便是道光六年,朝廷還能否施行漕運。

“皇上,臣以為,今年運河高寶一線,已然淤積過甚,如今朝廷只是下令重築高堰,但運河積沙尚未清除,如今臣等接到奏報,江南漕船大半滯留鎮江揚州,根本無法北上!”協辦大學士英和率先發言道:“如此情況,朝廷不能不尋求變通之策,臣請皇上暫停道光六年漕運,全力整治河道,同時招募海商,在江省以海運代漕運,向天津運送漕糧!”

“皇上,臣以為英中堂之言欠妥。”不想這時出言反對英和的,卻正是兩江總督魏元煜:“臣以為,借黃濟運才是良策,至於海運,實在繁難,天津從未接收過漕糧,如何能夠在天津交兌?海上風濤兇險,船工又大多不識沙線,一旦有傾覆之危,何人能夠承擔責任?更何況,一旦改行海運,那沿漕幾十萬水手該怎麽辦?沒了漕運的生計,他們以後會更加艱難啊?”

原來,自從高家堰決堤之後,清廷便派出文孚、汪庭珍二人南下監修堤壩,經過數月工程,高家堰倒是已經基本完成修補,可高堰決堤之時,卻將大量積沙一並帶入了運河之內,一時之間,運河積沙嚴重,諸多原本註入運河的河道受到高堰決堤影響,一時也不能向運河輸送水源,高寶運河一線,道光五年入夏已經完全不能通行。所以英和才重新提出海運之議,而魏元煜則堅持認為,漕運多有不便,最好的辦法應是引黃濟運,即將黃河水分流進入運河,進而保證運河河水充足,並沖掉河內淤沙,這個辦法先前倒是曾經得到過實施,只是時過境遷,也沒有人可以保證“引黃濟運”必然成功。

“皇上,魏總制之言,臣以為是多慮了。”英和卻繼續向道光說道:“臣曾見如今兩廣阮總制前朝之際所著《海運考》一篇,簡而言之,之前元朝行海運,至少九成漕糧可以抵達天津,那國朝到底是有什麽地方不如元朝,竟然連嘗試海運的勇氣都沒有呢?至於船只,臣聽聞松江府上海縣,如今已是江蘇連結山東、盛京各省的沖要之地,上海可以進行海運的沙船,少說有三千艘,其中一半運力都在一千五百石以上。所以臣以為,如果能夠在上海招募商船,許商人代運漕糧,海運之成,指日可待!至於天津不能交兌漕糧,臣以為亦是小節,屆時只需派倉場侍郎一人坐鎮天津,再由江蘇方面擇一大吏督運即可。至於安置漕幫之事,臣以為要在得人,若是江蘇巡撫能夠尋得長策,妥善安置,臣以為並沒有不妥之處。”

“皇上,臣與汪中堂勘測過河道,如今河道情況,實在是難以通船。”這時,一旁的文孚也向道光進言道:“臣等雖然已經封堵了高家堰,但亦曾多加查訪,如今下河、淮安等地,多有需要重新整治之處,若是不能重新行束水之法,則淤沙難以清除。但如果需要大力整治河道,則最好的辦法,就是停止運河通船,全力疏浚!皇上,臣不知海運是否可行,但如今若是還要強行漕運,只怕南河那邊,嚴烺和張井他們,根本就沒有充足的時間疏浚運河啊?”

“回皇上,臣與文大人北上之際,便已有此議,臣同意文大人的意見。”汪庭珍也補充道。

“皇上,既然如此,臣亦有一言,英中堂海運之議,大抵可行,所需再議者,無非是一些細節,但臣看來,也不是沒有辦法。”已經改任戶部尚書的王鼎也向道光言道:“臣以為,如果海運之時,能夠將江蘇一省漕糧盡數運抵天津,則京倉自可充溢,不足之處,如今臣可以主持向盛京、河南采買粟米,用以補齊。至於其他各省漕糧,明年可以一律改成折色,百姓繳納銀兩即可,然後再用折色銀去修運河,若是嚴烺、張井二人監修得力,運河一年通船應該不難,之後再令江省以外有漕各省轉運漕糧,便也夠了。”

“你們……你們就準備這樣,棄江省漕幫於不顧了嗎?皇上,若是皇上不相信臣能夠完成引黃濟運之事,臣請改任漕運總督,親自主持今年漕運,若是入秋之際運河不能通行,臣請皇上屆時罷免了臣,以儆效尤!”魏元煜眼看海運難易與否一事,似乎自己並不占上風,也只得自告奮勇,準備親自辦理疏浚河道之事。

“魏總制,您何苦如此呢?我方才已經言明,若是江蘇巡撫辦事妥當,這些事根本就不成問題。怎麽,張師誠張中丞,魏總制都不放心嗎?”英和也向魏元煜反問道,其實這時的江蘇巡撫就是之前在福建清剿蔡牽,提拔林則徐的張師誠,但嘉慶末年,張師誠一度因故被革職,加上歸家守喪多年,在官場升遷反而不如不少後輩,這時依然只是江蘇巡撫,反倒不如魏元煜已經後發先至,成了總督。

“唉,你們……你們不懂漕幫啊。”魏元煜也向各人嘆道:“皇上,各位大人,漕運從來有句老話,叫‘百萬漕工衣食所系’,沒錯,也有很多人和英中堂一樣,認為這不過是江省官吏不敢更革漕運,唯恐失了財利所編造的借口,但老夫看來,這話有道理啊?若是漕運沒了,做官的不過失去一些俸祿,換個地方他還能做官,可這些漕幫水手呢?沒了漕運,他們靠什麽維持生計?種田嗎?要是有田可種,他們為什麽還來做漕運水手呢?做工嗎?沿漕上下一旦失了漕運,哪裏還需要這麽多做工之人啊?更何況如今雇工,工銀也都不如以前多了,為什麽,就是因為人太多了,雇工都不值錢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難的是,這十萬漕運水手,和他們背後的幾十萬依漕為生之人,大多相信羅教!這羅教是漕幫一個教派,又分為老安教、新安教、潘安教,各教之間,甚至還有相互仇鬥之事。你們或許也會問,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把羅教禁了呢?這羅教信眾少說幾十萬,還都是給朝廷運漕糧的關要之人,能隨便禁嗎?禁得了嗎?高宗皇帝的時候曾經禁過羅教,可是沒過多久,他們便即死灰覆燃。所幸這羅教並沒有背反朝廷之言,還是忠於皇上的。所以咱們如今,可以對羅教疏而導之,使其相安無事。可一旦改行海運,漕幫失業了呢?你們可知道,國朝定額漕糧四百萬,江蘇就有一百七十萬啊?到那個時候,誰能保證羅教之中,沒有新的教派出現,而這個新的教派,還能繼續忠誠於朝廷呢?到那個時候,我們怎麽辦?難道真的要對那些給漕運賣過命的水手舉起刀槍,卸磨殺驢嗎?皇上,各位大人,請你們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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