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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學海堂奠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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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學海堂奠基(下)

“是啊,我粵省有阮宮保七年坐鎮,真是百年難得之幸事啊。”一邊向阮元稱讚的儒生,乃是文瀾書院應邀前來的主講劉彬華,這時他聽著阮元向諸生講論激勵,卻也向阮元問道:“只是阮宮保,在下也聽聞宮保曾為學海堂尋覓山長,可是到了今日,這學海堂都已經正式落成了,宮保卻一直沒有告訴我們,以後學海堂的山長,究竟是何人啊?”

“樸石,你還要主持文瀾書院的事,這山長之位,恕我不能留給你了啊。”劉彬華字樸石,阮元便也對他笑道。但談笑方畢,阮元卻忽然向臺下諸生正色言道:“其實這山長之事,我已經沈思數月,可惜啊,終是沒有一個萬全之法。你們來學海堂讀書學習,是來講求實學的,這裏不教你們八股文。但若是未來有一日,你們竟也受那些只知八股的山長影響,竟而棄了經史之實學,專學八股去了,那可就違了我今日之本意啊?所以,我思前想後,如今已經有了辦法,那就是,我們學海堂,以後……不設山長,也不立山長!”

“不設、不立山長?!那……那我們以後的書院事務要怎麽辦啊?”諸生聽著阮元竟然不再考慮設立山長之事,自也清楚山長亦有處理書院日常維持事務之責,一旦學海堂沒有山長,庶務不能及時得到處理,學海堂很快就會陷入困境。

“是啊,沒有山長,那書院以後的事務,要由誰來管理呢?”阮元似乎也聽出了各人疑惑,便即答道:“之前我設立學海堂之時,便曾與石華、月亭他們商議過,你們以後讀書治學,須有學長為首,這樣後進學子,亦可得前輩提攜。所以後來想到山長設立之時,我便有了個想法,若是日常事務,我們都交給學長一並處理,那我們學海堂,真的還非要一個山長不可嗎?已經不需要了啊?我的辦法就是,以後學海堂日常事務之議決,皆由學長決斷!其它書院山長之職,今日我便盡數轉交給你等學長!”

“當然了,若是學長只有一二人,那這學長與其它書院山長,我看也沒什麽不同。我最初是想著設立四名學長,如今想著,要是把山長之職都轉給你們學長,四個人可能也不夠。所以我今日也在此立下定制,學海堂學長,共是八人,這八名學長,便承擔學海堂所有管理之事,若有學長不在學海堂,便即由其餘學長共決一人補為學長,無論如何,學海堂同一時間之內,都要八名學長同在!我知道,這最初的八學長,若不是我親自指定,必然會有人不服,所以我也已經對你們學海堂之人詳加了解,我今日所選八人,都是你們這裏聲名最著之人。吳蘭修、趙均、林伯桐、曾釗、徐榮、熊景星、馬福安、吳應逵。你八人且先出來,今日便由我正式委任你等,作為學海堂第一任學長!”

“學生謝總制拔擢之恩!”吳蘭修等八人當即站出,相繼上前,阮元也取過之前準備的委任書狀,給八人一一發下。自此,學海堂學長制、考課制、經費體制完全確立,加上新建書院落成,學海堂自此時起,便即成為清王朝中後期嶺南最具盛名,人才最眾之學府。而阮元的八學長治校之制,更是從最大層面上維護了學海堂的自主發展,除學政考校不可或缺外,學海堂可以極大程度上獨立於官府而自行其道。正因如此,學海堂所收生徒,也大多是有著真才實學,不慕功名利祿的兩廣進步士人。在一代代學海堂學長的操持、發展之下,此後整整八十年,學海堂可謂長盛不衰。

“好啦,你等從今日起,便即可以參與管理學海堂之事了。”阮元將八名學長一一委任過後,也向八人及臺下諸生言道:“咱們學海堂既然已經正式建立,以後自然少不了出版刊刻之事,這樣你們也能夠把自己的文章,在書院裏流傳下去。去年在文瀾書院,咱們已經將裏堂先生《雕菇樓集》刊刻過了,這只是裏堂先生一人之作,內容不多,正好給大家作為試驗之用。從今年起,我也將刊刻《皇清經解》之事盡數交給你們。如今我已經盡出家中經解藏書,江南京中士人,也給我們帶來了不少書稿,我經過統算,這《皇清經解》共是七十四人治經之作,一百八十九部,一共一千四百八卷。若是我們可以將這部經解刊刻成功,學海堂之名,自然會傳於天下!”

“蒙總制厚愛,我等定會盡心刊刻此書,成國朝一代之大業,不負總制興學之恩!”吳蘭修、林伯桐等人相繼向阮元答覆道。

“總制大人,不好了,方才您幕中的方植之方先生,送了一封稟帖過來。”這時,譚瑩卻從諸生之後取了一封信箋,送到阮元面前,向阮元道:“那……那方先生說,總制與他有辯論之約,是以他今日前來送上拜帖,約定二月初四,與總制在學海堂一較漢宋之短長。而且,他還說……說總制也可以放棄辯論,但如今他已將漢學不足之處著書三卷,名為《漢學商兌》。所以如果總制放棄辯論,就要給他的新書作序一篇,用以承認漢學之失,為他宣揚宋學。”

“這不是胡鬧嗎?玉生,方東樹現在還在學海堂外面吧?去告訴他,二月初四的學海堂之辯,我應下了!”此時譚瑩已有號玉生,阮元便以號稱之。果然,阮元根本不可能在學派分歧面前讓步,而是向學海堂諸人道:“正好,我想著這也算是你們學海堂一個最好的開始,你們之間,或許未來也會因為學術之辯,因為政事意見不和,竟而有論爭之事,這很正常,只要辯論之後,各位還能記得,對面是你們學海堂的同學,亦或學長,勿忘師生同窗之情,便即足矣!我這次便也與這方植之論辯一番,給你們看一看,咱們學海堂,究竟要堅守什麽,以後的學海堂,又要走什麽樣的道路!”

“總制之言,我等清楚了!”吳蘭修等人也當即向阮元回拜道,學海堂諸生之間,此時聽聞阮元將要與一名幕僚辯論,也自議論開來。有的學生眼見阮元或可一展才學,自然興奮不已,也有人擔憂阮元竟然一不留神,被方東樹言語壓下一頭,那樣學海堂的開幕之辯,就沒有那麽光彩了。

但無論如何,二月初四還是如期而至。這日學海堂中,生徒雲集,阮元也只好選了正堂作為辯論之處。而阮元也果然遵守約定,只穿一身儒生長袍,官服冠戴俱皆不用,與方東樹相對而坐。但即便如此,學海堂所有學長生徒,阮元幕中特意前來觀戰的幕僚,卻無一例外坐在了阮元身後,還有不少因為坐位不夠,只得站立之人。方東樹雖也有一副座椅,身後席位卻是空空無物。

“植之,你也看到了,今日我不是以總督身份來的,只是作為一個研習漢學四十年的讀書人,作為一個乾隆五十四年的進士,來與你論辯一番。如此,植之可還滿意啊?”辯論之前,阮元主動向方東樹問道。

“阮總制,你也不用這般矯飾,你說你今日只是書生,不是總督,那你身後怎麽還有那麽多人呢?”方東樹眼看這次辯論,阮元身後是人山人海,自己坐席之後,卻只有空位和墻壁。但即便如此,方東樹卻依然言語從容,毫不退縮,向阮元質問道。

“植之,我之前已經跟他們說過,這次辯論,若是他們之間有覺得你所言有理的,盡可站在你那一邊,我絕不會責難他半句。可是沒辦法啊,如今他們所相信的,還是我啊?”阮元看著方東樹不屈之狀,卻也向他笑道:“不然你也想想,我四十年讀書治學,總是堅持四個字,實事求是。我也相信,這實事求是的學問,最容易讓外人接受,也最是牢不可破,所以四十年下來,有這些人願意認同我的想法,與我同舟共濟,卻也是人之常情啊?植之,今日論辯,咱們從哪裏開始啊?”

“阮公,既然你把開場的機會給了我,那我也不客氣了!”方東樹似乎果真是有備而來,眼看阮元已經宣布辯論開始,當即向阮元道:“今日論辯,就從督院那日,你盛言天理難辨說起!阮公既然以為,天理不可見,人人皆有見解,人人便以己見為天理,這樣空自爭執,卻仍屬無用,需要有個可見之物作為標準。那我先問阮公,你所言標準,是什麽呢?”

“此事我深思已久,想來已有應對之法,那便是‘以禮代理’。”阮元對於這件事自然不會陌生,當即向方東樹言道:“我所言以禮代理,第一個禮字是禮儀之禮,第二個理字是道理之理,你不要弄錯了。所謂曲禮三千,這禮儀之禮,乃是一一可見、可行之物,其間動靜儀度,清楚明白。而天理之理,不可見不可聞,讀書人各自以為自己有理,只會論辯不已,而不能有定論。其實這不僅是我一人之念,朱子晚年,也清楚空言性理之弊,是以朱子晚年講禮,尤耐繁難,與李季章書,曰欲修儀禮,重註章句,與葉味道書,則以不能成禮傳為憾,足見朱子末年,已然清楚空言天理之弊,試圖用禮儀之禮代之。我所言以禮代理,也不過是上承朱子本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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