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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廣州大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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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廣州大火(上)

“那這件事你有什麽可抱怨的?難道阮總督做得不對嗎?生員考試舞弊,國朝自有法度,要革除他們功名,我看也是活該!”不想伍秉鑒這次卻完全站在了阮元一邊。

“爹爹,您這頂子都被阮總督革了,您怎麽還給他說上話了?”伍崇耀看著父親這看似退縮妥協之狀,一時也無法理解其中深意。

“孩子,以後我這十三行總商的位置,多半就是你的了,這十三行的事,你應該明白啊?”伍秉鑒也對兒子耐心教導道:“你要知道,國朝雖然說的是江浙閩粵四省商民,俱可到東洋南洋通商,可所有朝廷認定的大宗商品,像茶葉和絲綢,就只能我們十三行來做,也正是因為咱們十三行得朝廷眷顧,才能靠著跟西洋人的通商,連海都不用出,就可以坐收巨利。爹爹說到這裏,你還認為咱們十三行這座金山,是純憑咱們自己掙來的嗎?要是全天下所有商人都能跟洋人貿易,都能賣茶葉絲綢,那還有你什麽事?爹爹為什麽每次聽到朝廷有捐輸,無論戰事河工,都能主動出捐,你也該明白了吧?朝廷給了你這許多生錢的法子,朝廷需要錢的時候你不出錢,那朝廷憑什麽還繼續扶持你做十三行總商?所以聽我一句話,不要去想著在朝廷法度之外再生什麽賺錢的心思,尤其是如今咱們面前的總督,叫阮元!爹爹跟他打了五年交道,清楚得很,你要是敢在他面前自恃怡和行財產豐厚,竟敢去做違法犯禁之事,他不會對你留情面的!這一次爹爹只是丟了頂子,還能繼續做這個總商,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寬恕了,阮元這個人還算寬和,能給你一次機會,但他絕不會給你第二次!”

“這……孩兒知道了。”伍崇耀眼看父親神色嚴肅,自然清楚他並無虛言。

“還有,帕金斯那邊……你去跟他說,我……暫時不能給他投資了。若是他執意無視朝廷法度,那我跟他的合作,就此取消。”伍秉鑒又補充道。

“爹爹,就算咱們惹不起阮總督,您也不用這樣決絕吧?你這……外面的人看了,不還得說爹爹軟弱無能嗎?”伍崇耀看著父親竟連顧盛的生意都想斷掉,一時也有些不敢接受。

“你要清楚,咱們做這行,有些錢能賺,有些錢不能賺,有些錢……也要看清時勢,才能明白能不能賺。”伍秉鑒自然清楚,簡單跟兒子講道義之事,兒子多半也不願相信,只得繼續解釋道:“阮元這個人,我跟他共事了五年,有些事我也能明白。若是你在朝廷法度之內營商取利,他不僅不會幹涉於你,反而會幫你想辦法,這個人也清廉,就算找我們要河工捐輸,也都送到了中原,家中私囊不留一錢銀子。但他聰明得很,一旦你違背國法,他很快就能看出端倪,而且他這個人,其實深谙用兵之道,攻心、用間,有的是辦法針對你。不說別人,葉恒澍怎麽想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就以為我順從阮元,是因為我窩囊,可他現在呢?不都被扔到新疆吃沙子,天天只能跟野駱駝作伴了嗎?這樣的結果,你想讓爹爹也再來一次嗎?外商那邊,就算沒了顧盛,爹爹再去聯系幾家說得過去的英吉利商人,倒是不愁賺錢的法子,可阮元……只要他還是兩廣總督,你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

“爹爹,孩兒明白了。”伍崇耀眼看父親精明一世,這時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再與阮元為敵,自忖才幹本就不如父親,也只得聽從了伍秉鑒的勸導。可即便如此,伍崇耀畢竟年輕氣盛,心中還是有些不服,不禁問道:“可是爹爹,這阮總督他就……就沒有弱點了嗎?”

“是啊,阮總督的弱點,或許……倒是真想看看,他有沒有做錯事,或者為難的時候啊?”伍秉鑒回想著自己與阮元的來往,竟也不覺感嘆了起來。

道光二年之後,伍秉鑒與顧盛的合作關系便即終止。但即便如此,鴉片走私問題依然無法解決,由於阮元的嚴禁鴉片,一時黑市之上,鴉片售價暴漲。而許多為了牟利不擇手段的英國商人,反而從這種黑市的震蕩之中看到了機會……

道光二年的九月十八日,對於絕大多數廣州百姓而言,原本是個平靜的日子,直到這日傍晚還是如此,要說有什麽與平時不同的地方,可能也就是這日西北風稍微大了一些。眼看天色將暮,許多太平門外的商鋪也紛紛關掉店鋪,準備休息,其中就有一家林記燒餅鋪子。只是,這日林記鋪子的幾個夥計似乎有些疲倦,眼看店鋪之中也再無來客,便將竈爐匆匆熄了,也沒有多看一眼竈爐之中是否尚有火焰。

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一團火苗便從竈爐中串了出來,無情地拍打著竈爐邊壁,這竈爐也是多年老竈,原本便有幾條裂痕,在火苗的劈啪聲中逐漸松軟,越來越大。又過得半個時辰,整個廣州已然被夜色包裹,可林家餅鋪周邊的幾個路人卻只聽得“砰”的一聲,竈爐已然碎裂,整個餅鋪頓時陷入一片火海!

“著火了,著火了!”幾個路人紛紛呼喊著,向四周鄰人尋起水來,可是不過片刻工夫,林家餅鋪的火星便即濺到了東南幾處房舍之內。房舍中人顯然是眼看一更將過,已然準備就寢,對火星不以為意,結果只過得一刻鐘,林家餅鋪所在的第八甫,已然完全被火焰包圍!

“快就火呀,大家快救火呀!”

街上的路人紛紛呼喊著,可是就在這時,竟又是一陣西北風吹得過來,第八甫之南前來救火的十幾個行人毫無覺察,一陣卷著火星的狂風刮過,各人衣服上已是火焰升騰,很快,越來越多的火星被風卷到各人身上,幾十個人相繼被火焰包圍,伏在地上哭喊不已。

而漸漸猛烈的大風卻不管這些,只將火星不住向南送去,到得二更時分,從第八甫到上九甫、揚仁新街、燈籠巷、白米街,一處處房宅被火點燃,整個太平街也已經被赤焰覆蓋。即便如此,狂風烈火卻毫無停止之意,一路席卷著無數火星,直奔白米街東首的十三行而來!

“快,快去太平門,讓巡防綠營把門打開!快去請阮總制調度綠營,過來救火!”眼看十三行商館已經被火焰波及,許多行商也從朦朧之中驚醒,不少行商倒也聰明,當即想到了阮元。很快,太平門在夜色中被官兵打開,十幾名綠營兵士取了快馬,直奔督院而來!

三更時分,阮元終於收到了城西大火的消息。

“什麽,十三行著火了?而且,從第八甫到十三行,如今都已經失火了?”阮元聽著綠營兵士上報火情,當即吃了一驚,想著若是兵士之言屬實,想來西城火勢已經是刻不容緩,便即向幾名兵士道:“你等速速去傳我督院調令,讓綠營所有負責防火的千總把總全部出動,前去城西救火!”幾個兵士聽到阮元下令,也當即向幾處防火營兵之處飛奔而去,通報消息去了。

然而,這一次的廣州大火,卻遠遠超出了阮元的想象,直到十九日拂曉,十三行方向都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厚民、梅生,你二人快去太平門外看看,如今火情怎麽樣了?”眼看嚴傑和蕭令裕已經到了督院,阮元當即讓二人前往城西了解情況。

可是不到半個時辰之後,蕭令裕和嚴傑便即匆匆乘馬奔了回來,而這時他們臉孔之上,卻盡是驚惶之狀。

“老師,十三行那邊……火已經止不住了!”這時還是嚴傑先開了口,向阮元道:“綠營從昨天三更開始就去救火了,可是那邊風勢太大,這火……這火根本停不下來啊?尤其是第八甫那邊,很多地方火勢大得……官兵根本進不去!老師,要不咱們還是先讓那附近的百姓撤出來吧?”

“你說什麽?!”阮元聽著嚴傑之言,也當即大驚失色。

“是啊老師,綠營已經把所有能用的提桶都調去了,可是如今這火勢,澆水根本沒用啊?”蕭令裕也在一旁向阮元道:“學生想著,厚民先生所言有理,再這樣救火,也救不了多少房舍了啊?”

“這……那就這樣,告訴其他還在駐守的綠營,去向城裏百姓借些水槍水桶,盡我們最大的能力,去把火止住!還有,若是營兵沒有水槍水桶的,就想辦法進去把活著的百姓救出來,房舍沒了還可以重建,人沒了,以後就再也回不來了!”阮元聽著二人之言,也只得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即便如此,阮元還是想著在救火方面再進行一次最後的嘗試。

“阮總制,阮總制!”就在阮元囑咐嚴蕭二人之時,一騎快馬忽然從西邊路上奔向督院,馬上之人乃是一名千總,那千總見了阮元,連忙下馬向阮元道:“總制,下官方才已經聯絡上了怡和行的伍總商,伍總商說,如今之計,應該拆除西城一部分房宅,用這些房宅的木料堵在火勢最盛之處,若是木料被燃盡,火勢也會延緩,這樣或許還能救下珠江口的那些房舍!總制,這伍總商之言是否可行啊?”

“拆屋救火?告訴伍敦元,我不會這麽做。”不想阮元略加思索,便即否決了這個建議,道:“拆屋,說得容易,拆誰的屋?能拆他伍敦元的房子嗎?到時候失去房舍的,不還是那許多貧寒之人嗎?珠江口多的是疍戶,他伍敦元什麽時候在意過那些疍戶死活?這時候還說什麽拆屋救火,告訴他,不準!”

那千總見阮元態度堅決,自知身份低微,根本無法同阮元相抗,也只得重新上馬,向西城而去了。

只是這一次,阮元也沒有阻擋住火災。

到了十九日中午,就連十三行之南的西洋商行,也有不少因為簡陋失修,相繼起火,雖有官兵前來援救,卻是收效甚微。許多藏在西洋商館的白銀,這時也在大火的炙烤之下,逐漸化成了銀水,從商館之內緩緩流出,一點點延伸到珠江之中,延伸到十三行附近的壕溝之內,甚至許多排水壕溝,到了入夜之際也被銀水填滿,成了一條條地上“銀河”。無數奔走太平門上下的綠營官兵見了這偌大“銀河”,也不禁為之嘆息。

直至十九日二更,這場火災方才結束,據此後統計,這一日一夜之間,廣州城西共有二千四百三十三所店鋪被大火燒毀,二十二名居民在火中失去生命,城西貧民房屋被燒毀一百八十七間,疍戶所居小寮被焚毀一百七十五處,疍民小艇燒毀五十六只。這也是阮元外任督撫以來,所遇到的最嚴重的一場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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