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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四重門戶”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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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四重門戶”的建立

“若是這樣……學生清楚了。”嚴傑也對阮元答道。

“厚民,之前我曾問過你精於制圖之人,這樣的士人,你在廣州可見到了?”阮元又向嚴傑問道。

“這個……老師,這樣的士人學生倒是沒見過,可精於制圖之人,也未必是士人啊?”嚴傑思忖片刻,也對阮元說出了一個名字:“這裏廣州純陽觀,有位道士,姓李,名喚李明徹,聽聞從來精通西洋天文算學之道,也曾在澳門游學,地理測繪一事亦皆精通,曾著得一書,曰《寰天圖說》,對天文地理之事多有詳述。若是老師不棄,他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

“怎麽?厚民,你隨我治學日久,卻以為我為學之道,專崇孔孟舊業,卻力絕釋老,是以僧道之眾,我不能用,是嗎?”阮元聽著嚴傑之語,卻對這李明徹漸漸產生了興趣,笑道:“我為學不喜佛老,是因為先聖自有本意,不可為釋老之語所亂。但釋老之學,我可從來沒有反對過啊?以前在京城、在杭州的時候,好幾座名寺和我都有往來呢,所以這修道之人,只要願意出山相助我等,為《廣東通志》盡一份心力,咱們以後修志得成,也自然要把他的名字一並列入其間嘛?當然了,咱們這是請人家出山相助,該盡的禮數是不能不盡的,若是只有你前去,未免有些看不起這位道長了。這樣,我有了閑暇,便親自備禮過去一趟。厚民,你可別忘了,這西洋天文數算之道,我可也已經研習幾十年了啊?”

“既然如此,那學生也先謝過老師了。”嚴傑聽著阮元對李明徹並無排斥之意,也漸漸放下了心,看來《廣東通志》的修訂,是又要更進一步了。

“哈哈,安兒的婚事,純陽觀拜訪之事,看來這兩廣總督,還真就是個難辦的差事啊。”阮元心中也不覺自嘲道。

然而數日之後,嘉慶的上諭也到了兩廣部堂之中,言及廣西多有吏治廢弛之事,讓阮元前往桂林調查廣西道府官員。阮元也只得匆匆備了行裝,啟程西進。

深秋之際,阮元抵達桂林,開始對廣西官員進行查訪,經過一月調查,阮元認定柳州知府楊兆璜,荔浦、桂平兩縣知縣確有辦事昏庸,刑案多有冤情之弊,一府二縣府庫亦有虧缺之處,便將此三人之事上報嘉慶。但除此之外,各處府縣尚屬安靜,並無明顯的貪賄之跡,廣西虧空本就不多,是故各地府庫大抵充實,幾件府縣呈控的疑案經過阮元覆審,也以為原審並無大錯。看來富綸之語雖不至空穴來風,卻也是危言聳聽,連帶著許多無過府縣一並受過,阮元也將其中詳情向嘉慶一一奏明,為求穩妥,阮元也請求文孚和趙慎畛對廣西之事再次核查,務求公正。

可讓阮元沒有想到的是,到來桂林接任廣西巡撫不過半年的熙昌,這時竟因勞瘁過度,更兼水土不服,在桂林撫院一病不起。阮元素來與松筠有舊,知道松筠被貶出京一事,嘉慶亦有過當之處,也擔心熙昌病情,便親自到了撫院,想著勸熙昌安心調養。

誰知熙昌見了阮元,卻只是嘆了嘆氣,對阮元苦笑道:“阮總制,我從來聽阿瑪提及總制之事,清楚總制乃是明察之人,這次我與富綸不和,相互參奏,多勞總制前來主持大局了。總制能夠前來探望於我,我自是感激,只是我也清楚,我……我素來身體便弱,這次遠赴廣西做官,又遇上這樣的事,已是……阮總制若是還能見到我阿瑪,便跟他說一聲,熙昌……熙昌對不起他老人家……”

“中丞說哪裏話呢?中丞如今還年輕,之前也是皇上最為信用之人。想來如今只是皇上一時嚴苛了些,以中丞的才幹,日後自然還會得到皇上重用的啊?中丞就安心修養,廣西撫院的事,我替中丞署理幾日,也不成問題的。”阮元見熙昌憔悴之狀,亦是難過,只得向他再三勸勉道。

“阮總制,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只是有些事,今日我也是不吐不快。總制長年不在京中,或許京城的事,總制尚不能盡數了解。我也算是為總制提個醒,有備無患啊。”熙昌又是一陣嘆息,對阮元道:“總制之前數次上言海防之事,我也有所耳聞。朝中有些大臣,其實是不願總制這樣在廣州辦事的。如今風氣亦是如此,皇上雖然願意對有實幹之才的之人委以督撫重任,卻也經常發現各省多有不如人意之事,是以對督撫從來多有斥責,因循疲玩,諸事廢弛,皇上也不知罵了多少人。可正因如此,現在另有一種人,便刻意誇大地方情況,將所有督撫州縣之人一概斥為如此,借此在皇上面前博取聲名,我看這富綸便是其中之一了。確實,廣西也有一些府縣之人,為官不謹,可眼下多數廣西守令也是可用之人啊?還有便是總制這樣的人了,凡有要事需要朝廷批覆,總是會有大臣以為督撫所言本非必要之事,頻繁上奏言事,亦不過是自壯聲勢罷了。唉,我之前在京中,有些事也多有不解,如今卻看得清楚了。阮總制,你在廣州,也自當嚴束守令,切不可授人以柄啊?”

“中丞之言,我記住了。只是中丞,松大人年紀也大了,可還需要你回去呢,中丞切莫輕易言棄啊?”阮元聽著熙昌之語確實鄭重,便也聽從了他的建議。

“阮總制,生死之事在天,我不能強求。其實若不是我出來這一趟,有些事或許我也不清楚啊?”熙昌言語雖是無力,卻也有著自己獨特的思慮:“如今天下各省府縣,督撫守令之人,其中貪賄之輩我看並不多,可庸碌度日之人卻一直不少,虧空刑獄之事也就一直多有不如意之處。另外便是吏員,也多有索取陋規,上瞞朝廷,下欺百姓之事。所以百姓對朝廷有些怨言,我倒是能夠理解,更何況,如今人口繁多,庶務開支自然也就多了,百姓之間的矛盾也多了,那刑案還會少嗎?直省要做的事一多,會做錯的事自然也就多了。我也希望如今各省辦事能夠再好一些,少些錯案也少些虧空,可這又哪裏容易呢?要是把直省之事都歸於督撫守令為官貪賄、因循廢弛,唉……那樣才是真正的不負責任啊……”

阮元自然也清楚,無論托津、戴均元還是盧蔭溥,這些軍機大臣大多出身翰詹六部,卻很少長年在直省任職,而直省大吏又往往不能進入內閣與軍機處,向嘉慶詳陳各地實情,是以軍機處和督撫之間也就自然有了隔閡。而且隨著嘉慶年老衰邁,直省庶務日漸繁多,或許這種隔閡,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想到這裏,阮元心中也自惆悵,不知是否尚有調和之法,只得再次勸慰過熙昌,便即辭別而去了。半月之後,欽差一行到了廣西,嘉慶也讓趙慎畛臨時署任廣西巡撫,阮元方得回歸廣州,半路之上,便即得到了熙昌的訃告。

不過悲痛之餘,阮元的海防計劃也迎來了初步成果。這年冬天,大虎山和大黃滘兩處炮臺終於完工,從澳門購買的十門洋炮也已然到達廣州。阮元也在廣州另鑄重炮十五門,又從張保仔投降後繳納的火炮裏選出五門堪用大炮,共計三十門兩千斤到七千斤之重的火炮,一並送到了大虎山下,準備試炮之後,便即裝備於炮臺之上。這時陳若霖已經改任河南巡撫,李鴻賓接任了廣東巡撫,也和阮元一道來到大虎山對岸,觀看試炮。

“砰!砰!”果然炮聲響過,數裏之外猶有煙塵。

“總制大人、中丞大人!”試炮之後,幾名隨行兵士也對炮擊之處進行了勘測,相繼跑回阮李二人帷帳之處匯報道:“我等已將火炮射程勘測完畢,這些炮都可以打到三百丈之外,三百丈內,若是有木板之物,必能被火炮擊中!”

“三百丈……夠了!”阮元看著身後的獅子洋水面,也點頭道:“這裏水勢我曾經測算過,只要有船想要進入獅子洋,就不可能在大虎山二百丈外行船,尤其是大船,只有大虎山百丈之內的深水才能平穩行進。也就是說,一旦洋面有警,這些火炮,是必能擊中來犯之人了。”

“總制大人既然這樣說,那下官也要恭喜大人了。”李鴻賓也對阮元道:“只是阮總制,有件事下官卻始終不解,如今海上也沒有成規模的洋盜,若說是英吉利船,這英吉利平時確實有一兩艘兵船會停在外洋,卻從未對我們的炮臺有所幹犯啊?大人這樣修建炮臺,一共耗去了六萬兩銀子呢,大人,這炮臺修築,真的這般重要麽?”

“鹿蘋啊,你說現在有些人家養貓,是為了做什麽呢?”李鴻賓字鹿蘋,阮元便也以字稱之。李鴻賓忽然聽阮元這樣一問,卻也有些疑惑,不知阮元用意。

“那……自然是為了捕鼠之用了。”李鴻賓妥善的回答道。

“是啊,你說的沒錯,哈哈,自從我們督院養了貓以後啊,這督院的老鼠可是倒了大黴了。咱們家這只貓那鼻子,就和有神靈相助一般,隨便在哪一聞,都能聞出老鼠味來。這半年的功夫,給咱們督院的院墻鑿破了好幾處,卻也把督院的老鼠窩都給刨出來了。哈哈,最近一個月啊,都沒看到它抓老鼠了。”阮元回想著家中小貓,卻也輕松了下來,對李鴻賓笑道:“所以說這養貓啊,無論如何它都有捕鼠之用。可是以後呢?若是督院沒了老鼠,我們家就不養貓了,那明年、後年,難道那些舊有的老鼠窩裏面,就不會搬來新老鼠嗎?這貓要一直養下去,就是這個道理,如今雖說太平,卻還要再修一座炮臺,也是這個道理啊。”

“這……總制大人說的不錯。”李鴻賓也在一旁陪笑道。

“而且有了這處炮臺,廣州防備之事,也就更加穩固了啊。”阮元看著一旁已經漸成規模的大虎山炮臺,也對李鴻賓解釋道:“如今這虎門獅子洋處多了這座炮臺,各處炮臺便也可隨時聯系,一旦有警,前面的炮臺先去迎戰,後面也可以集中更多兵力布置,這樣才有備無患啊。如今這裏沙角是廣州第一重門戶,鎮遠、橫檔兩處炮臺,是第二重門戶,大虎山是第三重門戶,城外獵德、大黃滘兩處炮臺南北呼應,為第四重門戶。有此四重門戶,廣州方得安穩,廣州安穩了,嶺南之地,方得太平啊。”

“總制說得是。”李鴻賓也對阮元應道。

只是看著一旁的李鴻賓,看著晴空之下,一片祥和的獅子洋,阮元心中,卻也不禁多了些隱憂,一時不能盡去。

“做了這些,就真的夠了嗎?”

之後,阮元也親自為大虎山炮臺撰寫了碑銘,其中一段便即寫道:

方今海宇澄平,無事於此,此臺之建,聊覆爾耳。然安知數十年後,不有懼此臺而陰彌其計者,數百年後,不有過此臺而自取其敗者?

“或許,後世之人得見我今日碑銘,也該清楚居安思危,有備無患的道理了吧……”阮元一邊寫著,一邊暗自囑托著身後之人。

然而,阮元做了這些,就真的夠了嗎?

可惜的是,大虎山炮臺的建立,“四重門戶”的構建,卻並未帶給阮元幾日安歇。十二月末的一天,阮家竟又接到了一份訃告,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的許宗彥,這一年終是未能再次支撐下去,在寒冷的冬日之中因病情加重而與世長辭,終年五十一歲。

謝雪母子從來多受許宗彥照顧,尤其對於謝雪而言,許宗彥同意將許延錦嫁入阮家與阮福為妻,更是對自己無可覆加的信任。是以許宗彥訃告到時,謝雪、阮福、許延錦母子夫妻三人,竟是一時哀怮不可言狀,相對而泣,經半日而不絕。

眼看親友故人一兩年內多有離世之事,一向不為佛事的阮元,卻也在這一年破了一次例。嘉慶二十三年除夕之日,阮家後宅之內,阮元特意將孫星衍、李賡蕓、翁方綱、伊秉綬、李銳、許宗彥諸人靈位盡數請到一起,親為各人一一拈香供奉,以求冥福。阮家諸人看著相識故人相繼陰陽兩隔,自也是說不出的哀痛。

阮元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友人姓名,心中卻也多了一絲慨嘆。

或許,一個時代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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