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百五十三章嘉慶的暮年

關燈
第四百五十三章 嘉慶的暮年

“松筠,你所言直隸虧空水旱之事,朕又如何不知呢?”嘉慶心中雖有不快,想著畢竟是自己鼓勵大臣上言,還是耐心對松筠說道:“朕去年的時候,就想著再度東巡之事,那時直隸也有水災,所以朕才想著暫緩一年。今年直隸尚屬安穩,有些府縣尚有災荒……這樣吧,朕過幾日就下旨,直隸有災府縣,今年一律蠲免賦稅,此次東巡車駕經過州縣,正賦一律蠲免三成,如此一來,民力亦可寬抒了。”

“皇上,直隸差徭從來重於其他直省,即便皇上蠲免賦稅,臣以為依然不能解百姓之困。還請皇上三思,暫停今年東巡之事!”不想嘉慶這一番解釋,竟絲毫未能打動松筠,松筠依然有自己的理由。

“松筠啊,百姓能得到賦稅蠲免,就算差徭不能盡除,總也和尋常年景相去不多了。至於東巡之事,這些年朕遷了不少宗室回盛京,如今想來,朕也有些對不起他們,朕總要去看一看他們如今境況吧?”嘉慶繼續辯解道。

“皇上,臣還是以為,蠲免賦稅,不能盡解民困,如今國庫雖漸次充足,可積蓄尚不及高宗之時,一旦突然發生天災戰事,只怕國庫仍會捉襟見肘。是以臣願皇上寬抒民力,多為積蓄,以備不時之患啊?”松筠依然不願松口道。

“夠了!松筠,你今日是來勸諫於朕,還是來要挾於朕?!”嘉慶聽著松筠反覆勸阻自己不要東巡,一時心中也是怒氣漸生,當即對松筠斥道:“朕即位以來,並無南巡之事,除了每年的木蘭秋狝,祭陵出巡,只西巡五臺,東巡盛京一次,巡幸一事的開支,朕本來就已經裁削了八成不止。難道朕今日不聽你之言,只此東巡一次,府庫就要入不敷出了不成?若是僅因差徭,朕便不能出巡,那朕又怎麽清楚,你等背著朕在京城之外都做了什麽?!松筠,你不要以為朕不知道,朝臣之中,多有你矯飾好名,迎合於上,苛責於下之語,朕今日聽你進言,是為了綜覽其中利弊,不是在這裏受你要挾的!盛京宗室房舍宅第,當年是你置辦,朕前去看一看怎麽了?難道你當時修築房宅,還有偷工減料,淩虐宗室之舉嗎?!”

“皇上,臣……奴才絕無犯上之意,請皇上明鑒!”松筠聽著嘉慶質問之言,不禁冷汗漸生,三分驚懼之後,倒是七分的黯淡。其實早在六年之前,他與阮元在淮安相會之際,他便清楚安置宗室、清理田宅之事,無論自己怎麽做,這些從京城被外遷回盛京的宗室子弟都不會對自己再有多少好感。甚至有關自己私德的風傳,他也早有準備,不想這一日,嘉慶終於戳破了這一層窗戶紙,將宗室對自己的不滿公之於眾。無奈之下,自己也只能自降身份,以求嘉慶諒解。

“松筠,朕從來以為,一人之力有限,眾人之力無窮,所以朕讓你做了這個大學士,是為了讓你輔弼於朕,你久歷中外,本可有所讚畫。可如今你想要做什麽?朕已經聽了你所言直隸之事,對賦稅多加蠲免,你還在這裏固執不去,你這不是想要挾朕,還是什麽意思?!你這大學士以後也不用再做了,察哈爾都統目前出缺,你就去那邊補任都統去吧!”嘉慶盛怒之下,竟當即褫奪了松筠大學士之職,將他外放察哈爾。一時間群臣也是驚懼不言,生怕自己言語偶一有失,便被嘉慶一同問罪。

“皇上,請皇上開恩,奴才求皇上開恩啊!”然而就在這時,一位二品官員卻從朝臣中走了出來,向嘉慶叩首道:“皇上,阿瑪如今年事已高,身體衰弱,實是不便前往口外任職,還請皇上看在阿瑪一生辛勞的份上,饒過阿瑪今日偏執之舉吧!”這人卻是松筠之子,吏部左侍郎熙昌,也是這幾年最為嘉慶重用的八旗要員之一。

“熙昌,你是什麽意思?你要和你阿瑪一起,夥同要挾於朕不成?!”不想嘉慶看到熙昌這時出來求情,卻是更加惱怒,當即對熙昌斥道:“今日之事,你等群臣看得清楚,朕決事公正無偏,是松筠一味固執己見,籍以輿論自重!朕貶松筠,是合乎法度之舉,你執意為父求情,你是想父子結黨,私邀清譽不成?這個吏部侍郎你也不用做了,廣西巡撫如今也有出缺,你就去廣西做巡撫吧!”熙昌聽著嘉慶訓斥,也是神色黯淡,一時不語。其實熙昌這些年多次出京作為欽差參與控案,又已經在吏部任職多年,看來進入軍機處也大有希望,卻在這時被外放巡撫,雖是平級調動,實則形同貶謫。

殿前其他大臣看著松筠熙昌父子一並遭貶,更是心中戰栗,再無一人上前進言。各人心中,也漸漸想到了一個逐漸清晰的事實:

五十九歲的嘉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剛剛親政的嘉慶了。

由於東巡一事再無異議,六月之初,嘉慶一行便即出發東進,向著盛京方向開拔。這一日到了遵化馬蘭峪,嘉慶也準備祭拜過東陵之後再行啟程,同時抵達嘉慶行宮的,還有阮元關於海防的那份奏報。

“這份奏疏,你等也都看過了吧?”嘉慶見幾名軍機大臣已經將阮元奏疏看畢,便對各人說道:“其實阮元這奏疏之內,要點便是懲辦洋人不法三策,第一是停止貿易,第二是斷其食用買辦,這兩件事朕看來都是小節,就準了吧。唯獨這第三條,開炮火攻……你等也應該清楚,若是真的對洋船開炮,那也意味著大清和英吉利,或許難免要有一戰啊。”

“皇上,臣以為,阮元此疏乃是構釁之言,其中緣由,無非是阮元想要挾洋人之勢,在皇上面前邀寵罷了!還請皇上明斷,駁回阮元此折!”托津看完這份奏疏,也當即對嘉慶反駁道:“如今英吉利人在廣州貿易,雖也有驕橫無禮,不遵法度之舉,但並無入犯炮臺、擄掠商民之跡,如此洋人,只需嚴加管束即可,何必言及開炮火攻之事?!皇上,近年來皇上用人最重督撫,直省大吏,往往再三斟酌,方才議定,可這些督撫在做什麽?這些年來,越來越多的督撫都在挾寵自重,今日要皇上同意這件事,明日又讓皇上同意那件事,皇上同意了,就是他們實心為民,皇上不同意,就是朝廷固執己見。久而久之,這些督撫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尤其沿邊這些督撫,臣實在擔心他們有妄開邊釁之虞!還請皇上明察,不準阮元妄言炮擊之事!”

“皇上,臣也以為,如今海上並無寇盜,英吉利雖有一二兵船往來外洋,卻從未聽聞他們有逾矩幹犯之行,而且若是我大清果然與英吉利開戰,那便絕非廣東一省之事,必要朝廷調兵遣將方能禦敵。這樣的後果,也不是阮元一個總督可以承受的,所以臣也以為,如今不應批準阮元開炮之議。”盧蔭溥也在一旁支持托津道。

“皇上,老臣倒是認為,阮元不是無端啟釁之人。”一旁的協辦大學士,戴衢亨之叔戴均元向嘉慶言道:“臣曾經聽聞,阮元在浙江擔任巡撫之時,曾經剿滅不少海寇,如今或是阮元把英吉利當作了當年海寇,也說不定啊?只是他這到任廣州不過半年,便即上言開炮火攻,也確實……皇上不如告訴阮元,洋人尚有規矩,無需過度擔憂,卻也千萬不要有啟釁之念,如此方才穩妥啊。”

“戴中堂,阮元從來辦事不知輕重,他奏折中這段狂妄之言,你是沒看清楚嗎?‘蓋粵東距京較遠,驛遞往還,至速亦須兩旬以外,若候批回再辦,未免緩不濟急。臣愚昧之見,設如屆時驟然有事,即當相機與巡撫、監督諸臣商酌,一邊辦理,一邊奏聞’,皇上對他們這些督撫委以重任,是因為皇上擔心自己聖明之策,下吏或有不能實行之處,若是督撫才幹足備,盡心國事,自可朝令夕行,不至於陽奉陰違。可是阮元呢?現在他的意思,是要在廣州先斬後奏!何為相機商酌?他以為可以對洋人開炮,便要對洋人開炮,根本不需要皇上的上諭!如此言語,再進一步便是妄開邊釁,若是皇上還不能嚴斥阮元,斷了他如此妄想,難道以後各省督撫就都可以自決要事,一句相機商酌,便把皇上聖斷棄而不顧了嗎?!”托津卻對戴均元之言不以為然。

“好了,你等都沒有錯。”嘉慶聽著各人言語,也定下了自己的意見,道:“朕覺得戴均元之議可行,洋人不遵天朝禮儀法度,自然要加以防範,可如今廣州並無足以斷絕貿易之事,更談不上斷絕食用,既然如此,何必如此多慮,竟而言及炮擊之舉呢?這份折子朕給阮元親自答覆,前兩條朕就準了,至於開炮火攻之言,就不用再存著這樣的念頭了。總之對付洋人,不要孟浪,也不要示弱於人,剩下的,就讓阮元看著辦吧。”

不久之後,阮元的奏折便被嘉慶發還回了廣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