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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董誥、孫星衍、李賡蕓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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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董誥、孫星衍、李賡蕓之死

或許,在這一年的開始,還沒有人可以意識到,嘉慶二十三年,將會成為一個別離之年。

嘉慶二十三年二月之初,正是春意盎然,草長鶯飛之際,嘉慶的禦案之上,卻忽然多了一份請求致仕的奏疏。太保、大學士董誥,這一年已經七十有九,再無力應對朝廷政事,便即向嘉慶上表,請求辭官歸田。嘉慶這一日也特意召見了董誥,最後一次和這位輔佐了他整整二十年的老臣獨對詳談。

“董誥啊,這些年朕強留你做這個軍機大臣,也是辛苦你了。”回想董誥二十年勤勉任事,嘉慶自然也對董誥有些不舍,對他安慰道:“其實朕幾年前也想著,若是軍機處之中,尚有決事穩妥不遜於你之人,朕就準你致仕,可這些年下來,朕在京官之內,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參決要事之才能夠和你相比的人啊,這一轉眼,你也已經老成這樣了,是朕慚愧啊。”

“皇上切莫如此自責,老臣看來,托中堂、盧宮保之才決不在老臣之下,老臣致仕以後,還請皇上重用他二人。”董誥也對嘉慶答道。

“董誥,你與托津、盧蔭溥二人共事也有六七年了,他二人什麽情況,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嘉慶回想朝臣之狀,卻也嘆道:“他二人辦事之能有餘,決事之周詳,便有不足,總是不如你明白。但董誥啊,朕也知道你平日言事之風,你凡有建言,一概不留奏稿,只在朕面前獨對,所以朕知道你敢於進言,能夠參決要事,外人,尤其是那些新任言官禦史,可大多都不清楚啊。朕也不瞞你,就朕這裏,都收到過好幾次禦史上疏,說你年邁無能,要求朕提前令你致仕,你這樣一生謹慎,倒是朕對不住你了。”

“皇上,臣一門兩世深受皇恩,自當竭力相報,是以凡有要事,皇上咨詢於臣,臣不敢有半分隱瞞。但臣之言語,是為了江山社稷安定,並非為了在群臣之間引以自炫。外人是否了解臣這些上言,便也不重要了。”董誥依然誠懇地向嘉慶回答道。

“無妨,煌煌國史,自有記錄,後世史冊,會給你公允之見的。”嘉慶也向董誥勉勵道,只是說起用人之事,嘉慶卻猶有疑慮,不覺向董誥問道:“但這決事之人,就算朕一時尋不得,總也要有一兩個可用之人啊,朕清楚,天下重臣你最為清楚,不如……你再為朕推薦一些可堪宰輔之人,如何?”

“皇上,其實臣也清楚,皇上最重直省之任,凡京中要員有實幹之才者,皇上往往以督撫之任予以拔擢。所以臣想著,若是督撫之中有才堪治事者,皇上自可召其歸京,他們精通庶務,就算入主軍機處,也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董誥聽著嘉慶之言,卻也隱隱有了另一個念頭,畢竟到了這一年,嘉慶也已經五十九歲,言語之間,早年的疾言厲色也已經逐漸消散,或許嘉慶詢問於己,也是在為下一代輔弼之臣做打算。

“你所言確也有道理啊,但這軍機處……也罷,畢竟朝廷大事,也不一定非要經過軍機處嘛。”嘉慶卻也想到,軍機處畢竟是掌管機要之地,需要精於部務,能夠保守機密之人坐鎮,但即便如此,如果給地方督撫加大學士銜,令其歸京進入內閣,同樣可以在內閣以備顧問,先前他便已加了雲貴總督伯麟協辦大學士,以後如法炮制去,卻也不難。又向董誥問道:“還有,京中新晉言官禦史之中,依你之見,可有得堪大用之人?”

“回皇上,如今禦史之中,臣之意有二人可用,禦史卓秉恬,禦史陶澍,此二人上言最勤,而且每有議論,均言之有物,皇上可以對他二人繼續拔擢,卓秉恬可參預部務,陶澍此人……臣看過他奏疏,知道他對民生實務,最為關切,皇上可以先以府道之任委之於他,若他果能任事,再繼續提拔不遲。”董誥回答道。

“卓秉恬和陶澍……朕知道了。”嘉慶也對董誥答道。

“還有一事,臣之意,願皇上三思。”不想董誥又補充道:“近年來,多有言官禦史言辭激切,頗預旗務,依皇上之意,禦史不曉旗務,便不當妄言。臣想著皇上之意本來不錯,但這些禦史,臣卻以為本為議論朝政,以匡時弊,卻並無其他心思,給事中鮑桂星、禦史羅家彥,皆以言及旗務而被皇上貶謫,但他二人本是赤誠之輩,皇上是可以重新啟用的,更何況,鮑桂星上言旗民之用,皇上本來……本來也是那樣做得啊?”

原來董誥所言鮑桂星、羅家彥二人,都是這幾年裏被嘉慶貶謫的言官,鮑桂星上疏以為嘉慶應該重用漢官,羅家彥則上言請求八旗多加從事紡織之業,借以紓緩旗人困乏之狀。嘉慶以為二人之言動搖國本,一度將二人貶官,但事實上,這時地方督撫,總督已是旗民各半,十五巡撫也有十二人出於民籍,旗人督撫反而逐漸成了少數,是以董誥才借實情為名,請嘉慶寬免二人之過。

“董誥……你所言也有道理。不如這樣,明年,朕也會赦免一批罪臣,到時候,朕就讓他們回來吧。只是……”嘉慶想著到了下一年,便是自己六十大壽,屆時赦免罪行不重的犯事官員,亦或重新拔擢一批貶謫之人,也都是順理成章之事。可想起六十大壽,嘉慶自也頗覺感懷,不禁又對董誥嘆道:“不想朕親政至今,也已經二十年了,這一晃你快八十了,朕也六十了,朕也是……也是真的舍不得你們啊。”

“皇上,切不可有此不祥之言,皇上神色尚健,自可長享天下太平。”董誥忙對嘉慶勸道。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啊……”只是嘉慶念著“天下太平”四字,卻不知為何,總有一絲遺憾,沈默半晌,嘉慶方對董誥點頭道:“董誥啊,你致仕之後,也務必安心休養,來年朕萬壽盛典,朕還……還等著敬你一杯酒呢。”

“臣謝過皇上,願皇上……平安長壽。”董誥也再次向嘉慶一連三叩,以示辭別。

看著董誥離去的身影,看著空無一人的養心殿東暖閣,嘉慶的心中竟也多了幾分落寞。或許,屬於自己的日子,也已經不多了……

而最後一次離開皇城之時,一向小心謹慎的董誥,也終於輕松了下來:

“哈哈,今日之後,老夫的畫作,才終於能夠圓滿了啊……”

但董誥這時還未能想到,就在致仕之後半年,自己便因年邁之故,漸漸染病不起,最終與世長辭,謚曰文恭。嘉慶希望他參加自己六旬萬壽的念想,終是未能實現。

董誥致仕之後,嘉慶也提拔了協辦大學士戴均元與兵部尚書和寧擔任軍機大臣。然而一年之後,和寧便因年邁體衰,被嘉慶調回兵部專任部務,嘉慶又提拔了文孚進入軍機處,文孚也是嘉慶所任命的最後一位軍機大臣。

就在董誥致仕的同時,廣州的阮元卻也收到了一份訃告,阮元看了,當即悲痛不已。原來上一年冬天,定居江寧的孫星衍回到常州祭祖掃墓,然而上年江南又是寒冬天氣,孫星衍祭掃之時更是奇寒徹骨。結果孫星衍方才回到江寧,便即一病不起,最終藥石難愈,於嘉慶二十三年正月十二日在江寧病故,終年六十六歲。

回想自己與孫星衍相識、相交四十餘年,雖說心性行事,孫星衍與阮元亦有不同之處,但孫星衍品行高潔,阮元從來欽服,以為知心好友之中,孫星衍當在三數之列。此時忽失摯友,阮元心中又如何能夠平覆?這一日阮元直哭了半日,在督院之內為孫星衍設了靈堂,親為致奠。

而就在孫星衍的訃告送到廣州之後兩日,福建卻也來了一份快報,上言福建布政使李賡蕓被下屬控告索賄,閩浙總督汪志伊聞訊之後,便即將李賡蕓收監,可是不過數日,李賡蕓竟然在獄中自盡身亡。阮元看了這份快報,也是驚嘆不已,久久不願相信快報之事為真。

“生甫兄……怎麽會呢,我在浙江主政八年,賑災安民之事,多賴生甫兄主持其間,聽聞不少浙江百姓至今感懷。生甫兄為人也從來清廉,即便是我在杭州,除了公事他也絕少與我往來。怎麽到了福建做了布政使,如今竟然……可話說回來,汪總制督撫各省一樣有二十年了,也是直省督撫之內難得的能臣啊?難道生甫兄離了浙江,心性竟真的變了不成?可即便如此,他為何又要自尋短見呢?”

想著嘉慶九年浙江雨災,李賡蕓與自己一同設計迫使商人餘亮、周華出糧賑濟處州,那一計成功的關鍵便在於汪志伊也在蘇州為自己出具了一份花押,方引得餘周二人入彀。昔日同舟共濟的同僚今日竟公堂相見,而李賡蕓也因為莫名其妙的“貪賄”之事暴死獄中,和自己陰陽永隔。想到這裏,阮元心緒更是黯淡,又擔心李賡蕓索賄之舉為實,一時竟不敢為他增設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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