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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十三行總商伍秉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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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十三行總商伍秉鑒

廣州城西的十三行商館,與南側的西洋商館緊緊相連,十三行商館之處,店鋪樓閣尚為中式,但緊鄰珠江的西洋商館,卻大多因本國風俗而建,房屋通體雪白,均是麻石砌成,石柱巍峨,各色國旗隨風而立,五彩繽紛,此等景象,彼時也只有廣州能夠一見。

十三行商館緊鄰珠江之處,亦是各國商館張掛國旗之地,其中一面國旗,看來與其它國旗大為不同。這面國旗之上,紅白橫條交錯,左上角一片藍底之上,交錯排列著十餘顆白色五角星,每行三個,一共五行,這便是嘉慶之末的美 國國旗了。國旗之後,便是美 國商館,而這時的商館之內,一個西洋服飾的商人正在一張圓桌之側,飲用著桌上一杯黑色液體。而西洋商人一旁,還有一個絲綢布袍的中國商人,也在品嘗著這種奇怪的液體。

這時,一名夥計打扮的中國人忽然從一旁走來,手中拿著一封書信,看見那中國商人,便即雙手將信奉上。商人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便讓那夥計自行退下了。

“沛官先生,您這是……又有一個人的欠款要免去了?”西洋商人看著中國商人點頭之狀,似乎對這些已經司空見慣,便向那中國商人問道。端詳之下,這中國商人樣貌清瘦,喜怒不形於色,可他雙目之間,卻有著常人難以比擬的精明。

“是啊,帕金斯先生,這一單不過也就是一千兩銀子,不要了,卻也無妨。或許啊,他們感念我這一次免了他們欠款,再過一兩年周轉起來了,可能還會還給我兩千兩呢。”中國商人似乎也懂得英語,便與那西洋商人以英語答道。原來這西洋商人乃是美 國帕金斯洋行在廣州的代理商人,名曰帕金斯。顧盛。而那中國商人,便是這時廣州十三行實際的總商,怡和行的行商伍秉鑒了。

“哈哈,那若是周轉不靈了,沛官,你這一千兩銀子可就打了水漂啊?”顧盛不免對伍秉鑒揶揄道。

“帕金斯先生,這一千兩,就算我還想要,也用不著現在催著這些小行商出錢啊?”伍秉鑒也對顧盛解釋道:“首先,咱們雖有大小之分,可都是十三行的行商,擡頭不見低頭見嘛,何必把事做絕呢?而且這周轉不靈,一般小行商都在所難免,若是這個時候對他們步步緊逼,我又拿不到錢,還把他們弄破產了,到最後究竟誰能得利呢?所以我倒是想著,這種時候,不妨多給他們一些時間,這樣他們也可能還錢,更重要的是,以後他們感恩於我,還能多幫我一些呢。”

“沛官,你們中國商人,平日要考慮的事還真多,倒是不如我,只要把心思都放在賺錢上就夠了。”顧盛也對伍秉鑒笑道。

“哈哈,帕金斯先生,您那樣的日子,有時候我想想啊,也確實羨慕,所以我才願意,把我的錢投進你的商行裏面,咱們一同分利嘛。不過畢竟這裏是中國,咱們這些十三行的行商,究其根本,本來就是一樣的人嘛,又何必爭個你死我活呢?”伍秉鑒一邊與顧盛說著,一邊似乎也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覺嘆道:“你看,就在今日,城裏兩廣總督衙門,又要換新人了。”

“新人,你是說……廣州要換新總督了?那新任總督,卻是什麽樣的人呢?”顧盛問道。

“新總督嘛……聽說姓阮,是……是眼下中國最有名的學者。”伍秉鑒對阮元為政之事,此時尚無具體了解,但阮元修書興學、惠及後輩學者之事,廣州城內卻早有耳聞,他便也如此向顧盛答道。

“學者?我可不喜歡做官的學者。”顧盛卻對阮元這個新任總督並無好感:“你要知道,那些當學者的,往往都固執得緊,不會變通,成天講得頭頭是道,實際上辦事什麽也不會,這樣的人,我不喜歡。”

“帕金斯先生,您喜歡阮總督也好,不喜歡他也罷,您總是洋商,依例本也不需要和總督相見的。可我就不同了,兩廣部堂這一趟,看來我也得好好準備一下了。”只是話說到這裏,伍秉鑒卻隱隱有了一絲憂慮,又向顧盛問道:“不過,帕金斯先生,最近我得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聞,是關於你那艘船的,有些事,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傳聞,什麽傳聞?”顧盛卻對伍秉鑒之言不屑一顧,道:“難道,我這艘船上,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成?”

“你若是知道那些東西見不得人,那我勸你不要做。”伍秉鑒也對顧盛勸道:“就在今年上半年,朝廷的禁止鴉 片章程又重新修改了一遍,眼下的法令是一船有鴉 片,則一船不許貿易,一國全部船只皆有鴉 片,則一國船只一律驅逐。此外,為你們洋船作保的商人,若是作保的船上發現鴉 片,也要從重處罰!我可不想因為跟你做生意賺了錢,就為你擔這麽大的風險,到時候,官府的罰銀,就能把我賺的錢全都賠進去!”

“哈哈,那我倒是想問問你,若是我的船上就只有毛皮的生意,你讓我來廣州一趟,是賺錢還是賠錢啊?”顧盛卻依然強詞奪理,對伍秉鑒道:“你也應該知道,我們美 國有的是人喜歡你們的茶葉和南京布,可我們的毛皮,這廣州你也知道,根本賣不出去!我來中國開洋行,是知道如果我不來中國,茶葉和南京布,我們就只能從英國商人那裏高價進口,那樣我賠的更多!可我往來美 國和中國一趟,我不能自己虧本啊?所以這該補上的差價,我總要想想辦法嘛?再說了,伍總商,我聽說這幾年下來,除了去年那船貨你賠了二十萬,其它時候,你一直是賺錢的啊?你給我的洋行投資,我賺了錢也夠你分的,這樣的日子不好嗎?還是說,你給我投資,然後你我年年賠本做生意,你也心甘情願呢?”

“你……”伍秉鑒自然清楚,顧盛所言賠本雲雲,絕非他樂見之事。但顧盛的生意也不全在中國,只要他願意多跑幾個地方,即便在廣州有所虧損,最後還是可以盈利。但即便如此,有些事他卻也說不出口,只好對顧盛道:“你需記住,你的船進黃埔之後,粵海關查驗之時,務要嚴加查看,絕不可再讓你的水手私藏一箱鴉 片在內!我因為作保賠了錢,對你也沒什麽好處!”

“哈哈,伍總商,我做生意,你還不放心嗎?你對我們帕金斯洋行的投資,我在美 國的賬本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呢,你這是對我有恩,那我怎麽會讓你吃虧啊?以後咱們做生意,一定還是會賺錢的,這你還信不過我嗎?”伍秉鑒自也清楚,顧盛名為讓他放心,實際上也是在提點於他,行事須有分寸,一旦清朝官府得知其中詳情,自己說什麽也逃不了幹系。

“好啦,以後的事,你知道怎麽做就好。”眼看天色已晚,伍秉鑒便也向顧盛告別,自歸怡和行去了。對於這時的伍秉鑒而言,更需要他了解一番的,不是顧盛,而是阮元。

果然,僅僅半個月之後,阮元就在兩廣督院接到了一封稟帖。上書怡和行行商,賜三品銜伍敦元,聽聞阮元前來赴任兩廣總督,特意前來拜見。

更令阮元眼前一亮的是,這個前來拜訪自己的,樣貌清瘦,和順中透著幾分精明的十三行總商,竟果然戴著藍寶石頂戴,身上官服,也是三品官員所用的孔雀補服。

只不過,這時的阮元略一思忖,便即清楚其中緣故,隨即言語如常,對伍秉鑒笑道:“這位先生,便是廣州十三行如今的伍總商吧?我初到廣州不過半月,這兩廣要事尚未了解得當,本想著一切安排妥善,再來見過你等十三行之人,今日也多勞煩伍總商前來我兩廣部堂了。伍總商這些年來,捐辦海寇,河工賑濟諸事,亦有總商鼎力相助,如此說來,阮某也要代天下間受過總商眷顧的百姓,向總商拜謝才是啊。”

伍秉鑒聽著阮元之語,心中也不覺一緊,他自然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夠得到三品頂戴,就是因為當年出捐銀錢,助剿張保仔有功,更兼黃河決堤、江淮河南大旱,自己亦有捐輸報效,方有朝廷恩賜頂戴之事。但阮元初來廣州不過半月,便已將此等事宜盡數言明,想來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時之間,也漸漸清楚,眼前這位新任總督,絕非只知道埋首經籍的學究,而是這時清朝大員之內一位最為明察之人。想到這裏,便也將先前準備奉承之語收了回去,只對阮元笑道:“阮總制如此言語,小人實不敢當,這捐輸之舉,本就是我十三行應盡之義,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人在廣州這邊,卻也聽聞阮總制學行過人,多有嘉惠士林之舉,天下讀書人皆翹首以盼,相較之下,小人不覺自愧。其實不瞞阮總制,今日小人前來,也是仰慕總制治學之道,特意備下了一件薄禮,還望總制笑納才是。”

“哈哈,卻不知伍總商的‘薄禮’,又是何物啊?”阮元不禁問道。

“擡上來。”伍秉鑒當即向下面仆役說道,不過片刻,兩個仆役便一前一後,擡了一尊巨硯上來,阮元平日雅好文墨,家中多藏名硯,饒是如此,見了這尊巨硯,卻也暗自驚嘆。只見這硯臺通體黑亮,其長竟有三尺,寬也有近二尺之距,若非制硯名家深知此等硯石珍貴,特意將其制成硯臺,只怕這樣一塊上好硯石,就要為後人大材小用了。廣州臨近端州,端州又素來以產硯聞名,是以廣府之人以硯作禮,本是尋常,可伍秉鑒竟能尋得如此上等硯石,又特意制了這一尊巨硯,贈禮之意,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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