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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最後的巡撫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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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最後的巡撫之任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日就告退了。”阮元也帶著林則徐站起,一同向小斯當東作揖道。

“阮大人,祝您……平安如意。”小斯當東也站了起來,對阮元鞠躬行禮。

這句話也是二十三年前,阮元親自教導小斯當東的禮儀之言。是以阮元聽了這四個字,也不禁多了一絲傷感。二十年匆匆如煙,多少昔日舊人早已不在人世,可是卻另有些事,似乎並沒有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英吉利……卻也不知還有沒有下一次了啊?”阮元心中也不覺感嘆道。

這日與阿美士德、小斯當東等人道別之後,林則徐也暫時跟隨阮元到了撫院,他便也取出嘉慶上諭交給了阮元。原來這次的上諭言及,阮元自即日起調任河南巡撫,接上諭後,將江西事務交予錢臻,阮元便要速速北上赴任,不得多有耽擱。

只是這時的阮元看著這份上諭,卻也有了一些惆悵之情。這河南巡撫在嘉慶之時全稱為“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巡撫河南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兼理河道、督理營田”,又例兼“提督統轄全省等處地方軍務,節制各鎮並駐防滿營官兵”,與江西一樣一人身兼文武二職,由於開封旗營只有一個副都統的編制,是以即便漢官出任河南巡撫,也可以管理開封八旗,且養廉銀可以達到一萬五千兩。但再怎麽說,河南巡撫也仍然是正二品實職,此次改任依然只算平調。是故阮元沈默半晌,方道:“臣叩謝皇恩。”

林則徐見阮元神色,略知其意,卻又向阮元道:“蕓臺宮保,其實皇上除了這一道明諭,還有一道密諭,請蕓臺宮保看過。”說罷也從自己包袱之中另取了一封上諭出來遞給阮元,讓阮元親自拆閱。

“皇上這是何意?”阮元一邊沈思,一邊也取過密諭,緩緩拆開,只見密諭乃是嘉慶親筆,言語不多,乃是:

阮元赴河南後,需將睢縣賑災之事辦理完畢,此外清理積案、嚴查匪盜,亦需盡職。待積案得以清理,匪盜得以破獲,便即速來京城朝覲,欽此。

“速來京城……”阮元也不禁想道:“難道……皇上其實是另有要任想要授我不成?”

林則徐並不知密諭之中言語,只是想起阮元指點之恩,自也感覺可惜,向阮元嘆道:“蕓臺先生,後學這次本也想著來江西主試,可以和先生再講論一番學問,卻不想先生又要調任,實在是學生福薄了。”

“少穆,你有此求學之心,便已足夠,其實說起學問,我為官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時間精研於此,未免有些荒疏了,還能指點你多少呢?不過這一次,這些英吉利人你也看到了,西洋之事,國內可是難得一見啊,你這隨行一路,便是有益之事。既然做了官,那麽何處不能成學,何事又不能成學呢?你若是明白這個道理,實心任事,那你日後進境定當在我之上了。”阮元也對林則徐鼓勵道。

“這……那後學也謝過先生了。只是這江西平盜之事,還望先生與我講一講,其實……不瞞先生,癸酉之事過後,眼下後學在京城,卻也看得清楚,越來越多的後學之人,已經開始關心眼下政事了,能得先生指教,或許日後可以事半功倍呢。”林則徐謙辭道。

“是嗎……哈哈,也算是好事啊。”阮元點了點頭,道:“不過即便我現在就著手北上,總也要耗費些時日,這些事就與你慢慢講論吧。還有,江西的學生我清楚,以前啊,鄉試舞弊之事就有不少,那個時候總是有人說考場狹小,本就不易發揮,總之都是理由。這一次我可是把考場重新翻修了一遍了,你去監考之時,若發現了舞弊之事,只管嚴查!他們再不願改,那咱們也不能客氣了。”

“多謝先生,監考之事,學生自然盡力!”林則徐也對阮元感謝道,後來數次鄉試,江西果然法紀嚴明,再無舞弊之行。而且江西生員受拔擢著,亦多有頗具實學之人,林則徐在江西主試亦頗為盡心,所取生員有“清榜”之譽。

想起自己撫贛兩年,雖是會黨漸息,盜匪匿跡,江西重歸太平,但不能有進一步作為,阮元卻也有些遺憾。可這次嘉慶催促甚緊,自也不能在江西久留,阮元遂讓家中收拾了行裝,並將築閘收尾、安置拆屋百姓、鄉試主考等公務與錢臻和林則徐交代過了。眼看交接已畢,阮元一家便於十日後從南昌開船北上,一路前赴開封。

阮元在八月末便即抵達開封,隨後便將睢縣賑災事宜調度完畢。但河南數年來天災甚劇,又兼天理教之後,多有鄉間野盜伺機而動,先前積案也有將近千餘件未能判決。是以阮元為了辦理這些公務,也費了不少時日,所幸河南布政使吳邦慶、按察使琦善、開歸陳許道唐仁埴三位要員均能勤勉辦事,各人集中處理要案,解決起來便要快捷許多。可即便如此,阮元也足足用了三個月才將河南積案清理完畢,又連續數度在民間擒拿得當地“紅胡子”匪幫,河南這才重歸太平之狀。

這日阮元送別了吳邦慶等三人,也便告知楊吉,盡快整理行裝,自己先行北上,若是有所變動,再讓孔璐華等人搬遷即可。楊吉看著阮元模樣,卻也笑了出來,道:“伯元,我可是從八月那會兒,就聽你說這辦案要快,要速去京城了。不想這都十一月了,咱們才真的要準備進京的事,你這辦案啊,也是夠謹慎的了。”

“這些案子,有不少都事關人命,能不謹慎嗎?”阮元也嘆了口氣,道:“不說別的,就說這盜賊之事,有些賊盜,他們幾年前就是鄉間流賊,為禍一方了,可有的也確實是前些年河南大旱,不得不偷盜為生的,對這兩種人用同樣的刑罰,那公平嗎?你又讓其他百姓怎麽看呢?被迫為盜和主動行劫並無二致,那不是鼓勵他們去做盜賊嗎?”

“所以說啊,他們看你倒是放心,可你這樣也真是累啊。”楊吉也不禁感慨道:“若是咱們年輕那會兒,或許我不會這麽說,可今年你都五十三了,我明年就六十了,後面的日子,你的身子也很重要啊。你說,錢相公不就是……”

“楊吉,這個我清楚,但是……咱們做這個官,不也該給後來人留下些有用之物嗎?”阮元也隨手取過身旁一冊書來,對楊吉道: “這無論做什麽事,一旦著急了,必然有所疏漏。你看看他們這《十三經註疏》,就這兩冊,裏面好幾處宋本、明本都沒錯的地方,他們居然刻錯了。為什麽啊?都想著我馬上要調任了,想著趕快給我看一眼,急著刻出完本,最後呢,這能沒有錯嗎?我刻這部《十三經註疏》,想著的便是為後世留下一部善本,使後人不受劣本訛誤所惑,可如今看,終也是百密一疏啊。”

“那……這刻書之事,還能補救嗎?”楊吉也不禁好奇道。

“也能,但需要重新補版。也罷,我再將這些書重新校對一遍,有錯的地方我給他們再標記出來,日後讓南昌府學重刻那部分錯版吧。這河南巡撫也是一樣啊,我署任三月,實任三月,一共才半年時間。兩次在這開封撫院坐堂,我又做了什麽呢?購置經籍,處理刑案?這不過是巡撫應盡之職,還遠遠不夠啊。看來這河南之地,終是要留下遺憾了。”

想到這裏,阮元忽然想起,對於楊吉而言,似乎在南昌也有未竟之事,便問楊吉道:“楊吉啊,我可是還記得呢,當年我北上京城會試的時候,你就跟我說過九江的白魚好吃,後來因為這件事,你還差點和夫人鬧了不快呢。可是這兩年咱們在南昌,也吃到過新鮮的白魚,我說……也沒有你說得那麽出神入化啊?”

“伯元,這件事我開始也不明白,後來想了想,卻也悟出來了。”楊吉笑道:“年輕的時候啊,不光是白魚好吃,也是那日我遇見的那個漁夫,他烹調魚肉有一手獨到的工夫。可咱們在江西兩年,只見到了白魚,卻沒見到那個人啊?孔順做的魚嘛……總是吃得多了些,多了,也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哈哈,看起來,你卻比我活得通透啊。”阮元聽著楊吉之語,卻也不禁笑了出來。

只是皇命難違,兩日後阮元便即輕裝而行,北上面聖去了。到了十二月初一,阮元終於抵達京城,前往養心殿朝見嘉慶。

而楊吉不知道的是,阮元所言註疏訛誤雖然確實存在,卻也是因他此次修書務求精益求精之故。故而偶有差錯,阮元便即有所不滿。而即便如此,阮元所刻《十三經註疏》由於底本相對精當,校刻兼覽各本,又兼附帶了阮元所撰《十三經註疏校勘記》,不過數年,便即成為傳世正本。十年之後,南昌府學終於依阮元囑托,將刻本訛誤盡數修改,自此“阮刻本”《十三經註疏》便成為海內最為精當之儒經版本,甚至流傳到了海外,為朝 鮮、日本學者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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