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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阮元與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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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阮元與學生

“恒臬臺,如此躁進,我看不妥。”不想阮元卻回絕了這個建議,而是繼續分析道:“從現在所見的細節來看,他們確實不成氣候,為何?那墻上龍紋也好,這刻出來的字也好,做工都未免有些粗糙,可見他們行事匆忙,能尋得的人手卻也有限。但正因為如此,咱們現在不能大舉用兵,民間能刻書的地方、擅於繪事的匠人,南昌城裏都不少,若是用兵大索,那咱們去查什麽人?難道要把所有能刻字的,能畫龍紋的人都一並鎖拿了嗎?大可不必!而且在我看來……這些人確實有些手段,可惜不識形勢啊,最後定是一事無成的。”

看恒敏尚且不解,阮元也向袁秉直問道:“袁藩臺,今年江西十三府一州七十五縣秋收的情況,可都報上來了?各處府縣,今年有幾處報了災情啊?”

“這個……阮宮保,今年這些府縣上報,都說降雨適宜,沒、沒聽說那個縣有災啊?”袁秉直想了想之前聽聞的奏報,也向阮元匯報道。

“是啊,今年江西各府的糧價我這裏也收到了,看起來相比於去年,一鬥米能降百餘錢,難得啊,今年豐收了啊!”阮元說著豐收之事,卻也欣喜,想著自己巡撫三省,這已經是自己做巡撫的第十個年頭,而豐收這種事居然是第一次見到。“若說是前兩年,天災不斷,多有百姓絕收,百姓心中惶恐,不知未來如何,自

也可以理解。可今年乃是大有之年,大半百姓如今都可以安心歸家,準備收割秋稻了,會有多少人在這個時候想不開,去跟著那些人一並謀逆呢?”

“也就是說,賊人根本鬧不起來?”袁秉直和恒敏一同問道。

“今年是不會有大亂的。”阮元也很自信,道:“去年胡秉耀、鐘體剛他們被咱們一網打盡,今年盧太文、曾文彩這些匪幫也相繼被咱們捕獲,先前為患多年的‘齋匪’、‘擔匪’咱們也捕拿了不少,眼下就算江西還有謀亂之人,心中也自當驚懼,百姓生計也安穩了下來,這個時候頂風作案,那才是不智之舉啊。袁藩臺、恒臬臺,今日叫你二人前來,也是想讓你二人再派些人手,去贛南各府縣也看一看,看看百姓是否安心秋收,若有異動,及時上報回來也就夠了。真正的難處,其實不在百姓,也不在今年啊。”

“阮宮保,您的意思是……”想著那日王鼎之言,袁秉直似乎也明白了什麽。

“南昌府學。”阮元沈思半晌,終於向各人解釋道:“各位,如今這個在南昌生事之人,或許並非尋常匪人,還是個讀書人呢。要不然,他要到哪裏尋這麽多字來,把這些字湊在一起?這些字就算拆開,也有許多並非常用字啊。只是這個人辦事太過急躁,他前日在我撫院畫下龍紋,後日便在南昌街市散發假文字,同時南昌府學那邊,

居然還要和我的《十三經註疏》過不去,你們不覺得這些事這麽快的爆發出來,其實就是後面操縱之人急躁,等不下去了嗎?”

“可是……若是只有府學學生,阮宮保,這也不成氣候啊?”袁秉直不解問道。

“問題不在今日,而在以後啊。”阮元卻感嘆道:“今年百姓確實豐收了,可明年呢?之前那麽多年的旱災你們都忘了嗎?這些學生更是如此,若是他們如今真的相信,我阮元就是專用漢學,排斥宋學之人,那以後說不定啊,他們還會用我當靶子呢。若是真有一日,又是天災,又是巡撫不得士心,那才是他們最好的機會啊。”

“若是這樣,那……阮宮保,要麽咱們還是下令吧,明日就包圍府學,其中學生若有心懷不軌的,咱們就都抓起來!”恒敏也向阮元試探道。

“臬司大人,士子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怎能如此粗暴相待?!”陳壽祺眼看恒敏只知出兵抓人,不覺對他怒道:“南昌府學讀書的士子,那不是別人,都是經過朝廷層層選舉出來的生員!朝廷對他們賜以廩祿,他們或許未來有一日也會入朝做官,也會成為二十年後的封疆大吏!你今日這般淩辱於他們,卻讓他們以後要如何相信這個朝廷!”

“恒臬司,恭甫說得對。對待不同的人,應該用不同的辦法。”阮元見陳壽祺剛直,又擔心恒敏為難於他,便搶先打圓場

道:“我相信眼下絕大多數南昌府學的學生對朝廷並無二心,他們之所以受了蠱惑,想要毀我書版,這是門戶之見,所以對待他們,要的是讓他們心服,而非只有口服。既然他們覺得我應該毀去書版,我覺得這《十三經註疏》應當刻印,那好,王少宰,勞煩你通知府學一聲,三日之後,我會親臨府學。若是有學生果然認為,我阮元為學偏離正道,刻這些書是無益之舉,又或者以為我此番修書,不過沽名釣譽,那我便與他討論一番,直到他們心服口服為止!我知道其中定有一二不軌之人,但只要其他受了蠱惑的學生可以相信我論道之言,那些人以後在府學之內,就再也不可能尋到同道,也就更不可能為禍一方了。”

“阮宮保,這……您的意思是,您自己去和他們講經論道,這……這便夠了?這會不會有點太簡單了啊?”王鼎聽著阮元之言,心中似乎也沒有底氣。

“我意已決,若是果有不軌之人,他們上不得士心,下不得民心,那他們即便有不軌之心,也自然成不了事。袁藩臺、恒臬臺,各府縣的事你們去做,我放心。但學生這邊,也只有我親自出馬才能讓他們回心轉意了。剩下的就由我來辦吧。”看著阮元言語異常堅定,袁秉直、恒敏、王鼎一行人也不敢再有異議,只好依照阮元吩咐,分別行動去了。

“夫子你瘋了?!

”不想這日歸家之後,聽了自己所言親自與學生辯論之事,孔璐華竟然神色大變,斷然拒絕了阮元的計劃。

“夫人,這件事我……我想得已經很清楚了,現在咱們要面對的,不是鄉野寇盜,也不是尋常百姓,而是這南昌府學的學生。這些人的稟性我還能不清楚嗎?他們認死理,但也講理,這次突然群起圍攻我這《十三經註疏》,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聽到了些風言風語,說我學術之上揚漢抑宋。這南昌府學的學生又往往以朱子嫡傳自許,聽了當然受不了了。可事實不是這個樣子啊?我真正的想法,和他們本質上並無二致,那只要我將這道理講清楚,他們明白了,不就沒事了嗎?”阮元聽著妻子突然拒絕自己前往府學辯論之言,心中卻也詫異,只好一點點解釋道。

“夫子你好聰明啊?你還知道‘他們聽到了些風言風語’呢?”孔璐華卻毫不客氣,繼續對阮元質疑道:“那你怎麽就不想想,這些風言風語,是誰傳出來的?難道不是那府學中的學生嗎?那擅傳言語之人既然已經引得學生向你發難,難道他會就此滿足了不成?夫子,這幾年大江南北都有異動,你在這江西也擒了不少所謂‘會黨’,那你為什麽不再想想,這些會黨能夠盤踞江西這許多年,難道讀書人裏面,就沒有與他們勾結的嗎?換句話說,這個散布傳言之

人,很可能就是之前那些會黨的同夥,他之所以挑起這場事端,不是為了和你辯論學問的,是要趁這個機會取你性命啊?!夫子,你在臺州的時候,就已經吃過一次虧,差點命都沒了,這六年過來了,你怎麽一點都不長教訓呢?”

“哈哈,這還多謝夫人提醒了。”阮元聽著孔璐華之語,卻忽然笑了出來,也不知他是毫無畏懼,還是早有預料,道:“可是夫人,那是南昌府學,是讀書人會集的地方啊?你想想,要是果然有一二不軌之人,想著在府學謀亂,那日後讀書人裏,他們還怎麽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啊?為了以後的前途考慮,他們也不會這麽做啊?”

“夫子你史書也讀了這許多年了,照夫人看,你這書都白讀了!”孔璐華卻是更加憂急,對阮元道:“那主謀本人,或許根本就不會出一點動靜,可他難道不會在府學之內設下埋伏麽?你若是絲毫不知府學內情,就這麽進去和他們辯學,只要你稍一不慎,他們就可以動手啊?夫子,這些典故你不知道麽?春秋時專諸刺王僚之前,那吳王僚只想著燒魚鮮美,哪裏知道裏面有魚腸劍呢?三國時郭修刺殺費祎,費祎只當他是降人,哪裏知道他宴席之間竟會突然發難?還有……”

“還有公孫述刺岑彭,李師道刺武元衡,王士誠刺李察罕,許定國刺高傑,是不是夫人?”阮元卻還是

一副波瀾不驚之狀,對孔璐華笑道:“夫人,既然他們都已經死在了我前面,那我怎麽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呢?夫人只管放心,三日後的南昌府學,絕對是這南昌城裏最安全的地方!夫人,你說我做官都快三十年了,這些事你應該相信我啊?你看,那高傑遇刺之處,離揚州也不算遠啊。”

“夫子的意思,難道……真是要用兵不成?”孔璐華聽著阮元之語,已然猜出,阮元一人之力,絕難在辯學這種環境下逃過有心之人的行刺,如果阮元要做準備,那只有調動綠營一種辦法。可想到這裏,孔璐華神色卻比之前更為憂急,只對阮元說道:“可是,這用兵之事……夫子絕對不能這樣做!夫子,你一邊說自己要和學生講經論道,一邊又在府學門前對他們刀兵相向,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外人還怎麽看你啊?說你本也是讀書人出身,卻對著另一批後學讀書人刀劍加頸,強使他們就範不成?到了那個時候,夫子在讀書人心裏,或許就不再是今日的引領風會之人了,夫子你會……會變成民賊酷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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