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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舊友的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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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舊友的歧途

就在盧蔭溥補任軍機大臣的同時,翰詹之內,嘉慶也進行了人事調整,阮元改任少詹事,一樣有了四品之職。這也意味著,阮元距離重歸卿要之任已經不遠了。

這日阮元因升遷之故,也前往圓明園拜謝了嘉慶,誰知出園之時,迎面正走過一位四品頂戴的官員來,走得近時,阮元也是又驚又喜,只因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盧蔭溥。

“南石兄,我……南石兄得以拜任樞臣,今日我也是……也是想著真心祝賀南石兄。”阮元這時見了盧蔭溥,自然也回想起兩年之前,劉鳳誥忽然自認連號,多半便有盧蔭溥在背後唆使,只是這時當年舊事早已塵埃落定,劉鳳誥連號已成為不爭事實,自己卻也不敢直接反駁於他,只得先將舊事隱下,先行恭賀盧蔭溥升遷。

“好啊,阮宮詹,我也得謝謝你啊。”盧蔭溥言語雖是如此,可阮元聽著,卻只覺其中盡是淡漠之情:“話說回來,阮宮詹,你這不過兩年時間,也補任了四品,看來皇上對你,也是一樣信任有加啊。”

“南石兄說哪裏話呢?”阮元眼見盧蔭溥如此模樣,竟已和七年前杭州試院之時判若兩人,心中也不免有些黯淡,可想到二人畢竟好友一場,也不願意把話說得過於難堪,只好對盧蔭溥道:“南石兄做了樞臣,日後自然是前途無量了,或許再過得一兩年,我也就該稱南石兄一聲‘大人’了。南石兄,實不相瞞,有件事雖然已經過了兩年,可我……我總是覺得其中有些誤會,不知南石兄能否聽我一言呢?”

“阮宮詹,你何必這樣客氣呢,但說無妨。”盧蔭溥的言語還是一樣冷漠。

“南石兄,當年金門兄的事,我至今依然覺得,其中有不妥之處。”阮元想著劉鳳誥的事,總是要在盧蔭溥身上做個了結,雖說這樣可能也會惹怒盧蔭溥,但舊友之誼,也讓他不得不說道:“金門兄當時被查,家中並無賄賂,可最後定的罪名,卻是連號,這……金門兄就算為人粗率,也不至於犯這樣大的錯啊?南石兄,若是還有可能,要麽……你能否向皇上進言,勸皇上重審此案呢?”

“阮宮詹,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盧蔭溥的神情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可這時他言語之中,卻處處都是毋庸置疑之意:“劉鳳誥當年的案子,是我親自審理,所有證據,我都一一查實,方才定案!怎麽,你僅僅因為自己不相信這個結果,就要讓我推翻原來決議,重新審理此案嗎?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對刑案裁決結果稍有不滿意之處,便要上奏皇上重審,那天下的刑案,就再也沒有裁決的一日了!再說了,就算劉鳳誥回到京城,又能怎樣,你是不是還想著,讓他官覆原職,也和我一樣進軍機處呢?”

“南石兄,你這……這又是何意呢?”阮元一時尚不能理解。

“阮宮詹,這做軍機大臣,需要做什麽,你可清楚?”盧蔭溥不禁對阮元冷笑道:“這做軍機大臣,尤其是初入軍機處,要的就是兩條,一為勤,二為慎!我盧蔭溥入軍機處這幾日,自忖無論勤勉任事,還是決事詳慎,我比起其他樞臣,也一點都不差!他劉鳳誥,不說別的,考場醉酒打罵監軍,這件事你也清楚吧?就憑這一件事,你說他劉鳳誥做得了軍機大臣嗎?他做不了!阮宮詹,皇上是英明的,難道不是嗎?”

阮元聽著盧蔭溥之語,卻也是陣陣寒意,一時湧上心頭,盧蔭溥的話再清楚不過,嘉慶對於貪贓枉法之事,每有發覺必定嚴懲,可若是大臣沒有受贓之事,則往往寬以待之,若是嘉慶也能看出劉鳳誥一案有誤,那劉鳳誥這時應該已經回到京城了,而不是繼續待在齊齊哈爾。

而盧蔭溥做了軍機大臣之後,也漸漸有了患得患失之感,先前他官品低下,尚可謙敬待人,這時樞臣之位已然坐定,又如何能夠輕易讓其他人覬覦呢?說不定早在很久以前,盧蔭溥心中,就已經將劉鳳誥視作競爭對手了吧……

又或許,這一番話,也是盧蔭溥在敲打自己。

想到這裏,阮元也漸漸承認了一個現實,以前那個願意與自己傾心為友的翰林盧蔭溥,已經一去不覆返了。

“南石兄,那……我就先去了,你也……多多保重。”既然話說到這裏,阮元也自知盧蔭溥絕不會同意重審之事,繼續糾纏,只會自討沒趣,便即向他拜過,告辭而去。

只是阮元卻也不知,就在自己離開之時,盧蔭溥竟也長嘆了一聲:

“唉……伯元,走到今日,我們也……也只能是這個結果了。”

歸家之後,回想著這日與盧蔭溥之言,阮元心中亦是不快,也對孔璐華嘆道:“夫人,南石兄我初入翰林之時,便即相識,那時候,我清楚他一家當年也在揚州住過,家中祖父,與他祖父亦有些淵源,是以我二人也是傾心相交,約為好友,之後彩兒過世,我也知道他送了挽聯過來,甚至七年前杭州試院重逢,他言語尚屬謙敬……我清楚南石兄是有辦事之才的,他十餘年沈淪下僚,心中有些不快,我也能理解。卻不想今日,他真的做了軍機大臣,竟是這般……難道,當年那個我真心以為兄長的盧南石,就這樣再也回不來了嗎?”

“夫子,其實我倒是想著,你那位南石兄,言語上固然有些絕情,可心裏對你們舊情,也還是念著的。”孔璐華見阮元神情不悅,也對他勸慰道:“前日我和盧家姑娘還一同去了萬柳堂呢,盧姑娘對我說,當時她背著盧大人,來曲阜找了我們衍聖公府,這件事過去之後啊,她心中也一直有些過意不去,自覺瞞了爹爹一件要事,可兩年過來了,盧大人也沒有因為這件事,對盧姑娘有一句斥責之語啊?我聽你說,這盧大人也是個聰明人,這些事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或許,他確有陷害劉大人之事,卻也心中不忍,所以盧姑娘想要幫你脫險,他也就默認了啊?”

“是嗎……哈哈,夫人,我就帶你去了一次萬柳堂,怎麽?夫人也喜歡上那邊了?”原來這萬柳堂位於北京外城之東,據稱乃是元代名臣廉希憲舊宅,廉希憲之後,萬柳堂歷經元明、明清易代,清初又成為馮溥別業,此後馮家將此宅轉贈拈花寺,有數代名臣之營建,亦有佛寺多年修繕,其中入夏之時,柳樹青翠,湖水湛藍,文人吟詠,一時不絕,阮元也多與好友前來游賞,想著這裏風景頗佳,便介紹給了孔璐華,看孔璐華這時模樣,也是喜歡上了其中美景。

“是啊,夫子去得萬柳堂,夫人就去不得麽?”孔璐華也對阮元笑道,只是說起盧碧筠,孔璐華卻也依稀多了幾分憂愁,不由得輕輕嘆道:“只是……這盧姑娘啊……”

“夫人,你這在我面前,還有難言之隱啊?”阮元也對她笑道。

“沒什麽,或許……或許盧姑娘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阮元見妻子神色惆悵,清楚有些私事也許只存於女子之中,自己不便多問,便也緘口不言。只有孔璐華清楚,那日自己與盧碧筠談天之時,也做出了一個並不符合自己本願的決定。

“碧筠,這些事,我會回去告訴夫子的,夫子那個人我清楚,定然不會因為這件事記恨你父親的,你歸家之後,也自放心好了。”

“嗯,多謝叔母寬容,我家欠阮叔父的,我若是尚有餘力,便盡力為父親還上好了。”

“碧筠,你……你又沒比我小幾歲,何必叫我叔母呢?”孔璐華從來不介意這些稱謂,也不願盧碧筠與自己生分,聽了她不再姐妹相稱,而是敬稱叔母,一時也略有不快:“在曲阜的時候,我們不是還說好了,令堂與我母親,乃是同宗姐妹,那我們也便姐妹相稱好了?”

“可是……父親和阮叔父,乃是翰林的同僚啊?這樣說來,侄女又怎能與叔母姐妹相稱呢?以前倒是侄女無知,冒犯叔母了。”

“那……那也好,可是碧筠,你真的不願意再嫁了嗎?你若是願意,我也可以讓夫子幫你尋一良配啊?你說你這才二十出頭,怎麽能被原來那麽草率的婚約,把後半輩子都束縛了呢?”

“叔母,這件事您也不必多言了。”不想盧碧筠對於婚姻之事,竟是異常堅決:“家父當年將我許給賈公子,我……我便已經是賈家的人了,那賈公子我雖沒見過,可他二十不到,就早早撒手人寰,他……他也是苦命人啊?咱們讀書人家,最講誠信,那我既然已經進了賈家,又怎能隨便毀約,為了我一時之快,竟敗了盧家聲名呢?叔母,爹爹現在做了軍機大臣,外人看著是風光了,可我看他有時說話辦事,竟也……也漸漸變了,若是我也將禮義忠信之事一概棄而不顧,那……那以後天下之人,要如何看我們盧家啊?”

聽著盧碧筠之言,孔璐華心中竟也是一陣難過,不覺之間,孫五和蘇九妹的舊事,也漸漸浮現在了她腦海之中。

“唉,難道我當時所想,果然就都是對的嗎?婚姻之事,所托得人,方是琴瑟相諧,可若是所托非人呢?若是九妹當年沒有許給那孫五,她又何苦自尋短見啊?這樣想來,碧筠若是果然改嫁,萬一……萬一相配之人,又是另一個孫五,那我不是……不是害了碧筠嗎?或許她這樣過一輩子,也總比……總比另尋一段害了她的婚事好啊?”

“碧筠,若是你果然不願再嫁,那便留下來吧。叔母……叔母支持你。”惆悵之際,孔璐華竟說出了自己以前從來不會說出的安慰之語。

世事流轉,許多原先堅定不移的認識,或許也會在現實之下,漸漸發生變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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