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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蘇九妹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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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蘇九妹的迷惘

“嗯,這樣也好。”孔璐華應道,很快,阮家之內也走出幾名侍女來,扶了蘇九妹進門。這時,阮元和孔璐華才一並走入撫院。到了後院,蓮兒也喚人幫蘇九妹在偏廳找了座椅坐下,阮元、孔璐華和楊吉也都一並入內。孔璐華看著蘇九妹失神之狀,也不禁感嘆道:

“唉……本想著九妹的未婚夫應該是個仁善之人,卻不想不僅投了海盜,還口口聲聲要給九妹富貴,還對我們……”

她從來不願以低俗言語罵人,是以阮元見她神色,已知其意,也不再多問,又向蘇九妹問道:“九妹,你那個未婚夫,可是因為臨海村之事,對我們懷恨在心啊?”

“這……回大人,是這樣的,但是……”蘇九妹抽泣道。

“伯元,這不光是臨海村的事,當時夫人……夫人都把你嚴懲臨海村保甲的事說了出來,也保證過些時日,就送九妹回家,可即便如此,那廝口種仍是不肯饒人,在他看來,好像你做了巡撫,就是來這杭州欺壓百姓,魚肉鄉裏一般,還說夫人……說夫人除了投胎投得好,其他什麽也不是……”楊吉看著蘇九妹淒苦之狀,一時按捺不住,也對阮元多說了幾句,只是孫五後面罵人之語實在太過難聽,說到這裏,楊吉也不好意思再重覆了。

“楊吉你閉嘴!那惡賊的話,你再重覆一遍,是要汙了這宅子嗎?”孔璐華想著孫五之言,心中怨氣仍未消散。又看著蘇九妹無助之狀,對孫五更增恨意,便脫口而出道:“要不然,我和夫子為你做主,你們這婚事,就不算數了!這天下這麽大,就算是杭州綠營,也有不少能幹的後生呢,要不,我明日為你挑一個沒有家室的,讓你再嫁個好人家!”

“夫人,您……您這是什麽話啊?”可是就在這時,竟然連孔璐華也沒想到,蘇九妹聽了她說起與孫五取消婚約之事,眼中驚懼之意,竟比之前更甚了:“我……我六年之前,就已經和五哥訂了親,那個時候除了過門,其他的事,我們都已經辦完了,我們就算沒拜堂,那也是夫妻了啊?既然做了夫妻,那……那就算他再怎麽不好,我……我也一輩子就是他的人了?夫人您讓我改嫁他人,這不是……不是要我去做個不貞之人嗎?”

聽到這裏,孔璐華心中也不覺一驚,她年輕時便聽聞錢大昕解釋夫妻婚姻之事,對女子和離之言深信不疑,這時看到孫五言語如此不堪,與蘇九妹更是官匪殊途,自是毫不猶豫,將解除婚約之言說了出來。可沒想到,蘇九妹對民間所謂“守貞”之念,竟比自己所知還要堅決。

“九妹,你……你和他不過訂了親,連婚禮都沒辦,你……你怎麽就成了不貞之人了?一定是你那裏家人糊塗,把這貞潔之事、婚姻之事都弄錯了。你聽我的,從今天起,心裏就不要想那個孫五了,等找到了新的意中人,你再把你這份心思都放在他身上,那樣……那樣你這一番心意,才不會白費了啊?”孔璐華只好勸道。

“夫人,所謂貞潔,不就是有了婚約,便要忠貞不二嗎?”孔璐華卻沒想到蘇九妹不僅不聽自己勸告,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夫人,您是聖人之後,既然是聖人血脈,那更應該遵循聖人之意行事才對啊?您……您怎麽能勸我違逆聖人之道呢?”

“我……九妹,聖人他……他哪裏說得這般苛刻了?若你不信,那我再說個人看。夫子認識的錢辛楣錢老先生,是學界泰鬥,天下人無不崇敬於他,他說的話,你該相信吧?錢老先生親口對我說過,婚姻之事,並非一成不變,若是為夫者淩虐妻子,又或酗酒不能節制,又或偏寵妾室,為妻者和離,並不算失節啊?你……你要是不信,夫子那裏有錢老先生的文集,我拿來念給你聽,你總該信了吧?”孔璐華眼看講道理已經勸說不了蘇九妹,只好拿出錢大昕這張王牌,試圖用實例說服她。

可蘇九妹聽到錢大昕的名字,依然是一臉茫然,道:“夫人,您……您說的錢、辛、楣……這位老先生是誰啊?他……他說的話,真的就是對的嗎?可是、可是我家中爹娘,村裏長輩,都不是這樣跟我說的啊?老人們都說,貞潔便是……便是我許了一個人,就一輩子只能做他的妻子,正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呢。夫人,您非要讓我和五哥離緣,那不是逼我去死嗎?我……夫人,您要是執意如此,那我……我就去死了算了!”

“九妹,夫人說得不對,你放心好了,蓮兒,快,快把九妹帶回去吧。”阮元眼看蘇九妹神色激動,說不定便真要去尋死路,也只好臨機應變,趕快讓蓮兒將蘇九妹帶了下去。楊吉見狀,也向阮元示意前往幫忙照看,阮元便也點了點頭,很快,廳裏就只剩下了阮元夫婦。

“夫子你好厲害啊,連‘夫人說的不對’這樣的話都敢說出口了,你是不是……”孔璐華莫名其妙被阮元反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夫人,我若不這樣說,九妹能安穩住嗎?”阮元也對孔璐華勸道:“其實我心中所想,又何嘗不是你心中所想呢?可是九妹她……那村鎮中耕桑之人,那裏知道學問是怎麽回事啊,凡事一知半解,就那麽傳下去,結果……結果九妹就成了這樣。可我看她樣子,這些話,她是當真了啊?夫人,若是我不順著她言語說上幾句,她真的去尋了短見,可如何是好啊?”

“夫子,我……都怪那個什麽孫五!若不是他言語汙穢,九妹怎麽會……”孔璐華想著這件事來龍去脈,卻也覺得自己委屈。

“夫人,說來也怪啊,這孫五我聽你之言,本來也是尋常村民,一時被擄到了海盜之內,他怎麽會……怎麽不想著逃出來,反而對海盜這件事,還這般頑固呢?”聽著孔璐華的言語,阮元對海盜之事也更多了幾分不解。

“哼,你別說,我跟你成婚也十三年了,這些年見的人裏面,還沒有一個是這般蠢笨的呢。”孔璐華不僅抱怨道:“那孫五似乎是覺得,當年蔡牽拜了普陀山,所以……所以觀音菩薩就保佑上了蔡牽,五年來蔡牽幾次被咱們逼到絕境,都活了下來,現在還這般囂張,都是因為菩薩保佑……夫子你說,就這樣的話,他居然能信?他……”可沒想到自己說著說著,阮元眼中竟突然多了一絲光亮。

“對啊……夫人,信奉神佛,看來,這件事我以前竟是沒想到啊?”阮元忽然對孔璐華說道。

“夫子,你……你是有辦法了?”

“沒錯,夫人,我們與那些海盜不同,我們平日都是讀聖賢書,知先儒故事之人,對於這神佛之語,最多也就是敬而遠之。可海盜不一樣啊,他們大多都沒讀過書,能識些字就不錯了,又哪裏清楚聖人先哲到底說了什麽呢?相反,他們往往容易輕信神佛,以為果然有觀音菩薩之力,可以護佑他們。既然如此,那這應對之法,也就不難了。”看起來阮元已經看出了海盜的問題所在。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次。”孔璐華看著阮元樣子,卻也一直不算輕松,便又問道:“可方才從回家開始,我卻也覺得你有些心事,怎麽?是京城來了上諭,還是你……你又想著再給我們找個妹妹了?”

“哈哈,這都瞞不過夫人啊?”阮元也不禁笑道:“其實這事也不算大事,我先前向福建的張中丞打聽了張阿治家眷的消息,果然,他家人另有其他居所,應該……應該就在洪瀨鎮和羅溪鎮之間,那裏尚有四五個村子,還需要進一步查訪。所以我也想著,若是你們平安歸來,便再讓楊吉出一次門,到福建配合張中丞,將這張家母弟,都尋出來。”

“夫子,這件事張中丞不會自己辦嗎?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楊吉出面呢?”孔璐華不解問道。

“因為……此事絕不可讓另一人提前知曉。”阮元忽然說了一句。

“夫子的意思是……”

“夫人,以前的玉德離任已經三年了,可三年來,蔡牽依然橫行海上,而我們呢?我們不僅沒有如期剿滅蔡牽,西巖兄性命都沒了,眼下這閩浙總督阿林保是何許人,難道還用我多說嗎?”阮元眼看四周並無旁人,方才對孔璐華說出了這句話:“我許多年前,便曾言及若要使東海太平,必須閩浙兩省合力,否則蔡牽終有可乘之機,但阿林保這般庸懦,在福建除了縱容蔡牽,還能做什麽?我本不願與同僚相爭,可西巖兄他……西巖兄的事,也讓我清楚,我們已經等不下去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阿林保盡快調任,另擇一名願意清剿海寇的總督,與我協力作戰。那如何能讓阿林保調離福建,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向皇上證明,阿林保在福建,所作所為尚不及張中丞。那既然張阿治的弱點咱們都找到了,這個功勞,我自然要讓給張中丞了,卻又不能讓阿林保提前知道,那我該如何去做?自然是派出我自己的親信,去幫張中丞打開這條通路了。楊吉以前在杭州,與綠營兵士大多相熟,這打探情報之事,自然非他莫屬,到時候,我們閩浙雙管齊下,張中丞這大功,也就立定了。”

“沒想到啊,夫子,你也有這樣的一面呢?”孔璐華聽著阮元之言,竟是已經開始針對上了阿林保,這樣的事,自己與阮元共同生活了十三年,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只不過,尋常官場傾軋,往往不過爭名逐利,阮元這番計劃,卻是為了海疆太平,卻又不可與尋常之輩同日而語了。又問道:“那……你方才說的應對海寇之法,又是什麽呢?”

“夫人,海盜能祭拜,難道……我們就不能祭拜了?而且這杭州從來有個去處,或許啊,比普陀山更靈驗呢。”阮元略顯神秘地說道。

“夫子,你……你怎麽也相信這些了?”

“不是我相信,是有人需要相信啊。”阮元說到這裏,卻也不禁感嘆道:“為了剿滅蔡逆,還東海一個太平,有些以前我們沒想過沒用過的辦法,現在,也只得用上了啊。”

看著這時的阮元,孔璐華卻也依稀多了幾分陌生之感。

或許,李長庚的死,給阮元的打擊和影響,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大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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