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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阮家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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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阮家的反擊

這日謝雪並沒有找孔璐華說起阮福恩蔭之事,依阮家慣例,她與劉文如輪流前往育嬰堂看管堂中哺育事務,是以兩日之後,謝雪依然如往常一般到了育嬰堂中。不出意料,育嬰堂照看之事到了下午便即辦完,那周媽又在角落處向自己招手,謝雪想著如論如何,應該說的事都要說清楚,便又跟著周媽走了過去,兩人轉過幾處偏室,到了一個育嬰堂東北角的小園子中。

“我的小姑奶奶啊,你怎麽就這麽糊塗呢?”聽謝雪說完她不願找孔璐華言及蔭子之事時,那周媽也頓時懊惱起來:“這世上什麽東西,能比握在手心裏的珍貴呢?你今日信了你家夫人,那明日若是她變了心,或是她有了自己的兒子,她還能顧得上你家孩子嗎?到時候啊,或許她還想著搶這個蔭子的位置呢。你可不知道,這蔭子一旦入仕,最差也是六品起步,你以後還擔心什麽啊?小夫人,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啊,你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啊?”

“周媽媽,我想不會的,夫人畢竟是聖裔,她弟弟就是當朝衍聖公。你說夫人她怎麽可能那麽小氣,連福兒的後半生都照顧不來呢?”謝雪聽了唐慶雲那日之言,這時也已經漸漸對周媽產生了疑心,這時聽周媽仍要勸自己爭奪蔭子名額,便即與她爭辯起來。

“衍聖公怎麽了?就這一代衍聖公,我聽說也不是親的,說到底,他不也就是個庶出的衍聖公嗎?”周媽這樣說確也沒錯,孔慶镕以小宗入繼大宗,在廣義上也可以被視為庶出:“你說他一個庶子都能上位,你家孩兒怎麽了?你兒子是阮大人親生骨血,怎的你家人不幫著親兒子,反倒把個做官的機會讓給那抱養的兒子呢?”

“周媽媽,這不可能的,我家爹爹和夫子治家都嚴,這蔭子給了常生,就決計不會另擇他人的。我這樣去找夫子和爹爹要這個蔭子之位,只會被他們罵死的,到時候,這阮家我……我也待不下去了……”謝雪堅持道。

“小姑奶奶,哪有人像你這樣死心眼呢?你家夫子也是人,也是個有頭有耳的男人,男人最喜歡什麽?不都喜歡漂亮女人嗎?不都喜歡漂亮女人在他們耳邊說幾句他們中意的話嗎?你平日打扮得漂亮些,在你家男人面前多說幾句好話,他自然就願意和你同房了。你把他伺候好了,就把這蔭子之事都告訴他,大不了,在他面前也哭一次,他怎麽還能不心動呢?”周媽眼看謝雪嚴守規矩不敢逾越,也終於不再掩飾。

“周媽媽,你怎麽能這樣說呢?”謝雪聽著周媽這般世俗言語,也聽得又羞又怒,不快道:“我家夫子與夫人從來都是良配,我……我當年也是因夫人之故,才能進了阮家,夫人與我相處六年,從來只待我如親生妹妹,從未與我言及妻妾之分,也從未言及福兒嫡庶之辨。你這樣教我,是讓我和夫人去爭去搶嗎?我自愧讀書不多,可基本的道理我明白,夫人對我有恩,我怎麽能以怨報德呢?”

“以怨報德?你也太天真了。”周媽不屑道:“你家夫人是什麽人啊,不過仗著她生在孔府世家,從小生來富貴,便學著那般虛偽的紳士,對你施舍憐憫一番罷了。你真當你家夫人能認你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做妹妹啊?她心裏可瞧不起你呢。再說了,她憑什麽生來富貴,家門一千年也不會倒?你憑什麽生在那敗落之家,連幾畝田產都分不到?不過是她胎投得好嘛。她不過和你一樣是個女人,憑什麽銀子田產都是她的,你家男人也是她的?她一個只會生女兒的廢物,憑什麽跟你生兒子的比啊?你也是你們阮家的女人,你家女人裏就只有你生了兒子,就憑這一點,你就比你那夫人強!你有什麽不敢的?你不敢和她搶男人,就等著你那兒子日後受苦吧!”

“夠了!”謝雪聽這周媽幾次三番侮辱孔璐華,想著姐妹情深,心中再也按捺不住,一把上前按住了周媽左手,道:“周媽媽,你也是個女人,若是生了女孩兒的都是廢物,那令堂又算什麽?再說了,我與夫人,雖然名為妻妾,可平日夫人待我如何,我心裏清清楚楚,夫人與我一同作畫,一同吟詩唱和,我們姐妹和詩聯句時候的快樂,豈是你這種人所知曉的?!三年前在京城,夫人擔心我卷入朝中內鬥,她自己留下來面對困難,把我們送到宗室人家護得我們平安,就憑夫人這番恩情,我若是與她相爭,那我還是人嗎?夫人與夫子如何恩愛,我也清楚,我能入阮家為妾,已是奢求,又怎能對夫人做那些不義之事?聽你這般言語,不僅俗不可耐,而且辱我家人,這育嬰堂的規矩我知道,只留勤懇質實之人,不納惶惑人心之輩!你畢竟對我多有幫助,我可以放你自己離開育嬰堂,但若你還想得寸進尺,那也休怪我不客氣了!”

“喲,小姑奶奶,脾氣不小嘛?你想跟我動手,跟我動手前,也不想想自己手上有幾兩力氣啊?”周媽反應倒是比謝雪靈敏,竟反過手來,按住了謝雪的右手,笑道:“你以為你還是個幹凈的姑娘嗎?你原本可是跟我說得清清楚楚,你家中斷不會讓你這等侍妾提置產的要求的,這般要求你都提了,你早就不是規矩的人了,現在想跟我反悔,來不及了!再說了,若不是你自己心中有鬼,你為什麽之前要聽我的話,入學錢你要,田產你也要?你讓我離開這育嬰堂,好,我明天就去你們撫院,把你在我這裏學了這般手段之事,跟你家夫子說清楚!到時候,我看你也別想在阮家待了!”

“你……你少拿這番話威脅我!我知道,我對不起夫人,我勸夫子置產,已經辱了阮家的清名,夫子和夫人要怎麽對我,我都認了!但我若是和你一道同流合汙,我以後還有什麽臉面,去和夫人一同生活?亡羊補牢的道理我懂,這次我絕不會再聽你的!”周媽萬萬沒有想到,謝雪這時居然也硬氣了起來,可謝雪力氣畢竟遠遠不如周媽,即便她再怎麽用力想著掙脫,周媽的手也如鐵箍一般難以松動。

可就在這個二人僵持不下之時,一個聲音傳入了謝雪耳中:“月莊夫人,你放心吧,夫人從來都把你當作親妹妹的!至於這個賤人,就交給我們吧!”話音未落,只見園子門口,已多了一個青衫女子,謝雪自然識得,正是家中的蓮兒。而蓮兒背後,這時也沖出數名阮家家仆,各自持了桿棒,不過片刻,便圍住了周媽。

“你、你們……你們等著!”周媽眼看自己已經被阮家家仆包圍,自知即便抓住謝雪做人質,自己絕無可能與幾名阮家仆人對抗,也不可能真正威脅到謝雪性命。情急之下,只好放開了謝雪。只見她轉過身去,對著園子後面矮墻便是一躍,竟碰到了墻檐。接著,周媽一個轉身,便越墻往外去了,謝雪和蓮兒這邊看得都大驚失色,不知道周媽一個育嬰堂的乳娘,居然也能學了這般身手。

可周媽也沒想到,她在墻外方一落地,便有七八個仆從打扮之人迎面而上,各人均持著桿棒,登時將她圍在了墻角!

“我說,你還是省點力氣吧。我不知道夫人為何如此神機妙算,但結果總是不錯的。”幾名仆人之後,一個為首的藍衣男子走了上前,自然是阮家家仆之長蔣二了,蔣二看著已經無處可逃的周媽,也不禁冷笑道:“就憑你,也敢跟阮中丞作對,真是反了你了!帶回去,一會兒告訴老爺和夫人,蠱惑月莊夫人的賊人已經捉到了,接下來,你就等著老爺處置你吧!”

一行人齊聲應過蔣二,不一會兒,便將這周媽押回了育嬰堂。蓮兒和謝雪也自留在堂前,等著阮元與孔璐華前來裁決周媽之事。過得半個時辰,兩頂轎子便到了育嬰堂,阮元與孔璐華相繼從轎中走了下來。

“夫人!”謝雪看著孔璐華從轎中走出,對自己溫柔如故,心中一酸,便撲了過去,抱著孔璐華哭了起來。

“好妹妹,姐姐在這裏呢。”孔璐華也輕輕撫著謝雪後背,對她笑道:“方才之事,我都已經聽到了,你做得對,其實我和夫子也都知道,你要的那些東西,本來就是你應得的啊?也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體諒你,才害你擔心了這許多時日。以後,我們還是好姐妹,你就放心吧。”

“嗯。”謝雪一邊哭著,一邊對孔璐華點了點頭,看著阮元也在一旁,便也跪倒在阮元之側,哭道:“夫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是我糊塗,錯聽了這育嬰堂中周媽的話,以為夫子……以為夫子不喜歡福兒,所以……夫子,這都是我的錯,那些田產我都不要了,求求您、求求您原諒我吧……”

“月莊,你快些起來吧。置產之事,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你沒有錯。”阮元與孔璐華多番商議之後,雖然不清楚周媽究竟是何來頭,對謝雪說過什麽,可大概也猜了出來。這時自然沒有怪罪謝雪,而是將她扶了起來,道:“話說回來,也是我平日對你們太苛刻了,讓你擔心了這麽多,這件事,是我對不起恩師才對。再說了,你能主動與那人一刀兩斷,我還要感謝你呢,怎麽會再責怪你啊?”

“月莊妹妹,這堂裏的……那個什麽周媽是怎麽回事,你現在也該和我們說清楚了吧?”孔璐華柔聲道。

謝雪點了點頭,方才說出其中始末。

原來,正是阮元與楊吉為了林四之事爭吵那日,謝雪依照尋常慣例,來到了育嬰堂監管乳娘哺乳之事。這日原本一切如常,育嬰堂經過孔璐華半年整頓,乳娘們各自也守得規矩。可就在謝雪中途歇息之時,忽然有一名乳娘上前對她笑道:“這位小夫人,今日您來這裏視察,可也辛苦了,只是婢子看小夫人,卻覺得有些面生,小夫人是杭州府哪一家人?若是以後小夫人家中有需要婢子的事了,婢子一定為小夫人盡力去辦。”

“好啦,你也不要這般謙虛了。”謝雪見這乳娘言辭謙恭,人看著也和善,她平時與外人交往不多,自然沒了戒心,笑道:“我是這裏巡撫阮大人家中侍妾,夫人籌辦這育嬰堂事宜也有一年了,現下夫人在家中有了孩兒,一時走動不得,我便替了夫人來辦這裏賬目之事,卻不知你如何稱呼?”

那乳娘喜道:“原來是……是中丞大人家中之人啊。那婢子能服侍小夫人一二,真是三生有幸了。婢子姓周,小夫人叫我周媽便是。小夫人說中丞府中夫人有了孩兒,卻不知小夫人家中,共有多少孩子?若是需要婢子去幫忙,婢子一定悉心照看府中公子小姐便是。”

“我們家啊?其實孩子也不多啊,只是最近這些時日,我有了福兒,夫人有了安兒,才顯得人多了些罷了。”謝雪笑道,她看這周媽面相老實,一時熱心,便將阮福是自己孩子,阮安是孔璐華之女的事,也一並說給了周媽。

沒想到周媽聽了自己說出家中子女情況,卻無半分歡喜,反而輕嘆了一聲,道:“小夫人,這樣看來,這老天爺對你可不公啊。”

“這……這是何道理呢?”謝雪一時也有些疑惑。

周媽看謝雪不解,也感嘆道:“小夫人,你既是中丞侍妾,中丞大人能做到這巡撫之位,只怕年歲也不小了。他年紀這般大,才有了一個兒子,這日後的傳宗接代,可怎麽辦啊?而且,我之前就在一戶人家做過乳娘,那家但凡妾生的孩子,都苦著呢,那家主人從來怕老婆,就只寵著大老婆那個兒子,這其他幾個孩子,真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啊。小夫人你人心善,可若是你家相公也……唉,這孩子可真苦啊。”

“周媽媽,你就放心吧,我家夫子是個仁善之人,怎麽可能虐待孩兒呢?再說了,夫子很早就過繼了一個孩子,現在也不小了,夫子以後的家業,肯定都是他來繼承啊?你這番擔憂,卻是沒必要的。”謝雪當時還很開朗。

“小夫人,話不是這樣說啊,這親生的兒子,和認養的兒子,能一樣嗎?我看你家夫子平日不言,心裏多半還是喜歡自己生的。只可惜,你只是他的侍妾,你生的孩子,註定以後分不到多少家產的。而且恕婢子直言,既然小夫人家只許了您出來做妾,只怕……只怕日後分家產,也不會給您留下什麽。你說這孩子多苦啊,日後只怕在這個家裏,他還要對其他弟弟低三下四,才能有一口飯吃呢。”周媽聽著,卻對阮福的未來憂心忡忡,謝雪聽著她這般言語,一時想起了阮福未出生前遇刺之事,心中不禁惆悵了片刻。

可謝雪那時對嫡庶家產並未留心,故而過了不久,便也釋然,笑道:“周媽媽,福兒之後怎麽會變成那樣呢?我們家中人又不多,開支也不多,我想福兒日後就算不能和夫子一樣,總也不至於吃不飽飯吧?雖然你這般為我著想,我應該謝謝你,可這些不會發生的事,就不要再考慮了。”

那時謝雪對周媽雖然客氣,卻也全不在意阮福未來生計之事。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兩天之後,阮家就接到了一封來自嘉善的家書,這家書是謝江所寫,告知阮元自己病弱,恐餘下時日無多,可家中後生個個貪得無厭,想著爭奪謝墉家產,自己無能為力,希望阮元可以幫助處理謝家家事。又說家產分給子侄尚且不足,已出嫁的女子,就只能忍痛放棄了。這時,謝雪才真正感受到了未來沒有家產的危險。

那時阮元去了海鹽清查官倉,不在家中,謝雪一時也沒了辦法,本想著找孔璐華求助一二,可想著平日與孔璐華來往,自己從未向她主動要過錢物,這時又怎麽敢隨便開口?於是下一次去育嬰堂的時候,她便主動找到了周媽,希望周媽幫她出些主意。

“這還不簡單,你不是說你和家中夫人,平日關系還不錯嗎?那更好辦了啊?你就找你家夫人,時不時的提幾句孩子的事,若是你擔心,就跟她反覆說,第一,孩子是男孩,第二,孩子是你家大人唯一一個男孩,這樣說幾遍,她就心軟了。到時候,你找她隨便說幾個理由,要些銀錢出來,最好再弄些田產,你那孩兒日後不就有著落了?”

“可……可是周媽媽,我平日雖然和夫人關系尚屬親密,但畢竟她是正室夫人,我是她帶回來的妾啊?我這樣對她要這要那,這樣很合適嗎?”那時,謝雪也曾提出過疑問。

“這有什麽不合適的?她是你家大人正妻,要麽,她自己生個男孩出來,要麽,她就得對你那孩子客氣一點。要是你家大人真的沒個後代,她做正妻的,比你還要難受呢。你要是實在害怕,就哭,對她哭幾次,沒準她一心軟,心思一亂,就答應你了呢?”

“好……好吧,我試試看……”這次和周媽見面之後,謝雪才有了為阮福爭些家產的想法。

聽到這裏,孔璐華已經清楚前後始末,便也對謝雪笑道:“原來是這樣,月莊妹妹,這也是我的不是,平日與你和姐姐說話,都沒在意過你們家裏情況,讓你擔心了。但你放心,以後遇到這種事,盡管和姐姐說,我們一定不會怪你的。”

“嗯……謝謝夫人……”謝雪看孔璐華對自己並無責怪之意,反倒安慰了自己半晌,心中疑慮盡去。

“好了,夫子,我們也進去吧。這件事說來也怪,這一個乳娘,究竟是因為什麽事,竟然要攪得我們家雞犬不寧呢?幸虧月莊妹妹聰明,心也善,要不然聽她今日說得這些話,還不知以後會怎麽樣呢。”說著,孔璐華也與阮元一起進了育嬰堂內,那周媽之前被押在花園裏,這時也被蓮兒帶來的兩名女仆拿著,帶到了阮孔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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