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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漕運改革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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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漕運改革初探

一行人在寶林寺東側小門停了車,便由那程家仆人引路,相繼從小門進了後院。行不數步,便眼見對面一個綢袍老者滿面春風,向著阮元迎了過來,正是程赤城。程赤城眼看阮元上前,便主動作揖拜道:“草民程赤城,見過阮中丞了。哈哈,中丞當日還是阮學使的時候,便是如此布衣相訪,事後想想,中丞才學過人,老夫竟一時未能認出,也真是慚愧了。不過老夫倒是記得,中丞當日與老夫一別,沒多久就多了個妾吧?今日吉利橋之事,老夫卻也有耳聞,看起來,老夫每次與中丞一見,都能給中丞家裏添些喜事啊?哈哈!”

“是啊,每次和你一見,我這進士就變成秀才了啊?”阮元心中也暗自苦笑。

“不過話說回來,中丞今日這般義舉,老夫心中也是不勝欽佩。”沒想到程赤城隨後便稱讚起阮元來,道:“中丞救助的那唐家,原本主人也是個謙沖好學的讀書人,只可惜英年早逝,才留下這一對母女孤苦無依啊。老夫本也想施以援手,可畢竟她們一家孤兒寡母,有些不便,今日中丞如此高義,也讓老夫慚愧啊。這樣,聽聞中丞眼下,還欠著那怡紅院五十兩銀子,這銀子中丞就不用在意了。都算在老夫名下,一個時辰之後,老夫就幫中丞把錢補上,也算是老夫和唐家同居一城數年,為他們做點善事吧。”

“既然如此,倒是我要多謝程老先生啊?”阮元笑道,不過阮元從來識得大體,很快切入主題,問道:“不過老先生,我至今仍不清楚,這江蘇的三位督撫,究竟是為了何事,竟一同聯名來信,要我前來蘇州?這件事和老先生又有什麽關系?”

“中丞切莫著急,老夫雖然老了,去不動日本了,但和日本的生意卻一直不少。老夫今日眼見四位督撫大員齊聚這寶林寺內,又怎能不盛情相待呢?正好,老夫這裏有從日本帶回來的茶葉茶具,也好請四位大人先行品茗,咱們先品過茶,再說正事,如何?”程赤城笑道,說著,也一邊帶了阮元,一邊走入寺內,幾人走過兩個門洞,只見眼前竟是個池塘,池塘之畔一處長廊臨水而立,其間綠樹成蔭,確是個清雅幽靜之所。

幾人從那長廊一路走過,只見長廊盡頭,早有一人布衣而立,這人見了阮元,也自是欣喜,笑道:“這、這不是伯元嗎?哈哈,伯元,你任浙江巡撫三年,可是大有作為啊?就連我也總聽人說,若是天下巡撫都如你一般,這再興盛世,是指日可待啊!話說回來,就連我這個做老師的,有時候看著治下積弊難除,都自嘆無能,真是後生可畏,弟子不必不如師啊。”眼看這人和善樣貌,正是阮元會試時的坐師,此時的漕運總督鐵保。

阮元見了鐵保,自也大喜,上前作揖道:“老師這般稱讚學生,可是讓學生承受不起了。老師家中,最近可還安好?卻不知老師與二位督撫這次約學生前來,竟是為了何事?”

“這件事啊,也確是一件要事。”鐵保點頭道:“不過伯元也無需著急,這件事我們見了費總制和岳中丞,一同再議不遲,或者說,這件事若是我們江浙四督撫有一個不同意,都辦不成呢。正好,聽說程老先生帶了上好的茶葉回來,咱們先品過茶,再慢慢商議此事,卻也急不得的。”

阮元雖仍疑惑,但聽鐵保這樣說,也只好點了點頭,隨鐵保轉過長廊,來到正門之前,鐵保也對他說起程赤城之事,原來他和費淳、岳起二人,都已經擔任了三年地方督撫,彼此之間也自熟悉,之前為了這件事,已經聯絡了近一年時間。然而這件事如果阮元不同意,僅憑三人合力似乎還無法辦成。這時正好程赤城年老體衰,不願再親赴日本經商,也不想在乍浦繼續居住,來到蘇州置辦了房宅,和岳起有了來往,其中他不經意間提及阮元,三人方了解到其中故事。遂一並在那封書信上用了私印,讓程赤城遣人將信交給阮元,才有了這日四督撫之會。

轉眼間幾人已到了正廳,楊吉便即退下在廂房等候。只見廳上果然還有兩人,一人須發盡白,另一人亦有憔悴之象。阮元與二人同朝為官時間不長,但從年齡上也可以推斷得出,那年紀偏老之人是兩江總督費淳,樣貌頗有憔悴之色的是江蘇巡撫岳起。便也上前拜道:“在下阮元,見過費總制、岳中丞。”二人也隨即站起還禮。

程赤城看到岳起,也上前對他笑道:“岳中丞,今日你蘇州府治下,可出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啊?那唐家姑娘若不是因阮中丞出手相救,只怕眼下早已被賣入青樓,生不如死了。中丞從來都是這蘇州的青天,若是真出了這種事,只怕全蘇州的讀書人,都要為之嘆息了啊?”說著,也把阮元義救唐慶雲之事簡單對他說了一遍。這岳起本是個清廉勤勉的能臣,在江蘇巡撫任上多有興利除弊、安撫人心之事,百姓感念他清廉明察,送了個“岳青天”的名字給他,故而程赤城才有此一說。

岳起聽了程赤城所言,也不禁對阮元嘆道:“阮中丞,若真有此事,倒是在下失職了。在下近日身體欠佳,這坊巷間事,未免了解不多,倒是讓中丞見笑了。”

阮元也忙回拜道:“岳中丞客氣了,其實這坊巷間事,我做了這幾年巡撫,也清楚本是府縣之責,咱們在撫院的,確有百密一疏之感,並非中丞之過。中丞為了今日這件大事,想來也已多費心力,倒不如中丞先將此事與在下言明,若是在下認定並無不妥,也一定支持中丞之議才是。”

“阮中丞、岳中丞,二位就不要客氣了。”程赤城笑道:“咱們今日四督撫齊聚一堂,本來也是為了一件大事,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還是正事要緊。不過老夫這地主之誼嗎,也不能不盡,老夫這就為各位大人泡上茶,各位大人先飲過了,便可以議正事了。”

阮元等四人想著也是有理,便各自入座,閉了房門,程赤城自煮好了茶水,將碾碎的茶粉放入茶杯中融了,又取出一柄茶筅調了茶。這是日本抹茶的飲茶之法,中國入明之後,煮茶漸漸替代抹茶,反倒是用抹茶法的人越來越少。但這寶林寺房舍卻是常見的房屋樣式,與日本茶室全不一樣,如此清王朝的四位封疆大吏,在寺院房舍之中共享日式茶飲之事,可能也是當世僅見了。一時各人桌上都奉上了茶,都只覺茶香沁人心脾,茶粉之味甘醇不絕,與平日所飲之茶截然不同,阮元本也是好茶之人,自覺這日式抹茶與常飲之茶制法雖異、氣味亦自有別,卻是各有所長,並無高下之分,也不覺點了點頭。

眼看在座各人品茶已畢,費淳身為當場地位最高的兩江總督,也主動出言道:“鐵漕帥、二位中丞,這茶我等已然用過了,老夫這心境,卻也平和了不少。岳中丞,你庶務繁忙,可也有一二閑適之意?這件事說起來啊,本來也不容易,正是要有今日這祥和氣氛,才能細細論來。阮中丞,你說是不是啊?”

“今日確是絕佳之日。”阮元笑道:“只是費總制,我等今日所需議及之事為何,我可是至今還不清楚呢。”

“阮中丞,我等四位督撫,有個共同之處,就是沿漕。平日漕運事務,以江蘇為例,也並非鐵漕帥一人之力,老夫說得沒錯吧?中丞在浙江,可有難解的漕務?”費淳問道。

“確是如此,漕運之上,歷來加耗甚多,難以根絕,沿漕旗丁水手,也已經長年困頓。在下入浙之初,也曾與精於漕務之人多方咨詢,曾上言增加水手津貼,可是眼下市上物價,比初定津貼之時漲了數倍,僅僅靠增加津貼一法,這兩年看來,收效不多,若說根治漕務之弊的辦法,在下更不知從何說起了。”阮元答道。

“是啊。”鐵保也補充道:“其實漕務之弊,我做了這幾年漕運總督,也是千頭萬緒,始終沒個可解的法子。自從嘉慶五年起,沿漕水手津貼增加了不少,可我也多次問起過運糧過淮安的漕幫首領,他們卻說,眼下依然還有許多水手入不敷出啊?是以我從去年開始,就一直聯系費總制、岳中丞,想著尋個辦法,再增加一些水手津貼,可眼下江蘇虧空之狀,卻也沒有餘銀可供津貼之用了。伯元,我們本來去年就想著與你一會,尋思著你在浙江也做了不少事,或許有辦法呢?可當年你忙於應對海寇,我們也不好再麻煩你。眼看今年海寇肅清了不少,岳中丞又認識了程老先生,這才重新找了你來。不瞞你說,我們苦思漕務之事一年,眼下也確實有了些辦法,只是其中利弊如何,尚不清楚,故而想著等你來了,咱們面談,若是談成了,就一同聯名上疏,我想只有咱四個督撫同心協力,這沿漕之事,才有解決的希望啊。”

“恩師過獎了,其實學生這些年在浙江,雖是有了些賠補虧空之法,卻也有許多事未及查辦。漕運之事,若說再行增補津貼,一時卻也沒有餘力了。還請恩師賜教一二。”阮元道。

“我等想到的辦法,是這樣的。”一邊的岳起說道:“阮中丞,你兼理浙江漕務,也有快三年了,那‘清賫銀’是何物,中丞可否知曉?”

“自然知道。”阮元答道。所謂“清賫銀”,其實是漕運往來之中,給旗丁作為補貼的運輸費用。原本依朝廷定制,是在正常漕糧之後增加部分糧食加耗,實際上由於“折色”(即將以糧食形式上繳的賦稅改為繳納白銀)制度存在,朝廷在征收加耗時只征銀兩,才有了清賫銀的說法。

“依江南舊例,旗丁水手每運糧一石,有清賫銀二鬥六升,折為銀兩,是一錢三分。所以說這筆收入,其實總量也不少了。”岳起道:“眼下漕務諸般細務,均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要找一個既容易有所進展,所系漕務又不算少的關鍵,也就是這清賫銀了。我與鐵漕帥、費總制商議之法,便是將這一錢三分銀子,改為征收二鬥六升的漕米,再將漕米以六折相抵,只實收一鬥六升。若能從這裏有所變革,或許日後其他漕務,也就有了解決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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