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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疆臣之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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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疆臣之路,開始!

楊吉見了阮元誠懇之狀,竟也在一側跪了下來,道:“小恩公,我知道,恩公、您和伯元,都是真心在意天下百姓安危,希望有志於天下的人。可惜恩公和您,都沒得到這樣好的機會,您不是也說過,恩公去世之時,對這一切一直都有遺憾嗎?可眼前,這個機會終於到了,只要伯元去做這個巡撫,他就可以用他所學,去幫助那些受苦受累的百姓,去改變這個糟糕的世道,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嗎?小恩公,我知道您一直擔心伯元,以為他天天讀書,百姓的事未必就有多少了解。可那沒關系,還有我呢!我從來不怕和市井鄉野裏那些百姓打交道,要是他們有什麽問題,伯元一時了解不到,就由我去問他們,再回來告訴伯元,這不就成了嗎?有我在伯元身邊,小恩公,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爹爹,家裏的事還有孩兒來辦呢。”孔璐華看著阮元和楊吉相繼跪在門外,也走到阮元身邊跪了下來,道:“孩兒和伯元成婚,也已經四年了,伯元的性子,孩兒清楚。其實最初到家裏來的時候,孩兒也想過若是伯元待我不好,就……”說到這裏,也一時壓低了聲音:“就、就離開他,但現下孩兒已是再也舍不得伯元了。伯元去了杭州,外面有公事要辦,孩兒也會和書之姐姐、月莊妹妹一起,把家裏的事辦好,絕不會讓伯元有半分請托貪賄之事的!孩兒從小在孔府之中,也一樣蒙先君講授經史詩禮,即便伯元有猶豫不決,或者出現疏漏之處,孩兒也可以幫他一起尋個辦法出來。只要伯元能堅守本心,實心辦事,我衍聖公府,定然會鼎力相助的。若是爹爹擔心伯元一個人辦事不夠,那我們全家一起幫助伯元,不也就夠了嗎?”看著孔璐華下拜在先,劉文如和謝雪、阮常生也一並在阮元身後拜倒,等著阮承信的答覆。

果然,只片刻之後,各人眼前的房門緩緩開了,阮承信站在門內,見各人俱皆跪在眼前,也是心有不忍,連忙走上前來,扶起了阮元,道:“伯元,快、快起來吧。其實我阮家一門,能從揚州走到今日,不都是你的努力嗎?爹爹又怎能強求你去做什麽呢?你既然有了辦法,就……就隨著自己的心意去辦吧。”

“這樣說爹爹是答應去浙江的事了?”阮元喜道。

“是啊,大家都起來吧。”阮承信道:“這事話說回來,也是爹爹的不對,爹爹不該這樣不信任你,是爹爹該對你說一句對不起才是啊。而且伯元,你這幾日時間,竟然在浙江的事上面想了這麽多,也問了這麽多。這一點,你可比爹爹想得還要周全啊。”

“也是爹爹指點的好,還是要孩兒謝謝爹爹才是。”阮元笑道,身後的楊吉、孔璐華等人看父子二人和好如初,也都站了起來,阮家又恢覆了之前言笑不禁的樣子。

而阮元也清楚,通過了父親的考驗,嘉慶那邊,委任之事,自然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果然,次日阮元來到養心殿拜見嘉慶,就將這日與阮承信的對答稍加修飾,重新向嘉慶闡釋了一遍。嘉慶聽著阮元對浙江庶務關防,短短十日就已大抵可觀,心中自也欣喜,連忙讓張進忠傳了詔旨,正式封阮元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巡撫浙江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節制水陸各鎮,兼理糧餉之職。此為浙江巡撫之全稱,也正是如此,阮元方能在浙江有監察屬吏、整頓軍務之權。是以雖是例行公事,阮元卻也略有激動,謝過了嘉慶封授之恩。

看著詔旨宣讀已畢,嘉慶也點頭道:“阮侍郎……或許,該叫你阮中丞了,浙江民生庶務,看來你已經有所了解。但朕也知道,凡事知易行難,或許有些事只是看起來好辦些,也或許有些難處,你現下還料想不到,都沒關系。在那邊,有得志之事,不要驕矜放肆,有為難之事,也不要灰心。總是記住今日朕的話,不要被那些貪官奸吏引誘,辦事的時候,立定腳跟去做。朕既然用了你,也一定會給你機會的。”

“皇上如此厚愛,臣實是百死莫報。”阮元也不禁有些感動。

“不要這樣說,朕是讓你活著把浙江的事辦好,可不要輕言生死啊?”嘉慶笑道:“但你畢竟是初次歷任封疆大吏,有些事朕還是想囑咐你一番,你日後辦事,也更安全。”

說著,嘉慶倒是從身後先取出了一串琥珀朝珠,道:“這朝珠原是皇宮珍物,之前皇阿瑪賜了給和珅使用,不想他家產抄沒,這串珠子又回了宮裏。和珅畢竟也做過你的老師,所以這次,朕也把這串珠子賜給你,這不是賞,是想讓你記住,不要走這個失敗的老師的老路,朕可絕不想看到,這串珠子再回到宮裏來。”阮元知道其實嘉慶還是對自己有所鼓勵,只是擔心他不接受,才有這樣言語,也便收下了。

接著,嘉慶又從身邊取過一個小盒子,只見那盒子長約尺餘,寬有四寸,正好能裝下一本寬厚的奏折。嘉慶道:“這個盒子,你之前或許不知道,朕來告訴你,這是專為督撫準備的密折盒子。但凡你遇到麻煩,有下屬官吏欺瞞於你,你不能和他們一同上折子的時候,這密折就有用了。朕也知道,現下這些大小官員,大半都是有私心的,所以有些事,你最好用這個來告訴朕。若是你將這密折用好了,對你辦事可是大有裨益。”阮元也再次謝過了嘉慶。

只是這時嘉慶雙目之中,卻也出現了一絲難舍之情,似乎自己內心深處,並不希望阮元離開,只是大局為重,加上浙江也確實無人可用,自己才下了這個決定。一時嘉慶語氣竟也漸趨柔和,道:“阮中丞,朕知道,你初任直省,想來……想來遇到麻煩,是絕難避免的了。但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孤身奮鬥,這盒子,朕準備了十個一模一樣的,你一會兒走的時候,找張進忠要一下就好了。若是你在浙江有什麽難為之處,有什麽人故意與你作對的,都只管給朕寫密折,朕一定幫你查辦了他們。還有,朕知道你素來謙遜,可你也要記住,朕用你,就是信任你,若是浙江那邊,有些事你有了計議,自覺可以辦好的,就只管去做。千萬不要為了對朕恭敬,就處處上奏,反而誤了時日,那邊許多事都急著去辦,你……你可是延誤不得的。”說著說著,自己心中竟也有些難過。

“皇上,臣……臣知道了。”阮元自然清楚嘉慶心意,是以眼看離別在即,自己心中也頗覺不舍。

“去了之後,兩件要事,你要先做,一是加強海防,二是繼續賠補虧空。虧空之事,朕也已下了旨,眼下川楚戰事未定,是急不得的,你須得尋個長久之策。至於海防,玉德調了閩浙總督,福建巡撫汪志伊,朕也識得,是個勤於公事之人,有他們負責福建防務,你在浙江,也不要太過擔憂了。”嘉慶知道,阮元對浙江之任,心中是有感激之情的,所以不擔心他做不成,反而擔心他求治心切,竟有揠苗助長之事。是以這時也反過來勸慰阮元,讓他先放松一些。

阮元也再次謝過了嘉慶,便即告退,去準備南下行裝了。當然,這時的阮元還不清楚,浙江之行,究竟有什麽為難之處。

嘉慶這日封授阮元,本就是意料之中,所以早在之前數日,嘉慶就已將閩浙督撫改任的詔令發送到了浙江藩臬提鎮之手。李長庚自也收到了一份。只是李長庚收信之時,正好趕上海警,自己率兵一連出來追擊了兩日,這一日正好追上了最後三艘敵船。

“一會兒發炮的時候,炮身務必要穩,你看看,再往右面掉轉一些。記住,一會兒他們船也會往前開,只有看準他們去向,這一炮才能打中!”李長庚素來勤於軍務,對操船用炮之事頗多留心,這時見眼前敵船漸漸向右側移動,便囑咐麾下炮手預先發炮,迎敵船來路而進,方得一擊必中。

炮手調整炮位,依著李長庚所言,“砰”的一聲,一炮發了出去。果然李長庚所料不錯,他瞄準的是敵船船頭之前數丈,這一炮發出,正趕上敵船移動,彈丸便即落在敵船正中,又是“砰”的一聲炸裂開來,頓時燒得敵船之上濃煙滾滾。敵船也止不住的打轉,再也前進不得。看來這一炮,是打中了要害之處。

旁邊兩艘敵船看著這艘海船起火,卻也心驚膽戰,連忙扯滿風帆,一路南下去了。只剩下已被炸出個洞的這艘敵船,立在海上寸步難行,海盜們眼看坐船已保不住,也紛紛跳海,自行逃生去了。

“大人!咱、咱們打中了!”炮手喜道:“要不,咱們現在也一鼓作氣,接著追過去吧!”

“不要追了,咱們只靠過去,把前面船上賊人清剿幹凈了,便即收兵。”李長庚道:“眼下北風大作,賊人船只扯滿了帆,這一日能跑出好幾百裏,咱們能這樣追嗎?若是咱們也一路南下,回來就是逆風,肯定會和後面的船失去聯系!到那個時候就危險了!”

看著漸行漸遠的兩艘敵船,李長庚也嘆道:“再說了,這追了上去,若真是短兵相接,咱們就一定有機會嗎?賊人那船,你們看得清楚,比咱們的船還高出一層呢。他們居高臨下,咱們呢?我也想啊,我比你們更想追上他們!可話說回來,我不能拿你們的命去冒險啊?”船上其他兵士聽著李長庚言語,也打消了追擊之心,只慢慢向那艘漸漸沈沒的敵船靠去,準備多抓些活口。

忽聽得腳步匆匆,一人從後艙走上,正是李長庚麾下的得力幹將許松年到了,只見他手中拿著一封信件,道:“鎮臺,方才定海鎮來了快船,說這封是京城的要件,還請鎮臺快些拆開看看。”

李長庚拿過信件,三兩下便拆開了,可看著上面內容,卻是又驚又喜,半晌說不出話來。

“鎮臺,這……上面寫得什麽啊?”許松年問道。

“京中的急件,說玉德馬上就要滾蛋了。新來的巡撫,蓉俊,你也識得的,就是那日在梁湖鎮遇到的阮元阮學使。待你再見到他,就得叫一聲阮中丞了。”許松年字蓉俊,李長庚便以字稱。

“那……那這是好事嗎?”許松年問道。

“不知道,阮學使,不,阮中丞那個人,你我那日都見過,人品是沒得說,也是個清廉之人。可光靠這個,咱浙江這爛攤子,他管得了嗎?而且,他一屆書生,再怎麽說,也沒上過戰場,我不怕他萬事不管,最怕的,就是他自以為是,胡亂參與咱水師戰事。若是那樣,這海寇,就更清剿不得了。”李長庚與阮元雖然相識,卻並不熟,是以不敢輕易相信阮元。

“這……真有那麽嚴重嗎?”許松年也有些不解。

“但願他能明事理吧,再怎麽說,總是……我看現下別說阮中丞,就是在巡撫衙門拴條狗做巡撫,都比玉德那廝好上百倍!”李長庚道。

說著,李長庚也繼續吩咐拖船捕盜之事去了,一時之間,對阮元的到來,他也說不清是福是禍。

經過幾日打點,阮元也已經將家中物事清點完畢,租下一條船後,這日便要離京南下。此時那彥成已經西進督軍,不在京中,這日似乎宮裏也有些要事,朝中其他重臣都入宮商議對策去了。只有劉墉因年已八旬,無力參預機要,永瑆也在家中閑居,這日都有空閑,便一同到了東便門碼頭的阮元坐船之上,來為阮元送行。

想著阮元虛心求教之事,劉墉對他自也放心,看著阮元主動敬酒,也飲過了一杯,笑道:“伯元,十年之前,你考中進士,當時我就和佩循說,你日後必有出息,可你這晉階之速,卻不是我當日能夠想到的了。而你最難得的,是升遷如此之快,卻還能堅守本心,自己不擅長的問題,依然可以虛心求教。我也能看出來,你不止是個鉆研經術的讀書人,你是想為天下百姓,為江山社稷做一番大事的。你還年輕,日後的路,就自己去闖吧,也別怕犯錯,否則啊,什麽也幹不成。”

“劉中堂,學生也知道,中堂一直信任於我,這一次南下,學生也定當盡心公事,讓浙江重回太平。”阮元道。

“伯元啊,你還有幾十年呢,真讓我羨慕啊。”劉墉嘆道:“其實我年輕之時,親受先父教誨,又怎能不想著盡自己一番心力,讓這太平盛世繼續下去啊?可和珅秉政二十年,我能夠有所作為的年紀,也就這樣耗過去了,現下我還能做什麽?也不過是歸家靜養,以待終老了。天下也不再是我年輕時候的天下了,倒是可惜了你,之前從未做過方面大員,卻要在政事之上如此為難。”

想到這裏,竟又笑了起來,道:“不過伯元啊,我還是那句話,要做官,得先做到‘學壽’二字。你去浙江,雖然百業艱難,卻也不要急躁,不要求速成之法,凡事一定要循序漸進,才能做得長久。若是一味偏躁,天下還沒太平過來,你氣血卻已耗散了,那不是得不償失嗎?就說老夫吧,和珅權勢最盛的時候,大家都說他和珅年輕,老夫已是古稀之年,那肯定是和珅長享榮華,而老夫命不久矣啊?可如今呢,老夫八十歲了,還活著,和珅呢?哈哈,所以說無論遇上多難的事,都要活下來,只有活下來,才有機會去改變這一切啊?”

“劉中堂就放心吧,中堂當年那‘學壽’二字,學生可還留在書畫裏呢。”阮元也笑了出來,但看著永瑆神貌,雖然也說得上從容,可面色深處,卻未免有些黯淡,也安慰他道:“成親王,洪翰林的事,在下也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實在是在下無能。但成親王也無需著惱,皇上對您一向禮敬有加,與您也沒什麽宿怨過節,所以在下想著,皇上過不了多久,還是會重用王爺的。清流終勒東林碑,戍骨幾埋代州土。在下相信,有趙忠毅公前車之鑒,皇上知道如何對待洪翰林,說不定過得些時日,洪翰林也就放回來了。”阮元說起這兩句詩,既是以趙 南星事反觀洪亮吉,也是安慰永瑆,洪亮吉都能回來,永瑆日後自也不致閑散無用。

“伯元,你如此寬慰,倒是讓本王也有些過意不去了。”永瑆嘆道:“或許你說的也對,但我也清楚,即便皇上對我並無猜忌之心,終有些外人,還是會在我兄弟二人只見挑撥離間的。所以朝廷政事,我也不想再參與了。若是有機會,我去宗人府謀個閑職便好,反正我本就想過些書畫自娛的日子,沒了這許多煩惱,還輕松呢。倒是你啊,巡撫一職,責任重大,此番前去浙江,可要苦了你了。”

“成親王,在下讀書做官,原也是想著為天下百姓做些實事的。此番去了浙江,倒是也不覺得辛苦。”阮元笑道。

“好啊,你願意為天下百姓做些事,力行聖賢之道,那可要比我強多了。”永瑆笑道:“之前你說天下百姓,那只做一個浙江巡撫,可不夠啊?或許你還得多走幾個省,才能看到天下的全貌啊。這樣說,你這一生,只怕行路萬裏,都算少了。”

“成親王,若真能為天下百姓謀些實利,使民生安樂,再興盛治,在下行萬裏路,亦不為苦。”阮元道。

“那好,我也再敬你一杯,你這萬裏之行,就從今日開始吧!”永瑆說著,也再次舉起了酒杯,阮元也在杯中斟滿了酒,與永瑆、劉墉一並站起,對飲而盡。永瑆和劉墉也不願誤了阮元南下,送客酒飲過之後,便即告退回城去了。

嘉慶四年十月十五日,阮元離開京城,開始了他的浙江巡撫之旅,也開始了他歷任封疆的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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