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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悲歡離合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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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高貴典雅,風姿綽約。

“當然可以”,辛綺筠本能的對那女人有一種親切感,她應該有一定年紀了,但仍說不盡的優雅動人,那種美是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經得起歲月考驗,充滿了無窮的魅力又極具親和力,“我能問問您的身份嗎?”

“我是晞芃的媽媽,我叫呂雅菱。竹下幫在海外的負責人艾利斯,就是我。我知道如果約你見面,你一定有所顧慮,未必敢來,所以通過視頻聊天,是我們交流的最好方式”,呂雅菱嘴角的苦澀,如漣漪般蕩漾開來,“我沒臉見兒子,所以,只能跟你談,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晞芃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我也很欣慰。”

辛綺筠瞠目結舌,呂雅菱的出現太讓她意外,這番話又似驚雷炸響,震得她緩不過神來。

“你聽我往下說。那天晚上,是我約了路維源在宜樂酒店見面,海博天逼我這麽做,因為只有我約他,他才會毫無防備地赴約。報警電話也是我打的,我是想讓警察去救他,沒想到……”呂雅菱的聲音哽咽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我和他有那麽多年的夫妻情份,我怎麽忍心害死他……”

“你們當年,到底有什麽樣的仇怨,才會讓你拋棄親生兒子,一走就沒有音訊。哪個母親不愛孩子,我不相信會有這麽狠心的母親”,辛綺筠望著呂雅菱,眼睛深幽幽的閃著淚光,“這二十多年,晞芃一直想著你,忘不了你,沒媽的孩子多麽可憐,多麽孤獨,他心上的傷痕,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

“是我對不起他,這些年,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可是,我實在是逼不得已,海博天這個人,太可怕了”,呂雅菱的嘴唇帶著輕微的顫動,“我先跟你說說海博天吧,其實他是一個很自卑的人,同樣是父母所生,可是哥哥才是父母指定的家族產業繼承人,直到哥哥突然病死,他才成了所有產業的繼承人。他一直被優秀的哥哥所壓制,被父母漠視,他認為自己的成長歲月暗淡無光,所以高中畢業的時候,他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樣的話:光明無法照亮黑暗,黑暗卻能掩蓋光明。或者就是他這種思想的原因,他變得非常渴望榮耀,為了得到無上的榮耀和光環,他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

“如果沒有好朋友的傷害和背叛,也許他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呂雅菱的眼中盛滿了憂傷,“路維源,曾經是海博天最信任的,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是因為我,導致他們好兄弟反目成仇。”

呂雅菱緩緩道來一段跨越了30多年的愛恨情仇:當年路維源、呂雅菱和海博天在同一所學校讀書,三人都是學校航空模型興趣小組的成員。路維源是大師哥,呂雅菱比他小一級,海博天則是小師弟。三人志趣相投,經常形影不離,這份友情一直持續,直到他們的感情悄然發生了變化。路維源和海博天都愛上了才貌出眾、堪稱人間絕色的呂雅菱,呂雅菱當時追求者眾多,但她選擇了比她還小兩歲的海博天,兩人濃情蜜意,愛得如膠似漆。路維源雖然傷心,也只能祝福他們。

後來海博天和呂雅菱訂了婚,一次兩人約路維源一起去爬山。那天剛下過雨,山路濕滑,海博天不慎滑落,路維源拽住了他的手,但是在那一瞬間,路維源邪惡的念頭占據了上風,如果海博天墜崖死亡,呂雅菱就有機會屬於他了。一念成魔,路維源松開了海博天的手,眼睜睜看著他從山崖上跌落。路維源和呂雅菱到崖下尋找了很久,並未找到海博天的屍體,以為是被山下的河流沖走了。

呂雅菱並不知道路維源是故意放手,悲痛欲絕之下,路維源成了她最好的傾訴對象,路維源趁著酒醉之機,和呂雅菱發生了關系。那個年代的人思想還相當保守,一旦失身於對方便只能認命,呂雅菱只有接受了路維源。

海博天大難不死,他摔到崖下的亂石堆中昏迷,被當地的村民救起送往醫院。他傷得很嚴重,經過全力搶救才撿回了一條命。半年後,恢覆健康的海博天回到海都,一切卻已變了樣,呂雅菱已經和路維源結婚,並且懷有身孕。而海博天的家人,對於他活著回來也沒有欣喜的感覺,似乎他的死活,父母和哥哥並不關心。

從海博天口中得知真相後,呂雅菱無法原諒路維源,但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只好隱忍下來。她從此郁郁寡歡,孩子的出生也無法給她帶來快樂。而海博天當時還被哥哥所壓制,沒有立即展開報覆。直至哥哥突然死亡,他如願成為繼承人後,他開始使用各種手段打擊路維源,並逼迫呂雅菱和他離婚。

那時候呂雅菱才意識到,她對路維源和兒子,已經有了割舍不下的感情。但是海博天威脅她,如果不離婚,就要殺了她的兒子。呂雅菱很了解海博天的為人,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只能忍痛離開,她謊稱嫁到國外去,實際上是在海博天的安排下,到國外生活,成為他暗地裏的情人。海博天不願讓呂雅菱再見到路維源和兒子,因此將她送出國去,自己經常到國外和她相會。

後來海博天接手竹下幫,為了避免身份暴露,便很少出國了。國外的很多事情,他要求呂雅菱幫忙打理,因為她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而呂雅菱明知海博天在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出於對他的愛和愧疚,還有兒子充當“人質”的無奈,只能事事聽從。

“你還愛著海博天嗎?”辛綺筠不明白,呂雅菱對那個可怕的男人,是懷著一種怎樣的感情。

“我現在對他,更多的是恐懼和厭惡吧”,呂雅菱自嘲地苦笑,“我曾經那麽愛他,愛到不能自拔。可是,他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實在讓我心寒。的確是路維源對不住他在先,但我知道,路維源一直飽受良心的譴責,後來也對海博天一再退讓。

可是海博天太過心狠手辣,他先是殘害路維源的兩個孩子,買通下人給孕婦下藥,導致他的兒子一個畸形,一個弱智。再後來,不但想方設法打擊折磨路維源,將他往絕路上逼,連我的兒子,也險些被他害死。這次路維源被炸死,讓我對他徹底死了心,所以我才決定,把存儲卡交給你,由你轉交給國際刑警。

記住,要交給國際刑警,不要交給海都公安局的人,公安局有海博天的內線。這次爆炸事件,讓我看清了這個事實。他們本來應該是安排徐林去制造爆炸,讓他事先把爆炸裝置放在1013號房間裏面,等路維源到達後再去引爆裝置。但我的報警讓他們臨時改變了計劃。那個爆炸裝置,是需要遙控器引爆的,遙控器一定就藏在當時在場的某個人身上。如果不是有內線,我報警之後,警察應該很容易就能在房間裏找到爆炸裝置,並且抓住犯人。這樣的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噩夢重現

“我看到了那個人”,呂雅菱沈默片刻,又開了口,“那天晚上,你被狗驚嚇動了胎氣導致早產,我躲在墻上,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我對路家大宅很熟悉,知道如何避開保安。我原來是想偷偷看一眼你們,我不敢奢望和兒子相認,只要能夠遠遠的看到我的兒子和兒媳,看到你們幸福的樣子,我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我目睹了很奇怪的事情,有人鬼鬼祟祟地從屋裏溜了出來,靠近那只狗,好像要從狗的身上拿到什麽東西,可是那只狗汪汪大叫,把那人嚇跑了。之後你們一群人出來的時候,狗突然狂叫著撲過來。那只狗很聰明,它其實是要撲向你身邊的人,卻嚇著了你。我想弄清楚,那只狗的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就在深夜翻墻進入,利用超聲波捕狗器將狗偷走。”

辛綺筠感到了一陣滲入骨髓的寒意,渾身難以抑制的顫抖起來,“那個人……長什麽樣?”

“是個女人”,呂雅菱向辛綺筠詳細描述了那個女人的形貌……

下不完的雨,辛綺筠在雨聲裏迷失。結束了視頻聊天後,她凝視著電腦屏幕,有種奇異的感覺緩緩的由心中升起,她覺得從那屏幕上,散發出一種陰沈沈的氣氛,仿佛她的爸爸媽媽,正站在旁邊,或室內某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裏。

“筠筠”,一聲溫和的呼喚傳來,辛綺筠回過頭,震愕地看到,爸爸就站在他的面前,她仰視著爸爸,他那樣高大,他的眼睛深深的凝註在她的臉上,似乎有許多許多要說而說不出來的話。

“筠筠”,又一聲輕柔的呼喚傳來,是媽媽,她的眼光十分慘切,她不說話,但那哀傷的、沈痛的眼光使辛綺筠心臟收縮。辛綺筠試著從椅子裏站起來,覺得有滿心的話要向爸爸媽媽訴說,她明白了,爸爸媽媽是特地回來聽她說的。她向他們邁進了一步,她有太多的話要說,要告訴他們所發生的一切,訴說她內心的痛苦和掙紮。可是,爸爸媽媽同時緩緩轉過身子,輕飄飄地向窗戶走去。

“爸爸!媽媽!”辛綺筠追上去,急切地喊。等了15年才把你們等來,絕不能讓你們這樣走掉!她大喊著“不要走,你們聽我說……聽我說……”嘴唇發顫,底下的句子卻無論怎樣也吐不出來。

爸爸媽媽已快從窗外隱沒了,辛綺筠撲過去,卻有人擋在了她的面前。擡頭看,是哥哥,他遮蔽了她的視線,也攔阻了她的步伐。

“哥”,她軟弱地哀求,額上在冒著冷汗,“快把爸爸媽媽找回來,不能讓他們走。”

辛梓驊望著她,對她露出一個冷笑,仰仰頭,他大笑著說:“我怎麽可能讓他們回來,我恨他們,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們!”

辛綺筠張大了眼睛,不信任的望著他,好半天,才能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話:“你……為什麽……恨他們?”

辛梓驊又仰天發出一陣大笑,笑得淒厲。

“哥!哥!哥!”辛綺筠叫著,心如刀絞。在她的叫聲裏,她能衡量出自己那份被撕裂的、痛楚的、絕望的感情。她用手抓緊自己胸前的衣服,淚水在面頰上奔流,她窒息的、重覆的喊:“哥,哥,哥……”

“筠兒,你怎麽了?筠兒,醒一醒!”有人在猛烈的推她、喊她。辛綺筠猛的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室內一燈熒然,路晞芃站在他面前,而她,坐在桌前,仆伏在手提電腦的鍵盤上。她坐正身子,楞楞的望著路晞芃,搖了搖頭,不知道是真的醒了過來,還是猶在夢中。路晞芃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是溫暖的,她的卻冷得像冰。

“怎麽這樣子睡著了,會凍感冒的”,路晞芃一把將她抱起來,向臥床走去。

辛綺筠蜷縮在他的懷裏,他的懷裏真溫暖。她頭中依舊昏昏然,怔怔地說:“我夢見爸爸媽媽了。”

路晞芃深深地吐了口氣,“你太疲倦了,快睡吧,已經淩晨兩點鐘了。”

“對不起,靈堂的事情那麽多,我卻躲在房間裏,沒有幫你的忙”,辛綺筠歉疚地說。

路晞芃在床上坐下,依舊將她抱在懷裏,“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就行了。”

辛綺筠緊偎在他的胸前,不勝淒然,“我還夢見了哥哥。”

路晞芃的身體驀然僵住,聲音也有些發澀,“夢見他什麽了?”

“夢見他……”辛綺筠覺得心中一陣翻攪,一慟而不可止。她緊緊環抱住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聲。在奔流的淚水中,在她翻騰的愁苦裏,許多傷心的往事也都同時勾了出來,一時間心碎神傷,五內俱焚。

辛綺筠哭了很久,仿佛再也止不住了。路晞芃輕輕拍撫著她,任她發洩,待她漸漸收住了眼淚,才將她放到床上,替她換好睡衣,蓋上棉被。

辛綺筠安靜地躺在那裏,睜著一雙淚眼看他。

路晞芃脫了外衣褲,掀開被子在辛綺筠身旁躺下,側身擁住她。“睡吧”,他很溫柔地哄她,“好好睡一覺,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辛綺筠把頭埋進的懷裏,倦意在她的體內流竄,她疲倦已極,在他的懷裏沈睡過去。

清晨辛綺筠醒來時,路晞芃已經離開了,今天是路維源的追悼會舉辦的日子,地點在殯儀館。她匆忙起身洗漱,洗手臺的鏡子映出她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還有紅腫的雙眼,形容憔悴不堪。

月嫂抱了寶寶過來,她給寶寶餵過奶,下樓去幫忙。

殯儀館在山上,冷雨撲面,寒風砭骨,辛綺筠不勝其瑟縮。追悼會11點舉行,時間還不到,前來送別的人就陸陸續續到了。偵探社的人都來了,個個神情肅穆。辛綺筠的目光定在程躍的臉上,程躍也望著她,只是略微頷首致意,並未有只言片語。

肖櫻偷偷將辛綺筠拉到入門處。“耽誤你一點時間”,她壓低了嗓音說:“這些天,我們都在暗中調查程躍,我們也很想查清楚,究竟是不是程躍制造了爆炸案。”

“結果怎麽樣?”辛綺筠很平靜地問。

肖櫻搖了搖頭,“警察懷疑15年前,也是程躍炸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但是我們找到了他們當年的鄰居,還有一些親戚,了解到的情況是,程躍和他的父母還有哥哥感情很和睦,他很崇拜哥哥,視哥哥為偶像,哥哥經常給他輔導功課,參加活動也經常帶著他。雖然程躍的學習成績不如哥哥,但是父母也沒有給他壓力,對兄弟二人一視同仁,程躍完全沒有殺害家人的動機。”

“我知道了”,辛綺筠茫然地說,她感到了人生的仿徨,生命的虛空。恍惚間轉頭,竟見關穎佇立在門外,一動也不動。她單手撐著傘,但傘是傾斜的,基本沒有遮擋住雨,她接受著大雨的洗禮,在蒼茫的雨霧中顯得那麽落寞和蕭然。

辛綺筠的心裏迷迷茫茫的,帶著紛紛雜雜的各種問題,就要向關穎走去。肖櫻趕忙拉住了她,“你剛出月子,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覆,怎麽可以出去吹風淋雨,我去把她帶進來。”

肖櫻撐了一把傘,匆匆出去了,她快步走到關穎身邊,不知對她說了什麽。關穎擡起頭來,朝著辛綺筠所在的方向望來。

辛綺筠也靜靜地望著關穎,四周一片沈寂,只有單調的雨聲沈重地敲打在心頭。遠遠的偶爾有車輛駛過,再遠一點,有火車汽笛的聲音,悠長遙遠的破空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關穎和肖櫻並肩走了過來。關穎在面前站定了,辛綺筠可以清晰地看到,雨水正從她濕透的頭發裏流了下來。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全是水。她們對望著,彼此淒苦的笑了笑。

“我先進去了,你們聊吧”,肖櫻看出她們有話要說,很識趣地回避開了。”臨走時還貼心地遞給關穎一包紙巾,“快擦擦,淋雨會感冒的。”

關穎說聲“謝謝”接過紙巾,卻一直攥在手心裏沒有動。陸續又有客人從門外進來。“我們換個地方吧”,辛綺筠當先向旁邊走去,關穎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寂靜無人的角落,窗外的雨聲更顯淒涼。“獨坐窗前聽風雨,雨打芭蕉聲聲泣”。

關穎的臉色蒼白沈肅,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別的,渾身都在顫栗。“你哥哥,

他今天有任務來不了”,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每一個發音都是顫動的。辛綺筠點了點頭,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穎姐姐”,她努力約束自己

的情緒,強壓下心頭的悲哀和苦澀,“那天晚上,你為什麽要接近那只狗。狗

向我撲過來,其實它並不是撲向我,而是撲向我身邊的人,我終於想起來了,

那晚我身邊除了晞芃,還有你。”

關穎潮濕的眼珠悲哀地凝註在辛綺筠的臉上,無聲地沈默著。

辛綺筠也悲哀地望著她,“是我哥讓你這麽做的,是嗎?”

“不是,和他沒有關系”,關穎急切否認。

“穎姐姐,不用再替他隱瞞了,我都知道了”,辛綺筠聽到自己的聲音在

低低的、酸澀地說:“‘置身黑暗中,總有一天會被黑暗吞噬’,哥哥曾經告訴我,這是他在簡莎的出版小說《暗夜驚心》裏面看到的。但是那天我比照出版小說和原稿,只有原稿中才有那句話。當時我沒有意識到這點,後來仔細回想才明白,他看到的其實是原稿。他為什麽會看到原稿,而且對那句話印象那麽深刻?那句話,連同那本小說,都是他自己寫的吧?”

噩夢重現四

關穎用那對潮濕的眼睛默默的跟蹤著辛綺筠,許久才喃喃地說:“等追悼會結束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關穎帶辛綺筠去的,就是她以前和哥哥一起生活的房子。關穎打開辛梓驊的臥房門,走向書桌,將桌上的電腦機箱挪開,露出墻上的一個開關。她伸手摁下開關,只聽得轟隆一聲響,書架向外移動,竟然露出裏面的一間密室。

辛綺筠走進密室,打開燈,立即驚呆了。一整面墻的書櫥,裏面裝滿了各種物理、化學、醫學和犯罪心理學方面的書籍。旁邊的桌上還擺滿各種裝置設備、實驗器材,簡直就像一間實驗室。

“原來哥哥也精通物理”,辛綺筠淒然而笑,“我居然不知道,哥哥是個天才。”她打開抽屜,最顯眼的位置擺放著一本筆記本,裏面密密麻麻記載了各種物理化學公式和現象原理。在筆記本的第一頁,寫了一句話:“置身於黑暗中,總有一天會被黑暗吞噬”。下方貼著一張全家福,是兄妹二人和父母的合照,在辛綺筠的記憶中,這也是他們一家四口僅有的一張合照。但是照片上,爸爸和媽媽的身上,都用黑色墨水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觸目驚心。

辛綺筠久久地註視著那張照片,淚水慢慢湧進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第一次發現,這張合照中,只有她是笑容滿面,而其他三個人,都面無表情。那時候的她還那麽小,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享受著爸爸媽媽和哥哥的無盡疼愛。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幾個疼愛她的人,他們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家中發生爆炸的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哥哥對她說:“筠筠,晚上文化宮那邊有演出,我帶你去看看吧。”

當時爸爸是反對的,說人多太擁擠,不放心。但禁不住辛綺筠的撒嬌請求,最終還是答應了,反覆叮囑哥哥看好妹妹。於是辛綺筠興高采烈地跟著哥哥去了,走到文化宮才知道,晚上並沒有演出,他們又回來了。

文化宮就在家附近,來回不到半個小時,辛綺筠的人生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爆炸聲傾覆她溫馨美好的家,粉碎了她關於未來的所有美好夢想。她從此告別了歡樂無憂的童年,在往後的日子裏,噩夢如影相隨。她一心想要找出害死父母的兇手,可是,真相如此殘酷,她寧願永遠不知道真相,也不要面對這樣椎心蝕骨的慘痛。她最敬重的哥哥,她在這個世上曾經唯一的親人,竟然是害死父母的真兇。他帶她逃離了死亡,卻留給她破碎的人生,命運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如果你看到,你哥哥那一身的傷疤,也許就能夠理解,他為什麽會那樣做”,關穎哀然哭泣,“那都是被你的爸爸虐待折磨的。我原來也不知道,他一直騙我,是在警校的時候訓練受傷,最近才對我說了實話。”

“虐待折磨?為什麽?”辛綺筠將目光投向那張合影,照片中的爸爸,完全不是記憶中溫和可親的模樣,他板著臉孔,神情漠然,那樣冰冷而陌生。哥哥一身的傷?她仔細回想,確實沒有見過哥哥裸露上身的樣子,唯一一次,是她回家時撞見他和關穎在一起,他沒有穿上衣,但是因為距離較遠,看不清楚,之後他很快把衣服穿上了。

“因為,他是你的媽媽出軌生下的,他才是關家真正的兒子”,關穎無限淒涼地嘆氣,“我對他也有很多怨氣,他什麽都不肯告訴我。之前我差點閉經,也是他偷偷讓我吃藥導致的,我發現後無法原諒他,他才告訴我,他以為我們是親兄妹,為了讓我無法懷孕,偷換了我每天吃的維生素,卻沒想到,會對我的身體造成這麽大的傷害。而在得知我並非關家豪親生後,他又換成了另一種藥,讓我的身體漸漸好起來。

他做了那麽多傷害我的事情,我應該恨他的,可是,我一點都恨不起來。我知道,他是愛我的,他對我的愛,並不比我對他的少。所有的悲劇,都是我們的父母造成的,上一輩造的孽,卻要我們來承擔惡果,太殘忍,太不公平!”

“你和關宸,是誰的孩子?”辛綺筠在關穎的淚水裏,吞咽著自己的淒哀和苦楚。

關穎的眼光縹緲而凝肅地落在那張全家福上,“照片中的男人,你的爸爸,也是我和關宸的爸爸。為了弄清楚我們的身世,關宸到媽媽的老家去,姨媽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吐露了實情。當年關家豪和你的媽媽有婚外情,生下了你的哥哥。你的爸爸,應該是我們的爸爸,他知道後,為了報覆,也勾引了我的媽媽,還接連生了兩個孩子。這相當於是一場換妻的荒唐鬧劇,多麽可悲又可笑。”

辛綺筠淒苦地佇立著,慘切地望著關穎。這是怎樣錯亂覆雜的關系?她和辛梓驊,是同母異父的兄妹,而關穎和關宸,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姐姐,她一下子又多出了兩個親人。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她笑了起來,笑得淚水縱橫。再開口說話時,喉音嘶啞,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你一直都知道,我哥在替海博天做事嗎?”

關穎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冷落了我很多年,在你越來越深地卷入

陰謀事件後,才終於重新親近了我。一方面,是他割舍不下對我的感情,另一方面,他也想從我這兒得到關於你的消息和行蹤。他幾次打聽你的事情,還叮囑我不能告訴你,讓我覺得很疑惑,但是他什麽都不肯告訴我。直到有一天,我過來給他打掃房間,無意中碰觸到了墻上的那個開關……我走進了那間密室,走進了那個可怕的世界……”

關穎的喉嚨收緊,淚光模糊了,“我爸他……我還是把他當作爸爸,他畢

竟養育了我這麽多年。知道他為什麽會沖過去,替海昊逸挨了棍子嗎?因為那天梓驊來我家時,我質問他,逼他說出那個密室是怎麽回事,我們的對話被他偷聽到了。如果那晚挨打的是海昊逸,即便他沒有死,路晞芃也必定要被判重刑,我爸知道無法阻止事情的發生,他只有盡可能的,把後果的嚴重程度降到最低,他也想用這種方式給梓驊敲響警鐘,希望他能夠有所覺醒,不要繼續錯下去。可是,我爸的苦心,還是白費了……”

“原來那晚,你是故意引我和海昊逸去酒吧找你的。還有之前在麗都醫療美容醫院,也是你給我哥通風報信,讓黃美麗迅速趕回來的吧”,辛綺筠悲嘆,“穎姐姐,你明知道我哥是在犯罪,還那樣幫他,你成了他的幫兇啊。”

“我能怎麽樣呢……”,關穎頓了頓,嘴唇在顫抖著,“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犯罪的是路晞芃,你該怎麽辦,你會舉報他,把他送進監牢,讓他被判處死刑嗎?”

辛綺筠沈默了,關穎說的沒錯,將自己深愛的人送上絕路,那種感受,定是痛不欲生,換作她,也做不到這點。

“我竭力勸說他,勸他收手,不要再錯下去了。我的話,他是有聽進去的。特別在得知我和他不是親兄妹後,他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關穎將一只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懷孕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之前他答應我,等到事情了結,和國外的違禁藥品交易完成後,就可以從海博天那裏得到一大筆錢,帶我到國外定居,生兒育女,過上平凡幸福的日子。我相信他會說到做到,他一定也已經厭倦了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

辛綺筠怔怔地盯著關穎的腹部,那裏還是一片平坦,但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漸漸隆起,新的生命隨之誕生。辛梓驊和關穎,一個是她的哥哥,一個是她的姐姐,關穎的肚子裏,還孕育著她的小侄兒,深入骨髓的血脈親情,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能夠一家三口幸福的在一起。可是,那麽多無辜的犧牲者,那一樁又一樁的人間慘劇,還有她在爆炸中喪生的父母,如果任由兇手逍遙法外,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何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我哥現在在哪裏?我想見他”,辛綺筠懇切請求,“能告訴我嗎,我要和他好好談談。”

“他應該是在海博天那裏,你最好不要去”,關穎困難地說,“明天海盛集團要舉辦一個大型慶典活動,梓驊告訴我,藥品交易會在慶典舉辦的過程中秘密進行,他會負責確保交易的順利進行。”

辛綺筠愕然望著關穎,“為什麽要告訴我,你不怕我去告發嗎?”

關穎用手蒙住臉,好半天,才疲倦的擡起頭來,“如果你去告發,我也不會怪你,他確實罪孽深重。我已經決定了,不管他的結局如何,我都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是我們這麽多年來感情風風雨雨的見證,我會好好把他撫養成人,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他關愛,讓他在光明中成長,不會像他的爸爸那樣,被黑暗吞噬,走上歧途。我會告訴他,只要內心充滿陽光,再多的風雨都會過去,這個世界,也是一片光明的。”

黑暗與光明的博弈一

辛綺筠失魂落魄地回到路家大宅,月嫂大松了一口氣,“你可回來了,寶寶正餓得直哭呢,之前擠出來的凍奶已經吃完了。”她一陣內疚,匆匆上了樓。懷抱寶寶,看著他在自己懷裏用力吮吸,小嘴嘟嘟的動個不停,辛綺筠想到關穎懷著的孩子,胸口處窒息般的疼痛起來,直從齒縫裏吸著氣。

“被寶寶咬疼了嗎?”路晞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柔和的語調卻加劇了她的疼痛。

“不是,是我的心很疼”,辛綺筠咬住嘴唇,咬得發痛。

路晞芃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專註地望著正在吃奶的寶寶。

“關穎懷孕了”,辛綺筠低低地說,眼睛裏有一抹飄忽的,淒涼的微笑。

路晞芃吸了口氣,深思地說:“我給我們的孩子取好名字了。路昭懋,昭懋,光明盛大的意思。”

昭懋,光明盛大。昭,是光明、明白事理的意思,而懋,有勤奮努力之意。通過勤奮努力,創造光明的未來,多麽美好的期許。辛綺筠心中酸甜苦辣,充滿說不出的一種情緒。“光明會照亮黑暗嗎?”她茫然地問。

“當然會”,路晞芃很肯定地說,“只要內心是光明的,即便置身黑暗中,也能夠照亮自己,而不會被黑暗吞噬。我們應該時時刻刻相信美好,相信光明會沖破黑暗。”

辛綺筠的嘴邊浮起一個虛弱的微笑,他已經清楚了解一切了,“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哥的?”

“其實我很早就懷疑過他,只是一直不敢、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盧威是他的助手,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按理說,他至少應該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但是,他對盧威似乎非常信任。所以我讓你不要把我們對盧威的懷疑,透露給你哥哥”,路晞芃沈重地嘆氣,“真正讓我確定,是在我爸出事之後。我一直確信,軍師就是你身邊的人,才會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根據莫語晴的畫像,範圍已經縮得很小了。可能性最大的,如果排除程躍,就只剩下了你的哥哥。郭敏娜的婆婆虐殺孫女的事,軍師如果不是你們偵探社的人,也照樣能夠從鄭慕楠那裏知道。我和你哥哥的交往不算太多,但我能感覺到,他藏著很重的心事,也許和小時候的遭遇有關。從那晚發生在酒店的情況來看,再結合過去的種種,就能夠得出結論了。

“我該怎麽辦?”辛綺筠有氣無力地問。

“勸他去自首。他必須贖罪,但是,為他保有一點尊嚴吧”,路晞芃啞聲說了一句,便再無言語。

辛綺筠也沈默無聲。四周那麽安靜,靜得讓人心寒,懷中嬰兒的吮吸吞咽聲,是唯一溫暖人心的音符。

陽光天使協會成立十六周年慶典活動在海盛大廈一樓大堂舉行,現場向市民開放,張燈結彩、鑼鼓喧天、歌舞助興,人山人海,就像過節一樣熱鬧非凡。

路晞芃和辛綺筠剛到達現場,就見海昊逸和莫語晴分開人群向他們走過來。

兩人都很疑惑,不明白為什麽海昊逸會和莫語晴在一起。

“我叔叔收到恐嚇信件,寄信人稱要在今天的慶典上制造恐怖襲擊。但我叔叔堅決不肯取消慶典,恐怖襲擊到底是真是假,我們也無法確定,所以只能請警察來維護現場安全了。”

辛綺筠驚懼地環顧四周,這裏人潮密集,又是室內,不容易疏散,的確是恐怖襲擊的上佳場所,一旦恐怖襲擊真的發生,將會造成重大的傷亡,“是什麽形式的恐怖襲擊?”

“恐嚇信上沒有說。不過警方已經設想了各種可能性,安排了嚴密的監視,也加強了警備力量”,莫語晴說,“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海昊逸卻顯得憂心忡忡,辛綺筠知道他肯定不是在擔心海博天的安全,而是另有原因。

“海總,如果你害怕,可以先離開”,莫語晴半開玩笑地說。

海昊逸微皺了下眉頭,“我怎麽可能害怕。”

莫語晴歪著頭打量他,“看你一張苦瓜臉,不是害怕是什麽。”

海昊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地笑了笑,“第一次聽人說我是苦瓜臉,我得去照照鏡子,看看苦瓜臉是什麽樣的。”

莫語晴撲哧笑了起來。

辛綺筠沒心思理會他們開玩笑,拉著莫語晴問:“我哥呢?”

莫語晴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呀,隊長上哪兒去了,剛剛我還和他在一起的,一轉眼就不見了。”

“綺筠”,石曜輝邊喊邊跑了過來,他的身後跟著肖櫻,還有程躍、劉遠航和蔣春玲,偵探社的人全來了。

“我們收到了署名為正義使者的傳真,上面寫著,要在這裏制造毒氣恐怖襲擊,就匆忙趕來了”,石曜輝語氣焦急而憤怒,“這次的正義使者,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吧,他到底還要害死多少人,殘害多少無辜的生命!”

“毒氣恐怖襲擊?”莫語晴呆住了,很顯然,警方設想的恐怖襲擊方式中,並不包含毒氣這一種,“我要趕緊去向領導匯報。”她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莫語晴離開後,海昊逸才擔憂地說:“我懷疑,這是叔叔自導自演的。他謊稱遭到威脅,目的是把所有對他不利的人引到這裏來,一網打盡。”

辛綺筠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發現了羅絲的身影,她和一個外國小夥子在一起,兩人好像在商議什麽。“你剛才怎麽不告訴莫語晴?”她問,

海昊逸苦笑了一下,“我不敢相信警察。”

石曜輝想了想說:“如果是毒氣,應該是藏在某種裝置裏面,我們分頭去尋找,如果發現可疑物品,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立即通知我,我來處理。”

眾人立即行動起來。辛綺筠剛走出幾步,手機鈴聲就響了,屏幕上閃爍著“哥哥”兩個字,她的心跳霎時間亂了節拍。

“如果想阻止毒氣恐怖襲擊,就上23樓來,我在大會議室等你”,辛梓驊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只能你一個人上來,如果還有別人,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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