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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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雪鯨緩緩升入空中，離開灰暗陰郁的歐奇尼瓦蒂克。碧綠的雨林在舷窗外愈來愈遠，靜謐而危險的河流化作一道道銀色絲帶。雪鯨投向魆黑的虛空的擁抱，像一頭白鯨沈入幽冥的海底。
女孩萬分緊張，因為她知道附近有一個風暴肆虐的星球，不知道自己的飛船是否會再次受到影響。很快，她的憂慮應驗了，磁暴開始影響飛行，飛船開始不斷顛簸，但在能控制的範圍之內。
“我建議你不要拉著我不放，乖乖在副駕上坐好。”她對男孩說。
他松開了她，站在原地，搖搖晃晃，猶如不倒翁。“你的報應來了。”他說。
“報應？”她不解而氣憤，“我何嘗做錯了事，要遭報應？你父親的遭遇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是幫助歐奇尼瓦蒂克星人將他繩之以法。你父母怎麽教育你的？不懂是非。要說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壞人的孩子多半成了壞人，好的父母也會孕育出不肖的孩子[1]。”
“你！”男孩使勁推了她一把。她由於系著安全帶沒有離開座位，但雙手從操縱桿上離開，飛船短暫失控，顛簸更加嚴重。她急速坐好，重新獲得控制。
“你不要動我，現在很危險。”她說。
男孩狂躁地解開了她的安全帶，側過身，朝她撞去。她被撞到地面上，盆骨碰得生疼。她爬起身，切換到自動駕駛模式，對他大吼：“你在幹什麽？”
隨磁暴的侵蝕，警告聲響起，滴滴冷汗從她的額頭析出。她要操作控制面板查明問題，但男孩突然跳到了她的身上，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因施加的重量和飛船的顛簸不能站穩，坐到了地上。她抓住男孩的雙臂，想要推開。他使出渾身力量，鉗住她的脖子不放松。她開始喘不上氣。
“重力系統出現故障。”
隨著這聲提示音，他們在飛船中飄了起來。男孩依舊抓著她不放。她使勁推開他，他向後滑出兩米。他在真空中使不上力氣，又想接近她卻沒能成功。她飄到控制面板前重啟了重力系統，生效。他們重重跌倒地面上，發出巨響，又進行新一輪的纏打。男孩再次撲到了她身上。他們在地上翻滾，分不出黑白你我。飛船此時已經完全失控，如同突然撒了氣的氣球在空中劃著一道又一道的抽象的弧線。
“進入賽弗爾[2]星球大氣層。”
“不！”她知道賽弗爾星球就是磁暴的中心。
男孩一直推搡她，直到艙門邊，把她抵在墻上。他伸手打開艙門，氣壓瞬間改變，不含氧氣的冷凝的大氣侵入飛船中。
“我要把你推下去。”男孩說。
“你這樣纏著我，咱們都活不成。”她說。
“那就同歸於盡。”
她絕不想死。她穿越千年至此，雖然不解為何，但她知道她一定會做些什麽，不碌碌無為。她的任務還遠遠沒有完成。使他父親流放的敵人她只找出了一個，或許有更多未解之謎。她父親到底在哪裏也未曾可知。她不能被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所害，她相信她存在的意義不止於此。
男孩把她往艙門口拉，她帶著男孩轉身，朝艙門外使勁一推。
墜落。湮滅。
她看著男孩的身影越來越小，關上了艙門，雙眼漸漸合攏。她在顫抖，呼吸急促，雙手捂住太陽穴。她被恐懼充斥，隨男孩的墜落墜向看不見盡頭的深淵。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周遭危機四伏的環境不允許她做更多思考。她將飛船調回了手動模式，與磁暴抗爭，成功飛離了賽弗爾。飛船這時的搖晃翻滾已經十分嚴重，警報聲不斷。她已無法向飛船傳達指令，控制面板全面癱瘓。她無能為力，捂住雙眼。
“警告，飛船已損壞80%，建議出艙。”
她困惑，不知下一步該怎麽辦，出艙後如何在浩瀚宇宙中活下來。她問：“雪梨，我該怎麽辦？”
“雪梨建議聽從飛船指示，盡快出艙。”
“雪鯨，我和你的緣分到頭來只有這麽淺嗎。這場宇宙風暴是在要我的命嗎？”她哀聲道，來到儲藏間，簡單打點行囊，將錢財和必需品裝在一個黑色的大包裏，又穿上宇航服，站在艙門口。
“警告，飛船已損壞90%，建議立即出艙。”
她打開艙門，手提包裹，一躍而出，面向無盡黝黑的虛空。她飄的遠些了，回頭看到身後的雪鯨瞬間解體，碎片和零件和她共同漂泊在宇宙中。她失落地別過頭，向前飄去，飄離宇宙風暴的區域。遠處的星雲為她點燃一盞幽暗的燈，近處與她擦肩而過的小行星向她問好。她感到自己進入一片杳然無聲的絕望荒原，未知的恐懼深陷在她失魂落魄的臉上。她在等待什麽。她或許在等待被路過的飛船搭救，她知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小，但她不希望等死。
氧氣還剩50%的時候，她眼眶變得濕潤，淚水劃臉頰而下。她哭了。她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孤獨與無助，像在大海深處無法呼吸。
氧氣在慢慢耗盡，就在還有大約20%的時候，她看到遠處一架深棕色的巨型飛船緩緩駛近。她向它招手，猶如徒步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遇到綠洲，遠離天宮的神明重新品嘗到玉露瓊漿。
飛船減速，駕駛艙的一名駕駛員出艙，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艙門裏。
駕駛員脫下宇航服，朝她伸出手，對她說：“你好，我叫鮑裏斯。”
她放下包裹，也脫下宇航服，握住了他的手，說：“你好，我叫白蕊。”
他向駕駛座的方向指去：“這是我們的船長，張貽。”
“張船長好。”她打了招呼。沒有回應。船長依舊目視遠方。她又說：“謝謝你們救了我。我的飛船遭遇到宇宙風暴，解體了，我只好出艙，等待過路的飛船的救援。”
“你要去哪裏？”駕駛員問。
“我……”她稍作思考後說，“我去阿馬塞斯特星系。”
“真不巧，我們是去克桑西阿斯[3]星系的。不過我們路過很多空間站，你可以在那裏周轉。”
“你們這艘飛船是載客的嗎？”
“是的，這艘飛船是一個太空客棧。”
“太空客棧？”
“一個搭載星際旅人的客棧。我們穿梭於各大空間站，在那裏載客送客。你可以去看看，在這裏住下。”
“好的。”
“我送你離開駕駛艙。”
[1]出自《暴風雨》第一幕第二場
[2]賽弗爾，意為和風
[3]出自古希臘劇作家阿裏斯托芬的《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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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鯨緩緩升入空中，離開灰暗陰郁的歐奇尼瓦蒂克。碧綠的雨林在舷窗外愈來愈遠，靜謐而危險的河流化作一道道銀色絲帶。雪鯨投向魆黑的虛空的擁抱，像一頭白鯨沈入幽冥的海底。
女孩萬分緊張，因為她知道附近有一個風暴肆虐的星球，不知道自己的飛船是否會再次受到影響。很快，她的憂慮應驗了，磁暴開始影響飛行，飛船開始不斷顛簸，但在能控制的範圍之內。
“我建議你不要拉著我不放，乖乖在副駕上坐好。”她對男孩說。
他松開了她，站在原地，搖搖晃晃，猶如不倒翁。“你的報應來了。”他說。
“報應？”她不解而氣憤，“我何嘗做錯了事，要遭報應？你父親的遭遇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是幫助歐奇尼瓦蒂克星人將他繩之以法。你父母怎麽教育你的？不懂是非。要說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壞人的孩子多半成了壞人，好的父母也會孕育出不肖的孩子[1]。”
“你！”男孩使勁推了她一把。她由於系著安全帶沒有離開座位，但雙手從操縱桿上離開，飛船短暫失控，顛簸更加嚴重。她急速坐好，重新獲得控制。
“你不要動我，現在很危險。”她說。
男孩狂躁地解開了她的安全帶，側過身，朝她撞去。她被撞到地面上，盆骨碰得生疼。她爬起身，切換到自動駕駛模式，對他大吼：“你在幹什麽？”
隨磁暴的侵蝕，警告聲響起，滴滴冷汗從她的額頭析出。她要操作控制面板查明問題，但男孩突然跳到了她的身上，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因施加的重量和飛船的顛簸不能站穩，坐到了地上。她抓住男孩的雙臂，想要推開。他使出渾身力量，鉗住她的脖子不放松。她開始喘不上氣。
“重力系統出現故障。”
隨著這聲提示音，他們在飛船中飄了起來。男孩依舊抓著她不放。她使勁推開他，他向後滑出兩米。他在真空中使不上力氣，又想接近她卻沒能成功。她飄到控制面板前重啟了重力系統，生效。他們重重跌倒地面上，發出巨響，又進行新一輪的纏打。男孩再次撲到了她身上。他們在地上翻滾，分不出黑白你我。飛船此時已經完全失控，如同突然撒了氣的氣球在空中劃著一道又一道的抽象的弧線。
“進入賽弗爾[2]星球大氣層。”
“不！”她知道賽弗爾星球就是磁暴的中心。
男孩一直推搡她，直到艙門邊，把她抵在墻上。他伸手打開艙門，氣壓瞬間改變，不含氧氣的冷凝的大氣侵入飛船中。
“我要把你推下去。”男孩說。
“你這樣纏著我，咱們都活不成。”她說。
“那就同歸於盡。”
她絕不想死。她穿越千年至此，雖然不解為何，但她知道她一定會做些什麽，不碌碌無為。她的任務還遠遠沒有完成。使他父親流放的敵人她只找出了一個，或許有更多未解之謎。她父親到底在哪裏也未曾可知。她不能被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所害，她相信她存在的意義不止於此。
男孩把她往艙門口拉，她帶著男孩轉身，朝艙門外使勁一推。
墜落。湮滅。
她看著男孩的身影越來越小，關上了艙門，雙眼漸漸合攏。她在顫抖，呼吸急促，雙手捂住太陽穴。她被恐懼充斥，隨男孩的墜落墜向看不見盡頭的深淵。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周遭危機四伏的環境不允許她做更多思考。她將飛船調回了手動模式，與磁暴抗爭，成功飛離了賽弗爾。飛船這時的搖晃翻滾已經十分嚴重，警報聲不斷。她已無法向飛船傳達指令，控制面板全面癱瘓。她無能為力，捂住雙眼。
“警告，飛船已損壞80%，建議出艙。”
她困惑，不知下一步該怎麽辦，出艙後如何在浩瀚宇宙中活下來。她問：“雪梨，我該怎麽辦？”
“雪梨建議聽從飛船指示，盡快出艙。”
“雪鯨，我和你的緣分到頭來只有這麽淺嗎。這場宇宙風暴是在要我的命嗎？”她哀聲道，來到儲藏間，簡單打點行囊，將錢財和必需品裝在一個黑色的大包裏，又穿上宇航服，站在艙門口。
“警告，飛船已損壞90%，建議立即出艙。”
她打開艙門，手提包裹，一躍而出，面向無盡黝黑的虛空。她飄的遠些了，回頭看到身後的雪鯨瞬間解體，碎片和零件和她共同漂泊在宇宙中。她失落地別過頭，向前飄去，飄離宇宙風暴的區域。遠處的星雲為她點燃一盞幽暗的燈，近處與她擦肩而過的小行星向她問好。她感到自己進入一片杳然無聲的絕望荒原，未知的恐懼深陷在她失魂落魄的臉上。她在等待什麽。她或許在等待被路過的飛船搭救，她知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有多小，但她不希望等死。
氧氣還剩50%的時候，她眼眶變得濕潤，淚水劃臉頰而下。她哭了。她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孤獨與無助，像在大海深處無法呼吸。
氧氣在慢慢耗盡，就在還有大約20%的時候，她看到遠處一架深棕色的巨型飛船緩緩駛近。她向它招手，猶如徒步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遇到綠洲，遠離天宮的神明重新品嘗到玉露瓊漿。
飛船減速，駕駛艙的一名駕駛員出艙，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艙門裏。
駕駛員脫下宇航服，朝她伸出手，對她說：“你好，我叫鮑裏斯。”
她放下包裹，也脫下宇航服，握住了他的手，說：“你好，我叫白蕊。”
他向駕駛座的方向指去：“這是我們的船長，張貽。”
“張船長好。”她打了招呼。沒有回應。船長依舊目視遠方。她又說：“謝謝你們救了我。我的飛船遭遇到宇宙風暴，解體了，我只好出艙，等待過路的飛船的救援。”
“你要去哪裏？”駕駛員問。
“我……”她稍作思考後說，“我去阿馬塞斯特星系。”
“真不巧，我們是去克桑西阿斯[3]星系的。不過我們路過很多空間站，你可以在那裏周轉。”
“你們這艘飛船是載客的嗎？”
“是的，這艘飛船是一個太空客棧。”
“太空客棧？”
“一個搭載星際旅人的客棧。我們穿梭於各大空間站，在那裏載客送客。你可以去看看，在這裏住下。”
“好的。”
“我送你離開駕駛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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