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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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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憂

待劉延武領人進來,定睛一瞧,正是風塵仆仆的衛瑛。

南宮姣繞過桌案將人扶起,瞧他神色,心底便已有了些許猜測。

迫不及待問:“可是黑石研制有了進展?”

衛瑛眼眸極亮,抱拳,鏗鏘道:“主上,將普通鐵礦煉制成黑石前日剛有眉目,初試已經成功,屬下便馬不停蹄前來為主上報喜。”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弩,這能吞沒一切光線的暗沈墨色,一看便知是黑石。

南宮姣接過,一點一點摸過去仔細查看,珍惜中還摻著幾分不敢置信。

擡眸,“竟然如此之快?”

而今正旦剛過,她以為最快都得到夏日,甚至做好了今年都不會有進展的心理準備。

現在便成,當真是天大的驚喜!

衛瑛笑而不語,側首。

南宮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大步邁進來的蕭晟。

他身量高大,彎腰進來再直身時,整個大帳都被他襯得矮小。

到她面前,單膝跪地,擡首鄭重回道:“屬下幸不辱命,雖未與黑山人達成合作,但終日在黑石山脈附近,終讓屬下抓到裏面一個煉制鐵器的黑山人,嚴刑拷打之下,才將冶煉工藝盡數吐露。”

衛瑛接道:“我們這才知,原來黑石煉成兵器也並非直接塑形,還要經過一系列提煉摻雜,閣中工匠從中得到啟發,嘗試後不久便有了進展。

現在只是最初一批,煉制出來的黑石有些許瑕疵,與原產的黑石還有差距,但有了方向之後,鍛造部每日進展飛速,要不了一月,便能試出最佳的冶煉辦法,到那時,便能與灰衣人所用兵器完全沒有差距。”

南宮姣頷首。

她方才也註意到弓弩之上有些許地方色澤不均,也知道煉制需得循序漸進,此時突破已是意外之喜。

面上笑意藏不住,南宮姣用力拍了下兩人的肩膀,朗聲笑道:“好!你二人立此大功,當全軍慶賀,過兩日便是上元節,錯過正旦,值此大喜之際,總要將這上元好好慶祝慶祝。

到時閣中封賞,你們也好好想想有什麽想要的,包括未來之允諾。”

還專門對衛瑛道:“你的要求我也一直記得,今日天色已晚,便先回去,想好了之後隨時告訴我。”

衛瑛身子一僵,竭力維持住面上神情,與蕭晟一同告退。

月光縈繞著白茫茫的積雪,映入帳中,不知不覺又是深夜。

南宮姣在空熠到來之時才知,竟然已經快三更了。

空熠氣勢洶洶立在桌前,二話不說就將她手中筆拿下,拉著起身,臨出帳簾時又退回來,幫她裹好大氅。

出了大帳,幾乎是摟抱押著往寢帳而去。

南宮姣也知是忘了時間失了與他的承諾,便隨著他的步伐,由他出氣。

今日她還專門放了更漏在案前,只是垂首許久,竟連看兩眼都忘了。

寢帳內十分暖和,他多添了炭盆,床鋪也鋪好暖好,萬事妥帖,不知已經等了她多久。

她被他牽進來安放在榻邊,手中被一股腦兒塞上了擦身盥洗所用之物。

他面上硬邦邦氣鼓鼓,“夜已深了,公主快些去換洗吧。”

南宮姣張口想要說什麽,他已經轉身去忙著收拾今日他所用之物了,案上有信件有龜甲。

只留給她一個拒絕交流的背影。

南宮姣無奈嘆口氣,入了屏風後。

再出來,燈大多數已經熄了,只留了靠近床邊的兩盞,榻上的人背對著她這面側臥著。

南宮姣將兩盞燈扣滅,擡腳向前上榻。

這張榻,是他在軍營瘟疫情況緩和、兩人要分帳時夜夜抱著枕頭,到她帳前可憐兮兮求收留賴下來的。

道是從未出谷如此之久,在軍中夜裏不習慣,想和她一起。

那麽大個人,也虧得他能厚著臉皮這般。

她亦是鬼迷心竅,還當真心軟,一日日地縱容他得寸進尺,沒過幾天,他自己的營帳就成了擺設,東西全都搬到她這兒來了,一整日全都在她的帳中起居。

那時可未曾想到,之後還會有現在這般場景,占了她的榻,還不理她。

如此想法之餘,南宮姣卻感覺到幾分心安。

他如此管束,她其實並不覺厭煩,看著自己一步步走進他畫的牢籠,她偶爾也想,這,便是家嗎?

就像幼時母妃對待父皇一般,日日等他歸來,可又有些不同,母妃可從不會強硬將父皇從禦書房拉回寢宮。

這份不同,讓她更加心安。

他們可沒什麽好下場,就是要與他們不同才好。

南宮姣上榻,湊近,在嚴寒裏的一隅溫暖中,從背後擁抱。

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姿勢擁抱。

這姿勢並不怎麽舒服,他的後背又寬又大,南宮姣像是摟著一堵墻,還摟不全。

怎麽調整都十分別扭。

南宮姣剛想放棄,空熠便拉住她的手臂翻過身來,長臂伸過來,將她正面相擁。

“你沒睡著啊?”

盈盈月光如水,幾縷傾洩在床前。

空熠未答,將她抱得更緊。

南宮姣:“今日是我忘了時辰,好消息一多,人都格外振奮,便是現在讓我睡,我怕是都睡不著。”

空熠終於松動,一開口便是委屈,“可是公主,你今晨答應我了的。便就是我不說,難道你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身子嗎?”

“關心,”要南宮姣服軟她也快得很,“我就算不關心自己,也舍不得讓你心疼啊。”

在他面前,諸如此類哄人的話,不出幾次南宮姣就無師自通。

她腦海裏還全是今日得知的重大進展,“此時想來,今日最驚喜之事應不是黑石,黑石研制因果尚有痕跡,倒是向灰衣人傳染瘟疫之事,之前從未想到會如此順利,並且殺傷力這麽大也沒有過多波及到百姓。”

“我查看詳細記錄的卷宗也不曾解開疑惑,如此,或許當真是上天襄助也未可知吧。”

聞言,空熠哼了一聲。

“怎麽?”南宮姣問。

空熠不滿:“公主今日如此之晚,竟是在查看此事嗎?”

南宮姣笑言:“主要還是往後針對灰衣人的種種安排布置,而今形勢變化,許多都要重新調整,大戰也將不遠,得一鼓作氣乘勝追擊。關於此的卷宗嘛……”

她笑自己,“我也不曾想過,我竟也有沾沾自喜的一日,說是查看卷宗,倒不如說是欣賞自身成就。還這麽忍不住,白費了許多時間在這上頭。”

卷宗這麽細致的事宜,想要什麽,向來都是吩咐底下人查看匯報,並不用她親自翻閱。

空熠附和譴責:“確實浪費時間,公主查看許久,什麽都沒看出來,還忘了自己的允諾。”

南宮姣聞著話音兒不對,向後仰了下尋他的眼。

瞇起眸子,問:“難不成,此事是少谷主做好事不留名?”

真被她如此直接點出來,空熠猝不及防。

偏頭,眼神閃爍,矢口否認,“公主想多了,治病救人的大夫哪有這般本事。”

“那些從軍中出去難以治愈的重癥病患,可每個都經過了天機谷醫士的手。”

說著說著,南宮姣想到什麽,眉間蹙起。

口氣認真不少,“空熠,若我記得不錯,天機谷除了醫術,毒術也十分了得。”

空熠將她抱緊,“公主有了好結果不就行了,何必定要追根究底,天機谷做事向來公允,怎會助紂為虐去害旁人。”

“天機谷不會,那你呢,你會嗎,空熠。”

南宮姣輕聲。

確認了猜測,本該高興的,高興他確實偏向自己,可真實的感受卻恰恰相反,心間難受得緊,夾雜著濃濃的擔憂。

空熠沒再回答。

很久很久,南宮姣都以為他要睡著了,他忽然開口,“天機谷少谷主,自當遵從天機之命。”

言下之意,作為天機谷少谷主定然不可,可若不是,便另說。

南宮姣不安,甚至想起身點燈好好將他審問明白。

可終究沒動。

現在再說什麽,都已經木已成舟,而且她作為既得利益者,也沒有資格說。

若說不想他幫忙,那是違心。

南宮姣腦海中翻湧著天際谷嚴苛的傳聞,聲線不自主顫栗,“那你呢,你……你這麽幫我,會有事嗎?”

至高無上神鬼莫測的天機谷放在自己身上,南宮姣不怎麽怕,可一放到他身上,一想到他可能會因此得到懲罰,不知為何,南宮姣便自心底感到一陣寒意。

讓心臟都仿佛顫抖的恐懼,漸漸深入魂靈。

甚至有些埋怨,她不曾要求他如此做,他事先出手之前,為何不能與她商議商議呢。

念頭閃過的下一瞬,理智在旁嘲諷,若真商議,恐怕無論過程如何,她最後為了瀾瑛閣,為了以後的勝算,都會答應的。

糾結痛苦一番,結果還是一樣,此時這般想,不過尋個心理安慰罷了。

還是別想了,再想便虛偽了。

虛偽的好人,還不如一個直接了當的壞人。

起碼不讓人惡心。

她睫羽微顫,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厭惡自己。

厭惡如今的自己那些所謂不得不做的抉擇,還有那些為種種惡行找理由開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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