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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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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警

傷瞧著是沒之前可怖了,可是人的面色反倒差了許多,正正應了一句面如金紙。

皇後先問了太醫,太醫回了話,道是除了有些發熱並無其他不妥,皇後便讓人都下去了。

不大的地界兒一下寬敞了,隨行侍者又搬進來兩個冰鑒,搖扇往皇後那兒吹著冷氣。

皇後被長禦扶著坐在錦杌上。

鄧延翌氣息渾濁,粗喘沈沈,神智強撐著維持清醒。

一雙眸子睜開,裏頭通紅,布滿血絲。

皇後見他看過來,挑眉:“鎮國大將軍沒將你領回去,失望了?”

開門見山,正中鄧延翌心事。

組織裏頭一切任務交接接頭地點都在將軍府,到了定好的時間,上頭見不著他的人,他不敢設想其中後果。

上峰只看結果,就算知道他此時處境身不由己,也只會怪他惹了是非,深陷進去耽誤了組織的事,治罪下來,一不留神就是酷刑折磨致死。

而現在他人在宮中,連謀求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怎能不急?

可他不能讓皇後看出來。

指尖被枕頭遮著,狠狠掐進底下的被褥。

眼神不屈:“將軍行事,身為下屬,自當遵從。”

皇後明顯不信,愈加嘲諷,“是嗎?那你為何這麽急,你人在這兒,不就是他的意思。”

“可,可家中……”鄧延翌喘著氣,“家中有老父,有幼弟,我心中掛念,不可嗎?”

這下皇後直接笑了出來,“幼弟?”

像是聽見了什麽荒謬絕倫之事,笑聲一時停不住,從裏間蕩了出去。

鄧延翌看著她,眼神由憤恨漸漸變為屈辱。

皇後心情都讓這件事給拉扯得好了不少,看到他的眼神,更加愉悅。

低聲,像是說什麽秘密,告訴他:“那你可知,你被行刑昏迷不醒的那一晚,你口中的幼弟來了宮中?”

鄧延翌眼睛猛然睜大,瞳孔震顫。

“只是啊,他實在是膽小,吾提議讓他留下照料,他卻連你的傷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要回去,反倒與陛下相談甚歡,在宮中住了一夜,第二日方隨入宮的尚書回府,臨走之前,一字都未問你這個兄長吶。”

這一下,鄧延翌唇徹底失了血色,泛出青白。

喉間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堵得胸口炸裂般疼起來。

他本以為,只是耽誤了組織的事,如此,他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可竟連他都牽連了進來,萬一,萬一……

他怕是,連想死都不行了。

“對了,”皇後又涼涼添了一句,“你那幼弟,還是大將軍著人送入宮的。”

鄧延翌倏然擡頭,不顧背上的傷口又溢出了血,也狠狠盯著皇後。

面上被憤怒漲紅。

“如此,你還要唯大將軍之名是從嗎?”皇後胸有成竹,紅唇勾起。

這一句,讓鄧延翌膽寒。

就好像,好像皇後知道什麽一樣。

他拼命壓抑住心中的巨浪,忍得頭腦都被翻湧的情緒沖擊得劇痛。

幾乎咬牙道:“大將軍如此好心,是幼弟心智不若常人,不知事。”

皇後不予置否。

轉而開口:“你害得陛下受了驚嚇,至今未好,而今也算是罰過便休。你急著回府,我卻不希望沒在我手上死的性命到尚書府反倒沒了,但有什麽急事,倒是可以代為傳達,郎君好好想想,到底有沒有。”

鄧延翌驚駭。

皇後她仿佛真的知道些什麽。

她仿佛篤定,此時的他,是尋不到比宮裏更好的去處了。

硬說是尋常的擔憂命令也行,可鄧延翌本就心中有鬼,這些話聽在他耳中,句句都是特指。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垂下頭,沒有回答。

一旦回答,便是坐實皇後的猜測。

況且,他也不可能讓某些消息經由皇後的手傳出去。

他不知道皇後知道多少,可萬一她已經查到了蛛絲馬跡,反而適得其反。

可此時,皇後都已起身往出走了,卻是腳步頓住,回頭又補了一句:“對了,郎君若是介意我的人,倒也可以將你的人叫入宮中,吾能允許鄧延梧來看你,自然也能應允其他人。”

鄧延翌沒動,死死咬住後槽牙,任皇後離開。

一室靜謐。

此間,除了換藥喝藥、及他主動傳喚的時候,宮人不會打擾。

現在他不鬧了,該打掃的也都打掃了,那些人出去,無事不會主動進來。

他也早已壓抑不住。

瞬間面目猙獰,大張著口無聲而劇烈地喘息,面上慌張恐懼,眼淚爭先恐後地滴在枕上。

他不想哭,這是心中濃烈的情緒自己尋到的一處出口,控制不住,也無力控制。

他猜得到這幾日定是耽誤了什麽事,可不知道具體,也不知有多嚴重。

未知最是可怕,尤其鄧延翌聰慧,向來思慮周全,最先想到的便是最壞的情況。

也確實是最壞的情況。

追捕過程中眾多情況瞬息萬變,連南宮姣都疑惑北軍奇怪的路線,灰衣人自是更早就得到了消息。

現在追責下來,到了鄧延翌這兒,偏生又尋不到人,他的上峰早已是火冒三丈。

潛伏在鎮國大將軍府成為親信不是易事,一時根本尋不到能取代的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流失。

過去三年,鄧延翌的名字都沒有這三日在灰衣人上峰口中出現得多。

而且是咬牙切齒。

此時,就算是鄧延翌得到消息告訴鎮國大將軍,也已經晚了。

行途過半,支殷山那邊算著路程也從山中出發,往西北迎接他們的主上。

即將順利會師開始新的征程,兩方皆是精神振奮,喜氣洋洋。

便是洪嫆,也忍不住隨著底下的人數日子,數還有幾日便能與支殷山往這邊迎接的人碰面,又還有幾日能一同回到支殷山。

分明他們也不過到支殷山就呆了幾日光景便出來了,偏偏對那裏已經有了家一般的歸屬感,甚至因為是自己人從頭開始修建,比京城覺著還要更安心。

畢竟京城中,他們無論有多少鋪子,也不過是在別人的地盤,隨時可能會被驅逐,可是支殷山,從頭到尾整座山都即將被他們自己的駐兵駐紮,是他們小小的一個國度,自己的國度。

一切向好,唯一有些情緒的,竟然是信隼。

它從昨日起,便總是在周圍盤旋不休,一刻不停,偶爾落在南宮姣肩上,也不覆之前聽話,連最愛的生肉脯也不能讓它停留更久。

蕭晟也過來,什麽法子都試了,連他這個最了解的飼養者都束手無策,遑論他人。

南宮姣擔憂,它是不是生病了。

趙椿湊熱鬧:“隼還會生病啊?”

被錢蒙擠到一邊兒,“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趙椿不聽,叮裏當啷掏出一堆兒他新淘的家夥什兒,湊上去,“主上您看有沒有能用的,我這回除了暗器,也整到不少好家夥,您瞧,像這幾樣,說是能給動物治病的器具,咱也不懂,要不叫大夫來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

南宮姣目光投過來,趙椿的滔滔不絕登時熄了火,眼神都變得小心翼翼。

直到南宮姣伸了手,道了一聲“拿來”,才長長“哎”了一聲,堆起殷切的笑容,雙手送了過去。

南宮姣一整個提過來,卻是看都沒看,徑直給了身後的司空瑜。

這下,不止司空瑜楞了,周圍圍了一圈的人霎時寂靜無聲,洪嫆看向了蕭晟。

“娘子?”司空瑜疑惑道。

聲音不大,卻格外明顯。

南宮姣轉身離開,留下一句:“你給泗垣,讓他看看。”

南宮姣的速度很快,眾人都來不及反應,就不見了蹤影。

司空瑜蹙起眉頭,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轉回頭時,面對眾人齊刷刷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淺淺勾唇,神色淡漠而溫潤,讓人叫不出錯,卻能感受到隔山隔海的疏離。

他輕輕點了下頭示意,便往隊伍中間去了。

他與他們,唯一的聯系便是南宮姣,南宮姣在場時,他就是她的一個影子,而她不在場了,他也無需和任何人打交道。

就是這般,分明人在隊伍中間,又微妙地游離於眾人之外。

哪怕瀾瑛閣諸人與他日日相見,除了他的名字和出身,也無法了解更多。

趙椿就覺得這人傲氣,輕哼了一聲。

惹來錢蒙的諷刺:“你鼻子不舒服,也生病了?”

胖子這個人,分明和他一樣是老大手下的小弟,但偏偏就愛摻和上頭的事,總是攔也攔不住,要不是老鄉,誰管他。

而除了趙椿這個粗神經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從適才司空瑜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種壓力,一種使人不敢造次的威壓。

同他這個人一樣,如春風細雨,卻無可抵擋,輕易侵蝕萬物與魂靈。

這是他們頭一回在南宮姣不在的時候,單獨與司空瑜相處,哪怕只有幾息。

洪嫆見他們呆呆的模樣,嘖了一聲,“都散了都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而那頭,南宮姣攏著鬥篷,戴著兜帽與赤藤面具,以凡人幾不可及的速度掠上山巔。

這座山不算最高,可四方視野沒多少遮擋,也是近兩日信隼能夠飛到的最高高度。

萬物皆有靈,信隼比他們也就是多了雙翅膀,能飛到高處,若是因此發現了什麽他們沒能發現的,以不安示警,也說得過去。

就算只是一種可能,但事關眾人安危,再小心也不為過。

她必須親自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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