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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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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辜

衛瑛進去換了身衣裳,又重新出發。

南宮姣沿樓梯而上,迎面正好是自劉叔房中出來的泗垣。

泗垣側身讓開,向南宮姣行禮。

又隨南宮姣的步伐往回走,邊走邊向她稟報:“中貴人的腿恢覆良好,而今已與從前無異了。”

快到門口時劉延武聽到動靜迎出來。

南宮姣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樣,身腰筆直,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盡管這些日子的治療讓他遭了不少罪,折磨得頭發都比以前花白了許多。

“小公主,”劉延武笑得皺紋堆在一起,卻有種與以往不同的幹練,“您在外頭可用了晚膳?”

再不同,劉延武第一時間關心的,仍舊是他家小公主的吃穿問題。

南宮姣上前,扶住劉叔的胳膊,“哪能呢,就這般,都沒趕得及你的診治。”

劉延武輕輕將胳膊拿起,轉而扶著南宮姣,笑道:“以後啊,都應是我扶著小公主嘍。”

南宮姣將手抽出來,嗔道:“怎麽,劉叔腿好了,就不讓我扶了嗎?”

“讓讓讓。”劉延武笑不可支,一面回頭招呼泗垣,“泗垣大夫,現在小公主回來了,可夠您給個面子讓我招待招待?”

“哪裏哪裏。”泗垣可不敢當,要是讓少主知道他不給公主面子……

咳咳,那這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疊聲道:“客隨主便,客隨主便。”

劉延武卸下了經年的重擔,飯桌上可勁兒逮著泗垣招呼,千金酒被當作燒刀子似的大口飲,菜是吃完了,泗垣大夫人也醉倒了。

劉延武也喝得多,只是天生酒量好,這麽點不在話下。

南宮姣望著醉醺醺趴在桌子上的泗垣,無奈地讓瀾淙將他送出宮。

回頭對上劉叔的視線。

安安靜靜的房間裏,飄著熏然的酒香,穿堂風緩緩吹過,只留下清淡的一點餘味。

南宮姣:“劉叔也猜到了,是不是?”

劉延武站起身,動作麻利地收拾著桌上的殘羹冷炙。

聞言搖搖頭。

他將手中的活交給看眼色上前的小中人,引著南宮姣入了偏廳。

道:“我哪是猜到了他呢,我是了解小公主。您,就那麽信他嗎?”

或許從一開始的蠱毒脈方與熏香方子的藥材重疊處,小公主就發現了端倪,可一直到現在,都不動聲色。

除了信任,劉延武想不到其它。

南宮姣也搖搖頭,笑道:“我不是信他,是信自己的直覺。”

這麽一說,劉延武就明白了。

小公主的直覺,這些年來,總沒出過錯。

非要說特殊,可能這一次是對一個人,而不只是單單一件事。

他想到那個燕昀質子對小公主這麽久以來不加掩飾的心思,又看著面前聰慧無雙,偏偏在感情方面異常遲鈍的小公主,忽有種玄妙的感覺。

如同陰差陽錯的宿命。

而他私心裏,希望小公主永遠如此,永遠不必體會情愛中那些至甜至苦的滋味。

劉延武笑了,“泗垣也是嗎,您允他一直呆在閣中。”

南宮姣眨眨眼,撅唇,又繃不住笑道:“他可是有真本事的,送上門來,不用白不用。”

劉延武點頭,給他的小公主豎了個大拇指。

.

翌日清晨,南宮姣去皇後宮中點卯,順便帶上了昨日為皇後買的一堆東西,浩浩蕩蕩穿行入剛開不久的宮門。

皇後正在用早膳,南宮姣湊上去,也蹭了兩口。

皇後硬要給她正經盛一碗,南宮姣哎呀一聲,“皇嫂,我在自己宮裏都用過了,可再也用不下了!”

皇後睨她一眼,恰好南宮姣又往嘴裏塞了個如意餃。

看得皇後真是哭笑不得,“你這模樣,不像是用了早膳,倒像是餓了兩日。”

南宮姣抿著嘴巴嘿嘿笑了一下。

“行了行了,想吃就多吃些,我這兒啊,少了什麽也不可能少了你一口吃的。”

趁著更衣,南宮姣指揮著將她帶來的宮外的玩意兒擺滿了一桌。

長禦也是許久未出宮了,跟在後頭看著哪個都新鮮。

皇後自屏風後轉出來,面前琳瑯滿目,一下冷冰冰的、素日莊嚴肅穆的宮殿布滿了煙火氣。

南宮姣回眸驚喜喚了一聲,嗒嗒到她身前,仰著小腦袋求誇獎的模樣,竟讓她眼眶一下濕潤。

掩飾般走上前去,拿起正前方大大胖胖的小瓷娃娃,道:“喜歡,都喜歡。”

如果細聽,能聽出來聲音中暗藏的喑啞哽咽。

南宮姣聽出來了,有些疑惑,但沒有拆穿。

在皇後身後,看到她拿起哪件,就積極地分享買這件物什的趣事,或是自己對其的看法,說到有趣處,屋子裏滿是歡聲笑語。

宮侍們也都跟著樂呵。

宮外的物什對於久居深宮的人來說,不光是新鮮,更是一份對於過去的懷念,對於家人的思念。

每個小宮女都能說上一兩句。

嘰嘰喳喳的,皇後也笑看著。

她的宮裏頭,許久未這麽熱鬧了。

似乎上一回這般,還是在王府裏她新婚之時。

近來她總是懷念曾經,可現在想想,曾經,也不是全無煩憂。

她曾經的煩憂,對於曾經的自己,同樣天塌地陷一般。

那時,陛下只是一個富貴閑散、倜儻紈絝的皇子,雖然對她這個皇妃始終十分尊重,日常相處也是蜜裏調油,可他在後院裏,在外頭青樓楚館,總有數不清的紅顏知己。

曾經她也知道,他只是風流,並無真心,甚至為數不多的真心,都在她身上,她感覺得到。

可哪一個妻子,不渴望,不盼著一心人呢?

若他不喜她還好,可他分明待她很好,為什麽不能只有她一個呢?

她開解自己,世間男人多是如此,連父親也是如此,他待她,比父親待母親要好太多了。

更何況,他身在皇家,是天潢貴胄,沒有側妃,沒有正經的侍妾,後院的那些,更像是養在一處供他玩樂的奴婢,她想處理,隨手就能處理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獨守空房的日子裏,夜夜淚濕衣襟時,她總是這麽開解自己。

可再怎麽,也免不了被心上的這根刺紮得鮮血直流。

而這一切,在陛下登基後,全都迎刃而解。

國事沒給陛下半分喘息的空檔,快半年了,他只有她一人。

皇後不由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還有了皇妹,替她分憂,也讓她這宮中添了不少人氣。

上午,照例是見宮中女官。

萬壽節的事務穩步推進,南宮姣能幫忙的事越來越多,是故就算皇後要處理的事務繁多覆雜,依舊漸漸游刃有餘起來。

最有一項要定下來的,是萬壽節宴會上的酒水。

皇後見南宮姣越來越熟練,起了讓她獨當一面的心思。

畢竟永陵朝的公主,無論是出降到哪裏,都是要會管家的。

就算未來是在公主府中找駙馬,也得管理好一府的事務。

首先,就從這次宴會上開始。

上一位女官退出殿內,皇後卻遲遲未傳召下一位,而是側過臉,看向南宮姣。

南宮姣還低頭整理著下一位女官所負責事務相關的卷冊,好作預備,一時並未察覺。

長禦想上前提醒,皇後搖搖頭制止了,輕聲喚她,“皇妹?”

“嗯?皇嫂。”

南宮姣擡頭,這才發現殿內非同一般的安靜。

看了眼殿門那,疑惑:“皇嫂,不傳召下一位女官嗎?”

皇後笑道:“下一位,讓皇妹來,如何?”

南宮姣睜大眼睛:“我?”

連連擺手,“這不合規矩。”

皇後:“哪裏不合規矩?”

南宮姣:“宮中女官應只聽中宮示下,我來,豈不是亂套了,而且……而且我尚不知如何處理……”

“別管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就算按祖宗規矩,公主協理六宮也是名正言順,哪裏亂套了?”皇後皺眉,她見不得南宮姣這麽說自己。

接著肅然道:“拋開規矩,你告訴我,你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理嗎?”

南宮姣在皇後的目光之下,神請躲閃著,最終還是緩緩低下頭。

嚅囁道:“我不一樣的皇嫂,我……我怎麽能和以前的公主比呢,不能的。”

言語未盡,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年紀最小的宮侍,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不祥公主的名聲,實在太響了。

甚至邊陲之地,不知先帝已崩,不知新帝名號,也一定知道,我朝有個不祥的災星公主。

南宮姣過往的一切經歷,都告訴她,她這個公主有名無實。

甚至,公主這個名頭,沒有都比有的好。

有了,她的不祥就成了整個皇族,乃至整個國家的事,牽連著所有人。

罪不可赦。

皇兄皇嫂容得下她,她已經感激涕零,又怎麽能,怎麽能摸上這樣的權力呢。

南宮姣小小的一團,幾乎要縮到地底下的樣子,讓宮侍們紛紛面露不忍。

公主何辜呢。

公主沒有任何選擇,就背負上了這樣的命運。

又有誰,能替她道一句冤呢?

多是落井下石之輩。

皇後起身,走到了南宮姣身前,蹲下來,長長的寬袖繞在身側,手摁上她消瘦的後脊。

皇後給了她一個擁抱,一個馨香滿懷的擁抱。

南宮姣怔住,聲線很輕,小心翼翼的,“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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