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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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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

還是松鳴鶴一黨。

松鳴鶴向來無惡不作,惹到了瀾瑛閣頭上,被處理了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陛下就任由他們如此囂張?”

鎮國大將軍手直直指著殿門外頭,胸口起伏不定。

“舅父,這人身死的時日,應在吾登基之前吧。”

那時他不過一個皇子,父皇都不管,他哪管得到。

再說,現在舅父把控著皇宮內外的守備軍衛,還能有什麽不妥當的。

“陛下!你怎麽就不能看遠些呢!”鎮國大將軍恨鐵不成鋼。

“松鳴鶴與先帝的致命傷口一模一樣,如今又加上個肖均,不正說明,就是瀾瑛閣謀害了先帝嗎?”

“他們藐視皇權,這樣的事都敢做,而今還把控著我永陵的鹽糧買賣。虎狼於身側,陛下,您龍榻之上,還能睡得安穩嗎!”

字字催命般,在高高的大殿內掀起滾滾聲浪。

皇帝踱著步,到了案前坐下。

這張桌案之上,壓在奏章下頭的,是瀾瑛閣頂禮獻上,他原本打算交給舅父的,農糧軍草。

那不是一個小數目,甚至多到足以解今日朝堂之上眉睫之困。

也能讓心弦都快要崩斷的他長長松一口氣,得到片刻喘息。

他想起衛瑛當日所言:“陛下,而今朝堂上人人自私只為自己,陛下也要當心,多為自己打算才是。”

幾次相處,他也大概了解衛瑛為人,說是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都是誇他了。

可當石頭真情流露為你著想時,很難不動容。

尤其此刻對比,舅父只會逼他,可瀾瑛閣呢,未來可能會成為他妹婿的衛瑛,是真真切切為他著想。

皇帝不動聲色收回視線,“舅父若想去查,盡去便是,若真是瀾瑛閣所為,不肖舅父說,吾自會下旨。”

冷冷一句,兜頭給鎮國大將軍澆下一盆涼水。

似一雙玄冰之手,將他的怒發沖冠一下摁滅。

讓人由內而外地心寒。

他牢牢盯著皇帝,不過月餘,他這外甥,當真變得天翻地覆,越來越像一個皇帝了。

目如寒星,沈沈看著他,像是要重新認識這個原本熟悉到骨子裏的人。

半晌,腳下後退一步。

低首,抱拳,聲音洪亮。

“臣,遵旨!”

皇帝放在桌上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似被驚到。

殿門打開,合上,隔開風雪,隔出一個孤家寡人。

皇帝揮揮手,讓身側親信大監都退出去。

他游魂般飄到了內室,自暗格中抽出什麽,到火盆邊,松手丟了進去。

火舌舔上紙張,呲地一聲冒得好高,光芒刺目,在他兩只黝黑瞳孔中跳躍。

“陛下您也知道,瀾瑛閣幾十年前靠著情報發家,也靠情報保命存活。先前未投於陛下手下時,各處亦有您與大將軍的各類情報,而今大多銷毀,只餘這一份,草民實不知該如何處理,特請陛下示下。”

一個厚厚的信封落在他手裏。

獨自一人時,緩緩展信,厚厚一疊紙張,冰冷的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刀插入心臟。

有什麽自小到大,信仰般的堅持雪崩般湮滅為灰燼。

他連皇後處都不敢回,點燈熬油直至三更天。

沒看書,沒處理政務,就枯坐著,看蠟燭熬幹了淚,撲撲冒著黑煙滅了。

舅父,舅父。

哪有什麽一心為他的舅父,哪有什麽一心為國的鎮國大將軍,不過是他欲壑難填的遮羞布。

火焰小了,露出燒得黢黑的殘渣。

皇帝拿起火鉗,隨意撥兩下,殘渣便化為灰燼與盆中的碳灰融到了一起。

再也尋不見蹤跡。

……

“紙燒成的灰,和碳可不一樣,輕飄飄的,風一吹,就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嗯?”

“你燒過紙錢嗎?”

蹲在地上鬥蛐蛐兒的小郎君擡起頭,面容清秀,神色靈動,正是兵部尚書家的小兒子鄧延梧。

“什麽燒紙錢?”

說話人拍拍手上的灰,“算了算了,大將軍回來了,不與你說了。”

起身,幾步便走出去好遠。

“阿兄?”

鄧延梧站起來,見他沒有回頭的意思,嘟囔:“什麽啊,莫名其妙。”

此處離門口有些距離,鄧延翌卻行得飛快,一會兒就看到了鎮國大將軍的身影。

“將軍回來了。”

他笑著迎上前,到將軍身側,落後半步,一同往議事堂的方向走。

鎮國將軍帶著怒氣的步伐虎虎生威,讓人望而生畏。

可竟半分未牽連到鄧延翌身上,任他笑意盈盈、閑庭信步,也未言半句。

甚至進了議事堂,還側身示意鄧延翌先坐。

鄧延翌躬身,到了自己座位跟前,待將軍坐了,才掀起後擺,穩穩坐下。

執杯飲盡一盞茶,擡頭看向上首,“不知將軍您此番入宮……”

鎮國大將軍拍了兩下手掌。

廳門大敞,幾位兵衛魚貫而入,放下手中物品,擺滿堂下。

鎮國大將軍開口帶著未消的餘怒:“煩請諸位瞧瞧,這些證據可夠?”

側邊幾位疑惑地看過去,有些是物件,有些是書冊案卷。

將軍未開口提前情,他們就算有些猜測,也不敢貿貿然開口。

鄧延翌卻笑了,“將軍若要在下看,自是夠的。只是有時,夠與不夠,不在物件,而在人心。”

鎮國大將軍直直看過去,鄧延翌笑容不變,只微低首,以示恭敬。

他目光緩緩移動,掃過在場每一人。

往日諸事,他樂於聽一聽這些人的看法,可此刻,在與皇帝外甥不歡而散的此刻,有些話,他不願他們知道了。

揮揮手,讓人都出去。

都是聰明人,大多也都猜到了。

這種時候,好奇心無異於催命刀。

一個個毫不遲疑起身向外,哪怕才剛剛落座。

繞過堂下空地擺著的各樣物什。

能看著的,有女子的衣裳荷包,有染血的刀刃,還有藥渣脈案。

跨過門檻,皆松了口氣。

彼此間交換幾個眼神,步子未停,先後沈默著走出院子。

堂內鎮國大將軍起身臨窗,負手而立。

低聲開口,罕見無了逼人的威勢。

“是我往日裏慣壞了他。”

甚至有了幾分落寞。

鄧延翌悄步過來,捧上將軍案上未動的茶水。

“陛下如此,乃明君之相。”

“明君?”他冷笑一聲,“位子都坐不穩,談什麽聖明。”

鄧延翌微側過身,瞥著擺了一地的東西,目露兇光,卻言語含笑。

“陛下畢竟年輕,未經歷過多少事,受人蒙蔽也是有的。將軍,當務之急,還是得除掉瀾瑛閣。”

一提起這事他就煩躁。

“先前交手那麽多次,都沒討得了什麽好處,若是這麽容易,我何需進宮去惹陛下煩憂。”

鄧延翌胸有成竹:“江湖之眾,如何比得上朝堂?”

“我自然知道,所以才……”

他兀地止聲,轉頭盯住他,眼睛危險地瞇起,“你是說……”

鄧延翌主意信手拈來,“既然陛下不信,我們想法子讓他信不就行了。”

“若他相信的,愛護的,反而是殺了他生身父親的兇手,您說,他會怎樣呢?”

.

風雪撲面,南宮姣大開著窗,身上鮫紗與雪花相伴飛舞,肆意遨游,欲乘風而去。

沁涼的感覺酥酥麻麻落在身上,她享受地閉上眼睛。

而不遠處,也有一雙眼享受地癡迷於她美妙的身影,片刻不舍離開。

一只手搭上肩,瀾淙調笑:“要我說,你何必替那個質子遮掩,人家有本事得很,裏頭的彎彎繞繞,你這個直腸子哪能玩得過。”

衛瑛心頭好似被那纏繞著雪花的赤紅鮫紗輕柔拂過,帶起含涼的火熱。

垂於袖中的指節發緊。

“這般做,對主上最好。”他如此答。

一個天子近臣,偏向於主上這邊的天子近臣,他不介意借主上的名頭,稍稍籠絡。

最重要的是,若是主上做決定,定也是如此。

他沒有不的理由。

瀾淙湊近他的耳朵,咬牙:“你啊!你這不是給情敵機會嘛!”

衛瑛向左半步,掙開瀾淙搭肩的手。

目光未離,依舊沈默地註視著。

日日、時時,能看見主上,便夠了。

從起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至今,他從未有過真能與主上在一起的念頭。

光想一想,都是褻瀆,是罪惡。

別人不說,他自己都要鞭撻魂靈,罰入地獄。

所以,哪有什麽情敵之說呢。

他這樣的身份,配不上的。

能為主上鞍前馬後,萬死不辭,已然足矣。

他看她披上裘衣,瀟灑轉身,腳步輕快繞墻自殿門而出。

長長的衣擺拂過層層石階。

他迎上去,躬身墜於其後。

這動作身體比思想先行,情不自禁,深入骨髓。

亭中被掃得幹幹凈凈,掃出來的雪在庭院邊上堆成了小丘,白皚皚的一個又一個,連綿蜿蜒。

殿內小中人得了劉延武允命,噠噠噠跑出來,一人一個雪丘,開開心心地堆著雪人。

南宮姣於亭中坐下,火盆中火星劈裏啪啦隨著風動,她側臉看著他們的笑顏。

聲音散在風中,顯得輕柔舒緩。

“讓他們繼續盯著,要更仔細些。”

“主上的意思,這件事,鎮國大將軍還有後招?”

南宮姣聞言淺笑,擡手,用袖中簪流暢地挽了個發髻。

長長濃密的墨染青絲只餘幾縷碎發款款垂下,在腦後輕點鮫紗艷紅的衣領。

她記起曾經。

她在他們這樣年紀的時候,也愛玩雪。

雪不小心打在大將軍名貴的長靴上,碎成一團抖落在地上。

她看到,英武神勇的大將軍,上一刻還對她露出鄙夷惱火的眼神。

下一刻,便滿目歡喜地抱起三皇兄,一路歡聲笑語地走遠。

她在原地,慶幸地松了口氣。

回頭,看松松軟軟的雪,再沒有玩樂的心思。

她差一點就闖禍了,如果又被罰,就來不及趕回姨母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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