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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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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落(2)

當夜,霍格沃茨無人入眠。

教授們和鳳凰社成員忙著打掃戰場、修整城堡、安撫學生,還要輪流去捅一下福克斯的屁股,讓它叫兩聲營造氛圍。宵禁自然形同虛設,但破天荒的,沒有任何一個學生犯夜亂跑,鄧布利多去世的消息已經在學生之間傳開了,對孩子們來說,這無疑意味著天塌了。

哈利躺在床上,耳邊全是納威、迪安和西莫的啜泣聲,他相信格蘭芬多的每一間寢室都是如此,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勞也一樣。就連斯萊特林……失去了鄧布利多的庇佑,那些不願意摻和這些事的斯萊特林,每年都有好幾個的,現在也不得不直面爭鬥了。

阿波羅尼婭的突發狀況並沒有打亂鳳凰社穩步推進的計劃。第二天的《預言家日報》已經刊出了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訃聞,與此同時,無數只攜有訃告的貓頭鷹飛上天空,葬禮就定在學生們離校的那一天。

再不於眾目睽睽之下趕緊埋了,人就該醒了。

葬禮上吊客如雲,氣氛靡喪,許多家長也親自趕來了,哈利明白,他們來是為了徹底帶走自己的孩子,巫師世界不是只有霍格沃茨一座學校,但目下最危險的一定是這裏。

魔法部部長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沒有來,代替她出席的是特助珀西·韋斯萊。差不多的人都知道,部長女士自開春以來身體就欠佳,如今終於被鄧布利多的死訊打擊得大病一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明一暗兩位領袖一死一病,人心不渙散個沒邊兒才怪!

對於伏地魔來說,這卻是一場皆大歡喜、四角俱全的完美襲擊:年輕的小馬爾福開路,斯內普接引,格林格拉斯動手,安東寧·多羅霍夫撿走魔杖,他的仆人們人人有功勞,人人吃蛋糕。對於其他食死徒來說,雖然沒造成鳳凰社成員的傷亡,但他們等於是被埋伏了,能全身而退,戰損率為零,怎麽又不能算是一種勝利呢?

比去年在魔法部強太多了啊!任務目標還完成了呢!鄧布利多死了!

一股久違的喜悅氣氛在食死徒之間蔓延,自上而下,蠢蠢欲動,都想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辦。但從彼得伯勒到馬爾福莊園,甚至風光不再的萊斯特蘭奇堡,都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1997年,英格蘭,劍橋郡,彼得伯勒,格林格拉斯邸。

斯內普走進二樓的一間套房。

流蘇窗簾低垂著,室內昏暗,但仍能看出裝潢陳設都是二十年前的老樣子。時移世易,他們都老了,唯獨這套他們先後住過的房間還固執地留存住了時間。

魔法是不朽的,但人不是。

他推開臥室的門,一眼就見到大床上正昏迷的女巫。誰也不能指望食死徒會體貼地為同事放下帷幔、理好被褥,她深陷在層層疊疊的紡織物裏,一眼看去只剩張慘白的臉,仿佛要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流產”而死去似的。

或許帶她回來是個錯誤,早知道會被留在黑魔王眼皮子底下安置,還不如讓她被鳳凰社“俘虜”,總能找到辦法脫身。

斯內普走到床邊,下意識將手按在她小腹的位置,現在那令人不安的弧度已經不見了。

他自始至終也沒能明白,那是個什麽“東西”,竊取了她的生命力與精力,希望黑魔王也不明白,希望他留她下來,不是為了徹底地搞明白。

斯內普不喜歡嘆氣,否則他也走不到今天。這些日子他更多地想起往事,想起“那個把全班師生漂上天的斯萊特林一年級”,想起“死而覆生”的麗塔·斯基特和多洛雷斯·烏姆裏奇,難道這些都和“流產”一樣,是被“制造”而產生的副作用?是個故障?

他不想用一臺機器來比擬自己的朋友,機器是有使用年限的,“巫師制造”也一樣。

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強烈,多虧攝魂怪仍然滿世界亂飛,所以並不炎熱。鄧布利多為自己選了個好日子!但這樣的環境顯然不適合一位病人,光線昏暗,空氣渾濁,斯內普走去拉窗簾,沒有用魔杖。

他下一刻就後悔了,因為伏地魔正在毒草花園裏散步,而且一擡頭就看見了他。

斯內普退了幾步,因為伏地魔來了,為了給他讓路,一整面玻璃窗與窗簾都消失了,墻上只有一個新鮮的大洞,露著灰磚與石泥粗糙的茬邊兒,“呼呼”地往房裏灌著冷空氣。

“真高興你回歸了悠閑的生活,西弗勒斯。”伏地魔輕聲打了個招呼,看起來心情不錯,“以後再也不用去霍格沃茨哄孩子了,是不是?”

“天文塔上的對話沒有外人知道,大人。”斯內普明了地說,“鄧布利多生前曾無數次地宣告他對我的信任。”

“所以,”那雙血紅的眼珠子毫無感情地盯著他,“你把黑魔王的事業未來,寄托在鳳凰社‘可能’會相信你上?”

“不敢。事實上將會有一份遺囑被公布,早就準備好了的。”斯內普早就摸透了黑魔王的脾氣,絕對不能一次性打出所有的牌,但太拖沓也會送命,“由魔法部出面,它會讓所有人相信鄧布利多是遭遇惡咒時日無多後自願選擇走向死亡。我萬分希望這件事會寫在魔法部部長的備忘錄上,允許秘書代理的那種。”

他們一齊看向大床上昏迷不醒的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現任魔法部部長。

“女巫。”伏地魔意味不明地感嘆著,“總是會被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絆倒,她們很容易昏頭,把人生的航船導向一片災難的海域。”

斯內普謹慎地沒有開口,他有預感這話題最終還會引回他身上。因為阿波羅尼婭還在昏迷,黑魔王不會對一個聽不見的人多費口舌。

果然。

“你深受其害吧,西弗勒斯?”伏地魔意味深長地說,“一次,又一次,然後又一次。”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你的孩子在哪裏?”伏地魔失聲笑了起來,“如果不是阿波羅尼婭莽撞非要逞強,你本可以和他或者她活著見面。”

他的……孩子?

斯內普旋即明白過來,原來伏地魔的腦回路和哈利·波特是一樣的。這是個好兆頭,這意味著如果一定要在黑魔王六邊形的魔法天賦裏找一塊短板,那就是他對怎樣醫治好別人絲毫不感興趣。

“扔在霍格沃茨了,大人,提前上學也沒什麽不好的。”斯內普輕松地說,“何況那也不是我的孩子。”

“噢……”哪怕是伏地魔,對這種情況都有點兒不太適應,“看起來我應該對盧修斯更好一點,畢竟馬爾福家是食死徒裏難得的模範家庭,夫妻和睦,還培養出一位優秀的下一代。”

斯內普再一次沈默下來,在黑魔王面前當然是少說少錯的。

“你沒有辦法讓她醒來?”伏地魔的獨角戲唱得有聲有色,“我怎麽聽拉巴斯坦說,阿波羅尼婭曾經親口承認自己孕育生命的器官有所缺陷?”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大人,魔法對新生命的誕生過程無能為力。”斯內普借此機會重新梳理腦海中的一切,“聽說她這半年都為此困擾,現在又……”

如果事情能如此定調,那樣也好。一位很難生育的女巫偶然懷孕,被劇烈的孕早期癥狀折磨得痛苦不堪,但孩子還是毫無預兆地流產了,她深受打擊,大病不起——哪怕站在巫師的立場,這個故事也是合理的。

除非黑魔王非要挖空心思找出那個“奸夫”是誰。哈利·波特成年在即,他應該沒有二十年前那麽閑。

“我對你們覆雜的情感生活沒興趣。”伏地魔譏諷地笑了起來,“新生命已經離她而去了,但你仍然宣稱你做不到,或許是因為你無能,或許是你心軟,那都沒關系。伏地魔大人總是不得不為他的仆人收拾爛攤子。”

斯內普心裏一沈,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伏地魔將魔杖指向阿波羅尼婭的小腹,說:“鉆心剜骨!”

有那麽一瞬間,大床上是沒有任何動靜的。但很快,層層疊疊的紡織物劇烈地湧動起來,像八級地震時的地殼,那張慘白的臉翻倒過去,埋在細麻枕巾裏,她的身體也蜷縮起來,被單的隆起越來越高,簡直像一座小山,但她依然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伏地魔停止念咒,用魔杖將小山戳倒。她果然已經醒了,眼神還很散亂,咬得滿嘴是血,手指神經質地抽動著,但仍在有條理、有節奏地深呼吸,她正在一點一點地奪回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我很抱歉,主人。”阿波羅尼婭喃喃地說,出於食死徒遭受鉆心咒後的條件反射。

“你不該饒了小克拉布那個招來鳳凰社的叛徒。”伏地魔冷冷地說,“西弗勒斯失職,沒能及時發現他的背叛,但他試圖補救,你卻毀了這一切。如果你真的想取代貝拉,阿波羅尼婭,別再讓你那可笑的母性取代大腦的工作!”

他離開了,沒走門,片刻後臥室的窗戶恢覆原樣,看來伏地魔很有愛護產業的精神。

“你怎麽樣?”斯內普立即走過去,用鄧布利多改良的南美洲魔咒緩解她的痛苦。

“真不賴!”她仰望著床頂,把左手舉到眼前來,無名指指肚上還殘留著血氧夾Ⅰ的觸感,“我做了一個美夢。”

“看來有人要挖我的墻角、向你求婚了?”他點點頭,魔杖散發出柔和的輝光。

“他們壓斷了我的肋骨。”她依然在笑,眼睛裏是從來沒有過的、純粹的溫柔喜悅,那一瞬間,她無限接近於黑魔王口中的形象,“灼傷了我胸口的皮肉。”Ⅱ

“好吧。和現實相比,這確實算是個美夢。”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的身體始終沒能完全恢覆。

她對此心知肚明。正常的病死流程當然是循序漸進的,她所期盼的那種“嘎嘣”一下死掉通常會被懷疑是謀殺。去年她開始覺得力不從心,現在想來“流產”也是被設定好的“程序”之一,畢竟巫師真的很少得什麽致死的重病,繆西卡和克拉托斯能選擇的餘地很有限。

食死徒的工作重新開始了運轉,馬爾福家的宴會廳裏座無虛席。就是不知道伏地魔從上首望下去,還認得幾個故人。

阿波羅尼婭低著頭,正用兩個拇指繞著魔杖玩。哪怕她能感受到伏地魔的眼神正圍繞著她打轉,堪稱和藹可親。

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為珀西·韋斯萊及時宣讀了鄧布利多的“遺囑”,挽回了斯內普的名譽。在黑魔王眼裏,阿波羅尼婭毫無疑問已經是個期貨死人,如果說犧牲一個年富力強、精明能幹的仆人稍稍令他惋惜的話,那麽折損一個廢人,沒準還是他賺了呢!

長桌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靜氣,戰戰兢兢。要是從前,貝拉特裏克斯早就坐不住了,其餘人哪怕不敢吱聲,失控的表情管理也會忠實地反映出他們對於遲到者的厭煩。但現在沒有了,食死徒的團隊紀律提高了一大截,而伏地魔對此一無所覺。

耗材嘛,誰在乎耗材心裏怎麽想的?最一開始時,伏地魔還會跟阿布拉克薩斯、老埃弗裏等人稱兄道弟,也會出席貝拉特裏克斯的婚禮,但是現在,他沒給每個人都起個“1號”、“2號”的花名,算他這個頭目當得稱職。

雙扇木門霍然打開,有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匆匆彎了彎腰後到她身邊落座,帶來一陣寒涼的夜風——這攝魂怪還TM的有完沒完了?

阿波羅尼婭清空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若無其事地擡起頭來,進入狀態。

“好消息嗎?”伏地魔倚著高背椅,一只手搭在桌面上,裝作矜持地問。

“下個星期六傍晚,大人。”斯內普欠了欠身。

伏地魔喃喃重覆著,擡眼望過來,進行一些必要的例行公事——攝神取念。阿波羅尼婭百無聊賴地低下頭,又開始玩魔杖,她有預感接下來就是她。

鏈接切斷了,斯內普松散地靠回椅背,緩緩平覆著呼吸。

“他們打算怎麽做?”盧修斯問。

“騎飛天掃帚,鳳凰社將會有六個人喝下覆方湯劑,和真的波特一起,在另外七個人的掩護下經由空中離開安全屋。”

阿波羅尼婭驚訝地看了過去。“多麽愚蠢啊!”她忍不住說。

“愚蠢?”斯內普反唇相譏,“除非我們能在那天之前拿下魔法部,那樣不愚蠢。我們能嗎?”

“我們能。”阿波羅尼婭微微一笑,轉向伏地魔,“事實上,大人,只要您想,今晚,或者明天,全體傲羅會向您俯首。”

伏地魔並不驚訝,只是略微有些得意地翹了翹嘴角。“稍安勿躁。”他說,“誰知道波特安全屋的地址?”

“似乎是在薩裏郡。”拉巴斯坦應聲答道,他一手參與炮制了德思禮家的悲劇,但是年深日久,又在阿茲卡班療養過,實在記不清了。

“薩裏郡女貞路4號。”阿波羅尼婭接話道,“我調看過傲羅的絕密檔案。但是我們去不了,我也不行。”

“顯然鳳凰社已經意識到魔法部部長就是食死徒了,拜你心慈手軟所賜。”斯內普譏誚道。

伏地魔擺擺手示意他少廢話,一面又讓阿波羅尼婭擡頭。

片刻之後,她脫力般地伏在桌子上,不得不擡起右臂,墊在額下。阿波羅尼婭的虛弱是有目共睹的,昔日強大的女巫連一次攝神取念都無法承受。

已經有不少人跑去巴結安東寧·多洛霍夫了,畢竟在食死徒裏,“殺人”才是第一晉升通道,格林格拉斯是怎麽上位的,就會怎樣被取代。縱然她腦子好用,也只會成為下一個盧修斯。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握著魔杖的左手正在往下滑,她手指完全沒有力氣,從11歲繞湖長跑開始磨練的體術正式宣告作廢,她的所有努力在魔法的威壓下顯得滑稽又可笑。

魔杖一點點地脫離她的手指,落地會有聲音,她會很難堪,雖然她不怕……有人替她接住了魔杖,塞回了她手裏,她握不緊,就幫她握緊。

與此同時,嘴上還在回答著黑魔王的問題:“我沒試過,主人。事先我並不知道這個地址,波特一直不喜歡我。”

“去試試,想想辦法。”伏地魔溫和地命令他,“鄧布利多死了,他留下的魔咒應該失效了。”

斯內普彎了彎腰,沒有再說什麽。

“所有人待命,等西弗勒斯的消息,包括傲羅,還有魔法部的其他什麽力量。”伏地魔繼續說,“聽見了嗎,阿波羅尼婭?”

“是,主人。”阿波羅尼婭趕緊擡頭,她顱骨裏仿佛有個大鐘擺,正“叮鈴啷當”地在亂撞亂響,“魔法部時刻準備著。”

“你就別去了,孩子。”伏地魔用一種異常親近的口吻對她說話,仿佛一位路過的老祖父,看到孫女頭頂紮的小辮子散了,張著粗糙的五指為她梳頭,“就待在這裏,哪裏都別去,好好休息幾天。”

“多謝您的關懷。”阿波羅尼婭露出一個感激至極的微笑,眼淚汪汪,“我一定會盡早回覆到從前的狀態,為您效勞。”

永遠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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