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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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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看守軍帳的士兵們, 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吳清荷是她們最敬愛的姐姐,如今她生死未蔔, 大家心中都不好受。

晴朗的初春無端多兩分陰沈, 皇家與胡族的郊游不得不告一段落, 胡人那也不輕松, 她們的小將軍蘭娜先墜馬,如今尚沒有清醒過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帳中,醫師們圍繞在床邊,吳清荷像是熟睡般躺在榻上, 因為血色盡失的緣故,她的面頰如今更像是玉雕的神像,帶上幾分會讓人心慌的疏離感,禦醫們看過她的傷便面面相覷, 似是有些擔憂與無奈。

“吳將軍的傷勢如何,諸位不妨直說。”

聖上坐在一側,連宮人端來的茶也無心多喝一口,蹙眉看向幾位始終不敢開口的禦醫,催促她們快些向她匯報吳清荷的傷情。

“回陛下的話。”最為年長的禦醫向她行禮, 默默嘆口氣,而後道:“吳將軍的肩膀受了不小的傷害,臣等已為她包紮固定, 外傷可治,但內傷難醫, 如今只求將軍能喝得進湯藥, 至於何時轉醒,這要看將軍自己能否撐得過去了...”

“朕讓你們來, 可不是想聽這些模棱兩可的話。”

“陛下恕罪,臣等會用最好的藥,盡全力為將軍醫治,只是將軍到底能不能醒來,臣...不好妄下斷論。”

傷勢太重,兇多吉少,禦醫的話已足夠委婉,聖上聽罷臉色嚴肅:“將軍是一軍主帥,勞苦功高,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際,她不能出事,勞煩諸位多盡一份力,朕一定要看見她蘇醒過來。”

聖上下了命令,諸位也不能不從,為難一會,便紛紛跪在床榻前行禮:“謹遵陛下旨意。”

行禮起身後,眾人便圍聚在一起,小聲議論接下來該如何醫治吳清荷,聖上則坐在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帳外傳來陣匆匆腳步聲,一位宮人進帳,來與聖上稟報些些消息。

“陛下,已派了幾位禦醫去胡人那邊,據說,蘭娜小將軍手臂摔折了,休息百日便也無大礙,於是那胡族的左賢王便格外關心咱們將軍的傷情,想知道將軍現在是否已經脫離危險,說是因為她妹妹而導致將軍受傷,她愧疚不已,想要當面道歉謝罪。”

宮人俯身稟報消息,聽見宮人說的話,聖上的臉色愈發難看。

“哪裏是想當面謝罪,她們是想看看,吳清荷是否還如從前一樣,可以站起來射箭殺敵,她在,便可一直威懾胡族,她若出什麽意外,胡人只怕會多生事端,眼下議和事宜已談到最後,難保這些胡人不會起什麽歪心思,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和平。”

“噔。”一聲,聖上放下茶盞,而後道:“傳朕命令,就說將軍已經轉醒,只是需要靜養數日,她不想見人,明日天一亮,便由副將護送她回吳府,至於胡人想要道歉,讓她們等些時日,待她恢覆得差不多,願意見她們的時候,再來謝罪也不遲。”

“陛下,她們會不會認為我們是虛張聲勢,暗中猜到將軍的情況...”

“她們付不起猜錯的代價,自是不敢輕舉妄動,今日為將軍醫治的禦醫,宮人,全部由軍中看管,若有走漏風聲,對外洩露將軍傷情的,那便是斬立決。”

宮人點點頭,猶豫片刻後又補充道:“遵旨,還有一事,太傅求見,欲進帳探視將軍,將軍是為保護她的獨子才會受傷,太傅愧疚不已,說是想攜自己的兒子來照顧將軍。”

“不見,告訴她不必現在前來,為保險起見,也避免讓胡人嚼舌根,如今不允許任何人來探視將軍,直到吳將軍醒來為止。”

得到陛下的回應,宮人這才走出軍帳,柏太傅一直等候在門外,望著裏邊露出的一角神色恍惚,見宮人走近,她反應過來,上前幾步,稍有些焦急:“如何,陛下允我們進去了麽。”

“大人,您今日回去吧,陛下暫時不允,將軍如今需要靜養,也不便見人。”

宮人朝她搖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柏太傅聽罷,心中無端多了幾分擔憂。

之前是巴不得和這丫頭永不再見,也不希望柏乘再與她有任何聯系,可如今....如今正是最重要的時刻,卻見一面都困難,縱使她拿出太傅的身份,也進不了這軍帳之內。

柏太傅不能輕易放心,在宮人將要離開之際開口道:“如今吳將軍的傷勢如何,可有大礙?”

“並無大礙,還請太傅大人不要擔心。”宮人還記得聖上的囑咐,隱瞞實情朝她交代一句。

一排排士兵守在周圍,不敢多話的宮人端著熬好的湯藥垂頭走進帳內,柏太傅皺眉望了會,嘆口氣轉過身,緩緩走出人群。

柏乘站在遠處等她,他今天心情起伏太大,又多日憂思過度,此刻臉色蒼白,眼尾泛紅,眼下尚有未擦凈的淚痕,像是個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可內裏似乎有什麽在強撐著他,讓他在看見柏太傅的身影時,便不顧河叔的攙扶,迅速朝前幾步。

“娘,我可以進去見清荷了麽?”

柏太傅不敢對上他盛著期待的目光,心情沈重,低聲道:“不行,如今陛下不允,即使是我,也無法進這軍帳半步。”

得到這個回答,柏乘半晌沒有說話,轉頭幽幽望向軍帳的方向,寒風吹起他的發梢,河叔擔心他的身體,趕忙替他整理身上的裘氅。

“公子,此處有些冷,先回去吧,去找個可落腳的地方緩一緩,您可不能跟著倒下。”

“她正需要我呢...河叔,我沒有那麽脆弱不堪。”

柏乘擺了擺手,示意河叔不必再幫他整理衣服,河叔見狀只得作罷,憂心忡忡地看向他,再轉頭問柏太傅:“主君,當真沒有旁的法子了麽,不妨同陛下道出實情,告訴她小公子與將軍情投意合,相戀多年,求陛下成全,讓他在將軍身邊照顧。”

“陛下不允,自然有陛下的考量,這些考量與政務相關,這時候搬出兩人私下的交情,恐怕不合適。”

柏太傅在朝多年,能勉強猜中幾分陛下的心意,她雖是一樣擔心吳清荷,可到底也為這些事為難,此刻便開始思考另外能行得通的法子。

二人交談的功夫,柏乘抿唇不語,一雙眼睛緊盯著遠處軍帳內來來往往的宮人,很快便眼睛一亮,轉頭道:“娘,我有法子了。”

傍晚,聖上終於起身,滿朝文武還在草場內候著,需要她親自前去穩住大局,她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便是吳清荷用湯藥的時間。

幾位宮人端著仍冒熱氣的湯藥徐徐進屋,帳內有副將看守,宮人們放下藥盞,正要按照命令給吳清荷餵藥,看守軍帳的副將忽然開口:“將軍不需這麽多人侍候在側,除了最後一個,其他的都先行回去休息吧,若有旁的事情,自會喊你們。”

宮人們都想近身服侍吳清荷,她貌美且軍功赫赫,又遲遲沒有成婚,宮人們對她都多多少少有些異樣的心思,聽見只有一人被留下,便一齊望向他,他是個面生的,但長得過分漂亮,唯一的缺點就是過分瘦削,看誰都是疏離冷清,一進屋就目不轉盯望向榻上的吳清荷。

“...是,遵命。”眾人不情不願行個禮,方三三兩兩走出軍帳。

等到帳內再沒有陌生人,阿羽趕緊上前行個禮,隨後道:“柏公子,我們將軍便麻煩你了,只是有一條,天一亮,我們就得護送將軍回府,您最好在那之前離開。”

柏乘的主意一想出來,他便找來阿羽和阿悅打點一切,一切都進展順利,他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吳清荷。

“多謝你們...”柏乘低聲道一句,他自進屋以來,所有的註意力便在這張床榻上,阿羽自知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點頭後便退到帳外去。

帳外的風嗚咽而過,帳中的火燭搖晃,照映出一個清瘦的人影,柏乘坐到床沿邊,伸手撫過吳清荷的臉龐,動作溫柔而繾綣。

明明只是半日不見,可柏乘心中累積下的思念卻深不見底,他想到白日裏看見的那些信,忍不住哽咽了下,小聲道一句:“你真是個小傻子...”

平日裏意氣風發,有時說話帶幾分犀利的吳清荷,此刻卻不能反駁他些什麽,她沈浸在她的睡夢中,無法給出半點反應。

柏乘也曾陪伴過受重傷的吳清荷,但這一次讓他格外心痛,他蹙眉低下頭,拿起盞藥盛一勺,輕吹幾口,待到不燙了,才小心送進吳清荷嘴裏,可棕褐色的藥液只能沾染她漸無血色的唇,一點也無法餵進去。

身受重傷的人,倘若連藥都無法喝進去...那真是半只腳踏進閻王殿裏。

“你不喜歡喝藥,我知道的,但是現在不可以任性,要乖乖喝一點,我親自餵你喝下去,好不好。”

他並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低頭輕聲安慰她,旋即自己仰頭將藥抿入口中,俯身吻上她的唇,動作輕柔又小心,他是森林中拼盡全力也要救戀人的小鹿,把所有苦澀的湯藥化為愛意澆灌在朵奄奄一息的荷花上。

一碗湯藥飲盡,柏乘捧住她的臉,看她咽下了所有的藥,方松口氣,伏在她身邊,睫毛輕顫間輕摟住她,嘴角抿起絲弧度。

“你回京前,我娘,還有河叔,長輩們總會在我身邊念叨,說你不值得我那般掏心掏肺地付出,但我打心底裏...不認同那些觀點,縱使是你我未和解前,我也認為你值得我付出一切,這是一種難以解釋的直覺。”

吳清荷一動不動,柏乘凝視著她的側顏,眼眶逐漸泛紅,笑容變得覆雜起來。

“我讀到你的信了,真的很可惜,我只讀到幾封,但是幾封就夠了,這幾封信便能證明,我為你做什麽都不算過分的。”

他最後幾個字落下時極輕,話畢,柏乘忍不住將面龐埋進她腰間的被褥,肩膀顫動了會,才擡眸看向她:“你怎麽那麽傻,覺得我不會原諒你,你是我最愛的人,我肯定會原諒你的,我若早知道那藥來得那般不容易,我便不敢倒一點點,我會喝得連藥渣都不剩...”

她坐在藥田間為他寫信時,沒有想到過他獨自倒掉大半湯藥,那是她三年來源源不斷向他傾訴的愛意,他沒有及時收到,他都倒掉了。

“還來得及...我以後不會再浪費一點點藥,也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醒來監督我吧,我會乖乖聽話的,再也不做那些糟糕的事情,你...你不要真的丟下我,我才剛知道那些事情,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好不好,若是真失去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的家庭很特殊,父親為生他難產而死,母親忙於公務,鮮少過問他心事,偏偏他有顆敏感的心,這顆心只有吳清荷會小心收納呵護,再給他一切甜和幸福,他不敢想象,早早失去摯愛之人是什麽滋味。

柏乘一動不動地趴在床頭,睜著如琉璃般漂亮的眼睛註視她,在夜色裏無聲流淚,淚水沾濕她的被褥,落在吳清荷的指尖,每一滴都分外滾燙。

吳清荷在一個夢中。

黑霧重重,她踏進去便找不到出口,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可那忘卻的東西堵在心口,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愈走愈遠,直到她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吳清荷,歡迎加入騰訊裙 一無二兒七屋二8一 叩叩裙年二十,你認為,你是該下地獄,還是該轉世投胎呢?”

說話的人慢條斯理,吳清荷也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而後從容地回答道:“下地獄吧,我殺過很多很多人,還辜負了一些真心待我的人,若真論起來,我得下十八層地獄。”

那聲音一頓,而後方回答她:“錯了,你死後該被人們尊為戰神,神像擺在廟中受人跪拜,享世間無數香火,雖然二十歲就來,有些過早,但你生前的任務完成了,早來也無妨。”

好吧,早來也無妨。

吳清荷渾渾噩噩地向前踏出一步,忽然有位男子喊住她:“將軍,還請等一等。”

她轉過頭望去,看見是個眉眼有幾分熟悉,但卻完全不認識的男子,這位男子快步趕上,提醒她道:“您還不能走,我的孩子還在等您,他那樣愛您,您總不能...讓他來日思念您時,去廟裏跪拜您的神像吧,那對他而言,該要多殘忍。”

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好像堵在心中的事物也逐漸被想起來,但吳清荷還是多問一句:“您的孩子是...”

不需要什麽答案,這個離奇且怪異的夢隨著熟悉的抽泣聲而結束,吳清荷一瞬間就被拉回現實當中,她感覺唇間泛過藥苦澀的滋味,肩上的傷痛得讓她不得不恢覆意識,她床邊好像躺著什麽小動物似的,伸手摸一下,可以摸到一個人的發絲。

帳內的燭火熄滅,天卻亮了,破曉的陽光落進帳子裏,有一些刺眼,吳清荷有些艱難地睜眼,看向床側的人,他好像遇上了什麽天大的傷心事,即使閉著眼,臉上也掛著淚水。

這是哭了多久...吳清荷因虛弱再度閉眼,她還需要蓄些力氣,才能做出動作來,帳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阿羽的聲音傳來。

“柏公子。接將軍的人到了!不好...來不及了。”

來護送吳清荷回府的人動作太快,她們是陛下身邊的禦林軍,只聽陛下的吩咐,阿羽也攔不住她們,柏乘聽見聲音蹙眉睜開眼,下意識望向吳清荷。

她還閉著眼睛...

柏乘的眸色一暗,有些無助地握緊她的手,禦林軍剛好踏進帳中,嚴肅地出聲喝道:“什麽人,你不要命了麽,快快起開,我們要接將軍回府了!”

吳清荷一夜都沒醒,讓柏乘的心更加慌亂,他舍不得讓開,生怕這一讓就再也見不到她,於是便只好像護寶一樣摟住她,擡頭道:“我是被安排一直在將軍身側照顧的...可以讓我隨行嗎。”

“將軍不缺人照顧,別以為我們不懂你們這些宮人的小心思,現在是緊要關頭,耽誤不得,讓開。”

禦林軍二話不說,就將柏乘從吳清荷的身側拉開,柏乘一夜都沒有睡安穩,自己的藥都未顧上喝,一不留神便撞在背後的柱子上,“砰!”一聲響,讓他忍不住吃痛地彎下腰,縮在地上倒吸口氣。

吳清荷的指尖輕輕顫動,旋即再度睜開眼,疲憊又不悅的眼神掃過每一個禦林軍。

眾人動作一頓,緊接著,人群中爆發出喜悅的呼喊聲。

“將軍,將軍您醒了!”

“快告訴陛下吶,將軍醒了!”

周圍亂哄哄一片,吳清荷用盡所有力氣開口:“去把他扶起來,讓他過來。”

“啊?您在說什麽?”

禦林軍們欣喜不已,但吳清荷臉上不見一點喜色。

“你們剛剛拉開的人,把他扶起來,扶回我身邊...我就要見他。”

她剛醒,聲音有些沙啞,禦林軍們不太聽得懂,但是卻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如靈巧的小動物穿過人群的縫隙走進來,全然不受方才的影響,只是很依賴地伏在她身上,眼中含淚:“我在這裏,你在找我嗎?”

柏乘的眼睛紅紅的,吳清荷伸手撫過他眉眼,頷首道:“嗯,我想你了,想見你。”

吳清荷的回答讓柏乘生出一種死裏逃生的喜悅感,他強撐了一整日,撐到現在,只為能看見她睜開眼睛,如今見到她蘇醒,他才得以放輕松,露出一個疲憊溫柔的笑容,而後滿足地枕在她膝上昏睡過去。

“將軍,這是誰啊...”

禦林軍們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吳清荷垂頭看向面容憔悴的柏乘,溫柔地撫過他發梢眉眼,哄他有一個香甜的夢。

“還看不出來嗎,真是沒眼力見。”阿羽擠進人群中,小聲嘟囔句。

“這是我們將軍的心上人,還沒過門的夫郎,小公子照顧了將軍一整晚,你們要是把他推傷了,將軍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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