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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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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劉辰的美好幻想瞬間破滅, 以一種他完全想不到的方式。

宛若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澆得他一下子啞口無言。

院子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他身上,計謀沒得逞的劉辰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但他強撐著囂張的樣子, 瞪大了眼睛:“你好大的膽子, 敢這樣和我說話!”

吳清荷也說不出自己該有什麽樣的情緒, 就抱臂看著憤怒的劉辰猛地一甩袖子,指著柏乘的方向問張姨:“這是誰,怎麽敢打攪我和吳姐姐!”

“這是柏太傅家的孩子,他是小女君的朋友, 您不要生氣,柏公子也是為了您的名聲著想,婚約可不能拿來玩,傳出去您會...”張姨苦口婆心地勸了會, 劉辰只管聽前頭的,後面的渾然不在意。

“好啊,姓柏的,你玩完了,我會讓你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

末了, 他指著柏乘的鼻尖丟一句狠話,旋即狼狽又惱怒地轉身跑出去。

“劉公子,您別生氣。”

“劉公子...”

下人們攔都攔不住, 他一眨眼就沒影了。

“哎呀,女君, 這該怎麽是好。”張姨見不得孩子們鬧矛盾, 一時有些擔憂。

“不用管,跑了就跑了, 把壺收起來就行。”吳清荷同張姨吩咐了下,經過這麽一鬧,她對投壺頓時沒了什麽興趣,轉身就要回屋。

“清荷...”

剛剛還冷若冰霜的柏乘突然又變回了平常的模樣,有些緊張地喊住她。

“什麽事。”

吳清荷悠悠轉頭,看見柏乘還站在原地,院裏的風吹過他清瘦的身軀,吹得衣服輕揚起一個角,他胸膛不時起伏,說話時帶著種莫名的不安與小心翼翼:“我把你的比試給毀掉了...你會生我的氣嗎?”

生氣?

吳清荷搖搖頭:“生氣倒是沒有,不過你那模樣好兇,我還是頭一回見。”

她只是漫不經心地把自己的想法陳述出來,柏乘眸子顫動了下,忽而也顧不得滿院子的下人有沒有看向這裏,直接沖上去拉住吳清荷的手,勉強擠出笑容擋在她身前。

“不兇的,我沒有對你發脾氣,我是在責怪那個劉公子,他真無禮,第一次見你就提出這種要求,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把他回絕掉了,現在我陪你玩好不好,你還想玩投壺嗎,我去幫張姨收拾...”

他眼巴巴地望著吳清荷,吳清荷擺擺手:“我對投壺沒興趣了,我要休息。”

柏乘立即閉嘴,認真朝她點頭。

院裏又恢覆了之前的秩序,下人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吳清荷躺回床上,柏乘一步不離地跟著,見張姨她們都沒有進屋,就在床沿邊側坐著,他糾結了會,小聲問吳清荷:“方才劉辰同你提了那樣的要求,你聽了之後,有什麽想法嗎?”

吳清荷翻了個身看他,帶著點疑惑:“沒什麽想法,就是覺得他奇怪,為何會想到要和我訂婚,這又不是什麽好事情。”

“他那不是奇怪,他是喜歡你,對於喜歡你的人來說,和你訂婚就是天大的好事情。”柏乘慢慢湊過來,近到吳清荷可以看清他纖長的睫毛。

“...我跟他沒見過幾次面,不知道他在喜歡些什麽。”

她歪著頭嘟囔,柏乘漸漸揚起嘴角,還不忘附和兩句:“他肯定是覺得你長得好看,在秋狩裏表現出色,就喜歡你了,這麽膚淺的感情不適合你,我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才把那兩只壺推倒的。”

他說得振振有詞,吳清荷瞥一眼看了覺著有些好玩。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懂得還挺多,既然他那樣的不適合我,那什麽樣的適合我。”吳清荷一只手托腮,她純粹是想看看柏乘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這個問題讓柏乘倏爾安靜下來,他清澈的眸子裏漸漸流動起不一樣的情緒,像是淡淡的霧氣。

“你適合...可以陪你玩耍,陪你鬧,願意陪你一起面對危險,懂你內心的想法,只喜歡你,甚至可以為了你和所有人交惡的那種人。”柏乘的語速很慢,他說得字句都很簡單,帶著少年的稚嫩,卻說得極為真摯。

吳清荷怔了會:“我不覺得一個人可以同時做這麽多事。”

怎麽不可以了,柏乘輕聲哼一下,忽然又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麽推倒那些壺嗎?”

“你剛剛不是自己說過麽,看出劉辰那樣的不適合我,就把壺給推了。”吳清荷閉上眼打算小憩片刻,得到她的回答,柏乘半天也沒說話,未聽見動靜的吳清荷又睜開眼:“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嗎?”

但柏乘不再談這些了,伸手很輕柔地捂住她的雙眼。

“你快點休息吧,其它的原因...暫時保密。”

秋狩落下帷幕,幾日過後,朝廷終於公布了結果。

吳相家的女兒未曾射中一只猛獸,讓她成為第一實在不妥貼,但因其捉拿胡族奸細,立下大功,劉將軍堅持要收她為學生,與宰相商談好後,約定等明年開春,就將她帶回軍營悉心栽培。

此事在京城中引起軒然大波。

“當初坊間的傳聞,一直是劉將軍要收第一名為徒,既然是將軍要收學生,那收誰最終還是看她的意思,況且,打敗了胡人,確實挺厲害。”

“我倒不這麽認為,沒準,劉將軍其實是被吳相逼迫,無奈之下改收了吳清荷。”

“可是你們知道麽,民間已有人傳她是“胡族的克星”,老天降她下凡來克胡人的,因此才從小性格頑劣,仔細一想,這說得也挺對,不比所有人都頑劣,如何打得過驍勇善戰的胡族?”

女君們晨讀時議論紛紛。

秋狩的波折如漣漪,一圈圈泛開,影響不少人,但從不影響學堂,這裏依舊是早晨就響起朗朗讀書聲,百年老樹蔥蔥郁郁,葉子還沒有泛黃的跡象。

吳清荷許久未踏入學堂,進來時恍如隔世,看什麽都覺得和從前不大一樣,女君們見到她時,偶爾眼裏會有些許的羨慕。

“吳妹妹,你今日竟然來學堂了,傷好些沒,我聽聞你明年就要入軍營了,恭喜。”路上碰巧遇到陳韻,她瘦了一大圈,看見吳清荷的時候脖子縮了下,但還是鼓起勇氣朝前,同她打招呼。

“養半個月,已經不大疼了,我娘不允我現在去京郊騎馬,只同意我在學堂騎著月亮溜達幾圈。”

那日陳韻一跑,二人就沒再見過面,但吳清荷也已不甚在意,和從前一樣與她說話。

“原是這樣,不疼了就好,那日我真是太害怕了,後來還差點在林中走丟,萬幸碰見出來尋人的援兵,我才勉強活下來,抱歉,當時你救了我,我卻沒能拉你一把...”陳韻有些慚愧,沒好意思再往下說。

不過吳清荷也沒打算聽了,在危險面前,恐懼與逃避是人的本性,她不會怪陳韻,但卻也不會有和她成為朋友的可能,因此只是拍拍她的肩:“師姐回去讀書吧,這個我不放在心上。”

那便算原諒她了,陳韻感激地點頭,見吳清荷就要往馬場去,想起些什麽,提醒她道:“最近馬場人多,你騎馬時也當心些,傷剛好,可別騎得太快與人撞上。”

“馬場人多?平日裏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用這裏麽,如今還有什麽人在這騎馬。”

吳清荷回頭看向陳韻,她許久不曾來,對學堂近日的事並不太清楚。

“劉將軍回京,她的兒子也來這裏讀書了,劉公子和別的男孩都不太一樣,會騎馬性子烈,不少女君都喜歡和他玩,就也陪著他在這騎馬溜達,劉將軍馬上要做你師母了,我想你與劉公子一定有很多話題可談的。”

陳韻笑得謙和,耐心地說了一番。

“籲——”

“籲——”

馬場裏不時響起馬的叫聲,吳清荷一進來就瞧見許多人騎馬揚長而過,為首的就是劉辰,他穿著雙邊塞才有的長靴子,騎著棗紅色的馬飛奔過,轉頭看見吳清荷進來,眼睛一亮:“吳姐姐!吳姐姐!”

吳清荷淡淡地點下頭,月亮早已被私塾裏的侍從們牽到了馬廄裏,她摸摸月亮的鬃毛,餵它吃一根胡蘿蔔,看它細嚼慢咽完,才翻身上馬。

她身邊沒有跟著那姓柏的男孩,劉辰心中暗自竊喜,一揚馬鞭,騎馬朝前,速度比方才還快,大約是想叫吳清荷看見他的騎術有多厲害。

“嗖!”一支箭過,吳清荷沒心思看別人,而是邊騎馬邊朝著馬場周圍的靶子放箭,養傷許久,她害怕自己的箭術退步。

箭矢精準地射中靶心,吳清荷就騎馬奔向下一個,一路練得認真,轉眼間就過去一個多時辰,正當她騎完一圈,準備再進行下一輪的時候,月亮突然調轉馬頭,“籲!”一聲朝馬場的某個角落“噠噠”跑過去。

吳清荷沒留神就放空了一箭,皺眉嘖了一聲,剛要拍一下月亮的頭,就看見角落裏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柏乘今天穿了件深藍色的鬥篷,既防風又襯得他格外白皙,他提著個裝書的小箱子,手裏拿根胡蘿蔔,懸在空中輕輕搖晃。

月亮就像順著魚餌上鉤的饞魚,咬著那根胡蘿蔔吃起來。

“你已經摸清月亮的弱點了,下次把吃食拿得離它遠一點。”吳清荷有些無語地瞥眼月亮。

“對不起啊,下次我會註意的,其實這是張姨的意思,張姨說你傷剛好,還不能騎太久,要時不時休息,我答應她了,所以我一聽完課就來看你。”柏乘見吳清荷並沒有生氣,就開心地眉眼彎彎,摸了摸月亮的鬃毛。

他餘光掃見馬場上有劉辰,不過他看著吳清荷一直全神貫註地射箭,甚至連話都沒和別人說過,她完全不在意過劉辰,那他也就不會再去管沒有威脅力的情敵了。

思及此處,柏乘揚頭看向馬上的吳清荷,笑盈盈地求她:“吳清荷,今天散學和我走可好,我讓府裏準備了很多藥膳,都很好吃,你不喜歡喝藥,不喜歡吃苦的,那就食補好了,正好我娘也想見你,和你聊聊天。”

吳清荷勒著韁繩思考一會:“行,但你得等等,我肯定要待到很晚才會走。”

“你待到多晚我都會等。”柏乘說完話,為了表示自己真的能等,拎著自己的書箱徑直在馬場邊找了快幹凈的地方,抱膝坐下,像馬場邊的小花朵徐徐綻開。

“籲,月亮,趕緊走起來。”吳清荷轉頭,再度騎馬奔向馬場中。

柏乘托腮看了會她,嘴角一直忍不住翹起,他怕自己這樣實在太明顯,才從書箱裏拿出一本沒看完的賬,這是他昨天夜裏看的東西,他剛翻幾頁,忽而一頓。

“...它怎麽在裏頭。”他自言自語一句,賬本裏夾著他的畫本,他小心地翻一頁,才想起昨晚河叔突然端藥進來,甚至還想往他本子上瞧,他慌張中把畫本塞到賬裏了。

“河叔是發現什麽了嗎,我還是再準備個帶鎖的箱子,把畫本放進去比較好。”柏乘小聲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翻過一頁,看看自己昨晚畫好的吳清荷。

“噠噠...”馬場上總有馬奔過,馬蹄聲不時傳來。

柏乘剛把畫本塞回書箱,忽然身側一陣沙土揚起,棗紅色的馬飛速奔過,一個人側身往下一撈,拉住書箱一提,使得書箱痛苦地“轟隆”幾下,刷刷倒出不少東西來。

滿眼都是沙土,柏乘一下子沒辦法呼吸,擡手捂住嘴,邊咳嗽邊帶著驚慌起身。

“哈哈哈,讓我們來瞧瞧,柏公子手裏拿了什麽好東西看半天,柏公子很大度的,肯定允許我們隨便幹擾他做事。”劉辰擡手向跟在他身後的眾人揮舞著手裏的畫本,笑得格外開心,眸裏帶著種大仇得報的痛快。

“...咳...把東西還給我,在我還沒有生氣之前,立刻把它還給我。”柏乘眼裏的怒火讓不少跟著開懷大笑的女君突然噤聲。

“還給你?真是做夢,你以為我怕你,我聽說了,你是個病秧子,我倒要看看病秧子...”劉辰說話間就隨意翻了下他的畫本,說的話突然停下,隨後也竟然生起氣來。

“難怪你那日壞我的好事,還敢在我面前裝清高講規矩,你這個居心不良的病秧子!”

劉辰朝他罵了一句,冷笑著舉起畫本:“來拿啊,你自己跑來拿,若是拿不到,我就拿去給吳姐姐看了。”

柏乘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想要反駁些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口,剛跑上前兩步,劉辰就猛地一拋,將他的畫本扔到遠處的路邊。

“籲!”

幾匹馬奔過,柏乘甚至都來不及去拿,眼睜睜看著畫本被馬蹄踢起,落下,隨後被下一匹馬踏過去,“撕拉——”一聲,不知怎麽就從中間撕開巨大的口子。

他認真畫很久的東西頃刻變成碎片了,那是他每個夜裏藏在心裏最甜最甜的秘密。

吳清荷騎馬而過,轉眸看見前方有人,趕忙一勒韁繩,定睛一看,是柏乘失神地蹲在地上,看著地上殘破不堪的畫本。

“這是馬場中央,蹲在這被馬踢到要怎麽辦。”吳清荷皺眉提醒他,完全沒註意到旁邊棕紅色的馬兒。

“吳姐姐,不要擔心他,他剛剛被我發現了私藏個本子,那裏頭全是不堪入目的齷齪東西,為了讓他不被夫子和太傅罵,我們幫他解決掉了,這是為他好,他很快就會感激我們的。”劉辰踢了下馬肚子,讓馬靠近過去,帶著笑對吳清荷說道。

很不堪入目?吳清荷視線移開,沒有回答他,而是轉頭看柏乘,他的本子有一部分在他自己手裏,剩下的部分正隨著不斷奔過去的馬蹄到處飄,原本幹凈的紙張被踐踏過了無數回,上面全是泥沙。

他肯定很珍視那些紙張,因為吳清荷看見,每當馬蹄踩過去時,他會跟著一顫,難過與痛苦的顏色染上他的眼眸,好似被踩中的是他的心。

“柏乘?”吳清荷忽然有點擔心他的狀態。

他轉頭看了下吳清荷,眸色灰暗,表情有些委屈,是受了傷想和她傾訴,卻又不知怎麽面對她,半晌只能有氣無力地解釋。

“...不是他說的那樣,沒有不堪入目...對不起,我不太舒服,今天可能沒有辦法陪你玩,我先回去了。”

柏乘身影狼狽地往馬場外跑,吳清荷喊他,他也沒再敢回頭。

“吳姐姐,我們繼續騎馬吧,我跟你講講軍營裏好玩的事,你很快也要去那裏的。”劉辰嘴邊掛著得意的笑。

吳清荷定定地看著柏乘遠去的身影,緩緩陳述道:“你欺負他了。”

劉辰一怔,沈默一會搖頭:“我沒有欺負他。”

撒謊,若是沒人欺負他,他怎麽會那麽傷心,可之前他還能毫不客氣地終止投壺,指責劉辰一頓,這回劉辰到底是拿了什麽樣的“利器”,能把他逼到墻角,讓他無措又狼狽,像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被狠狠戳中要害。

而且那樣的神情...受了什麽委屈,竟然連說都不敢給她說明白。

吳清荷忽然下馬,朝那些破碎不堪到看不清圖案的紙張走去。

“吳姐姐,你幹什麽?”劉辰勒緊韁繩上前。

但吳清荷沒有回應他,而是穿過馬匹,趁著下一匹馬奔來之前的空隙迅速彎腰,撿起了一張,而後片刻,又彎腰撿起另一張,有的碎紙隨風飄舞,吳清荷反應迅速地抓住,牢牢握在手中。

“那些東西臟,吳姐姐你撿它做什麽。”劉辰忽然有點生氣,語氣頗為不滿。

“雖然已經看不太清是什麽,但還是撿回去給他比較好。”她輕聲地自言自語,隨後擡頭瞥一眼劉辰,眼中隱隱散出風雨來前的寒意,讓劉辰心底忽然湧起一絲害怕。

“畢竟我看得出,這真的是他很喜歡且珍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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