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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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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秋狩開始當日。

眾人剛騎馬入山, 爭著在山中搶占先機,尋得最好的地方開始狩獵。

吳清荷抱臂坐在馬上,眼睜睜看著周圍的女君越來越少, 才等來倉促騎馬而來的陳韻。

“馬廄裏怪擠的, 真是抱歉, 之前沒經歷過這種事。”陳韻知道自己大約拖了後腿, 愧疚地笑一下。

師姐一向禮貌且文縐縐的,吳清荷不好多怪罪,只是環顧四周,挑出南邊的路, 勒緊韁繩,引著陳韻進山。

“籲——!”月亮鳴叫一聲。

漫山遍野都是高聳入雲的大樹,如今還不到秋意濃的時候,樹葉未泛黃, 吳清荷騎馬一路疾馳,不斷地掃視左右。

“吳妹妹,看,那裏有鹿,那頭有兔子!”

林裏的一切都叫陳韻覺得新奇, 她剛喊一聲,鹿就被嚇得往前一躥,兔子也蹦著蹦著不見蹤跡, 陳韻剛搭好弓,再轉眼什麽都沒看見, 稍稍有些洩氣, 吳清荷回頭看她,擺擺手。

“師姐別急, 進入山林中,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過夜的地方,確保可在此處平安度過夜晚,如今手裏的箭矢要省著用,到了第二與第三日,狩獵才是真的開始了,那時,我帶你去獵奇珍異獸,兔子和鹿算不得什麽。”

奇珍異獸嗎,熊,還是老虎?陳韻心裏有點發麻,但還是選擇相信吳清荷:“好,我聽吳妹妹的。”

二人騎馬奔許久,四處尋找可以歇息的地方,但尋到的地方大多不太理想,吳清荷看了總是會搖頭,不知不覺便已至傍晚,半片樹林都染上晚霞的顏色。

“動作加快,天黑之前,必須要找到夠安度三日的落腳點。”吳清荷估算了下時間,示意陳韻跟上。

騎行了一個下午,陳韻疲憊地輕嘆一口氣,垂頭就聽見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吳妹妹,你先找吧,我去打一只兔子來如何,咱們晚上好歹有口肉吃。”陳韻不知不覺就盯上了林子深處到處躥的野兔,心裏有自己的主意。

“不行,分開就會走散,行囊裏有幹糧,你若餓了,可以先吃些。”吳清荷立刻搖頭,否決了這一想法。

見她不同意,陳韻十分為難地指了指自己。

“可是,幹巴巴的口糧只能勉強吃飽...晚上若不吃些熱乎新鮮的肉,只怕我明日沒力氣陪妹妹打獵一整日。”

陳韻不像吳清荷有那麽多力氣和整日使不完的精力,見陳韻說到這個地步,吳清荷也難得猶豫了一下,半晌點點頭:“那就在這裏先獵一只兔子吧,我在原地觀察情況,師姐你別走太遠,射到一只我們就趕緊出發。”

“好!我很快就回來!”陳韻笑著點頭,調轉馬頭往邊上的樹林裏去,窸窸窣窣一陣馬蹄踩斷枯枝的聲音。

吳清荷不覺得餓,低頭摸了摸月亮的鬃毛,還沒休息片刻,忽然聽到“轟!”一聲,什麽東西塌陷下去,驚得林裏的鳥嘰嘰喳喳到處飛。

“救命!救命!吳妹妹救命!”陳韻的聲音沙啞,咬著牙擠出喉嚨裏似的,吳清荷聽得心中一緊,果斷翻身下馬,拿著把短刀奔進林子裏。

樹枝垂落,雜草叢生,蟲子到處飛,吳清荷邊走邊隔開擋路的灌木叢,奔到了陳韻身邊,只見她與她的馬一道陷入了什麽坑裏,那坑底下全是尖銳的矛,一旦落下去,必將是萬劫不覆,陳韻使勁所有力氣扒在邊上,小臉通紅。

“抓住我的手。”吳清荷連拖帶拽將她拉上來,她的馬已是掉了下去,一動不動,沒氣了。

“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要出事!”陳韻上來就緊緊抓著吳清荷的手臂不放,她聲音都帶著顫,吳清荷神色嚴肅地看著這個陷阱,發覺大事不妙。

“看著這底下的矛,竟還是新的,這裏是皇室的山林,秋狩期間,有禁軍在周邊看守,嚴禁獵戶們設大陷阱,此事必須上報,陳師姐,我們...”吳清荷拉著陳韻朝外走,話還沒有說完,卻忽然發覺自己踩了什麽東西。

吳清荷一楞,隨後反應過來:“不對勁,快跑!”她話落,便只來得及將陳韻往外一推,林中“嗖”地一聲降下無數錘頭般的石頭,陳韻被嚇得渾身的血液都涼掉了,石頭揚起漫天的塵土,她聽著吳清荷的話毫不猶豫地往來時經過的路跑,不帶一點停留。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陳韻的聲音淹沒在山林裏。

路邊只剩下月亮一匹馬,它“噠噠”往前幾步,看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主人躺在地上。

“籲——籲——”月亮穿過灌木叢,身體被滑出很多細小的傷口,它用嘴巴拱了拱吳清荷,哼著氣在她身邊踏馬蹄,拿頭頂她。

身體劇痛,意識卻被月亮拱的逐漸清醒,吳清荷艱難地睜開眼,長呼出一口氣看周遭。

血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搖搖頭,卻感覺血流得更多了。

“瘋了...什麽人敢設這樣的陷阱。”吳清荷強撐著站起來一步,動了動手,卻發現右手受傷了,痛得很,她覺得自己可能又要失去意識了,只能在閉上眼之前,用盡的最後力氣猛拍一下月亮的肚子。

“回去,搬救兵來!”話落,吳清荷就靠著樹無力地倒下。

月亮“籲——”一下揚起前蹄,如一陣風般,疾馳而去。

身上沒有人,月亮跑得比平日還要更快,夜色降臨,冷風吹拂,但它沒停下過一步,竟還真的跑回了營地中。

“籲!籲!”

受驚的馬兒發了瘋一般鳴叫,眼見著要被士兵的長矛戳中了,都沒有退縮過,它空蕩蕩的馬鞍是不詳的象征,讓人心中一寒。

河叔皺眉看著,覺得這馬有點眼熟,但也不記得在哪見過,只對士兵吩咐:“小心些,這裏是太傅家柏公子的帳篷,不要讓馬闖進來了...公子,這裏風大,快進屋去。”

他一低頭,就看見自家公子神情緊張地盯著那只馬,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穿著身素白的單衣就跑了出去。

“不要傷害它!你們住手,不許傷害它!”柏乘如同夜色裏一只白色的小蝴蝶沖進士兵的包圍中,伸出手臂攔住所有要拿長矛刺月亮的人。

“柏公子,危險!馬兒踩到你可就不好了!”

“柏公子,快閃開!”

...士兵們焦急地出聲勸他,但她們也不敢靠太近,高大的汗血寶馬發起瘋來,一腳踩下去,可得把人傷個夠嗆。

但月亮鼻子動了動,竟然還真的安靜下來,所有士兵都是陌生的,但這個人在它背上待過,這個氣味馬兒認識。

柏乘害怕士兵們還要再趕月亮,走得越來越近,摸著它的鬃毛。

“它不會踩我,它沒有發瘋,它是吳清荷的小馬,吳清荷不見了,她不見了...”他慌張地眨眨眼睛,月亮的情況不好,可想而知,吳清荷的情況大約也不怎麽樣。

“快去匯報給吳宰相,說吳清荷不見了,得趕緊派人去找她。”柏乘轉頭,神情認真,帶著藏不住的焦急。

士兵們聽見這話,互相看一眼:“吳清荷,是那個宰相家的女兒吧,可是秋狩的話...不是一向不能多幹涉嗎,生死自負,我們可不會出兵救援的...”

“但那是宰相的女兒...還是去匯報一聲吧。”說話間,有士兵要往官員們的帳篷走去。

柏乘不安地站在原地,外面很冷,但他不肯回去,立在月亮旁邊四處張望,期待能看見吳清荷的身影,忽然,月亮在他面前趴下來,身子矮一大截。

“這是什麽意思。”柏乘不太理解馬的每個動作代表著什麽,皺眉看了會,試探性地拉住它的韁繩。

“籲!”月亮嘩啦一下子站起來,柏乘連驚呼都來不及,瞬間被它馬鞍側那根韁繩帶起,像是只被懸掛在馬側的動物,雙腳懸空。

“我要掉下來了...”柏乘手心全是汗,慌忙之中,他掙紮著騰出一只手按在馬鞍上,勉強把自己固定住。

河叔大驚,嚇得話都說不利索,跑來想把柏乘抱下去:“快,快把馬攔下,馬發瘋了!”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士兵們小心地湊上去,又怕被馬踩,又怕傷到柏乘,而柏乘吃力又狼狽地爬到馬背上來,剛抱牢月亮的脖頸,將聽它哼哧一聲,“唰”地調轉方向,跑起來了。

“啊啊啊!趕緊去稟報太傅!出兵去追!”

但沒人能跑過月亮,柏乘低著頭,忍受過冷風拂面而來,他顫抖著調整呼吸,回頭看營地離他越來越遠,黑漆漆的樹林是惡獸的巨口吞噬一切。

“月亮,你是要帶我去找吳清荷嗎?”柏乘弱弱地問一句,月亮聽不懂,他只能屏住呼吸,靠著月亮的鬃毛,眸中盛著擔憂與害怕。

山中似乎有狼的叫聲,也不知道在多遠的地方,周圍總有小動物跑過時發出的響動,柏乘聽到這種聲音時,不免心中一跳,生怕有什麽動物撞上來。

一個時辰?也不知有沒有,總之馬跑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停下來,柏乘被顛簸得夠嗆,搖搖晃晃地順著馬鞍摔了下來,揚起許多沙土來。

“咳咳...好痛。”柏乘自己爬起來,扶著樹幹緩一口氣,擡眸時隱約見著月光看見有人靠著樹幹躺著,她面上有血汙,臉色蒼白。

一路而來,柏乘灰頭土臉的,但他顧不得擦,邊低聲咳嗽邊奔過去蹲下,吳清荷現在的樣子讓他看得心驚,他伸手捧著吳清荷的臉,湊近她小聲呼喊:“吳清荷,醒一醒,快醒一醒!”

朦朧間有人喊她,吳清荷眼皮動了兩下,眉心微動。

“疼...”她下意識地喃喃道。

聽到她喊疼,柏乘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緊緊捏住,說不出的難受,他很無措地看著吳清荷,他只能看見她額頭上的傷,其餘都看不出來,吳清荷身下沒有血,不知有沒有受內傷。

“你的行囊,我去找找...”柏乘慌得不知道幹什麽好,好在吳清荷的行囊就綁在馬鞍旁,他快步走過去打開,吳清荷經驗豐富,提前帶了一個小瓷瓶的藥與幹凈的紗布。

柏乘憑著一點常識,把吳清荷囊裏裝的水倒出來一些,找幹凈的帕子擦凈她臉上的血汙,再小心仔細地上了藥,用紗布包紮住她的額頭。

他動作生疏,但每一步都很仔細小心,做完後輕輕撫過吳清荷的臉,溫柔地捧著,不舍得捏一下,只是盯著她看,看她還有沒有蹙眉,或者抱怨些什麽。

夜裏的樹林很冷,吳清荷受了傷,虛弱下來,就漸漸感覺到了冷,她感覺身邊似乎有什麽熱的東西,帶著好聞的藥香味。

她覺得自己在做夢,夢裏,有只漂亮的小鹿靠近受傷的她,很善良地靠近了,但是靠得還不夠近,吳清荷還是覺得冷。

大腦沒經過思考,吳清荷動手抱住溫暖的小鹿,往他懷裏一鉆,下巴貼在小鹿的脖頸間,聞著好聞的香味睡熟了,她感覺身上的痛苦都減輕很多。

柏乘呆呆地坐在那裏,不敢相信這是現實,他耳後一紅,害羞得臉頰發燙,睫毛撲閃一會,想起來河叔告誡過他。

“您是大家公子,最是矜貴的,縱使和什麽女君關系好些,也記得不能太過親近,不能抱,也不可牽手,除非是自己來日的妻主,不然,是會被人指著脊梁骨說的。”

被河叔看到,肯定會講他。

但這裏又沒有人看見,而且,而且...他願意抱吳清荷,也願意被吳清荷抱...別人肯定都不行,但如果是吳清荷的話,什麽都行。

柏乘的心砰砰直跳,小心地把手貼在吳清荷的後背,環抱住她,也學著她,把頭靠在她的脖頸間。

“這裏好冷,我去找落葉來,給你搭一個小窩好不好,或者...行囊裏有火折子的,我去找柴火來...”柏乘低聲和吳清荷講話。

在吳清荷的夢裏,就是小鹿好像要鉆出她的懷抱,她好不容易可以靠近溫暖的東西,才不肯松開,很不滿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攥緊了小鹿纖細的腰不肯放。

柏乘輕聲“嘶”一下,感覺有點痛,就再也不動了,乖乖地抱著她,一顆害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語氣柔和地安慰她:“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裏陪你,你快點醒過來哦,我們快點回去找醫師,我包紮得不是很好。”

風吹起他單薄的衣裳,但柏乘也不覺得冷了,用臉頰蹭過吳清荷毛茸茸的頭發,嘴角輕輕揚起一點柔和的弧度。

月亮則負責起了站崗,它沒再睡著,貼著孩子們坐下,看到有小動物靠近,便站起來猛踏一下,揚起馬蹄驅趕動物。

這一覺睡得又暈又溫暖,吳清荷意識恢覆時,擡眸看見樹林上空的天,已經是泛起魚肚白。

第一個晚上過去了。

她腦海裏浮現出很多雜亂的記憶,讓她有些疑惑,怔了會,遲遲不能回神。

身體的所有感覺回歸,吳清荷突然發現自己不是靠著樹幹睡醒的,她在一個人懷抱裏,抱著她的人過分瘦削。

吳清荷動作僵硬地扭頭,看見穿著身灰撲撲的素白單衣的柏乘,正緊緊抱著她不松手,動作親昵地和她貼近。

成天生病,身體瘦弱的柏乘出現在了最最危險地山林裏,吳清荷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轉頭唰地盯著月亮。

月亮只會眨眨眼,吭哧吭哧幾聲。

一眼望不到頭的山林裏未見什麽來救人的士兵,只有一個柏乘挨在她旁邊,她頓時覺得很覆雜,打算放下柏乘起身。

懷裏的人有動作,柏乘也被驚醒,茫然地睜開眼睛,一夜的風吹過,他覺得自己身體有點難受,可看見吳清荷竟然睜開眼睛了,他面上浮現出欣喜來。

“你終於醒了,還有沒有哪裏很疼呀?”柏乘沒撒手,反而抱得更緊,他現在好冷,只有吳清荷是溫暖的。

他很開心,但是吳清荷笑不出來,援兵不見蹤跡,她手臂受傷騎不了馬,回去的路實在很艱難。

見她不講話,柏乘摸摸她的腦袋,不燙,沒有發燒。

是不是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傷?柏乘再垂頭到處瞧,吳清荷冷不丁開口了。

“你怎麽來的,月亮把你帶來的嗎?”

她語氣不是很好,柏乘動作頓一下,點點頭:“嗯,它昨晚跑回了營地,然後把我帶到這裏。”

吳清荷簡直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跑回去搬救兵,搬了個柏乘來,月亮可真有兩下子。

她重重地嘆口氣,看一眼月亮的小眼睛,沒辦法,月亮是動物,它只帶自己熟悉的人,陌生人不肯帶。

於是,吳清荷轉頭看向了柏乘,柏乘也擡頭看她,他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柏乘,月亮只是匹馬,它犯糊塗也就算了,你幹什麽要跟著它一塊傻,你瘋了嗎,它帶你,你就真跟著它進樹林,你以為我現在有能力保護你出去嗎?”

說話間,吳清荷就毫不客氣地站起身,不再理睬柏乘,拿過行囊裏的紗布,徑直走到另一邊的樹底下去。

肩膀上的傷沒有流血,但按下去就會疼,吳清荷一時拿不住自己到底受了什麽樣的傷,只是自己把額頭重新包紮一遍,又把手臂上被碎石刮出的傷口處理好。

“騎不了馬,回去總得走個兩時辰,路還不一定能走對,手上又沒有力氣,射箭恐怕也是不行的,真是倒黴,憑什麽我第一回 參加秋狩,就遇見這種事。”吳清荷不滿地踢了踢路邊的石子,收拾好心情,才轉身回去。

“柏乘,你快起身,我們立即往回走,爭取在晌午前回去...”吳清荷回到樹邊,講著講著,回過頭卻瞥見柏乘自己蹲在樹下,垂著頭不回答她的話。

吳清荷的聲音戛然而止,轉眸看向他。

等她徹底安靜下來,柏乘方擡起頭盯她看了會,別過視線,自己沈默著起身,朝來時的方向走。

“我不跟你同行了。”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吳清荷放下手中的藥瓶,楞了楞,看他還真往前走了。

“你...怎麽了?”她語氣終於放緩一些。

“我不喜歡被人當成物件,需要的時候就抱一下,不需要的時候罵一句,我什麽都沒有做錯,我還怕你冷,一直抱著你,我身體不舒服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你就把我推開,還要責備我傻...”

柏乘步子都走不穩,還是不肯停下來,緊咬著唇,自己拿袖子憤憤地擦臉上的灰。

“你自己走吧,你騎你的小笨馬去找別的物件來戲耍,不要來找我,我挨你的罵,心裏又疼又難受的,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管你了,沒有良心的吳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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