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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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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老婦人不知道怎麽再接這個話茬, 尷尬地轉過頭,找別人聊天了。

吳清荷的心裏一松,抱臂坐好, 瞥一眼阿悅, 發覺她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看過來的眼神格外覆雜, 吳清荷擡下眉,好似在問她又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第一次聽到關於將..姐姐這麽隱私的事情。”阿悅撓撓頭,不敢看她。

“前頭病人的情況稍覆雜些, 現在才處理好,讓二位久等了。”

吳清荷循聲看去,瞧見李醫師攜著個藥童徑直走過來,藥童十分懂規矩, 挪一張圓凳到她們身邊,李醫師就著那張板凳坐下,笑得讓人如沐春風。

病人應該都會很喜歡這樣的醫師,吳清荷心裏暗暗想著,她將兩手垂放在膝上:“有勞了。”

“客氣, 敢問是您二位中的哪一位需要看病?”李醫師用帕子擦手,擡頭看向她。

“是這位,我的妹妹, 她膝蓋有舊傷,天一冷就總會痛。”吳清荷指了指阿悅, 同時示意阿悅將褲腿拉起來, 方便李醫師查看情況。

李醫師先是為阿悅把脈,查看舌苔, 而後仔細查看過她的膝蓋,隨後便完全知曉了情況,邊坐在一邊寫藥方,邊與二人聊起來。

“這一瞧,便知從前傷得不輕,像是被利器所傷。”

阿悅有些驚訝:“是這樣,被一把尖刀劃開了,不過好在後來我還能行走騎馬。”

吳清荷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阿悅的膝蓋,一提及當日舊事,她閉眼仿佛就能回到那場惡站之中,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捏緊自己的袖口。

太多事發生在那前前後後。

“原來如此,我把脈時看到你手上的老繭,就知您是習武之人,二位應該都是吧,這近幾日多了不少習武的病人,我猜應該是歸京的士兵,這不,將士們剛從邊疆回來嘛,我也在邊塞待過數年,我知曉那不適宜養傷,傷者大多會落下病根。”

李醫師談話間就寫好要開的藥方單子:“先開七日的藥,七日的藥材分七個包裹裝好帶走,喝完後再來我這開,這舊傷的疼痛大概就能被控制住。”

話畢,她就將藥單交與邊上的藥童,匆匆離去,去尋下一位病人。

藥童要忙的事許多,因此吳清荷與阿悅等上許久,才等到藥童拎著個小籃子,一路跑著給幾位病人送藥。

“給您貼在傷處的藥膏。”

“您每日裏服下的藥丸。”

終於,藥童奔到吳清荷面前,塞給她們一串用繩子系好的藥包:“這是包好的藥材,還請拿好。”

說完話藥童就又奔出去了,吳清荷將這一堆藥包交給阿悅,起身準備扶她離開,阿悅卻咦一聲,手指戳著那些藥包數,疑惑地擡起頭:“姐姐,方才醫師說我要先吃七日的藥,七日的藥材分成七個包裹,可小丫頭給我的只有五個。”

吳清荷聽罷逐一數過,確實,藥包少兩個,大約是藥童太匆忙,出了紕漏,她去尋那個藥童的蹤影,發現她已走得老遠。

“你腿腳不便,就坐在這裏等我,我去問問情況。”

低聲與阿悅交代完,吳清荷拿起那些藥包,轉身朝那個到處奔走的藥童去,小孩子跑得快,在院子裏到處躥,根本不給人喊她的機會,一溜煙轉個彎就沒影,吳清荷還得跟上去。

轉角沒有病人坐在這裏,藥童也不知去向,空蕩蕩,只有曬在籃子裏的某些藥材出現在吳清荷的視線內。

“...又出現些問題了,本來五日...是很穩定的,但是您最近...”

轉角裏似乎有傳來李醫師的聲音,吳清荷側過頭看了下,發覺這裏有門。

應該是李醫師在與另一位病人把脈問診,這是別人的私事,吳清荷不想多聽,準備再朝前走一些,把那個藥童喊回來,可是往前便到了盡頭。

那藥童大約也在這個房間裏。

吳清荷離門站得遠遠的,靜靜等著這粗心的孩子出來。

“您的身體只比當時要好上那麽一些,若一直按我開的藥來吃,情況必然不是這樣的,容我問您一句,近日您沒有好好服藥吧?”

是個不按照醫囑喝藥的病人,但這和吳清荷沒有關系,她現在只想找到那個藥童,補齊另外兩份藥。

房間裏安靜了許久。

“...很沒有意思。”

病人輕聲地回答李醫師的問題,吳清荷緩緩擡眸。

“什麽?”醫師像是沒聽懂。

“我只是覺得,藥喝太久了,沒什麽意思,多喝還是少喝,於我沒有差別。”他沒有太多的力氣去回答別人,話語間低咳兩聲。

“怎麽能叫沒有意思,這有關生與死...”

李醫師開始勸起這位病人來,講了許許多多,但對面的病人一個字未回,吳清荷沈默著站在門外,她竟然隱隱有些希望病人能回答點什麽,好比,他說他知道了,他會喝藥的。

但什麽也沒有。

門“吱呀——”一聲開了,方才那個到處跑的藥童走出來,擡頭冷不丁看見吳清荷。

“客人,您怎麽在這?這裏不能進,是醫師自己的住所。”

藥童朗聲提醒吳清荷,她一點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出的紕漏,吳清荷低頭看她一眼,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藥包。

“是來找你的,小朋友,你藥包給少了。”她俯身將藥包遞回藥童手裏。

自吳清荷說話開始,屋裏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藥童有些不確信地看一眼藥包,轉身又推門進去。

“師母,有人說我藥包給少了,您快照著單子看看,我是不是真出錯了。”

門就那般開著,吳清荷側眸瞥一眼,兩步上前,倚在門框邊。

李醫師的房間布置的簡單,床,櫃子,屏風,還有一張供人短暫休憩的榻,李醫師坐在榻前,有一人坐在榻上,抿唇不語,眸子裏是看不透的霧氣,正幽幽望向門邊的吳清荷。

在門外站許久,吳清荷其實有些事想問柏乘,但如今李醫師在側,她多關心一分都是多餘,因此她只是隨意地垂眼,不經意掃到他露出的半截手腕。

他方才正被診脈,因此袖子撩起來些,白皙的肌膚上赫然躺著長長一條疤痕,格外醒目,讓吳清荷眸子一緊。

下一瞬,察覺到她視線的柏乘將手臂垂下,衣袖滑落,她什麽也不能再看見,只得擡起頭來。

李醫師擡手輕拍藥童的小腦袋。

“糊塗,當然是出錯了,瞧我給你在紙上寫的,七包,清清楚楚的,還不快去再補上。”

交代完藥童,李醫師急忙起身:“抱歉,手下的藥童出錯了,差點耽誤您,勞煩您再多等片刻,這事我記下,下回您再帶著這藥單來問診,我不收您錢。”

“無妨,她年紀還小,難免有漏掉的地方。”

吳清荷回完話,便轉身跟著藥童出了門,未曾停留片刻。

“得再好好講講這些孩子了,這樣的錯還是該少出。”

李醫師嘆口氣,自己將門關嚴實,重新又坐回位置上:“正講到公子一定得按時服藥...”

柏乘聽得不太專註,一直垂頭看著衣袖,神情淡淡的。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功夫,李醫師覺得有些口渴了,轉過身去喝盞茶水,背對著柏公子的時候,她聽到一點回應。

“那個人...生什麽病了。”

“您在指那位進來的客人?她沒有生病,是陪她妹妹來看病的,怎麽,您認識她麽。”

這個問題得不到回答,柏乘緘口不語。

“嘩——”

吳清荷聽到角落裏有開門的聲響,擡頭看見柏乘緩步走出,由下人幫著披上了裘氅。

他擡頭見到不遠處的吳清荷,動作頓了下,大約並沒有想到出門還會見著她,但下一刻他又如之前一樣,神色如常地走向自己的轎子。

吳清荷卻沒有再沈默,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開口喊住了他。

“我以為,我們還算可以寒暄的關系。”

寒暄?

“我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與我無話可聊的人身上。”

他家下人已把轎簾再度拉開,柏乘與她說話時頭也沒回。

這樣的話並不讓吳清荷惱怒,相反,她抿唇笑了一下,空氣裏還留著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是他身上的,她想,擦肩而過的時候,該是她最後一次離他這麽近聞見這種味道。

“這樣很好,那我也沒話可說了,不過...”吳清荷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她一時還有些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再說那樣的話。

柏乘扶著轎子的門框,將要進去時聽見她忽然不說話,動作停了會,緩緩轉頭望著她。

“你要記得按時,按醫師說的量把藥喝完,自己多關心自己的身體。”

吳清荷語調有些低,是一種和煦暖風般的態度,這在她身上很少有。

對面的人沒有開口,但吳清荷有一種錯覺,好像柏乘眼眸裏的冰雪有那麽一刻的消融,他可能是聽進去了,也可能完全不在意,但卻也真的沒再說些不好聽的話。

“客人,您的藥包紮好了,您再看看,這次不會出錯的。”

藥童從堂前奔過來,吳清荷俯身接過,順帶摸了摸藥童的頭,柏乘見她大約沒有話需要再與他講的了,便又默默回過身,走進轎子裏。

吳清荷看著藥童跑遠,忽而想起些什麽,又喊了柏乘一下。

“哦,我忘了說,我瞧見你的未婚妻了,她是個很好的人,我覺得你們在一起,未來的生活會很幸福。”

想說的話都說完,吳清荷便沒有待在原地的必要了,她朝坐在遠處的阿悅走去,這個小姑娘還在等著她扶起來,她得把人送回去,然後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柏乘呼吸停滯片刻,毫不猶豫地拉下了轎簾,坐在轎子裏捂唇低咳一陣,他蹙眉有些艱難地呼吸,知道這就是自己不喝藥的報應。

如今有一天,吳清荷會和他說,說你和另外一個人生活在一起,會很幸福。

轎子被擡起來,柏乘的肩膀跟著輕輕晃了一下,他神情恍惚地倚在轎內的墻壁上,疲倦地閉上眼。

落入灰暗之中。

“公子,暖手爐裝好新的炭了,您快用著吧,當心別著涼。”

下人將轎簾拉開小小一個縫隙,將手爐遞進轎子裏。

沒有人接。

“等等,停一下轎子,公子...公子!快回醫館,公子身體不適!”



吳清荷提前交代好了府裏的下人,將馬車停在醫館對面的位置,因此她扶著阿悅出了醫館,走到對面就可坐上馬車。

車內極其暖和,阿羽也在裏邊,她跟著馬車一道來,是為了給吳清荷匯報臨時增加的一些公務。

“將軍辛苦了,下官有事向您匯報,來議和的胡人剛從邊塞進來,您早先交代下去的姐妹們已經暗中跟在胡人身後,不會放過胡人的任何一絲端倪,出征將士們的撫恤金要發了,兵部的幾位官員不放心,想請您回去再看看。”

“知道了,現在就回去見她們吧,另外記得到時把我的撫恤金拿出來三分之一,按著我給你的紙條上的地方送過去,餘下的,你和阿羽帶著底下幾個副將分了就行。”

“謝謝將軍,下官知道了。”

吳清荷感覺身後的路似乎有點什麽動靜,她剛想拉開車簾看一眼,就又聽阿羽提道:“那...將軍,您之前一直讓我暗中調查柏公子與這李醫師,之後還要繼續調查下去嗎?”

她的手縮了回來,轉頭看阿羽:“不用再查,我今天已經自己了解了個透徹。”

吳清荷又想起了在李醫師房門邊時,看到柏乘手腕上的那條疤痕。

那麽觸目驚心的傷疤,竟然會出現在他的肌膚上,很久以前,她捏柏乘的臉蛋,雖然力道很輕,但還是會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點紅色的印子,他全身的皮膚都很嫩,觸碰的時候不可以太用力。

阿羽又在簿冊上記錄下些什麽,阿悅坐在一邊不吭聲,只是一直在反覆記起吳清荷當著老婦人的面說的那些話。

將軍才二十,年紀輕輕的,但不知為何,總感覺她的過去很是覆雜。

阿悅想不通,拉開簾子看一眼外邊,卻突然一聲驚呼。

“哇!下雪了!”

聽見她喊出聲,吳清荷才拉開簾子看,天空中不知何時開始飄灑雪花,這是京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洋洋灑灑,很美很美,阿悅開心地大笑起來,阿羽卻面帶擔憂,轉身面向吳清荷:“瑞雪兆豐年,下雪是好事,但是若這幾日就下大雪,使得京城內的道路不暢,劉老將軍的葬禮該怎麽辦,您要騎馬護送,聖上也要親自參加的。”

吳清荷伸手接了一把,冰涼的雪融化在她溫熱的掌心,最後如同眼淚般滴落,她思索一會,對阿羽吩咐道:“若雪勢漸大,堵住了京城的路,那便組織底下的姐妹們掃一回雪,劉老將軍戎馬一生,領兵打仗勞苦功高,總得好好送她最後一程。”

阿羽的擔憂是對的,這場雪一直下到了初四,劉老將軍葬禮的前一日,大雪紛飛,外邊白茫茫一片,京城內的大路被堵了幾條,行動多有不便。

吳清荷便親自帶著一支一百人的隊伍由皇城下開始掃雪,一定要趕在明日,將京城的道路清理出來。

一路上也有不少百姓自發掃雪,掃著掃著便和底下的士兵們聊起來,有人聽到帶領士兵掃雪的竟然是吳清荷,不少百姓們發出驚嘆聲來。

“哎呀呀,竟然是吳將軍帶人來掃這裏的雪。”

“怎麽,不行嗎。”

“不是,是實在湊巧,當年吳將軍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曾在某一個煙火夜裏大鬧過這條街,就是這條,她遇到了奸商,直接騎馬踏平了別人的攤子,我是親眼看見的,後來才知,那日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少女,就是吳將軍。”

“將軍很少和我們聊起這些,我們不是京城的人,偶爾聽聞過一點,卻從來不知詳情。”

“嗨呀,那你們得漏掉多少趣事。”

百姓與士兵們開始談天,吳清荷要去前方道路巡視,經過時聽到一點。

“行了,先掃雪吧,掃完再好好聊。”

“是,謹遵將軍命令!”

談天的士兵迅速回答,又開始低頭掃起來,但那老百姓似乎不把話說完有些不太爽快,瞧見吳清荷走遠些了,又小聲與士兵叨叨:“將軍當年可不止是踏平攤子,還不知從哪抱了一個漂亮的少年,那男孩子跟她一起鬧,不停地往馬後頭撒錢,路就被搶錢的人群堵了起來,官府的兵都追不上吳將軍。”

“什麽!竟然還抱著漂亮的少年嗎,我們將軍小時候可真厲害。”

“那當然,京城第一的小霸王!而且後來...”

她們根本停不下來。

被人提起過去的事,吳清荷擡手扶了下額,剛往前幾步,卻見阿悅騎著馬匆忙從前面的路趕回到她身邊。

“籲——!”馬蹄子打滑,阿悅差點摔個狗啃泥,但還好吳清荷立即扶住她。

“雪還沒有掃清,不宜騎馬。”

“不不不...將軍,前方的道路有一些小問題,我和阿羽不知道如何解決,得請您趕緊過去看一趟。”

吳清荷皺了皺眉:“是路上的石板壞了,還是有什麽東西砸在路中間。”

阿悅支支吾吾形容不出來,最後猛搖頭:“都不是,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將軍,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這事我和阿羽都沒法做決斷。”

公務為頭等大事,吳清荷看她一眼,二話不說,翻身上馬。

“籲——!”一陣馬鳴聲後,剛剛說不宜騎馬的吳清荷便自己騎馬向前奔去。

前方的道路其實已被清理出個大概來,只是偶爾有地方結冰,需得讓馬兒停下來緩慢前行,吳清荷一路都極其小心,直到見著前方阿羽的身影,她才匆匆下馬。

她神色嚴肅地走到阿羽與一眾士兵面前,見吳清荷終於來了,大家皆是松一口氣,趕忙迎上。

“將軍,您快看前面的道路!”阿羽拉著她走幾步,往前一指。

吳清荷面上的表情凝固一瞬。

映入眼簾的是人山人海,不知是從哪裏聚來的一堆人,將連接城門的那一大段路堵得嚴嚴實實,他們倒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人數實在太多,擠在一處自然就占著道路。

“你剛剛一直在這,可有調查清楚這是什麽情況。”吳清荷直接轉頭問阿羽。

“回稟將軍,圍在這裏的人群與旁邊那座寺廟有關,寺廟今日辦祈福,祈福後會發放熱粥與面餅,這些人都是沖著食物來的,據說祈福要舉行三日,這是第一天,明日他們還會聚在這裏,今日有雪阻擋,離得遠的人沒法來,明日道路暢通,來得只會更多。”

阿羽的言下之意就是,明日劉老將軍的葬禮,這一段道路的通行只怕是個大問題。

“將軍,這該怎麽辦,要驅散人群麽。”

見吳清荷不說話,阿羽主動問她。

“先別急著驅散人群,我見隊伍裏的孩子都穿的有些單薄,可能是城裏的貧民,一碗熱粥對他們而言是救命的東西,這樣吧,其餘人繼續掃雪,阿羽隨我去溝通交涉一番。”

吳清荷說話間揮了一下手,示意阿羽跟上。

“是,謹遵將軍命令!”

走到前邊去,就發現人要比想象中的還多一倍,是由寺廟裏排到了外面來,那寺廟的名字叫白馬寺,是京城內香火比較旺的一座。

“將軍,這寺裏從前就會舉辦這麽大的祈福嗎?”阿羽好奇地問一句。

吳清荷眉毛揚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對這些不太關心。”

“不許搶我的碗!這是我的!”

人群中,有瘦弱的小孩一個踉蹌“撲通”坐在地上,隨後哇哇大哭,搶她碗的大孩子大笑著,抱起那只碗撒腿就要跑,誰知突然被人像拎小雞一般拎起來。

“什麽人啊!”她憤怒地回過頭,看見面無表情的吳清荷,只穿著身簡單的黑色常服,卻給人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把碗還給她。”吳清荷簡單命令一句。

小孩咽了咽口水,乖乖將碗還給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之後一溜煙跑個沒影。

“謝謝姐姐。”小姑娘擦著眼淚跟吳清荷道謝。

吳清荷揚了下嘴角,看看周遭:“你是京城本地的百姓嗎。”

“不算,我家離這遠一些,前幾年開始打仗,我娘和我爹帶著我四處跑,最後來京城的。”

“哦,原來如此,你們今日的祈福領粥,能說與我聽聽嗎?”吳清荷低頭看那個孩子。

“我們家是兩年多前來的,來的時候這裏的寺廟祈福便已經開始了,嚴寒酷暑都會發吃的,生活艱苦的人就可以來領。”

那這祈福是一樁好事,不能隨意驅散,只不過明日是劉老將軍的葬禮,這該如何安排,還是得找寺裏的主持商談一下。

吳清荷正深思著該怎麽辦,小姑娘突然眼睛一亮,拉著吳清荷問:“姐姐,我瞧你不像生活艱苦的人,你來這裏,是不是來看漂亮哥哥的呀?”

思緒被打斷,吳清荷有點懵,反問一句:“什麽漂亮哥哥?”

“我每回來,都能看到那裏頭有個很好看的大哥哥,他一開始還會幫我們盛粥,後來就只是坐在旁邊,我去問他,他說他沒有力氣,就只能幹看著了,我們都很喜歡看他,大姐姐不像是來喝粥的,也是來看他的嗎?”

小姑娘的眼睛亮閃閃,吳清荷搖搖頭。

“不是,大姐姐是來辦公事的,我要進去忙了,有空再和你聊。”

吳清荷和阿羽對視一眼,直接往寺廟裏去。

寺裏的大門還沒開,只有幾個比丘尼在前面努力維持著秩序,這一點點維持毫無效果,後頭的隊伍依舊很亂。

“稍安勿躁,寺裏的粥還沒有煮好,再等一柱香時間,再等...這邊兩位,不可插隊,快排到後面去。”

正在安撫百姓的比丘尼見突然冒出來兩個人,趕忙阻止,阿羽先一步拿出令牌:“兵部來辦事,諸位不得阻攔,快叫你們管事的主持出來,我們有話要問。”

幾位比丘尼看見兵部的令牌,面面相覷,她們從沒想過有一天被兵部找上門,因此都有些惶恐,吳清荷看在眼裏,側眸示意阿羽不用板著臉,隨後道:“主持在哪,告訴我們就好,我們自行進去尋找,你們做好施粥的事情即可。”

寺廟內到處都是為這場祈福忙活的比丘尼,有聰明些的快一步回了消息,吳清荷二人剛到走廊裏,便見主持慌忙走出:“我就是寺裏的主持,聽聞您幾位是兵部的人,請問為何事而來?”

吳清荷站定,手指了指門口:“是為寺裏祈福的事而來,城門口的路被等待發粥的人們堵死了,明日是劉老將軍的葬禮,她的棺槨要由兵部領隊,騎馬經過城門運至郊外,聖上也會親臨,屆時若道路不通,就是殺頭的死罪。”

她話音剛落,主持便驚了一下,神色為難:“這可怎麽辦,原本我們前幾日就該祈福的,給大雪耽擱了,這最天寒地凍的時候,少一日的施粥恐怕就會死人...”

“老人家不要急,我就是來與你談這件事的。”

“這事情太大了,我一人不能做主,實不相瞞,寺裏香火雖旺,但出不起那麽多錢,是別人出錢在我們這辦的,若要更改時間,我與您商談之後,還得由他再決定。”

怎麽這麽麻煩,吳清荷皺了下眉毛:“那就把人叫出來,我只和能做主的人談事。”

主持非常為難,急得額頭有些冒汗:“能做主的人在廂房裏,但是他現在不便見客,能不能等等?”

戰場早就讓吳清荷練就了雷厲風行的做事手段,她掃一眼主持道:“等不及,老人家,聖上也在等著我把事情辦妥當。”

“那大約等兩個時辰?或者,等一個時辰?”主持一直站跟著吳清荷走,不斷地與她商量。

“要我們等一個時辰!他到底有什麽不方便見客的?”

阿羽不悅地反問主持。

“他是生病了。”

“既是生病,我等一個時辰他就能立刻好起來,來和我談事麽?”

吳清荷在廂房門前站定,回身反問主持。

主持楞了下,吳清荷見她不說話了,才緩緩叩門。

“對不住,叨擾了。”

話音落下,吳清荷手上使力,直接將門推開,“嘎吱——”一聲,冷風順著門縫鉆進了屋裏,讓屋內趴在桌前小憩的人肩膀顫了一下,柏乘徐徐擡起頭,看清眼前是她,一時做不出任何動作。

吳清荷完完沒有想到辦祈福的人是他,也想不透為什麽幾天不見,他就比那日看著氣色差許多,他桌前擺了碗藥,滿滿一碗冒著熱氣,半點未動。

氣氛突然不對,阿羽有些慌地小聲對吳清荷道:“將軍,將軍?”

門口不少比丘尼都看著她,阿羽也在等她辦公事。

吳清荷一把扯過腰間的玉佩,放在桌上。

“我是正一品武將吳清荷,同時暫代兵部尚書一職,聽聞是你出錢辦了這場祈福,我有事要與你談。”

她舉止客氣又生疏,向柏乘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來意,她這是在告訴柏乘,自己不是來同他進行他不喜歡的無聊寒暄,而是辦理公事。

等她將這些話都說完,柏乘才終於有動作,眨了下眼睛,慢慢伸手,拿起吳清荷放在桌前的玉佩,掃了一眼。

“公子的身體可還吃得消?諸位,真的不能再等一個時辰再談嗎?”主持非常擔心,看看沒有表情的吳清荷,又看看臉色蒼白的柏乘。

“不用再等一個時辰,現在商談即可。”柏乘給自己披了件衣裳,嘴角輕揚起,笑意不達眼底,冷得恍若另一場鵝毛大雪。

“對待無禮的來訪者,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多讓她等一個時辰,就得費心思招待一個時辰。”

“我半刻都不願多招待。”



他話剛出口,主持心跳都要停了。

雖然知曉柏公子也不是什麽普通人家出身的,可這樣得罪一位一品武將,一個朝廷新貴,多少有些大膽。

阿羽也很不爽:“大膽!將軍,他說話可真刻薄...”不過她轉頭跟吳清荷告狀的時候,卻發現自家將軍微微抿唇輕笑了下,半點沒有惱怒的樣子。

好詭異,不對,面前這公子和將軍之間的氣氛不對勁,阿羽瞬間察覺到些什麽,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吳清荷曾讓她查的柏公子和李醫師,該不會...

那日她沒跟著將軍去醫館,現在一切就只好靠猜。

吳清荷已然習慣了現在見到的柏乘說話總會帶刀子,她並沒有讓這裏繼續保持沈默,而是率先坐下,囑咐阿羽:“你先在門口等著,將房門關緊些,瞧著面前這位公子的樣子,是不太受得了冷風吹的。”

柏乘側眸別開視線,現在不想看她。

“好,將軍若有什麽事,叫我就好。”阿羽點點頭,拉著那主持一起出了屋子。

屋裏只剩二人,安靜得能聽見風吹窗戶時“嗚嗚”的聲音。

“簡單解釋一下,劉老將軍明日舉行葬禮,她要被安葬在京郊,因此要把她的棺槨自皇城腳下送出城門,但你辦的祈福讓路被堵住了,如果明日葬禮時,還有那麽多人堵在城門口,不一定會論你的罪,但總是有些麻煩的。”

提到劉老將軍,柏乘的眉頭皺了皺,有些厭惡地閉上眼,但他背對著吳清荷,沒讓她看出來,只是沈默一會,問她:“所以,你想怎麽樣?”

“葬禮要從午時進行到未時,所以我想請你,將你的祈福推遲到下午未時之後,這件事是好事,不應該因為葬禮而取消,只要錯開時間,聖上不會有意見,老人家也好安心入土。”

吳清荷直接將自己的辦法告訴了他。

柏乘沒有拒絕她的提議,只是睜開眼,回身凝望著她:“你可真舍得為她的葬禮費心思。”

“將軍於我恩重如山,我做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吳清荷面色平靜。

“那就這樣做吧,還請將軍您出去,我有點累了,我要休息。”

柏乘不願再多談些什麽,準備起身。

“等等。”吳清荷喊住他,指了指桌前還冒著熱氣的藥。

“公子,把它喝了再休息,應該也不遲。”

不同於上一次,柏乘這回像是有點生氣,瞥她一眼:“我為什麽要聽你說的話。”

“因為是你主辦這場祈福,我要確定你能將我們剛剛商定好的事落實到位,你如果不喝藥,臨時出事耽誤了這一切,對我來說還挺麻煩的。”

沈默半晌,柏乘回過頭,了無生機的眼眸看了看那碗藥,隨後並不在意燙與冷,直接端著碗仰頭喝下,隨意地將藥碗放在櫃子上,吳清荷起身時看一眼,他把藥都喝盡了。

“告辭。”

她再沒多說,推門而出,出來時又將門關嚴實。

阿羽低頭站在門口,見她出來,便急忙上前:“將軍,如何?”

“都安排妥當了,明日寺廟裏的祈福,會推遲到下午未時之後。”

不知道將軍是怎樣商談的,阿羽有許許多多想問的東西,但最終只能點點頭。

寺廟裏已經開始挨個給人們盛熱粥,發如圓盤一樣大的餅,二人走出來沒多久,身後便有比丘尼喊住她們。

“二位,多謝兵部領人掃了雪,也多謝您肯通融,給了我們將祈福繼續下去的機會,我們主持說,外面那麽冷,天寒地凍的,想請您與您手下的士兵喝點熱粥,雖然只是清淡的白粥,但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吳清荷回頭,看見幾位比丘尼真端來好幾盤子的熱粥來,冒著熱氣。

阿羽沒動,她在等吳清荷的意思,但是說實話,在冰天雪地裏忙活了一個上午,大家夥確實都冷得很,需要喝些熱的。

“那就多謝了,剛剛我有出言不遜的地方,不好意思,還請見諒,阿羽,你把在寺廟前道路掃雪的士兵都喊來領一碗熱粥。”

“是,下官這就去辦。”阿羽點頭朝門外走去。

吳清荷留在原地看了會人群,也擡腳出了門,她一走,比丘尼就急忙喊住她:“哎,您不喝碗熱粥再走嗎,那麽冷的天呢。”

從剛剛開始,就好像一直有道視線在看她,但她回頭,什麽也沒有看見。

“不喝,留給需要的人就行。”

這是柏乘辦的祈福與施粥,誰都可以來得到一點溫暖,唯獨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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